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下，工匠們連日趕工，終於在九月初九之前用灰色的清水石磚建了一座十數丈方圓的巨大擂臺，中間用漢白玉生生內嵌了‘論，武’兩個大字，看起來倒是頗為雅緻。
九月初九，佛道論武之期如約而至。
這場比試說是佛道論武，其實只是三清門和天龍寺之間的一場對決，中原其他道門大多只重修道輕視武藝，來參戰也幫不了忙，而中原的其餘禪門佛寺則和天龍寺的教義不同，也沒有那合力爭勝的心思。故而來的人雖多，其中也不乏僧道，終究都是看客。
佛道論武的盛會傳遍了半個大唐，如此巨大的擂臺也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大部分的百姓還是保持著中立看熱鬧的心態。論武臺的正北面被一隊侍衛圍著，空出了一大塊，中間擺了一張椅子，坐在上面的正是武承嗣。
在論武臺周圍的一處，一小波小和尚和百姓簇擁著，中間坐著五個和尚，隔著擂臺遙遙相對的另一邊則是上百名清一色藍布道袍的道士和更多的百姓圍著，坐著的道士有十個，看起來道門的聲勢似乎要壯大得多，可三清門為首的那幾名道士卻個個面色凝重。
“師弟，事已至此，我也不說你了，天龍寺傳聞中的八部眾至少來了兩個，還盼咱們一會兒能在這論武臺之上僥倖贏下來吧。”說話的是一個清瘦的中年道士，眉毛有些花白了。
邊上是一名壯實漢子，皮膚黝黑，若非身穿這藍底道袍，看起來倒真像是一個屠戶。只聽那壯實道士答道：“掌門師兄，你何必長他人志氣，師弟我也並非全無腦袋，早前與他們商量接洽之時便定好了規矩，人數沒有限制，打到最後勝出者是哪邊的就算是哪邊勝出，別看天龍寺的境界高些，咱們有十個人參加，他們只有五個，等師弟們將他們耗得差不多了，掌門師兄你再以中天位的功力出場，必能勝之。”
那被稱為掌門的清瘦道士幽幽地嘆了口氣：“但願真的能如此順利。”邊上的幾名道士也都各自沉默不語，看來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把握，反觀天龍寺那邊，雖然人數偏少，卻都是一副低眉而笑的樣子，只有一個中等身材的精壯和尚，手握一柄短戟，面色不善。
正在道門眾人憂心忡忡之際，兩匹馬兒雙雙踏入了成都府的地界。
一路上緊趕慢趕地，總算是趕上了。
進了成都府的地界，走動的人就顯得密了起來，大多都是往一個方向去的，李成明和柳月兒就跟著人潮由著馬兒慢慢地往前行著，反正這麼多人也快不起來了。
往前行了小半個時辰，青城山的輪廓尚未清晰，那巨大的灰色論武臺以及周圍黑壓壓的人群已經映入眼簾，論武臺上似有人影閃動，看來已經開始了嗎？
兩人一齊下了馬，李成明略一猶豫便抓起柳月兒的手衝入了人群，柳月兒沒有掙扎，任由他拉著，只是他分明感覺到柳月兒的手心有些發燙。
李成明左撥右推，擋在前面的人群紛紛向兩邊分開，不一會就到了擂臺的近前，和道士們僅僅相隔了數丈，李成明一看見那評判之人是武承嗣心中便已經咯噔一下，趁他沒發現自己趕緊挪了一挪將身子藏到了人群裡，武承嗣那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的身子眼力估計好不到哪去。
此時論武臺上，一名白麵年輕道士正手持長劍上下翻飛遊鬥，似是在尋找破綻，卻始終沒有機會，幾次進攻還都被對手以命換命的打法給逼退。他的對手是一個鐵塔般的和尚，正將一杆鐵棍舞得霍霍有聲，白麵道士每次出劍他都不管不顧，只將長鐵棍向對方天靈蓋擊去，一副不要命的樣子，逼得白麵道士回劍格擋，可道家功夫大多以輕靈見長，白麵道士硬拼之下很快吃了暗虧，腳步虛浮，似是受了內傷。
李成明乍一看之下尚不覺得什麼，仔細一看，噗嗤一聲樂了，這大和尚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修羅寺被鐵棍捅入五穀輪迴之所的那位，怎麼居然現在又在這生龍活虎地打上了。
柳月兒在身後彎著腰喘了一會氣，這才直起身子問道：“咦，你怎麼停下了，都已經開始了咱們趕緊上山去請人啊，要不然等比完了就來不及了。”
李成明頭也不回地信口胡謅道：“我剛才已經讓人上山去叫了，忘了告訴你了，那姓徐的和我還是挺熟的，所以你就安心地陪我在這看一會兒吧，一會兒救兵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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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兒瞪大了眼：“真的啊，那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呢，害我擔心了這麼久。”說著她狠狠地捏了捏李成明的手心，這時兩人才發現，原來他們的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握在一起。李成明故意不回頭假裝認真地看著臺上的打鬥，卻感覺到女孩的手心又燙了起來，想象著女孩低頭紅臉的模樣，李成明的臉頰也微微地有些發燙。
呆了一呆，柳月兒往後縮了縮被握住的那隻手，李成明順著她的勁道往後退了一步，卻不鬆開，柳月兒輕聲嗔道：“你快放開，這成什麼樣子。”
李成明假作沒聽見，若無其事地指著不遠處的一眾道士回頭笑著說道：“我雖然是三清門的，可平日裡少有出門，所以對本門不太瞭解，月兒你給我說說唄？”
柳月兒紅著臉抬頭看著李成明，李成明裝出一副自然的樣子和她對視了一會兒，柳月兒低下妙目輕啐了一口：“厚臉皮。”
李成明笑著回過頭繼續看臺上的打鬥，只這一會兒攻守已經逆轉，白麵道人仗著身法連連躲閃，卻已經無力再和那和尚對攻了。
這時柳月兒已經走到李成明的邊上和他並肩而立：“你知道三清十道吧，每一任三清門的掌門道號都叫太清，他會在同輩師兄弟中選出北斗七長老和玉清、上清兩個護法輔佐他，算上掌門太清這十個人就是這一代道門正統裡的最強者了，臺上的那個是七個長老裡年紀最小的搖光師叔，那邊調息養傷的兩個分別是玉衡師叔和開陽師叔。”
李成明這才注意到，道士們聚集的地方，兩個道士正面向著他們盤膝而坐緩緩吐納，一個面如金紙，另一個面色如常但是嘴角有殘留的血跡，看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內傷。
“那個看上去瘦瘦的年紀比較大的是掌門師伯太清真人，你看那個又黑又壯的是上清師伯，那個胖胖的笑眯眯的就是我的師父，玉清真人啦。”柳月兒提起師父的時候顯然很自豪，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雀兒。
李成明面帶訝色地感嘆：“你來頭還不小嘛。”
“哼，那是當然。”
“我看你武功那麼差還以為你師父不會武功呢。”
柳月兒：“……”
說話間，搖光已經被逼到了論武臺的一角，艱難躲閃，那和尚的力道速度卻依舊絲毫不減，被鐵棍激起的勁風響亮得宛若尖嘯，可想而知，被如此力道的一根實心鐵棍掃上一下是何等滋味。
李成明突然發現，那面目猙獰的和尚的眼球的外緣有一絲血紅，端地顯眼，和那天修羅寺中的法心一個模樣，白二事後說過，那是一種邪門功法，可以在打鬥過程中提升一部分功力，燃燒潛能，倘若紅到瞳孔，甚至能在短時間內生生提升一個境界。
伴隨著一聲驚叫，搖光終於沒能躲開，勉力格擋之下長劍竟被一擊打得脫手，直直向著柳月兒飛來，那和尚卻不管不顧，舞個棍花又是力量十足的一棍向著搖光當胸橫掃而去。
“哼！”一聲冷哼凝若實質鑽向了和尚的耳朵，緊接著那把長劍打著轉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飛了過來，和尚偏頭一躲，鐵棍硬生生止住了去勢。
搖光看著離自己胸口不足半尺的鐵棍，面色煞白，額頭冷汗蹭蹭而下，論武臺上生死聽天，這一下簡直是死裡逃生。
數息過去了全無動靜，搖光抬頭望去，只見那和尚卻是目瞪口呆地望向自己身後，一臉見鬼的表情，雙目中的血色迅速退去，緊接著那和尚居然將鐵棍噹啷地往地上一丟，捂著屁股側向竄下了論武臺，衝開人群狂奔而去。
圍觀的人一片譁然。
搖光順著方才和尚的目光回頭看去，只看見俏生生站著的柳月兒，邊上是一個青衫少年。
李成明見搖光只是衝著這邊勉強一笑然後轉過了身去，疑惑地問道：“月兒，他認識你嗎？”
柳月兒點了點頭：“他和師兄年紀差不多，都是門裡的少年天才，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有點合不來，師兄比他要厲害一些，可他輩分要比師兄高上一輩，對了，剛才謝謝你啊，看來你沒騙我，你的武功真的挺高的呢，不過你是怎麼做到的？我都沒怎麼看清。”柳月兒想起剛才的情景，語氣裡透著佩服。
“瞎蒙的。”李成明掃視著天龍寺眾僧的方向，隨口答道。
柳月兒撅了撅嘴：“那你知不知道剛才那個和尚為什麼跑了？”
李成明收回目光望著臺上驚魂未定劇烈喘息的搖光，悠悠地說：“誰知道呢，可能良心發現了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