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夢是好的。
誰都這樣說，實驗員的大叔、小說的主角、或是第四區給予的教學影片裡，就連偶然遇見的同齡人，都會興致勃勃的問時日談，喂，你的夢是什麼？
時日談？時日談當然有夢。
做夢的時候，時日談總會認為自己是小說的主角。一會兒拿起寶劍踏上屠龍之旅，一會兒開啟冒險之書開始征程，一會兒和同伴並肩戰鬥，一會兒又從石頭裡蹦出來，飛上雲霄去。
這就是時日談的夢。
當然，時日談也知道，無論是實驗員大叔、小說主角還是教學影片，他們所說的，都並非生理上的、睡覺時候、或是發呆那種意義上的夢、妄想。而是實實在在的、無比現實的理想。
理想是很現實的，只有真真存在的才能被稱為理想。如果你說，你想成為軍人，那就是理想；如果你說你想成為兵王，很抱歉，你小說看多了。
兵王，是不能算是理想的，而是無聊的網文作者的臆想，是不切實際的東西。
理想是更加真實、更加殘酷、更加現實點的東西。
那才是理想。
但是如果按照這個標準的話，時日談也沒有這種理想意義的“夢”。
要說想要成為怎樣的人，想要做怎樣的職業的話，時日談倒是可以說一說。但是那絕對是狂妄的、不真實的、魔幻的東西，不可能成為現實的。
時日談還記得，第四區上課的年齡和外界不同。外界的小學在第四區是不存在的，一切系統的知識、經驗和教訓，都是從十二歲開始的。
十二歲，是真正能夠被稱為“人”的年齡。——校長確實是這樣說道的。在十二歲之前，只不過是一堆由遺傳因子決定的、任性的肉塊而已。
因為這樣的思想，時日談在十二歲之前的記憶都是重複無聊的看書時光，總共接觸的“人”絕對不超過二十個，肉塊也沒見幾個。時日談甚至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多人。
開學第一天，他真的被震撼到了。整個第四區的適齡兒童和教師、行政人員和些許實驗員都到場了。人從巨大修道院式的禮堂的這頭一直充滿到那一頭，人類的呼吸變得炙熱而繁雜。時日談被一群剛剛躋身人的資格的肉塊擠在中間，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校長站上講臺，微笑著、俯視所有瑟瑟發抖著的從肉塊向人過渡的不知名生物五，似乎是滿意的點著頭。隨著校長的點頭，下面小孩子的目光也跟隨著校長，像是一群被牽著鼻子的牛犢。
“很好。”校長這樣說道，“我很滿意。這一批的學生。”
他一展雙臂，猶如耶穌降世，臉上帶著比起天使更加聖潔的微笑。一時間，時日談分明看見，一個聖光一樣的光環，在他的身後亮起來。
“各位同學！我——是校長！”
他這樣說道，舒展著身體，歪歪腦袋，看著禮堂下的學生們，“這一所學校，這一所庇護地、這一所聖堂、這一所……你們的樂園中，我！就是最高統治者！獨裁者！所有者！”
校長的笑容還是那樣聖潔，但時日談卻看見了一個猙獰的惡鬼。
“我……是誰？”
他似乎想要找一個人回答，他漫不經心的、眼神掃過一片人群，又掃過一片人群。他的眼神像是鐳射武器一般，被掃到的學生無不身體痠痛、兩股戰戰、膽顫心驚。
他的眼神掃過時日談那一片的時候，時日談突然和他對視。他的嘴角的弧度，似乎因為看見時日談而更加高昂。一股寒氣直衝時日談脊骨，頭皮發麻，汗毛乍起。
這是，恐懼的感覺。
校長並沒有選擇時日談，而是對著另一個學生一指。
時日談看見，那個長著長髮，隨意綁著馬尾，像是老電影裡面，日丸浪人一樣裝扮的學生。
“您是……”那學生似乎也被校長那看不見的狂氣所恐嚇，戰戰兢兢的開口，“我們的主公？”
“不，不是的喲。”校長笑著，“我，就是校長啊。”
······
從禮堂離開後，人數巨大的群體，被無形的手術刀切割成無比細小的一塊。時日談被分到了一年五班。E班也是第五個亞洲班級，總數有二十人。據說即使單單是亞洲的班級，都排到了兩百多個班。時日談能在第五班，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畢竟，他是那位大人物的克隆體嘛。
到了班級後，班主任也來了，是一個了不起的女性職業者。老師所上的第一課，就是給每個學生發了一張巴掌大小的矩形卡片，要求所有人在紙上寫出自己的“夢想”。
這裡上課的學生，都是第四區培養出來的孤兒或是試管嬰兒，能夠接觸的職業不可能像是外界學生那樣豐富，但是也有很多了。時日談就看見身邊的某人，寫“花店老板”這樣這件教室裡大多數人都不明白的職業。
最後，所有人都交了，時日談自然也交了上去。老師將卡片收走，據說每個卡片都對應著一個人，是重要的資料收集，要珍而重之的保存起來。
接下來，就是一些無聊的科目。數學、物理、化學之類的東西。時日談在書裡已經瞭解了很多了，本以為自己應該不需要太仔細的去學習。結果測試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讀的那些東西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學校教授的全是公式和定理，而不是時日談所知道的原理和方法。時日談也並非智商高人一等的存在（據說他的原型，那位大人物的智商就極高），考試的時候只是混個中等，讓關注著他的老師著實失望了。
過了一個多月，老師就將他叫到辦公室。有著透過窗簾柔和光線和好聞水墨氣息的地方。
“時日談啊。”老師斟酌著用詞，“你的，那個，理想卡片。”她拿出一張卡片，推到時日談面前。
“為什麼沒有寫呢？”
老師問道。
“因為。”時日談低著頭，語氣楞楞的回答，“我不知道。”
“這樣啊……明明是那位大人的克隆麼，居然……”老師嘟囔著，揮揮手，“你先回去吧。”
時日談點點頭，走離了。
他……沒有老師、或者說黑暗中注視著他的那些人想要的、想要看見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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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擁有的，是更加不切實際、更加夢幻的東西。
他想要成為的人，想要做的職業，只有一個。
是愚蠢的，說出來絕對會被人笑話的東西。
“我想要啊。”
時日談吞嚥了一口唾沫。
“我想要……”他低著頭，眼睛卻發著玻璃珠一樣炫目的光芒，“成為……”
“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