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陷入了詭異的安靜，大家低著頭想著自己的事情。李彥東現在已經基本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別看最開始的時候區陽表揚了他，那也是因為事先並不知道這部作品的購入價格。現在大家根據最近幾天的收視率暗暗計算了一下，得出的結果讓人吃驚。大家都是這個行業的老人了，稍微一計算就能得出和李彥東計算的差不多的結果。如果這部戲是真正的大製作也就罷了，偏偏這部作品的成本不過一千兩百萬！
這已經不是央視一家的事情了。經濟利益的損失還在其次，被人敲了一大筆也能暫時隱忍，可是這個購入價格只要一洩露出去，恐怕會引起整個行業的震動！國內在今年剛剛推行了新的文化作品管理辦法，這個行業的火熱已經可以預期，而這部私人文化公司與國營大廠聯合製作的電視劇毫無疑問將會成為一個標杆。如此一來，當時看片會時齊魯衛視的慕橙光氣急之下說出的那句話恐怕是要一語成讖了。他們央視是在擾亂整個行業的秩序！
李彥東畏畏縮縮地坐在座位上，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他已經不抱希望了。不過好在臨死前到底拉了個墊背的，自己不好過也不能讓鞏汝磊那個混蛋好過！
忽然，李彥東感覺到旁邊的王麗華輕輕碰了碰他，他往旁邊讓了讓，王麗華卻如影隨形一般又碰了一下他。他疑惑地往王麗華那邊一看，才發現王麗華手中的會議記錄上重重描著三個詞：
意義、龍頭、新規。
他疑惑地看了看王麗華，卻發現王麗華已經輕輕把那一頁翻了過去。
“這是什麼意思？”李彥東暗暗想著，這三個毫無邏輯關系的詞語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也搞不明白王麗華為什麼要給他看著三個詞。
十多分鍾後，滿頭大汗的鞏汝磊終於進了會議室。
“臺長，您找我？”鞏汝磊忐忑道。
“呵呵，鞏部長業務很忙啊。”區陽不陰不陽地道。鞏汝磊一進門，在座的就聞見了一股濃重的酒味，不用問，就是來自這位廣告部部長的身上。
“咱們臺的廣告合作商叫我過去商議廣告投放價格的事情。”鞏汝磊小心解釋道。
“哦？”區陽看了看手錶，卻把臉轉向了角落裡做會議記錄的小孫，問道：“小孫，今天周幾？現在幾點？”
“啊？哦，週五，現在是……上午九點四十三。”小孫站起來答道。
“鞏部長，聽見了？”區陽把臉轉向鞏汝磊，“你知不知道八項規定？知不知道六項禁令？”
“我……我知道。”鞏汝磊彎著腰道，“可是那幫商人他不懂啊。”
“呵呵。”區陽冷笑了兩聲，又問道：“來，那請鞏部長跟我們介紹一下，您這大早上的就拼著身體去酒場，到底和廣告商商量出了什麼結果？”
“哦。”鞏汝磊眼睛轉了轉，小心道，“今天在場的廣告商都覺得最近幾天廣告效果很好，已經預定了下一個季度的廣告投放事宜。”
“價錢呢？”剛才提醒區陽注意影響的那位姓馮的副臺長用手指點著桌面問道。
“價錢在現在的基礎上上調百分之二。”鞏汝磊答道。
“那我來猜一猜。”馮副臺長把身體靠在椅背上，抱著胳膊老神在在地說道，“今天宴請鞏部長的廣告商都是一套節目晚八點電視劇時段的廣告投放商吧？”
“是。”鞏汝磊抹了把汗，忽然發現自己到現在為止還沒接觸到正題，似乎工作日上班時間喝酒這件事情並非是臺領導火急火燎把自己叫過來的原因。
“啪！”區陽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鞏汝磊，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給臺裡帶來的損失？”
“我……我知道。”鞏汝磊小聲道，“我在上班時間接受宴請，有違八項規定和六項禁令，給臺裡的形象抹了黑……”
“啪！”又是重重的一聲。
“我問你，上次調低了這個時段的廣告投放價格，調回來沒有？這個百分之二的上漲，是以什麼為基礎計算的？”區陽壓低了嗓子問道。
“我……”鞏汝磊聞言一愣，忽然想起今天一早李彥東給他打的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眼睛一轉，果然看見李彥東坐在一旁。他心中一寒，李彥東說的話立時回憶了起來，似乎是說這個周《士兵突擊》收視率有了大幅度的上漲？這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在這部戲播出期間這個時段的廣告將起到更明顯的宣傳作用！意味著當初調低價格是錯誤的！意味著現在上調的這百分之二完全是給那幫可惡的廣告商一個巨大的餡餅！娘的，怪不得今天那幫混蛋這麼熱情！只是自己當時被衝昏了頭，對於李彥東皮裡陽秋的語氣也不感冒，心想著籤合同的是李彥東，根本不關自己的事情，就沒往細裡想。現在出了一身汗散了酒勁才明白過來，這他媽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啊？！
“你知不知道這個周《士兵突擊》的收視率上漲到了什麼地步？知不知道昨天直播的新聞發佈會上國防部發言人盛讚了這部戲？知不知道那幫商人能從央視身上賺到多少利益？”區陽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鞏汝磊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他是央視的人沒錯，可是自從當了這個廣告部部長後有多長時間沒關注過某一部戲的收視率了？反正央視各頻道、各時段的廣告投放價格有一個大概標準，自己只要去籤合同就夠了，誰去管哪部戲拿到了多高的收視率？
“我建議，針對鞏汝磊缺乏業務敏感性、違反八項規定和六項禁令的行為進行內部處理。”區陽不再理會鞏汝磊，而是對其他人說道。
“還是先問問鞏部長，你這樣的行為是真的沒有關注最近的收視成績導致的還是收受了廣告商的好處？”另一個副臺長嚴肅地問道。
“沒有！沒有！”鞏汝磊趕緊道，“我絕沒有收受商人的好處，就是……就是偶爾去和他們喝一頓酒罷了。”他心裡明白，缺乏業務敏感度也就受個內部處理，若是牽扯到收受賄賂，恐怕處理自己的就是央視紀檢委和國家司法機關了。“我向組織保證，絕對沒有收受商人的好處，這一點臺裡可以組織調查。”他補充道。
“出去吧！”區陽沒好氣地道，“等處理結果出來後會通知你。”
鞏汝磊趕緊夾著尾巴出了會議室。
“然後就是《士兵突擊》的購入價格的問題了。”區陽瞥了一眼李彥東的方向，“這個問題可大可小，哪怕多付出些金錢，臺裡也能承受得起。可是萬一這個售價宣揚出去，恐怕會有人說我們破壞行業秩序。要知道，我們央視的地位現在已經不比從前了。”
李彥東聞言一顫：終於說到自己了，恐怕一個內部處分逃不掉了。
“我說幾句吧。”一直表現很活躍的馮副臺長張嘴說道，“區臺長的擔憂很有道理。現在我們能做的，不外乎兩點，第一，按照協議價格給付天極傳媒獨播購入款，但嚴防實際價格洩露。對外宣稱按照第一次簽訂的協議價格購入。”
“這恐怕有些困難。”區陽無奈地揉了揉眉頭，“我們肯定是不想讓這個價格透露出去的，但天極傳媒為了爭取後續二三輪的播出售價，恐怕巴不得把這個價格公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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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只能壓著天極傳媒再次更改協議了。”馮副臺長無奈地道。
“也不容易啊！”區陽嘆了口氣，“既然那個蘇鉞敢挖坑給我們跳，恐怕也不在乎得罪我們央視，怎麼壓他？況且放著錢不賺，難道蘇鉞是傻子嗎？”
“話不能這麼說。”馮副臺長道，“剛才李總監和王副總監都證實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鞏汝磊沒有激怒蘇鉞之前，他還是非常樂意降低價格的，這也從側面證明，他不想與央視為敵。我們把對鞏汝磊的處理結果對他一說，想來蘇鉞覺得出了這口氣，也就不會過分追究這次的事情了。”
“嗯，有道理。”區陽沉吟了一會，才道。又把頭轉向李彥東和王麗華這邊，開口道：“這件事情恐怕還得是王總監和李彥東跑一趟。王總監和蘇鉞的關係在我們臺裡算是比較好的。李彥東，你算是戴罪立功！”
“我知道！”李彥東趕緊站起來，雖然他沒太大把握說服蘇鉞，不過多少是有些機會的。不過，王麗華為什麼要用力點著她的會議記錄本？
“各位領導，我能說幾句嗎？”王麗華見李彥東根本不搭理自己的提醒，只能自己站了起來。
“說。”區陽道，“你是想要問臺裡要政策？可以，之前馮副臺長說的兩個辦法，無論哪一個都可以，甚至把之前第一次制定的售價提高百分之二十也沒問題。”
“不！”王麗華斬釘截鐵道，“我不同意以上兩個方案的任何一個！相反，我覺得應該遵守我們第二次和天極傳媒簽訂的協議，並將這個協議與售價進行大規模的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