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兒應了一聲，走進了裡間：“師兄，我給你帶吃的回來了，夜裡禁止店鋪買賣，我就在一家客棧的廚房裡給你蒐羅的這些饅頭和小菜。”
“你，你是不是去偷啦？”只聽那虛弱聲音的主人似有不悅。
“沒有啦師兄，這都是正經向客棧掌櫃花銀子買的，還熱乎著，喏，你嚐嚐。”
李成明笑了笑，環顧四周，雖說是租的，也真是給人一種家徒四壁的簡陋感，沒想到，道士們的日子過得如此清貧。
那虛弱聲音含糊不清，似是一邊咀嚼一邊絮叨著：“我可不記得咱們有足夠的銀兩給你買小菜了，對了，我不是讓你出去請大夫的嗎？大夫呢？”
只聽柳月兒支支吾吾地說：“師兄，咱們的錢太少，請不起大夫。”
“唉。”
李成明聽不下去，推門而入朗聲道“本大夫來了。”
裡間的光線更加昏暗，柳月兒坐在床頭，床上躺著一個嘴唇泛白的年輕道人，長得倒還俊俏，李成明酸酸地想著。
柳月兒呀了一聲走上前來，“你怎麼進來了？”
“師妹，這位是？”
“師兄，這是咱們的同門，好像是個很有錢的好人，這饅頭也是他在客棧買的，他還要給咱們請大夫，甚至佛道論武他還可以幫著請幫手。”柳月兒興高采烈地介紹道。
不料那年輕道人面色一變：“哼，很有錢的好人，我說了多少次了，有錢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師妹你怎麼就不懂呢？同門？他說是同門你就信了嗎？有何憑證？哪有平白無故肯花這麼多銀子的人，需知人心叵測啊師妹。”說著他對李成明冷冷地說道：“這位同門，謝謝你的好意，你的銀子我許清流日後會還上的，這便請你出去吧。”
李成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這人哪裡來的脾氣，我也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啊。柳月兒似也沒有料到師兄竟然發了這麼大的火，小聲勸說道：“師兄，他這個人真的是挺好的，”
不料那名叫許清流的年輕道人一擺手打斷了他：“師妹你不要說了，既然他這麼好又有錢，你這便跟著他走吧，我對你的情意，你忘了便是。”說著，扭過頭，大滴的眼淚順著臉龐劃過。
柳月兒又氣又急：“師兄，你怎麼又扯到那上面去了，你這人。”
李成明心頭冷笑，原來是這麼回事，當即也不多話，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許清流的手腕，不顧他的呼喝掙扎，閉上雙眼細細把起脈來，許清流掙扎不脫倒也安靜了下來，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過的一會，李成明睜開雙眼，笑著說道：“沒什麼大礙，你師兄怕是遇上了天龍寺蓮字輩的和尚，在被對方蘊含陽剛內力的外門功夫給震傷了內臟，恩，咳嗽不止，手太陰肺經有損傷，怕是被鈍器打在了胸口上。”
李成明說著把手在許清流胸口一探，“恩，還好對方留了力，沒打斷胸骨，只是震傷，好的會快些。”
許清流面露訝色，顯然全說對了，柳月兒兩眼冒光地拉住李成明的手臂：“你說的好準，師兄確實是被一個叫蓮觀的和尚用鐵棍打傷的，你這麼厲害一定會治吧，幫幫我們吧？”
李成明笑著說“我倒不算厲害，只是我有個老頭師父博學多才，琴棋書畫醫卜星象，什麼也要教我一點，醫道我不算精通，不過所幸你師兄這傷不算難治，我先給他開個藥方，明早走之前給他抓些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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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流冷哼一聲，還待再說，柳月兒轉過身子跺腳微嗔道：“哎呀好啦師兄，你消停會兒吧，把這些都吃完，不許浪費，這些可都是我給你帶回來的。”
許清流面色馬上多雲轉晴，笑著對柳月兒點了點頭，抓起一個饅頭就啃了起來，看來的確是餓壞了。
走出房間，李成明不忘回頭喊了一句：“好好吃，這些可都是我這個有錢人花錢給你買回來的。”
裡面傳來一聲冷哼。
第二天早晨，李成明把藥方放在了許清流的床頭：“忌吹風妄動，我的朋友一會兒會來照看你兩天，按時吃藥的話三到五天你就能正常下床了，不過還是少運功，內傷全好之前避免和人打鬥。”
許清流嘆了口氣，出乎李成明意料地說了聲謝謝。
吃過早飯，柳月兒就和李成明一道離開了，許清流沒有再做阻攔。
此刻神龍殿上，狄仁傑跪在武后面前，手上是一份厚厚的卷宗。
“啟稟天后娘娘，來俊臣所犯之罪臣已徹夜查清，有六大罪，分別是欺君罔上、陷害忠良、霸人地產、奪*女、殺傷人命、公然結黨。”
“哦，有這麼多？”雖然早就知道來俊臣的確不單單是在為了自己清除異己，武后心中仍舊微微有些吃驚。
狄仁傑點了點頭，把案卷遞了上去：“這些是證據確鑿的卷宗，難以查證的冤案至少有這個的十倍不止，還有從來俊臣家中搜出的羅織經，是來俊臣親手所寫，上面詳細記載了他所創造的刑訊逼供的種種慘絕手段，以及欺瞞皇上和天后的具體方法。”
武后默默地翻開羅織經，饒是她這等心性也看的咬牙冷笑不止“好，好啊來俊臣，你給自己著書立說寫下這些，是還妄想著有朝一日能流芳百世嗎？”
雙手一揚，羅織經化作了漫天碎屑，武后轉身冷聲對狄仁傑說道：“來俊臣罪大惡極，你來替我擬一份詔書，我要昭告天下，並且對他的同黨進行株連，來俊臣關在獄中的人，還活著的，你重新審一審，罪名不實的盡數放了吧。”
狄仁傑領命去了，武后獨自立在神龍殿中，良久無言。
來俊臣，這些罪名和黑鍋你有一半多是替我背的，可是你也確實欺瞞了我很多事，我還給了你幾年富貴，一生榮華，我不欠你的了。
隴南城的客棧內，莫星淚兩手叉腰一副氣嘟嘟的表情，徐暗三則是一臉無語地站在一旁翻白眼，這個少主啊。
桌子上用鎮紙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有點小事出去一趟，咱們青城山見。這個地址有個受傷的道士，幫著照看兩天。
此時，兩匹馬已然在馳道上歡快地賓士著。
“喂，我說，你為什麼要偷偷留書溜出來，而不是直接和你的朋友說呢？”
李成明在馬上懶洋洋地答道：“他們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都跟來的，那你的師兄誰來照顧啊？”其實他知道自己找了一個漂亮的藉口，其實他只是單純地想和這個女孩獨處，這才鬼使神差地溜了出來。
“你這杆鐵槍就這麼一直揹著，重不重啊？”
“鐵槍，恩，我習慣了。”
柳月兒哦了一聲便回過頭去不再說話。
兩人就這麼一路行到了天黑，自午時以後，直到現在，一路上便再也沒有半點人煙，只有稀落的樹木，成群的飛鳥，和偶爾颳起的風沙。
又向前走出一段，馬兒看不清路了，速度也自然地慢了下來，李成明和柳月兒面面相覷，猶豫了一會兒，李成明：“要不，還是在林子裡過一宿吧？”
柳月兒警惕地看著李成明：“你想幹什麼？”
得，防範意識還挺強，李成明悲哀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在客棧孤男寡女的你都敢往我房裡爬，到了野外你倒防上了，你以為我會喜歡很特別的姿勢嗎？”
柳月兒低下頭哦了一聲就下了馬牽著馬兒往林子裡走，李成明在她身後跟著，喃喃道：“這麼容易就相信我了？那萬一我真的是喜歡特別的姿勢呢？”
柳月兒轉身嫣然一笑：“不會的，我相信你啊，而且我偷你的東西你也不生氣，還幫我給師兄治傷，肯定是個好人啊。”
李成明慚愧地在後面笑笑，這姑娘也太容易覺得別人是好人了，還好她現在又往前走了，否則藉著微弱的月光一定能看到李成明的臉紅紅的。
一把枯枝架在一起，中間放空，一堆枯草擺在底下，明亮的火舌跳動著，舔舐著冰涼的空氣。
李成明和柳月兒並肩坐在火堆旁，互相之間沒什麼話，火苗的上空架著一隻烤兔，柳月兒正嫻熟地翻動著，肉質的外層漸漸泛出酥黃，油脂緩緩沿著兔肉表面匯聚在一起，滴落在火焰裡，發出一陣滋滋聲，濺起一片火星，明媚的火光映得兩個人的皮膚都帶著粉紅。
氣氛有些尷尬，李成明沒話找話地說：“月兒啊，你的師兄好像挺喜歡你的嘛？你們僅僅是師兄妹的關係嗎？”
話已出口，李成明才發現自己問了一句更尷尬的話，柳月兒似乎不在意歪過頭眨動著妙目白了他一眼：“不許你叫我月兒，我和你有那麼熟嗎？我和我師兄什麼關係要你管啊？”
“咳咳”李成明輕輕咳嗽了兩聲，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柳月兒卻在這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彷彿就在這蕭瑟的秋天，這明豔的火邊，開出了一朵粉色的桃花，李成明不覺看的痴了。
“逗你的啦，你喜歡叫我月兒就叫吧。”柳月兒說著，面上的笑容漸漸地成了追憶和迷惘：
“說給你聽也沒什麼，我和師兄都是孤兒，我運氣好，沒有吃什麼苦就遇上了師父，師兄就不同啦，他雖然入門比我早，但被師父收養的時候已經流浪了好久好久，吃了很多苦頭，所以偏激一些，對所有的有錢人都有一種恨意，所以昨晚才會發那種小脾氣，你別往心裡去啊。”
李成明正痴痴地看著她，聞言笑著搖了搖頭，柳月兒嗯了一聲接著說道：“可能是因為我們都是孤兒吧，師兄他，從小就對我很好，長大以後也一直沒有變過，總是怕我吃苦，吃虧，若不是這次他受傷了，我也不會有機會出來偷東西，我想，他是喜歡我的吧？”
畢竟是女孩子，說起喜歡這兩個字的時候臉蛋還是紅的厲害。
李成明皺著眉頭輕輕問道：“那你喜歡他嗎？”
“我想，我也是喜歡師兄的吧，他對我那麼好呢，從小到大都沒人對我那麼好過，我也應該喜歡他啊。”柳月兒說著說著，一臉的理所當然。
應該嗎，李成明無語地看著柳月兒。
“喏，烤好了。”柳月兒把烤兔遞到了李成明的面前。
沒有椒鹽等佐料，只是單憑烤居然可以烤得這麼好吃，外皮香酥，油脂的成分剛剛好，肉香爽口，肉質略有嚼頭但又不顯老。
或許是真的餓了吧，又或許是其中別有滋味吧？李成明只覺得十多年的錦衣玉食，這頓烤兔竟然是最香的一頓晚餐了。
柳月兒吃的少，只是小口小口地啃了一隻兔腿，然後就安安靜靜地一手託腮，看著李成明一臉享受地品嚐。
就這麼過了一會兒，她似是想起什麼，輕聲問道：“喂，那你叫什麼啊？”
李成明努力將嘴裡兔肉嚥下，抬頭說道：“我叫李成明。”
柳月兒盯著火光哦了一聲，李成明一笑，低下頭接著吃烤兔，活像一個饞嘴的孩子，柳月兒微笑著，跳動的火光似也幻化出了笑意。
晚風漸寒，樹影重重，君無言，暖意自在火光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