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銷售部待了一個來月，總公司決定派我到洛陽市任分公司經理。我望著蓋有集團的大紅印章和總裁簽字的任命書，心中不由的有些沉重起來。一個月來，我已經基本摸清了興亞公司的現狀；公司和我原來的猜想一樣，並非像眼前這片建築那樣光輝燦爛。公司的資產不是靠自身積累得到的，眼前的繁榮景象是依賴銀行的鉅額貸款支撐起來的。公司名義上是集體股份制，但實際上銀行是最大的股東，也可以說企業是以國家投資為主。公司眼前的經營情況不妙，可以說已經陷入困境。公司在規模小時，靠低價，給客戶回扣開啟了市場，同時也造就了一批腰纏萬貫的大款。當這些暴富起來的人們發現錢多的幾輩子都花不完，於是花天酒地，肆意揮霍，盡情的享受了。大家再也不用艱苦奮鬥了，只要不停的在銀行和國家弄到錢，像搞傳銷一樣，不斷地的找下線圈錢來還老賬就可以了。公司的領導人都是親朋好友，鄉裡鄉親。只要大家都富裕起來，不管是合法與非法所得，都沒有必要相互得罪,反正錢是銀行的，最後有國家來買單。這樣的企業對國家的‘貢獻’可以說；就是用不正當的競爭手段，擠跨了國有企業並增加了一批下崗職工。還有就是用形形色色的公關手段，讓權利變得腐敗並造就了一批貪汙犯。
我在公司主管財務的錢總陪同下，趕到洛陽辦理交接手續。分公司在中州路上的一家賓館裡，公司的牌子豎在賓館大廳裡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分公司的經理溫利是總裁的親戚，現在我是接替他擔任經理，他留在公司擔任副經理。錢總宣讀完總裁的對我的任命後，告訴我要對庫存的線纜清庫交接。我詫異的問：“清庫交接？倉庫保管員沒有換為什麼要清庫交接？”錢總說：“公司規定如果更換經理，現任經理要和原任經理清庫交接。”我有些警覺起來，我很清楚企業有問題都會隱藏在庫存裡。我如果認真清庫，只會落個得罪人的角色，我這個經理也不好幹了。如果馬馬虎虎接受，就成了替罪羊，以後就有口難言了。想到這裡，我面帶狡黠的微笑對著錢總說：“我看溫經理又不走，就沒有必要清庫交接了，倉庫還由他負責。再說價值一二百萬的線纜，清起來也並非易事。我現在是初來乍到，線纜的型號，什麼國標的，非標的，我只是從理論上明白，實物還搞不清楚。線纜原來是機器纏繞上的，如果拉開後再用手工纏繞回去，以後恐怕就不好賣了。實在不行的話；錢總你看這樣好不好，溫經理還繼續當正經理，我來任副經理，這樣就不用清庫交接了吧！”這時在一旁的溫利聽了我的話，原本陰沉的臉上露出笑容。錢總聽了我的意見後，明白我的用意，也不再堅持，說把我的帶意見回去和老總彙報。
接下來幾天，我為了熟悉市場情況，騎了一輛腳踏車圍著洛陽城轉開了。先是跑遍市內銷售電纜的大大小小公司商店，調查了電纜的銷售市場，發現我們公司知名度和市場佔有率很低，而且口碑不好，商家普遍認為是質量差價格高的產品。
我又去了洛陽拖拉機廠，軸承廠等知名企業。我發現洛陽很少有新建的企業，城市建設步伐也有些緩慢。洛陽人有了老祖宗留下的歷史名城；和新中國重點投資建設的重工業專案，不需要努力得來的東西太多了。於是洛陽人以一種從容悠閒的生活方式，躺在九朝古都的歷史和唐三彩絢麗的光環上；有著龍門石窟的自豪，在養著牡丹的緩慢節奏中安然度日。但我感受到，洛陽民風淳樸，文化氣息濃厚，完全沒有國人對河南人的消極看法。
洛陽分公司有六個人，除了和我一起招聘來的會計徐斌，其餘的都是溫經理的親戚。用業務員小陳的話說，溫經理和總裁是親戚，俺們和溫經理是親戚，俺們都是親戚套親戚，俗話說的好，田埂上壘豬圈，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們來了算趕那輛車的。
在來之前，我瞭解到分公司的銷售額幾乎寥寥無幾。按公司的規定，業務人員沒有底薪，也就是說賣不掉貨就沒有收入，包括經理在內。但是眼前的溫利他們幾個，一個個西裝革履，吃喝嫖賭，出手闊綽，溫利還包著二奶，應該是收入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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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計徐斌告訴我，他們幾個都在賣其他公司的貨，有的家裡還開著小電纜廠。也就是說，公司管著他們吃住，他們做自己的生意賺錢，這就是親戚套親戚，大家都是沾親帶故，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興亞公司的電纜從質量講比小電纜廠強了許多，而他們打著興亞的旗號，賣質量低下的產品，敗壞了興亞公司產品的信譽，同時讓公司也失去了市場。
這讓我想起老父親在世時對我講過的一段話；幹買賣萬萬不能用自己的親戚朋友，你可以給錢把他養起來也不要用。真有本事的也不要用，用了一個會失去許多人，後患無窮，甚至會毀了自己的企業。
父親十幾歲從老家慈溪到上海當學徒，後來在上海一家很有名的企業做會計工作。二十八歲與人和夥來天津在勸業場開辦了一個百貨商店，後來自己又去北京在西單開商店，解放後又回天津辦工廠直到公私合營，用原來的稱呼是個資本家。
分公司租住的中州賓館位於市中心，是一家中高檔賓館。公司每個月用於房費，餐費要一兩萬。我當時覺得第一件應該做的事，就是將公司搬出賓館辦公。聽徐斌講，賓館的租期還有十幾天就要到期了，每次要交一個季度的。而且公司的賬戶上也沒有多少錢了，分公司的存款在我來之前溫利已經匯給總公司了。我翻開桌上的洛陽晚報，想看看有沒有租房資訊。我的眼睛立刻被一則廣告吸引住了，洛陽機電產品一條街現開始招商，入駐的商家第一年可享受五折租金的優惠待遇，知名大企業公司入駐可享受一季度免收租金，也就是說有可能分文不花就可以入駐。這對我來說太有吸引力了，興奮的我拿起電話準備諮詢。這時徐斌走了進來，對我說：“張經理，您的名片我印來了，看看還夠精緻吧！”我接過名片，一眼瞅見上面的總經理三個字，一下子笑了起來，說：“一共六個人的公司，還印什麼總經理。”徐斌說：“我看他們幾個名片上都印著經理，您怎麼也不能和他們一樣，我就給印了個總經理。”我說道“好！你裝起名片，咱倆馬上到這個地方去一趟。”我將手中的報紙遞給他看。他看後高興的說；“好啊！您是想把公司搬到這裡去？不錯，不錯，我這幾天還正為房租錢發愁呢。”
徐斌是大專畢業，在學校還擔任過學生會幹部，人很精明能幹，而且長得挺帥。因為家是農村的，在市裡沒有關係，畢業後分配到一家國企，工作不太稱心，便辭職來到興亞公司。
市場距離我們住的地方不太遠，地理位置還不錯，交通也挺方便。我倆在市場裡轉了一圈，市場面積不太大,剛剛有入駐的商家。我們推門走進市場招商辦公室，通報是來租商鋪的；負責接待的人員指了指坐在裡面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人說，找王主任。也許王主任見到我們倆氣度不凡，不知是何來頭，早已起身迎了過來，徐斌在一旁介紹說：“這是我們張總！”然後雙手遞過我的名片。王主任看了看名片，臉上露出驚喜，熱情的招呼我們坐下。我坐下後，面無表情的說：“我們公司準備入駐你們市場，我們是合資企業不知道能不能享受優惠三個月免租的待遇？”王主任聽了我的話，馬上回答：“合資企業，當然可以。”我接著說：“好！那我們現在就先把協議簽了。其餘需要什麼手續讓徐會計過來補辦。”聽了我的話，王主任連聲說：“好！好！你們合資企業辦事效率就是高。”我忍住內心的喜悅，心說有這樣的好事，效率還會不高。籤畢協議後，我起身握手告辭，王主任滿面笑容的把我們送出門外。
回來後我馬上打電話向公司焦總做了彙報，他對此還是挺讚許。但是他告訴我，分公司沒有權利選址，必須經過集團公司來人考查批准。我說我儘快把申請報告發過去，希望快些來人，因為賓館租的房馬上要到期了。
等了一個來星期總公司也沒有訊息，我掛通了焦總的電話，他在電話裡說，據你們溫經理反應，說你們要去的地方很偏僻，不太適合，你還是等集團考察後再說。我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大聲的說：“真實情況是怎樣，趕緊來人一看不就清楚了嗎！”焦總說再等等，我告訴他，賓館房屋租期快到了，到時候交不了錢，我們會被攆出去的！
幾天後，溫利領著賓館的人來找我要租金，我告訴他到期不再租用了。溫利問我總公司同意搬走了嗎？我笑了笑說，公司搬遷是因為沒錢交房租，你現在弄到錢咱們就不用搬了。我只是先找個不花錢的地方暫住，等公司有了錢咱們再搬回來。
我沒有通知總公司，便領著徐斌先從賓館搬了出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做的對，就沒有必要顧慮太多。我這一招還真靈，搬遷後的第二天，溫利就跑來告訴我，明天集團嚴副總裁來洛陽。我聽說後，心想事情不會有什麼麻煩了。嚴總是總裁的表弟，而且是興亞公司領導中學歷最高的，據說是研究生畢業，我們這些人就是嚴總建議招聘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