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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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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停了?”鍾慶然正要就寢,便察覺船速驟降,直至停止,最後只剩船隻隨浪輕微擺動,他忙停下手上的動作,出艙找人詢問。

“鍾少爺,這裡已經是薊州附近海域,我們要在這等訊息,確定安全之後才能繼續前行。”船長親自出面接待。

“要多久?”

“剛才我已派人乘小船去送信,想來最遲明天晚上應該就能成行。”

得到確信之後,鍾慶然放心不少。他抬頭看了看天,一輪明月高掛,繁星為之黯淡,藉著模糊的視野,能看到前方隱隱矗立著什麼,一問方知,那是一個小島。他們的船不小,只能泊在外圍,要上島,就得靠小船。

大晚上的,鍾慶然哪有閒心逛島嶼?見沒事,他即刻返回自己艙房。

停船引起的騷動,很快就被平息下去。隨著一盞盞燈火熄滅,船上聲響越來越小,到了後來,都能清晰聽到海浪拍打船舷的聲音。

翌日清晨。

“船長,鍾少爺已經起床。”

周茗揮手讓人下去,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見著裝整齊,抬腳走出船艙。

“扣扣!”

“誰?”簡明宇起身應門。

“是我,周茗。”

“吱呀”一聲,艙門被開啟。

“周船長,來得這麼早,你說的那事有訊息了?”鍾慶然將人引到桌邊坐下。

稍後,簡明宇便為兩人各上了一杯蜜棗茶,一大早喝茶不大好,喝點糖水剛好暖暖胃。

“嗯,上頭來信,你的爵位已被收回去,你三叔判了死罪,不等秋後,旨意一到,就立即行刑。至於你家,南徙三千裡,沒有動你族人,不過想必情況也好不到哪去。”說完,周茗從懷中掏出兩封信遞給鍾慶然。

拿起上面一封,鍾慶然撕掉封口,仔細閱看。

這封信是傅掌櫃著人送來的,裡面詳細敘述了鍾慶然託他辦的事,其中第一條說的便是鍾正信。在鍾慶然和傅掌櫃剛敲定方案時,傅掌櫃就派人去接,只是不知道為何,鍾正信沒趕上。後來他們上船後,鍾老爺子寫了封逐鍾正信出家門的斷親書信,交給傅掌櫃,若鍾正信不願意和他們一起走,就讓傅掌櫃轉交。要真如此,鍾老爺子就當沒他這個兒子。

鍾正信倒也是個能人,也不知走通了誰的門路,順著鍾老爺子的斷親書信往下說,他不屑與鍾正禮這樣敗德的人為伍,更不認同鍾老爺子這般做法,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好似他品性有多高潔。

看到這,鍾慶然嗤笑出聲,這真是,他什麼都不想說了。鍾老爺子的好意,竟被鍾正信利用得這麼徹底。鍾老爺子到最後一刻都在為鍾正信著想,即便是斷親書也是從對鍾正信最有利的角度書寫,斷親書上明確寫了,鍾老爺子因不忿鍾正信在這事上違逆他,自此斬斷兩人父子關系。

鍾老爺子這麼寫,鍾正信還真就順坡上,若真讓兩老看了,還不氣得怒火燒心?可這事不說又不行,鍾慶然很是傷腦筋。

接下來說的那些事情,就沒有這麼戳人肺腑,都在鍾慶然的接受範圍內。和他血緣最近的是他大姐鍾欣,去年底就有了身孕,從信上來看,處境不算太糟,至於以後,那誰知道?

明氏最為關心這個大女兒,可在這事上,她一句話都沒說。鍾家出了這樣的事,族人受連累的可能性還比較大,姻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明氏也不是什麼都沒做,她把鍾欣託付給她孃家,讓他們往後多看顧一二。當然,這事是透過鍾慶然之口,然後由傅掌櫃派人去實行。

信的最後說到了鍾慶然名下的產業,慶和坊傅掌櫃沒動,只是把事情和掌櫃等人一說,不出半日,慶和坊就沒了人氣。蝦塘也一樣,鍾慶然在上船時,就把紅鰲蝦養殖方法給了傅掌櫃,至於逍山,傅掌櫃派人把值點錢的草藥都移走了,菌菇栽培室,更是全部搬空,連根草都沒給後來者留下。

合上書信,鍾慶然又拆開另一封。這封和第一封一樣,都沒署名,不過鍾慶然一眼就能看出是誰寫的,並非他認得兩人的字跡,而是書信中用了密語。這是鍾慶然在離開前,傅掌櫃特意教他的,沒多少內容,就只有他們兩人的代號。

三皇子消息靈通,眼見事情沒了轉圜的餘地,他除了明面上繼續為鍾慶然說情之外,暗地裡早就開始行動,直接修書一封,令人快馬加鞭將之送到負責此事的趙慶手上。

三皇子給鍾慶然三個選擇,鍾家現在已是逃犯,若留在他封地,風險雖大,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露面,三皇子並不建議鍾慶然這麼選。如地窖裡的老鼠般,躲來藏去,還人人喊打,這日子豈是人過的?薊州雖是三皇子的封地,但他還沒能耐做到滴水不漏,想找他麻煩的兄弟可不少。

第二個選擇是大周朝最北端和北沙的交界區域——瀚海州,當然,這是大周朝這邊的稱呼,北沙可不這麼叫。那裡四周都是崇山峻嶺,中間圍著瀚海,氣候寒冷,人煙極其稀少,是個三不管地帶,鍾家可以在那休養生息。

三皇子還特意強調了瀚海州人煙稀少的程度,上百公裡都未必能見到一個村子,會去那裡定居的,情況多半跟鍾家類似,多少年繁衍下來,人口密度依舊這麼稀疏,可見那裡生活條件有多麼惡劣。

唯一的入口雲霧海峽,不止暗礁暗流密佈,還時常大霧漫天。一隻船隊進去,恐怕十不存一。當然,三皇子既然這麼提議,自是不可能讓鍾慶然去送死,海上走不通,那不是還有山可入嗎?山再如何險峻,總有地方可以入手,這難度嗎,自是可想而知。要不然,瀚海州也不會成為一個三不管地帶。

第三個選擇,三皇子只是一帶而過,他聽說,在瀚海東北方千里之外,有一大片島嶼,此訊息未經證實,他不建議鍾慶然選擇

末了,三皇子還加了一句,不管鍾慶然作何選擇,他都會傾力相助。

將兩封信收好,鍾慶然沉吟半晌,這才開口說道:“周船長,這事我得跟家人商量一下。”

“當然可以,不過最好快些,聖上已經派出艦隊追擊,不出兩天就會進入薊州地界海域。”辦完事,周茗便起身告退。

鍾慶然將鍾正仁四兄弟都召集起來,聚在最為寬敞的鍾老爺子艙室中。

“爺爺,爹和三位叔叔,事情就是這樣。”鍾慶然沒說半句廢話,直入正題。

“慶然,貌似我們沒的選擇吧?”見鍾老爺子和鍾正仁都不說話,鍾正義遲疑著開口。

“嗯,第三個方案就不說了,就算那些島嶼真的存在,我們也不一定有那個運氣能找到。第一個選擇危險性太高,我建議放棄,這麼一來,就只剩下第二個選項。”鍾慶然嘴上這麼說著,其實那不知在何處的島嶼,只要真的存在,他是有辦法找到的,可惜,這事沒法解釋,風險又大,還不如選最實在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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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不說話,我就當是贊同慶然的選擇。”鍾老爺子掃視一圈,見無人反對,一錘定音。

“爹,那我們怎麼去瀚海州?”鍾正智這話說到了點子上,鍾家一行人,男女老少都有,壯年略過,那些老人和孩子怎麼辦?山路崎嶇,顧得了人,就顧不了物。沒物資,他們怎麼過日子?瀚海州可是貧瘠之地。

這一點,鍾老爺子等人,誰都沒有辦法解決。想要安生過日子,就得吃一番苦。若不然,只能整日裡提心吊膽。幾人對視過後,最終都將目光投向鍾慶然。

平日裡,各家都是各管各,鍾慶然並不隨便發聲,鍾老爺子也不插手兒子們的家務事,可碰上大事,鍾家幾個當家人,都會習慣性地徵求鍾慶然的意見。尤其是出了鍾正禮這次事件之後,鍾慶然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可說是直線上升。

“人都走山道,我和明宇帶著剩下的物資從海上走。”

鍾慶然話音剛落,鍾老爺子就不樂意了,他剛想開口,收到了鍾慶然的眼神示意,想起三孫子的神通之處,乾脆利落地閉緊嘴巴。

可鍾老爺子不發話,不代表其他人沒意見。反應最大的是鍾正仁:“慶然,物資不能全部帶走沒事,只要命在就好。走那個雲霧海峽怕是連九死一生都沒有,你怎麼能去?我不同意。”

其餘幾人也都反對,就像鍾正仁說的那樣,這麼大的風險不值得冒,鍾慶然腦子靈活,有他在,沒準他們以後還能在瀚海州過上好日子,沒了他,他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就算不考慮這點,單以感情而論,即便是和鍾慶然關係一般的鍾正義和鍾正禮,也竭力反對,他們不會為了丁點希望而捨棄兩人。

“你們先出去,這事我來和慶然談。”鍾老爺子打發走四個兒子,小聲問道,“慶然,你真有把握?”

“嗯,只要雲霧海峽不是死路一條,我就有辦法,只是非常耗錢。”事實就是,縱使雲霧海峽這麼險惡,也一樣曾有船隻安全渡過,雖然船隊損失嚴重,但這也說明雲霧海峽不是不可征服。確定了這一點,鍾慶然就不擔心會被攔在雲霧海峽之外。

鍾老爺子摩挲著大拇指,眼裡一片暗沉。不是他不相信鍾慶然,實在是這次危險性太高,他不得不慎重對待。

“既然你想走海路,那爺爺這把老骨頭就交給你了。”鍾老爺子拍桌而起,“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和你奶都跟你走,要是還有人願意,也一併捎上,其餘人就讓他們走山路。”

鍾慶然一句話也沒勸,在他做下這個決定時,就已經知道結局,他也沒想過把兩老留下。他會這麼做,自是有那份自信,他能安全穿越雲霧海峽,不然,難道他會拿自己小命開玩笑不成?

聽到鍾老爺子夫婦也跟著摻和,作為兒子的鍾正仁四兄弟還能怎麼辦?總不能丟下爹孃自己走吧?鍾正仁他們都打算走海路,那明氏三妯娌就算心裡不願,也得跟著走。原本,鍾老爺子打算讓大點的孫子孫女走山路,小的那些沒辦法,爹孃都走了,他們必定要隨在爹孃身邊。

只是,鍾老爺子美好的想法沒能實現。最大的鍾慶陽今年也才十七歲,本想著考完今年的童生試再說親,可惜鍾正禮惹下禍事,他原先的盤算,算是付諸東流。底下的鍾慶安更是只有十五,再往下就更小了。沒人看顧,能自行翻山越嶺的,也只有鍾慶陽和鍾慶安兩個,讓他們離開爹孃親人,孤零零地上路,他們自是不肯,除非長輩逼迫。

其實,鍾老爺子有想過留下幾個大人,這樣也能多帶走幾個孩子。可留誰呢?留哪個都不是,再說,山裡就一定安全了?這誰能保證?要真這麼簡單,那獵戶豈不是滿山都是?

鍾家沒一個走山道,跟來的七戶族人和劉家也豁出去了。眼下這個時節,雖然蛇蟲鼠蟻活動不甚頻繁,卻也不能小覷不是?與其累死累活,還不一定就能安全抵達,那還不如拼一把,鍾家總沒這麼蠢吧?他們能沒點後手?

說來也巧,跟著鍾家走的七戶族人,只有一戶家主很是看好鍾家,篤信他們不會就此沒落,跟著他們,興許能走出一片天地來,這才義無反顧地說動家人跟隨著鍾家腳步走。

另外六戶就不是這麼個想法,這幾家不是窮得叮噹響,就是被族人排擠,在河灣村日子不好過。與其這麼庸庸碌碌過一輩子,不如拼上一把,反正他們也就賤命一條。何況,鍾家即便開罪當今聖上,卻依舊有辦法逃離,至今安然無恙,光憑這事,就能窺知他們本事不小,他們更有信心了。

“慶然,我和慶書這回可是舍命陪君子,你要怎麼答謝我們?”鍾慶竹悠哉地吃著點心喝著茶,一點都沒有正行,哪裡像是逃亡之人?

鍾慶書瞄了鍾慶竹一眼,沒搭理他。

“你想要什麼?我一會就乘小舟去祁山碼頭採買。”鍾慶然微眯著眼說道。之前他已和周茗說了鍾家的決定,周茗現在正在檢查船隻,確定沒問題後,就會派人將鍾慶然送到岸上,接下來的事情,需要鍾慶然親自去和此事的負責人接洽。

“嗯?你要上岸?”鍾慶竹糕點也不吃了,努力瞪圓兩隻小眼睛,還一眨一眨地,眼巴巴地看著鍾慶然,把他給噁心壞了。

“你再這樣子,我就叫人把你丟海里去。”鍾慶然狠下心腸,“我有事要辦,帶上明宇,是他武力值高,能讓此行多幾分安全,帶上你作甚?我又不是去遊玩。”

鍾慶竹一下子就洩了氣,他在水上漂了半個月,只上過一次岸,還只停留一個多時辰,他現在尤其想念雙腳著地的感覺。

“你不是特別想見識一下大海嗎?現在見到了,怎麼又心心念念起陸地來?”鍾慶書憋著笑,調侃道。

“呿,船一直不停,想釣魚都不成,特別是到了海上之後,眼前所見,除了海水還是海水,一點也不好玩。”鍾慶竹有氣無力地說道。

他是三人中最好動的一個,將他困在小小的船上,還真是有些難為他。不過看他吃飯還挺香,想是還能堅持一陣,鍾慶然也就打消了最後一絲同情心。

“鍾少爺,可以走了。”周茗將人叫出來,指著站在他身邊的人說道,“這是張大年,他負責載你們去碼頭,不用客氣,有事儘管吩咐他便是。”

鍾慶然點了點頭,喊上簡明宇一同登上小舟。

之前在大船上還不覺得,到了小舟上,一個浪過來,不說在艙外控帆搖櫓的兩人,就連坐在船艙裡的鍾慶然和簡明宇,也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水汽,若浪再大一點,估計他們很可能成為落湯雞。兩人再也顧不得欣賞海景,很乾脆地拉上艙簾。

見此情形,鍾慶然心底升起幾分感慨,真是幹哪行都不容易,要不,怎麼會有那麼多人爭做人上人,還不是想過得舒坦一些?

“明宇,我臉上的妝沒花吧?”

“沒有,我呢?”簡明宇就著從艙簾中透過的光線,仔細為鍾慶然檢視著。

“那就好。我們不好在薊州露面,這會給三皇子惹來麻煩。”鍾慶然掰過簡明宇的臉,認真檢視了一遍,“你的也沒問題,等下記得用化名稱呼彼此。”

走河道比陸路要快,海上航行還要更快一些。一個半時辰後,鍾慶然腳下的小舟順利登岸。他們並沒出現在祁山碼頭,而是在一處不起眼的沙灘上靠岸。

岸上早有人在等候,鍾慶然和簡明宇被人領著走了好一會兒,這才乘著馬車駛向目的地。

到地方後,兩人被帶進議事堂。鍾慶然叫人打來一盆水,把臉上的妝給擦去,然後從特製的腰帶裡掏出令牌,遞給和他接頭的負責人趙慶。

趙慶先是拿起令牌仔細辨認,見沒有問題後,又翻出一張畫像,盯著鍾慶然的臉猛瞧,兩者對上號之後,他開門見山地說道:“有什麼要求就說,能辦到的我都幫你辦。”

鍾慶然也沒跟他客氣的意思:“我要一艘配備簡單武力裝備的大船,最低要求是能載上我們所有人和物資,若還能有空餘地方,那是最好不過,不知趙大人可否辦到?”

趙慶眼裡閃過精光:“你確定是去瀚海州?”

“是。”

趙慶手指無意識地動著,心念電轉,怪不得上頭對鍾慶然如此看重,就憑他敢走別人不敢走的道,他就佩服,只是不知他有幾成把握:“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一次,那裡很危險,這世上總有人不信邪,可等待他們的下場就是葬身海底,你真的決定了?”

“嗯。”

“那行,船的事我能解決。”趙慶不再磨嘰,直接吩咐人去準備,“配備的船員你準備怎麼辦?”

“我想留他們一陣子,直到我們中有人把航海技術全學到手為止,若能都跟著我,我定會欣然收下。”鍾慶然這話說的,讓陪在一旁的簡明宇都有些汗顏。這可是船員吃飯的手藝,哪個師傅會輕易授予人?鍾慶然倒是好,不光要技術,還要留人,這話說得,確實把在場兩人都給驚著了

“可以。還有別的要求嗎?”

鍾慶然說得輕鬆,趙慶同樣答得輕飄飄,這要被那群人看到,估計眼珠子都能瞪出來。

“我需要造船師傅,至少要有能力造出五丈以上長的海船,人你看著給,最好能隨我們在瀚海州定居。還要一個鐵匠、泥瓦匠、木匠……”

鍾慶然厚顏無恥地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直說得趙慶都有臉黑的趨勢。他可是被上頭明令要求一切按著鍾慶然說的做,只要他能辦到。趙慶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不知客氣為何物的人,讓他說要求,他還真說了,還事無巨細,把他能想到的都說了一遍,要不是受船艙空間所限,估計他會要更多東西。

這下,不光是趙慶,就連簡明宇也歎為觀止。他真沒想到鍾慶然臉皮會這麼厚,估計這厚度都堪比城牆了。

鍾慶然歇了一口氣,將目光轉向簡明宇:“明宇,你還有什麼補充嗎?我怕有東西想漏了。”

看著臉色已經繃不住的趙慶,簡明宇深表同情,可惜,他們不是一個陣營的,他也只能在心裡為他抹一把辛酸淚,其餘的,該如何還如何,不,可能,他還得再敲上一記重錘:“慶然,你漏了紡紗機、織布機,以及能做它們的匠師,還有……”

這一刻,趙慶徹底臉黑成碳,偏偏他還不能發火,憋得他說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他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緒,這才僵著臉說道:“你要鐵匠?我沒聽說瀚海州有鐵礦啊,要鐵匠也沒用。至於其他的,船就那麼大,你們說的那些,恐怕很多都裝不下。畢竟船不能滿載,不然速度起不來,遇險想跑都跑不了。你再看看,哪些能減掉?”

鍾慶然並不是無理取鬧,他說的那些確實都是他急需的,可事有輕重緩急,他不得不和簡明宇一起商量,定下各種物品的優先等級,至於人手嗎,那些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手藝人,至少一樣一個,他可不想到時候只能穿皮衣,用木器。

“趙大人,鐵匠還是要的,每家都有不少鐵器,沒鐵匠,壞了找誰修去?否則,不出幾年,家家就該沒鍋做飯,沒刀切菜,我們可以去當野人了。”

“成,這個我應下,你們商量好沒?好了我就著人去辦,時間很緊,最遲今晚你們一定要啟程。”趙慶控制好情緒,心平氣和地說道。

鍾慶然落下最後一筆,待墨跡一幹,便將紙張推到趙慶面前。

看到手上的單子,趙慶臉色總算比之前好看了一點。看來,鍾慶然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這些全辦妥,估計船也差不多裝滿了。想來不出三五天,一船人吃喝消耗掉不少物資後,船速就能提升許多,他不用為此過多擔憂。

趙慶去辦事了,鍾慶然沒事幹,閒得無聊,索性重新上妝,和簡明宇一起前往碼頭集市。

祁山碼頭不小,貨物吞吐量在大周朝也排名比較靠前。說起來,大周朝並沒有閉關鎖國,不過,敢於冒險的民間海商並不是很多,朝廷既不鼓勵,也不反對,採取聽之任之的態度。

鍾慶然推測,大周朝海上貿易正處於萌芽階段,若朝廷一直採取這樣的政策,想來不出幾十年,海上貿易會逐漸興盛。只要利益足夠可觀,還怕沒人去做不成?

“明宇,要買什麼?”鍾慶然感覺到手上傳來的拉力,回頭問道。

“那些是不是你說過的南方乾果?”簡明宇用手指了指側前方一處人頭攢動的的地方,似乎是有貨新到,商販都圍攏在一起,虧得簡明宇眼尖,不然很可能錯過。畢竟兩人是來逛街,不是去看碼頭。

“走,瞧瞧去。”鍾慶然眯起眼睛,可惜沒好的角度,實在看不出來,只能親自走一趟。

街市前面就是碼頭,鍾慶然和簡明宇很快就到目的地。可惜,人太多,憑他這點力量,估計一時半會擠不進去。不過,鍾慶然不急,他不行,不是還有簡明宇嗎?

不等鍾慶然提醒,簡明宇就先有了行動,他把鍾慶然拉到身後,自己一馬當先,雙手微張,將擋住他去路的商販往旁邊一撥,就空出了一個位置,如此幾次後,鍾慶然一行人就擠到了貨攤前。

看到一筐筐各色果乾,鍾慶然眼睛一亮。大周朝交通不便,想吃到南方的特產可不容易,這次碰上,他怎麼也得買上一些。好可惜,船艙空間有限,不然,他非得大買特買一番。

這次也是鍾慶然他們運氣好,這批海商是第一次到祁山碼頭,還沒有談好合作商,這才給了各個小商戶機會,不然,哪有他們的份?

簡明宇沒見過這些東西,鍾慶然也就沒跟他商量,每種至少要了一筐。將錢付清,鍾慶然準備走人,前腳都已經邁出去,想著難得碰上一回,本著碰碰運氣的想法,問道:“店家,你這還有其他東西嗎?”

“有,有,稍等。”黑瘦的中年男子臉上一喜,衝後方說了一句,緊接著就見一個少年抱著一堆東西過來,“客官,您瞧瞧可有和您心意的?”

“說說,都是些什麼。”鍾慶然認得水果,其他東西可認不全。

“這個陶罐裡的是魚子醬,那個是藕粉……”

中年男子口音很濃重,鍾慶然聽了好幾次才聽明白,他沾了點魚子醬嘗了嘗,味道很雜,問題不是出在手藝上,而出在魚籽本身,就這麼一陶罐,竟然混合了好幾種魚籽,鍾慶然大為詫異,他可沒見過這樣的。

“慶然,怎麼了?”簡明宇護在鍾慶然身後,再之後是趙慶派來保護他們的人。

這個攤子還真是受人歡迎,到現在,人不僅沒散去,反而更多了。不少聽聞訊息的小商販都往這邊趕,大商戶嗎,最多派出個管事,和這批海商負責這方面的管事接洽,雙方都有意願,才輪到他們背後的掌櫃商議。

“沒事。”鍾慶然轉頭對中年男子說道,“店家,你這個是不是用好幾種魚籽做的?”

中年男子一愣,拿起陶罐一看,恍然道:“這位客官舌頭真厲害,那小子沒眼力勁,這罐是唯一一罐雜合魚子醬,我們準備自己吃的,哪想到被他拿了過來。要是您喜歡,我們可以便宜點給你,若想要別的,我讓人再去拿。這次我們一共帶了三種魚子醬,就是這罐裡頭的三種。”

“拿過來我們瞧瞧。”

很快,那個少年又抱過來三個陶罐,這回他沒弄錯。

“明宇,在吃食上你比我有天分,不光是魚子醬,其他的你也都嚐嚐。”鍾慶然側過身體,給簡明宇留出更大的空間。他只能吃出味道好壞,再詳細的,他卻品不出來。

簡明宇仔細品嚐之後,挑了其中幾樣。

鍾慶然敲定最終方案:“店家,他說的你都每樣拿個五斤,再來一筐藕粉,就這些,其他的不要。”

錢貨兩清後,鍾慶然一行人步出碼頭。幾個護衛都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們是護衛,不是挑夫!遺憾的是,他們也只能在心裡頭這麼想想,說卻是不敢的。臨出門前,趙慶可是交代又交代,讓他們一定照著這位小少爺的話做,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士,竟讓趙大人這般看重。

一次性就買了差不多兩石重的物品,鍾慶然也沒心思再逛其他地方,可別一看到有好東西又大肆採買一番,到時候船吃不住重量,還得舍掉一些,鍾老爺子夫婦還不得心疼壞了?之前,兩老就割捨不下家裡那一大堆物事,鍾慶然可不想讓他們再來上這麼一次。

等到天黑,趙慶派人過來把鍾慶然和簡明宇帶到船上:“你要的人和貨都在船艙裡,你進去清點一下,看有沒有漏下的地方。”

鍾慶然拿過花名冊,挨個點了人,見無錯漏,便轉到貨艙。核對完後,鍾慶然將趙慶請到一邊說話:“趙大人,煩勞您給上頭帶一句話,就說我對他的安排很滿意,再把‘靈芝’兩字傳給他,其餘什麼都不用說,想來他會明白我的意思。”

趙慶聽得霧煞煞的,不過他沒多問,爽快地應承下來。

“趙大人,有勞了,告辭!”鍾慶然目送趙慶和無關人員下船後,便下令開船。樓船立刻破開海水,朝前突進。

鍾家一行共有一百多人,加上船工和後來那批匠人,總計將近一百五十人,再算上帶的物資,載重實在不小。

鍾慶然腳下踩著的樓船,已經是民用船隻極限,也只堪堪能將這些全部裝下。若鍾慶然和趙慶兩人有一人預估錯誤,估計鍾慶然就得捨棄一些物資,浪費倒是不會,那邊還有兩艘船,可以留給船工用。

大船速度就是比小舟快,不到一個時辰,鍾慶然就抵達目的地。

“爹,回吧,外頭風大,這邊我看著。”鍾正仁緊了緊身上的羊皮袍子,再次出言勸說。

“再等等。”鍾老爺子眯著雙眼望著前方,突然,一點火光映入他的眼簾,“老大,你看到光亮沒,那會不會就是慶然他們?”

鍾正仁立馬轉頭,臉上也帶了笑意:“爹,是有船過來了,是不是慶然我就不知道,您在這等著,我去問問周船長。”

不等鍾正仁走出幾步,周茗就在船工招呼下來到甲板:“現在還遠,看不清楚燈語,你且稍等片刻。”

周茗一臉平靜,船工卻開始忙碌起來,他們得以防萬一,若遇上海盜或者追兵,靜等豈不是找死?

還好,並沒出現意外狀況,來人的確是鍾慶然,周茗下令重新將船泊好。

待船停穩後,周船長指揮一眾船工,將兩艘船並在樓船兩側。等兩艘船上的老幼都上了樓船之後,剩下那些青壯便開始搬運物資。

船一直在隨波晃動,這嚴重影響了搬運速度。沒辦法,鍾正仁等人都習慣腳踏實地,在踏板上行走的感覺真不那麼美好,不去特意留心晃動都做不到。這和在船上的感覺並不盡相同,踏板抖動的幅度更大,更加讓人沒安全感。

等所有物品轉移完畢,已經到了丑時一刻

周船長立即下令,連夜啟程。

“爺爺,奶奶,船開了,你們快去歇著,我也困了。”鍾慶然揉了揉眼,跟兩老告退,輕輕合上艙門,進入隔壁艙房。

“慶然,我給你熱了幾個餃子,你吃點填填肚子再睡。”簡明宇已經上床,正半靠著打盹,聽到響動,立即醒過神來。

“好。”鍾慶然之前就用過夜宵,只是沒想到會弄到這麼晚,他現在肚子還真有點餓。八~九個餃子下肚,鍾慶然一臉滿足。吃飽喝足,正是好眠的時候,他也不去想,這麼做是不是會對身體不利。再如何,也總比餓著肚子睡覺好。

兩人一夜好眠。

鍾慶然再睜眼時,天色已經大亮。

海上航行和在河道上行駛不同,它得多考慮一點,那就是淡水問題。瀚海州離薊州還很遠,鍾慶然不得不多帶一些,被淡水佔據位置後,能帶的物資眼見著少了許多。可他沒別的辦法,從海水中提取淡水他倒是會,只是他手頭上暫時沒好的收集裝置,也就歇了這份心思。

風平浪靜地航行了幾天後,鍾慶然猛然心頭一跳,他拿出指標轉動起來,先是確定方向,再是確定距離。隨後,鍾慶然敲開了周茗的艙門。

“周船長,現在起改航向,沿著這個方向一直往前走,行出五十公裡再來找我。”鍾慶然神色嚴肅地說道。

“鍾少爺,你確定?”周茗眼裡盡是疑惑,要換成旁人敢這麼對他說,他鳥都不鳥,可面前站著的是鍾慶然,他沒有拒絕的權力。

“嗯,馬上轉舵。”鍾慶然堅持。

周茗只得聽從,他倒沒有陽奉陰違,既然應下,自是要依令行事。很快,樓船改道。

看到前面船隻突然轉向,一直尾隨在後的護衛船也被迫改向。

鍾慶然並不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福運有限,以後想要賺取難度很高,起碼得等他在瀚海州安定下來之後,他才會考慮如何賺錢,所以必須將它用在刀刃上,這點小小的好奇,他還能忍得住。

全速航行半個時辰後,海上開始起風,稍後,風勢漸大,這下,誰都知道出事情了。

鍾慶然重新回到船長室,對著周茗說道:“不要改向,一直朝這個方向走。”

“可這是逆風。”周茗神色有些焦急。

“沒事,把風帆都撤了,櫓全都搖起來,就走這邊。”鍾慶然堅持己見。這條線路能最快脫離風暴範圍,順風,他們有很大可能會被風暴帶著走,誰知道會被帶到哪?風力一直在加強,不儘快脫離,被風暴掀翻船隻怎麼整?他可不想再無謂浪費福運。

周茗咬了咬牙,心一狠,繼續執行之前的方案。

後頭跟著的護衛船長,可說是咬牙切齒地下令跟上。

鍾慶然所在樓船,像是特意撞進風暴之中一般,其實不然。風暴範圍很大,他們現在已經遠離風暴中心,不然,若按著原來的路徑行駛,十有八~九會被風暴席捲,最壞的情況是,船隻解體,好一點,也是拖著滿是傷痕的殘軀飄蕩在不知哪個海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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