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需要申請安保嗎？”陳旭粗略估計了下外面人潮的數目，轉過來請示葉陌。
葉陌背過去上到二樓, 開啟沿街的窗戶, 見底下人頭攢動，從路口到這邊單元房, 足足塞滿了半條街。
因為新戲還沒有開始拍攝，所以劇組並沒有將這片區域圍起來，目前還都是開放區域, 路人可以任意往來。
街那邊還有許多人正往這邊圍過來, 間或一兩個抬頭朝二樓張望。見到葉陌，他們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 呼朋喚友過來圍觀。
葉陌連忙縮回來, 問滯留在樓梯口, 進退兩難的陳旭，“申請安保需要多久？”
“最快也要兩個小時。”陳旭回答。
“來不及了。”葉陌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解釋道, “十二點的時候，邱南要去醫院拿化驗報告單。”
陳旭看向邱南，有些茫然。事實上, 早上他從葉陌家裡把他們接出來，聽邱南說要去醫院時, 就覺得很是費解。
邱南靠在身後的牆面上, 沒有說話，平靜的盯著外面激動雀躍，呼天喚地想要見大明星的人, 目光裡透著深切的冷淡。
這些人不是他的粉絲，那些喜歡邱南的人在他面前總是小心翼翼，不吵不鬧，唯恐惹邱南厭煩。
而現在圍堵在這裡的，更多是住在附近想看熱鬧的群眾，來瞧瞧明星跟正常人比有人麼不同。
大概就跟人去動物園看猴子的心情差不多，只顧著單方面滿足，完全不顧被他們圍觀的人，內心到底是什麼想法。
真是惹人厭煩。
“看目前的情況，可能申請安保也來不及了。這裡周圍一片都是居民樓，有很多閒在家裡愛湊熱鬧的大爺大媽，還有放假休息的學生。”陳旭分析了周圍的情況，更覺得兩眼一黑。
如果是狂熱的追星族，可能還好說一點。可這些大爺大媽真的不敢招惹，他們最不缺的就是大把時間，要是興頭來了，在下面支個麻將桌，呆上一整天都不是問題。
關鍵是，你還不敢動用武力，否則被他們纏上，肯定會煩的不輕。
“嘖，算了。”邱南懨懨撐起身體，丟下這麼句話，徑直往樓下走。
“邱南，你說什麼算了？”葉陌不太明白，身體比意識更快的跟過去。
“坐以待斃，只是困獸之鬥。”邱南邁下最後一級樓梯，平靜的說，“闖出去。”
“……”葉陌盯著他看了會，確定邱南沒有再開玩笑。
陳旭絞盡腦汁思考半晌，也想不出什麼有效的辦法，便走在前面，提醒道，“你小心點，我已經請人在外面招呼了，估計擋不住多少。”
邱南淡淡應了聲，示意他打開門。
門開啟的瞬間，周圍響起歡呼，尖叫聲鼓譟著刺痛他的耳膜。
幾個保安迅速圍過來，護送邱南往停在對面的車上走。短短幾步路，他們卻走的舉步維艱。
邱南低著頭，旁邊一直有人蹭過來，擠在他身邊說話。
“邱南，給我籤個名吧！”
“小夥子，我可喜歡你的電影了！我有個不收錢的網站，就是畫質不太好，你有沒有原片啥的，給我傳一份！”
“我聽我閨女說，你喜歡男人，這可不行啊！好端端的一個大小夥子，跟男的過日子，像什麼話？你看看我閨女，年輕又漂亮的，我給你們說個媒？”
邱南面無表情的聽著他們聒噪吵鬧，冷冷淡淡的沒有搭理。
人群中已經陸續有人發出‘明星了不起啊’的質疑，邱南聽在耳朵裡，只覺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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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話，他聽過太多次，卻沒有正面回應過。
明星只是演員職業賦予給他的光環，讓他能被更多人的熟悉認識，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可演員也是人，也是份憑本事賺錢謀生的職業，並不比誰低一等，同樣享有活著的尊嚴。
不應該被他們這樣推推攘攘，不顧個人意願的圍觀。
邱南想起來這個場景，自己何時見過。不是昨天在商場裡，而是更久之前，他就這樣切切實實，感受到了世間冷暖。
預料之中的，人群中伸出一隻手，不輕不重的拍了邱南肩膀一下，沒有用力，邱南卻覺得有什麼東西透過衣服和脖頸皮膚，侵入自己體內。
邱南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見到一張臉，隱藏在壓低的帽簷下，露出熟悉的唇角和下顎線。
他正準備縮回手離開，沒想到會跟邱南對上，四目相望的間隙，那個人臉上露出一瞬間的驚恐，又很快的鎮定下來，看向邱南的目光裡露出不加掩飾的險惡。
那人抬起手攤平，舉到自己脖子位置，做了個割裂的手勢，而後揚起下巴，冷傲的看著邱南，轉身消失在人潮中。
邱南望著他的背影，感覺喉嚨被堵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身體瞬間脫力，好像所有的身體機能都停止運作，整個人靈魂都被抽了出去。
這個場景真的很熟悉，邱南想。
他身體綿軟的倒下，眼睛無意識放大，整個人搖搖晃晃的栽倒。
周圍人驚叫了聲，立刻事不關己的散開，企圖撇清關係。邱南清楚的看到天地在旋轉，自己身體無力的往下倒去。
碰到地面之前，他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葉陌抱著他，滿臉不知所措，張嘴呼喚著邱南的名字。
可是邱南已經聽不到了，他慢慢閉上眼，唇角卻勾起些許意味不明的笑意。
...
“心跳停止，呼吸停止，病人已經進入腦死亡狀態。”醫生摘下口罩，對守在外面的葉陌和陳旭說。
“為什麼會這樣？他是得了什麼病嗎？”陳旭急切的問。
“具體發病原因，我們也很奇怪。”醫生露出滿臉的歉然，跟他們解釋道，“通常病人得病，哪怕是急性病，也有個發作過程。但是邱先生這種情況，就像是被拔走電池的電腦一樣，零件沒有任何問題，卻沒辦法繼續運作。”
“那他…”陳旭覺得眼前的事情很荒謬，幾個小時之前，他還在抱怨給邱南做助理，應該收雙份工資。
幾個小時後，邱南躺在急救室裡，安安靜靜，像是陷入甜美的夢境。
可所有的醫生都說，邱南已經失去了生命特徵，他們束手無策。
這肯定是個荒唐的夢境。
陳旭揉揉自己的腦袋，低頭看向坐在旁邊的葉陌。
“葉導，你先…”面對這種事情，再多的言語安慰都是徒勞。陳旭看著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張口。
葉陌坐在診療室門外，走廊空蕩蕩的，透出一片肅殺的氣氛，周圍凝重的剪影像是電影裡才會出現的橋段，卻在昭示一段段生離死別。
葉陌沒說話，費力的抬起手，小幅度揮了揮。
陳旭抿了抿唇，輕聲說，“我先把輿論壓下來，節哀。”
他猶豫了下，伸手在葉陌肩上拍了拍，轉身順著樓梯走下去。
周圍安靜的可怕，死寂把葉陌整個人圍繞著。
他眼白佈滿細細的血絲，硬撐著睜大幾秒鐘。
忽然，葉陌放棄似的呼出一口氣，肩膀的弧度落下來。他認命般閉上眼，頭朝後仰，腦海中的畫面爭相翻湧浮現，之前模糊的景象也逐漸清晰。
邱南倒在一片殷紅的血海中，睜大眼睛，透過層層疊疊的人群悲哀而無力的看過來。那眼神裡包含的情感太多，深深刻在葉陌的靈魂裡，久久難以忘懷。
記憶再往前，邱南反常的在大清早洗了個澡，把他抱在懷裡仔仔細細吹乾淨身上溼淋淋的毛，將全身的毛髮梳理整齊，落下的毛團成一團放進薯片盒子裡，然後將他關進籠子裡。
那天沒有什麼不同，陽光很好，迎面吹來的風很清新。本來是最適合散步的時候，可邱南卻把他丟棄在別人家中，決絕的轉身離去。
葉陌最先記起這兩件事，身體忍不住發抖。
在回憶中，他的視角明顯不是正常人類，可他知道，那是屬於自己的記憶。
葉陌來不及追憶這是怎麼回事，自己為什麼會從一隻貓咪，變成現在這副模樣。過多的回憶湧上，提醒他那些被遺忘的歲月。
邱南怎麼把他帶回家裡，耐心照顧，陪他玩耍，佔據了他整個生命。
葉陌一瞬間湧上很多情緒，有千言萬語，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口。
病房門開啟了一條縫隙，白色的小貓咪從裡面悄無聲息的鑽出來，邁動步伐走到葉陌身邊，鑽到他懷裡，張嘴一串嚶嚶嚶。
葉陌低頭，看著這玩意，心情複雜而沉重。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貓身上的毛髮，一直順到尾。
白色的小貓咪側過頭，用頭頂軟軟的毛蹭了蹭葉陌的掌心，“喵嗚~”
“我…”葉陌張了張嘴，盯著他看了半晌，問道，“邱南呢。”
苗覓心裡十分委屈，他感受到葉陌潛意識的召喚，急匆匆先跑出來。結果這人張嘴就是關心邱南，真的是有了老公，連自己的本體都不要了。
“嚶嚶嚶…”苗覓叫了聲。
葉陌捂住他的嘴，有些難以接受。
“你還是別叫了。”
苗覓覺得更加委屈，難受的整個人都開始冒泡泡。這人以前什麼都不知道，嫌棄他也就算了，現在知道了，還是依舊嫌棄他。
然而苗覓的情緒，葉陌懶得注意。他抬頭，望著病房的方向。
邱南靠在那裡，臉色有些白。
他笑了下，問，“導演，我這場演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