我想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當我完美執行完軍事任務的時候，我站在了法庭被告席上，接受全民審判。
哦，其實關於這件事，怎麼說好呢？
我不知道，總而言之，等我清醒過來，我就站在了被告席上，對面的審判臺坐著一個女人，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穿著黑色的法官袍，面容白皙，五官有些凌厲，戴著黑邊眼鏡，嘴唇發出一種淡淡的青白，有些起皮，應該是口紅也沒擦的樣子，哦，據說不化妝的女人是可怕的，不化妝還敢出現在全民審判席上的女人，更可怕。
這個女人我聽說過，便是安全區以公正而著名的法官汪玲。
她的旁邊則坐著兩個助理，看摸樣也三十多歲的樣子，應該是比較老道的那種，這邊是幾個書記員和檢察官，最前面是個長髮美女，穿著絳紫色的工作法，正低著頭勤奮地寫著什麼，偶爾會抬頭藐了我一眼，眼裡有幾分好奇，還有幾分畏懼。
這多少讓我有點受傷，你知道的，在這末日裡，軍人是最吃香的，一個英俊的軍官是姑娘們的搶手貨，然而這美女看我的時候，居然是如此畏懼，大概“殺人魔”的名聲已經傳出去了吧？想到這裡，我苦笑了笑，搖了搖頭。
“開始了。”
忽然，被告席旁邊一個男人捅了我一下，我回頭，正是給自己辯論的王律師，這個人長得十分不討喜，獐頭鼠目，賊母鼠眼的一臉猥瑣，但是在這種輿論之下，我也請不到好律師，沒辦法。
“哦。”我知道了。我點了點頭，挺直了身子，咳了一聲，環目四顧，見陪審席上坐著二十多個男女，面容各異，神色肅然，這邊對面則坐著幾百名列席觀眾，只是……這人也太少了吧？老李不是說要“全民陪審”嗎？就這麼幾百個人，怎麼“全民陪審”？
“陪審螢幕已經開啟了，你悠著點。”
忽然，王律師站在旁邊，小聲地敲了敲桌子，低聲提醒。
“陪審螢幕？”我一怔，抬頭看了看，果然見四面的牆壁上徐徐開啟了螢幕，最頂端紅藍各自寫著“甲派”（人民英雄）與“乙派”（人民公敵），旁邊則是投票計數，而其他的螢幕上則出現了很多人，有的人坐在酒館裡看著這裡，有的人站在街頭的大屏幕前看著，有的人則坐在家裡看著，總而言之，各種各樣的人，都在盯著自己這裡，各式各樣的表情，當然，最通常的表情，是——悲憤。
悲憤！
想到這個詞的時候，我扶著被告席上的欄杆，心裡忽然生出幾分悲涼，眼前浮出指揮官老李下命令時的情形——
“這次的任務……”老李用那粗糲的手指敲著桌面，臉上忽然蒼老了許多，眼眸忽然深了：“你知道的。”
“報告長官，我知道。”我點頭。
“好，好，你知道就好。” 老李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頭，忽然悠悠嘆了口氣：“世事多艱，你要停住。”
“是。”我頷首。
“如果圓滿完成任務，你需要上軍事法庭。”老李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的皺紋彷彿又深了一圈，眼睛倒映著我的身影，亮晶晶而悲哀。
“是。”我繼續點頭。
“好，就是這樣。”老李嘆了口氣，似乎不忍心說什麼，拍了拍我的肩頭道：“就這樣吧。”
“是。”我舉起手敬禮，轉身走出了門外。
門外的天空很藍，機場裡停著幾座轟炸機，不遠處幾個維修工人正在抽菸聊天，空曠裡無端起了風，迷了人的眼，我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轟炸機。
轟炸機是那種老式的美式轟炸機，樣子很小巧，像是個小家碧玉的姑娘，此時翹目以待在哪裡，等待著自己的主人臨幸。
“哦，許哥，怎麼這個時候來了？我們正談論那個CCA組織呢，那些打著人道主義的王八蛋又來啟動破壞咱們的防護罩，真是一群短視的蠢貨，怎麼？今兒又有新任務呢。”那幾個維修工見到我過來，也不再聊天，紛紛都走了上來開始檢查機器效能，他們的頭目老陳則徑直走過來，遞過一根煙：“吶。”
“我不吃。”我笑著搖頭。
老陳“哈哈”大笑，末日之下，一切物資都是緊缺的，所以這根煙也不能浪費，他把那根煙點上，美滋滋地吸了兩口，眯著眼斜藐著我：“怎麼，今兒又去災區運送物資？”說完這話，忽然回頭詫異地藐了那轟炸機一眼，似乎在奇怪轟炸機上為什麼空空如也。
“是。”
關於此次的任務，我真的不想多說，所以點了點頭。
“可是……你要支援什麼？”老陳眨了眨眼，又回頭仔細打量著那轟炸機，很明顯，轟炸機上什麼都沒有，如果有，倒是加滿了油。
“哦……很難說。”我支吾著，擺了擺手，顯然不想多說。
“好吧。”老陳聳了聳肩，回頭問：“檢查好了嗎？”
“一切正常。”那幾個維修工點頭，我咧嘴笑了笑，表示感謝，走到轟炸機前，登機坐了上去，戴上耳罩和面罩，發動了轟炸機，在老陳幾個驚疑的眸光裡，騰空而起，至上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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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蔚藍色的，白雲朵朵，陽關燦爛，穿行在這空中，感受著那風動瑟瑟，我忽然想，這若不是末日，該多好啊。
其實就在半年前，世界還是正常的，科技在發展，人類在進步，一切都在正常旋轉，然而一場瘟疫毀滅了一切，致命的病毒以不可阻擋的速度，迅速毀滅了七八億人，而剩下的人，則在末日的廢墟隔離裡惶惶度日……
其實這樣也罷了。最關鍵的，是隔離。
當病毒蔓延的時候，及時撤出來的人，由專家組出面，迅速組建了水晶屏一樣的空氣安全防線，隔離了病毒區的一切，然而可怕的是，還有很多沒有撤出來的人。
而我，作為最優秀的飛行員，每天要做的，就是給那些沒有撤出來的“未傳染者”與還沒死掉的“傳染者”輸送生活物資。
不過今天我的任務卻不同。
想到這裡，我戴上氧氣管，低頭看著下面的“隔離區”——跟秩序如常的安全區不同，隔離區完全是末日的情形，距離這樣的遠，依然聞到那死亡的氣息，轟炸機稍微飛得低一些，便看到街道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像是貨物一樣被仍在路邊，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空蕩蕩像是死寂，不過我知道，只要我把物資一下扔下去，四面八方的人就會一下冒出來，像是聚集的豺狗一樣迅速分屍，最後又迅速消弭不見。
這是最近投運物資時最常見的情形，不過今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