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滿布, 樹影似魅,山裡的夜晚靜得嚇人,突然間, 林樹梢一陣顫動。緊接著便響起刺耳的刮壁, 伴隨著一陣砂石滾落的音, 林驚起無數飛禽走獸。
橘金色的小銀翼虎身上綻起一層若有似無的黑霧,小小身軀躍到半空,原本藏在肉掌裡的小爪子全部放出, 尖厲的小爪子像突然變長一般, 黑色霧體包裹著,劃破堅硬無比的山壁。小銀翼虎半空落下,就地滾了一圈, 忽又蜷起身體,化作橘金光團, 朝著山壁直接撞上了上去。
轟隆——
山石震落, 地面微顫。
小銀翼落地,抖抖毛,精神抖擻地站起, 幻想自己是威風凜凜的成年大虎,拿出了不可一的架勢來, 他“嗷”地吼了,黑霧大熾,宛如火焰,正準備再次發威……
“我不行了!”身後樹下傳來一清脆女音。
南棠虛脫般坐到地上, 她指尖原本一道如絲線般連在銀翼虎身上的淺青光線隨之消失,銀翼虎身上的黑霧漸漸消失,爪子收回肉墊, 不可一的架勢消失。
“真不行了!”南棠大口喘著氣道。
小奶虎轉身飛奔到她身邊,繞著她跑了三圈,然後在她面前跳過來,跳過去,時不時拿腦袋頂她的手——他沒玩夠!
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重新擁有力量的快了,好不容易找加一點點覺,雖然發揮出的力不足他真身的萬之一,但暌違已久的滋味仍舊讓他深深懷念。
南棠翻手一掌按在小奶虎頭上,道:”你夠了!我都你掏空了!”
這一天下來,她早晨在南山覺那裡完成任務,下午給丙班弟子授課,傍晚起給五個小崽子開小灶,天黑透了才帶著小奶虎找了化波峰上這處人跡罕到的地方修煉。
一修煉又是數個時辰過去。
她的精力當然不至於連一天的忙碌都撐不過去,但和小奶虎修煉施展天生訣,而天生訣會消耗她的靈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天生訣所耗的靈力比以前大了,她已經連續施展了很久的天生訣,體內靈力告竭,一滴也擠不出來。
有了天生訣的生氣灌給小奶虎,他才化黑霧於有形。果然如南棠所料那般,黑霧的力量很大。一開始,南棠也想讓黑霧徹底離體凝結實體,那樣他所展現出來的力量會加龐大,然而黑霧離體後無再接收她的生氣,維持的時間太短,如果遇到強敵恐怕撐不到敵手伏誅。一人一虎試了半天後,南棠發現如果讓他留在小奶虎體內,將力量作用於奶虎的身體,就源源不斷地接收她的生氣,他的力量一直維持下去。
雖然受到虎軀的限制,黑霧發揮出部力量,但對於築基期的修士來說,已屬強悍,再加上小奶虎外表綿軟討喜,絕不會有人想到他可愛的表相下藏著足以致人死地的獠牙,達到出其不易攻其不備的效果。
但這也讓南棠陷入矛盾:“怎麼辦?我還想著給你換個強悍點的軀體,可現在我覺得你這樣反而迷惑對手。下次該給你換個什麼呢?”
小獅子?小山貓?小狼?小鹿?小象?小雞……
她一邊想,一邊說,小奶虎越聽越不對勁,“嗷”一吼,把南棠的神思叫了回來。
再讓她想下去,她可把整個獸園搬來。
而他一點也不想變成小雞仔。
南棠說說笑笑緩過勁來,知道他的想,安慰道:“暫時委屈你,大型靈獸的獸體不好弄。不說了,我得運功調息。”都這個時辰了,她也沒必再回洞府,索性就留在山林間繼續修行。
她說話間盤腿坐好,雙手拈指置於雙膝上,閉上眼睛說入定就入定了。
小奶虎知道她已經筋疲力盡,便安安靜靜盤蜷在她腿上。
一人一虎,幕天席地地修煉起來。
天色微之時,南棠調息完畢,睜開眼是朦朧的山野,天地間的黑白都成了深淺不一的灰,與雲川上永恆不變的媚春光彷彿兩個界。
她起身輕躍,騰到半空靈巧一轉,宛如雀鳥般輕盈落地,旋身折腰,人似飛花般轉起,開始練起步來。
受天資所限,門派內適合她的功不多,這是一套《花鳥步》,是當年她的師尊親自為她挑選的,以敏捷輕盈長,用以避敵、逃遁都是很好的選擇,若搭配劍訣術使用,則奇效。
她幾乎每天都練,一練就練了幾十年,可以說對這套步的領會度,還在天生訣之上,畢竟修為不夠的人,在保命上多想點辦了。
小奶虎仰頭望去,覺南棠像靈鳥,最適合與山水為友,與草木為伴,縱情天地間。
許是她染,小奶虎發出一吼,半空的南棠聽到這奶吼,似與他有靈犀般凌空施展天生訣。一抹青光自南棠指尖沒入小奶虎額前,小奶虎身上黑霧暴漲,仿如燃燒的黑焰般讓他的體型看上去大了數倍,他用力一躍,跳到半空,正逢南棠落下,便他輕輕巧巧接到背上。
一對黑色羽翼隨之張開,小奶虎駝著南棠自樹梢與山岩之上飛過,南棠伏下身體,摟住小奶虎的脖子,也摟住這團黑霧。
他們的默契,還真不錯。
————
一人一虎飛到半道,南棠便收到嫣華十萬火急的傳音,讓她速至山盡峰。
南棠沒有多想,帶著小奶虎上了山盡峰。
南山覺已經站在茅屋前,身後跟著嫣華,腳邊依舊放著三個藤筐,有兩筐是她昨日好的稀紅土,另一筐則是淺藍綠的土壤,南棠認不出。
她看了看南山覺的臉色,又想起嫣華的傳音,莫非是她昨日做的事出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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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師兄,嫣華。”抱拳打了個招呼,她走到兩人面前。
“稀紅土是你好的?”南山覺直接問道。
“是我。”南棠點點頭,又看嫣華,指望她給自己些提示。
但嫣華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出了何事,一大早就自師父火急火燎地叫上山盡,問了一通南棠的情況。
“你是……虞南棠師妹?”南山覺好像終於記住了南棠的名姓般問道。
“我是。”南棠好又應一遍。
“這筐是青藻泥,你再把它一下。”這次,南山覺連青藻泥是什麼都沒告訴南棠。
南棠低頭看那筐土。與其說是土,不如稱其為淤泥,這筐青藻泥彷彿剛池塘裡掘上來般,溼漉漉粘乎乎的。
“現在嗎?”南棠問道。
南山覺盯著她:“對。”
當著他的面。
南棠有些遲疑,自己的情況太特殊,她無確定當著外人的面展示會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怎麼了?”南山覺催了一。
“師叔,我師父就是想看看你離靈氣的過程,沒有惡意的,你放。”嫣華補充了一句。
南棠想了想,自己這情況也確實需找個人問清楚,否則總和盲人摸象似的瞎琢磨也不是辦,便點點頭,將手輕輕放在青藻泥上。
一點白光綻起。
“這裡面有哪幾種靈氣?”南山覺問她。
“水木靈氣為主,有土靈與火靈雜質……”南棠一邊受一邊描述。
“青藻泥是岸邊沉到湖裡的玉香松經年累月後沉澱所成的淤泥,土靈與火靈是湖底泥土與池水所含,因而夾雜在青藻泥。”南山覺難得解釋了起來。
嫣華有些詫異——四種靈氣的混雜,尋常人不可如此輕而易舉就辨清楚。
南棠沒有回應,將手一抬,淤泥隨著她的手而飛起,在她指尖成三束不同顏色的土壤——淺藍青為純淨青藻泥,褐色為土靈雜質,暗赤色為火靈雜質。
嫣華看傻了眼,連南山覺亦不自覺目露驚色。
可讓他們詫異的事未結束,另有一束極細的紫色青藻泥抽離出來,孤伶伶落在南棠掌,委屈得不知道該歸向何處。
南山覺瞳眸驟縮,緊緊盯著南棠掌之物不放。
“師兄,這是何物,我不出來,水木土火四靈相融。”南棠問道。
“給我。”南山覺朝她伸手。
南棠斷了離靈氣,將掌那不到半指甲蓋大小的紫色細砂小翼翼拔到南山覺掌。
“你們在這裡等著。”南山覺匆匆拋下一語,轉身疾步了茅屋。
南棠百思不解地轉向嫣華:”你師父怎麼了?”
“不知道,他一向如此,你習慣了就好。”嫣華聳聳肩。
“那到底是什麼?”南棠又問她。
“不知道……”
面對嫣華的一問三不知,南棠也很無奈,南山覺一去不回,也不知幾時出來,她幹耗著也無趣,索性走到藏書櫃前。這裡收藏的都是春醒坊的雜書,大多與農事相關,南棠掃了幾眼,無甚興趣,又往裡走了兩步,在角落裡發現了叫《木神行川記》的玉簡。
木神自然就是句芒。
這本《木神行川記》也不知為何人所撰,所撰年代也不可考,她將神識探入後,看到的一眼,是一張巨大的輿圖,輿圖上方,有個彷彿行走的小人,小人的身邊,跟著牛角靈獸。
南棠忽驚——那牛角靈獸,與她前在南境冰窟裡遇到的那異獸,有幾相似。
她正想往下繼續探看,耳邊卻響起南山覺音:“這本《木神行川記》據說是記錄了萬萬年前,木神句芒探尋大地時所踏足過的地方。他花畢生精力,丈量了這片土地,收集萬物靈源,匯成春種。”
南棠收回神識,望向南山覺:“可這輿圖與現行的玉昆地勢不相同,也不知道所繪的是哪個地方。”
“這本書是坊間古藉雜記,古流傳至今,真假不可考,許是前人杜撰也未可知。不過坊間還有一個傳說,相傳萬萬年以前,你我所處的玉昆是一個為龐大仙界,後來卻不知何故,一為三,漂入星宙成了三個不同的仙界,而玉昆則是其之一。有人說,是因為古修鬥,也有人說,是遇異星外襲,還有人說,是仙界內部靈潰,導致山川湖海四裂……總之眾說紛耘,無確實原因。而經過這麼多年的演化,玉昆仙界的地勢與輿圖對不上,也很正常。”
南山覺所說的雖然都是讓南棠覺得匪夷所思的內容,但南棠還是聽得異常仔細,也許是南棠認真的模樣與外頭那些將他當成瘋子的人不同,南山覺罕的一次性說了這麼多話,彷彿遇到千載難逢的知己。
語畢他又問她:“你對句芒春種很興趣?上次就來問過我一回吧?”
南棠道:您可算是記起來了。
他沒有給她回答的機會,又問道:“你為何對句芒春種如此興趣?”
這個問題,南棠答不上來,她不告訴他自己體內可就埋著一顆句芒春種。
兩人對視沉默片刻,南棠道:“南山師兄,對不起,我不告訴你原因。”
南山覺竟沒有逼她:“不說也罷,外人之事我也沒興趣。”
每個人都自己不說不想說且不為外人理解的秘密,就像他渴望復活妻子一樣。
“我想提醒你,如果你是抱著修煉的目的,指望句芒春種給你什麼意想不到的好處,那我勸你趁早死。句芒春種之力在於生,它的存在天生便會壓制所有的傷與死,擁有它,你將永遠無修行任何高深的術,而你畢生也致力於一件事,那就是——生。”
永生,是有代價的。
南棠的髒陡然間劇烈跳動,彷彿觸控到了什麼古老晦澀的秘密。
“如果你還是想瞭解句芒春種,我可以給你機會,但同樣,你得幫我。”南山覺道。
“我如何幫助師兄。”
“你跟著我吧,我需你幫我提煉靈源。”
靈源?
這個東西南棠似乎在哪裡聽過。
“就是靈氣之源,我同你提過的,師叔。”嫣華不知幾時出現在二人身邊。
南棠忽想起此前找嫣華詢問句芒春種時她說過的話——萬物有靈,靈五行,而每一種事物的靈氣卻又有細微差別,體現這細微差別的,就是靈源。
“可我不會提煉……”她話未說完便已領悟,不由詫異道,“難道我剛才所提煉出的……就是靈源?”
“是,也就是煉製句芒春種的關鍵物。”南山覺說話間眉宇間浮現一絲興奮,“我不知道你為何會擁有這個天賦,但這恰是我所需,你答應幫我,任何條件都可以提。”
“……”南棠想,南山師兄可搞反了,她不是擁有這個天賦來煉製春種,而是因為有了句芒春種才獲得了這個力。
但不管如何,她覺得這個交易可行。
南山覺再怎麼說也是當年重虛宮唯一一個與江止駕齊驅的人,跟著他,必學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