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鸞浮仙閣乃是重虛宮的秘寶重地, 裡面除了收納重寶與功法秘籍之外,還放著歷代掌門的魂神之物,閣外有三重禁制, 整個門派能夠打禁制的只有掌門以及與其結過生死契的道侶, 非到特殊時刻, 此閣不啟。
可今日飛鸞浮仙閣的異光突起,也不是出了何事。
門派中所有人都看到了這道光,包括正在修煉的丙班弟子。
商九、葉歌等人修行到一半, 正坐在山調息, 不妨都被這陣聲音驚動,不由站起朝青霄的位置望去。
“專心修行!”商九隻看了兩眼,便石頭上跳下, “老師回來了,可的功課還沒完成!”
內門之事, 外門不可插手, 他的當務之急,是完成老師佈置的功課。
————
虹光劃天而過,獸吟劍鳴之聲急促響起, 天空已經掠過無數人影,璩靈洞的螢雪、玉陽府的宋詣、寄雪臺的程嘉月, 還有寧霞峰的眾人……重虛宮的上修幾乎在頃刻趕到青霄峰。
也不怪他如臨大敵,此前並未聽說江止要啟飛鸞浮仙閣,如今異光突起,極有可能是宵小入內, 而能一舉偷入重虛宮第一大峰的人,必是勁敵,只不是哪路人馬, 是仙是魔。
“掌門。”眾人剛到青霄峰便遇上同樣匆匆趕來的江止。
江止只收到夏淮匆匆一言,亦不這裡生了何事,面對眾人疑惑的目光,只抬手示意稍安毋躁,自己則當先一人御劍飛向飛鸞浮仙閣。
飛鸞浮仙閣是凌空而懸的樓閣,四隻飛鸞雕像為底,托起一座精巧的三層樓閣。樓閣並不大,卻雕樑畫棟處處見精緻,華光萬丈。
三層樓閣每一層所收之物皆不同,第一層放的是歷任掌門魂神之物,第二層是門派高深的功法秘籍,第三層則是法寶重器。樓閣三重禁制,每層一重,層層不同,如今這道沖天的光芒,代表著第一層禁制的解。
“夏淮?!到底生何事?”江止趕到飛鸞浮仙閣時,第一眼便看到站在飛鸞浮仙閣引階上的夏淮,而仙閣的大門已,“是何人闖入飛鸞浮仙閣?”
夏淮目光已然敞的大門收回——他不是掌門,沒有擅入飛鸞浮仙閣的資格,只能在外守著。
“是!”回答江止的,是一道清亮音。
纖長的身影自暗處走到光下,站在了飛鸞浮仙閣的九層引階之上,居高臨下面對重虛宮的修士。
“五師妹?!”
“師姐?”
幾個詫異的聲音同時響起,螢雪已經飛到人群最前面,緊緊盯著她,江止則飛身踏上飛鸞浮仙閣的九層引階。
“師兄莫急,並無外敵闖入,是擅入仙閣取物,稍後會自行領罰。”南棠說話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每個人,笑了,“來得真齊,也好,當年與師兄結修,是在諸位同門的見證之下,今日解契,也該請眾位一同做個見證。”
作為與江止結過生死契的道侶,她的小像與江止的小像一起供奉在浮仙閣裡,她也有資格啟浮仙閣第一層的大門。
這是她第一次行掌門夫人的權,應該也是最後一次了。
南棠話音剛落,一物自她身前浮起。
那是兩尊巴掌大小的石像,一男一,以紅線纏,石像沒有雕琢五官,只在眉心位置有一點赤紅,那是他二人的精血。
這便是她與江止用來結生死契的小像。
“師妹,道五蓮墟之事令失望,承諾的事並未辦到,生氣也是應該,但先冷靜些。”江止盯著她身前的石像,生恐她一個衝動就將石像摧毀。
“很冷靜。師兄,眾位同門,三十年了,這個掌門夫人當了三十年,已經受夠了。”
三十年的誤解,絕非一朝一夕可成,流言蜚語積少成多,被時酵,漸漸掩過事實,成為人心陰暗揣測的果實。
她修為奇差,德不配位,卻坐在掌門夫人的位置,站在江止身邊,獨享偌大雲川,一介低修卻風光無限,遠超同門眾多上修。多少修為比她高的修士,在她面前都要俯首稱一聲“師叔”,都要尊她掌門夫人的身份——憑什麼呢?
要實沒實,要修為沒修為,不過是佔著三十年前一段恩情,而也許這段恩情正是她處心積慮的結果,讓自己成為掌門夫人的手段。嫉妒的人如此揣忖,流言便這樣傳出。
三十年,於修士而言不是一段太漫長的時,卻已經足夠讓流言深入人心。
她救過的人,三十年之,有離的,有死去的,當然也有留在門派散落在各個峰頭,各為其政的。不是沒人替她說過話,可解釋了一年、兩年……誰又會年年歲歲站出來澄清,何況水已攪渾,再多的澄清,也只是讓這池水更加混亂,更何況,在這些人裡,也有那麼一兩個,豔羨於她的“造化”,恨自己當初沒能握時機飼蠱救人換來與江止結修。
是啊,人人都覺得,江止所償還的東西,遠遠超過她當初以身飼蠱的恩情。他犧牲了幸福,被迫與她結修,負責她的後半輩子,怎麼看,都是她賺到了。
所以,三師兄怨她已經得到了一切怎還不足,江止覺得自己犧牲得已經夠多……
可她到底得到了什麼?
“這三十年,得到了什麼?得到一段不被認真對待的關係?得到小一起長大的師兄的冷眼對?得到同門的誤解輕視?得到三十年不公平的對待?”南棠手一伸,那對石像輕輕落入掌中。
“虞師侄,門中眾修對多有誤解,以怨報德,心有怨懟也是人之常情,然解契之舉萬萬不得,性命悠關之事,莫意氣用事。”站在江止身邊的修士勸道,那是青尋峰峰主陸徉,與南棠師尊是同輩人。
“陸師叔,沒有怨懟之心,只是告訴各位,重虛宮養百年,師尊育成人,受此養育之恩,點滴在心,救同門是義不容辭之事。未後悔過三十年前救人之舉,即便因此而亡,以前是如此,現在如此,今後也依然如此。救人,只憑本心!無圖謀。”南棠搖著頭道,恰恰是因她的怨懟、不甘與憤怒都消失了,她如此篤定,心魔已去。
“信,信!”江止蹙緊眉頭急道,他的目光緊緊落在她握著石像的手上。
難以言喻的刺痛浮上胸,他有種感覺,若然石像破碎,隨之而毀的,還有他之的百年情誼。近百年的時光,再也無法修復。
情緊之下,他望向夏淮。夏淮卻朝他輕輕搖了頭,能勸的話,在來飛鸞浮仙閣的路上他都說過了,如果一個人連生死都拋到腦後也一定要與某個人劃清界限,那只能證這段關係沒有維繫的必要了。他尊重南棠的選擇。
“信?捫心自,雖未對門派有所建樹,卻也沒做出對不起同門之事,當初救人,面對強修人人自危惶惶不安,以身飼蠱之時,有何人道那是鎖情蠱?報必死之心,到頭來卻被汙衊為處心積慮之舉。江止,結修三十年,縱並無男之情夫妻之愛,也有兄妹之誼,但這三十年,未替分說半句。如今一句信,可抵這三十年被疑?”
南棠之聲,擲地有聲,句句錐心,江止一時之竟無言以回。
同門修士也有不少浮起愧疚神色。
“還有,三師兄。重傷回門,垂死昏迷之際,是師尊拿的主意,江止親自點的頭,允了與他的結修救性命,分是兩無奈之舉,為何到嘴裡,卻成了搶奪她人幸福,擁有一切卻不足的貪心之輩?難道在……眼中,這個掌門夫人便是虞南棠此生應該感恩戴德的成就?”
宋詣面色紅了又紅,雙眉緊蹙,錐心之同樣叫他難堪也難受,眼見她被逼到這般田地,卻也只能道:“五師妹,前是錯怪,若有恨衝來便是,切莫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是啊,五師妹,別做傻事,要實在生氣就揍幾拳出出氣?”程嘉月急得撓頭,卻笨拙得不該以何話勸她。
南棠便望向程嘉月:“四師兄,記得當年交情最好,上房拆梁,到處撒野,鬧得師尊頭疼不已,可後來……卻與漸離漸遠,就道原因?可是行差踏錯?同門數十載,視如兄如友,卻將待之心隨意拋卻?”
“……不是,……”程嘉月答不出來。
南棠最後看的人是螢雪:“螢雪……三師兄怨奪幸福,與江止……”
這一次,她話沒說完,卻被螢雪打斷。
她似乎道南棠要說什麼,豎起三根指頭:“師姐,諸位同門,螢雪在此當著天地起誓,未對師兄有過男之情,前沒有,現在沒有,日後也絕不會有。若有半句假話,便叫立經五衰而亡,永不入輪迴!螢雪心中早有所屬之人,師兄多有誤解罷了。”
此話一出,就連南棠都詫異不已,江止和宋詣亦都震驚非常地望向她,卻只換她一個淡漠目光。
“師姐,五蓮墟之事是思慮不周,累失卻太清蓮,再等等可好?一定會拿到替解蠱之物,再給一點時!”螢雪沒有勸她罷手。
“別勸了,不是在拿性命威脅。”南棠笑了笑,該說的她已經說完,信或不信,再也與她無關,“今日,就請在場諸位同門做個見證,與掌門江止解除生死契約……”
螢雪急道:“師姐,求!”
南棠衝她又一笑,輕描淡寫了一句:“這掌門夫人,誰愛當誰當去吧!”
砰——
一聲輕響,綁過紅線的石像在她掌中四分五裂。
“不要……”江止看著小像變成碎石自她掌中滑落,一切已成定局。
飛鸞浮仙閣外瞬寂靜無聲,無數目光都落在南棠身上,夏淮飛到她身邊,二話沒說拉起她的手施展渡靈引脈。
南棠心裡只有吐盡濁氣的暢快,那滋味蔓延到四肢百骸,讓她要仰天長笑,早解契能讓她如此痛快,就算拼卻蠱,她也要碎契換自由。
“夏師兄,別浪費的靈氣。”南棠抽回手,神采愈飛揚,“忘記告訴,鎖情蠱已經解了,心魔不再,死不掉!”
她賭對了。
此語一出,螢雪驀地死死盯住她,雙手情不自禁在身側成拳,唇角勾起絲微不可察的笑意,眼裡慢慢透出亢奮。
那廂,江止站在原地不動,目光落在滿地碎石上,也不在什麼。
到場的同門有人長嘆一氣,率先馭劍離去,其餘人眼見情勢已不可轉,又見南棠確實無礙,亦非什麼外敵侵入,也紛紛四散。飛鸞浮仙閣的門重重關閉,南棠自九層引階上下來,與江止錯身而過。
“師兄,還自由,雲川也物歸原主。”
語畢,她祭符離去,沒有再同他多說半句話。
待到飛鸞浮仙閣的眾人走得一個不剩之後,江止方飛到被南棠丟棄的石像碎塊前,忽然唇角沁出一抹硃紅。
————
啊——
南棠忍住尖叫的衝動,了雲川就是繞殿一通跑,邊跑還邊敲打自己的胳膊。
身體一點異樣都沒有,當初中蠱後的反應,完全沒有出現,她的胳膊有,腿腳帶勁,真氣運轉無誤,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她好得不能再好了。
轉了兩圈,她小奶虎戒指裡放出來,二話沒說,先抱著這只奶乎乎的老虎一頓狂蹭,直到小奶虎受不了用虎掌抵在她臉上,阻止她的靠近,她作罷。
“小乖,道嗎?今天做了件大事!與江止結修的契像捏碎了,當著所有人的面與他解除了道侶關係,再也不是什麼掌門夫人了!”南棠抱著他一通嘮叨,又他,“厲害嗎?”
小奶虎舉起虎掌,給她一個鼓勵,可虎掌肉乎乎的,只適合拿來咬,他了,張嘴,黑霧湧出,在半空給她變了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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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豎起的大拇指。
南棠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待黑霧回體後又是一通猛揉。
待到洩得差不多,南棠翻手變出枚手指長的繡花針來,另一手按住了小奶虎。
“別亂動,給縫縫肚子。”
小奶虎先前被隋流的劍氣刺穿了虎腹,雖然這本是死物,他也感覺不到疼痛,然而腹部了這麼大個子,要是不小心腸子這些內臟“嘩啦”一下出來就不好看了。
“這一時半會還沒法給換個身子,將就一下,反正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南棠下針果斷,壓根就沒給他反抗的機會,針上穿過白桑線,一針又一針,小奶虎的肚皮給縫好。
“……”小奶虎被她壓在手下,對她的話一陣無語。
縫好虎皮,南棠站起,活動了一下頸與手,再次環視這個住了三十年的洞府。
馬上就要搬離這裡,多少有些不捨,但她的興奮已壓過這份不捨。雲川上大部分都是結修時江止送到殿裡的各種擺設,屬於她的東西不多,要收拾起來無需太多時,一夜足夠。
如今契碎人在,證她體內的蠱蟲已去,接下去她的當務之急便是找時閉關結丹,其他事都不重要。
妥接下去的路,她一刻也沒耽擱,在殿上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來。
一夜過去,她的東西也收拾完畢。雜七雜八的東西看著不多,收拾起來現儲物袋壓根裝不下,都這三十年收集的秘籍、玩物、畫符煉丹的器具以及小時候用的物件,有很多已經殘舊不堪,壓根不用帶走,但南棠不自己的東西留在雲川上。
除了滿滿當當的儲物袋,她另外用了五銅箱勉強這些東西裝好,一箱箱搬到殿外,準備用機關鳳雀運到化波峰。
彎腰放下最後一銅箱時,她看到了一角衣襬。
“掌門師兄。”她直起身,對突然出現的江止行了個同門禮,“來得正好,雲川已經收拾妥當,如今物歸原主。”
她說著話,將一枚玉牌擎到江止面前。
那是隨意出青霄峰的通行令。
“這麼快就離嗎?”江止沒有接下,“夏淮說準備結丹,向他要了化波峰的冥思洞,那地方簡陋,靈氣匱乏,於結丹無益。”他說著望向雲川,“可以繼續留在雲川,待日後找到合適洞府再作打算也不晚。”
“不了,這裡雖好,卻不適合。多謝掌門好意,就不留了。”南棠又將玉牌推到他面前。
江止方緩緩接下那枚玉牌,目光一落,看見銅箱未合攏的縫隙斜伸而出的一小劍。
“這是……”他俯身將劍抽出。
劍已殘舊,比一般劍要小,是孩子入門所用之劍。
南棠看到那柄劍,目光亦有些遙遠:“這是掌門當年教行水劍時送的劍,可惜,過了這麼多年,依然沒能掌握行水劍的真諦,辜負了當初一番教導。”
江止便記起她初師門時,他教她習劍的時光,那些曾經天真爛漫的光陰,忽然清晰起來。在這三十年的結修之前,他還有過六十多年的真正的師兄妹情誼,一起練過劍,一起修過法,一起捱過師父的責罵,一起出生入死歷煉過……早在螢雪來之前,她便已經站在他身邊了。
南棠將劍他手裡拿回,隨手丟入銅箱內,放好,蓋緊。
她可沒功夫在這裡回憶過去。
“不說了,先行一步,告辭!”南棠拱了拱手,祭起機關鳳雀,揮手將五隻箱子掃到鳳雀之上,以仙索捆好,自己也麻利地跳到鳳雀背上。
一聲哨音響過,機關鳳雀悠悠朝化波峰飛去,將江止留在雲川,以及那鋪天蓋地湧來的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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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波峰離青霄峰很遠,是重虛宮排不上名號的山峰,山峰無主,如今住的是些在重虛宮修煉了多年卻未被其他主峰峰主收入門下的弟子。冥思洞曾是夏淮的洞府之一,現在已經棄用,被他拿來存放些用不上的煉丹器皿。
按說南棠在入雲川前,也有自己的洞府,就在白眉峰上,和璩靈洞附近,不過她搬去雲川,那洞府就被門派挪去他用,現在一時半會她也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就借冥思洞湊和湊和。
到了冥思洞,她現這地方著實簡陋——一個鑿山而出的石洞,夏淮已將這裡的東西清乾淨,石洞分裡外兩,裡只有個打座用的石榻,外只有套桌椅與藤木架,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這座山峰多石少木,靈氣自然是匱乏的,對修煉可以說毫無助益。
南棠坐在桌前託腮看了半天,有些犯愁。
若為結丹著,確實要找個新的洞府比較好,可惜的是,她那所剩無幾的身家已經在五蓮墟上揮霍一空了,僅存的仙幣賭輸了,積攢了數十年的符籙也在與隋流那一戰中消耗了近八成。不得不說修仙確實耗財,她那點積蓄不夠看。如今身邊除了那兩千靈髓最值錢外,她手頭已經沒有值錢東西了。
靈髓要留著結丹用,可不能再敗掉了。
不做掌門夫人了,門派的配給也會應降低檔次,她一下子捉襟見肘起來。
南棠,她要找個賺錢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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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洞府忙碌了一夜,她算冥思洞收拾出幾分樣子來,東西歸整妥當,她總算得空擼那只躺著石榻上蹺著二郎腿,一點忙也不肯幫的小奶虎。
石洞有個天窗,窗外的天色已經暗透,山裡寒意浸骨,可不像在雲川那般,四時媚。洞時放了個凡品火靈晶,晶石綻出淡橘光芒,釋放出暖融融的氣息,讓南棠仿如烤火般舒坦。
她坐在小奶虎身邊,指尖又凝出一點青光點在小奶虎額。
剎那,黑霧又小奶虎中湧出,在南棠身後化成一隻巨大獸形,南棠順勢往後一靠,果然靠到了有形之物。黑霧所化獸形沒有溫度,黑漆漆的也看不出是何獸,像小奶虎長大了一樣,靠上去軟綿綿的,卻又帶著厚實的量,十分舒服。
“到底是什麼?”南棠頭倚在他懷中,喃喃道。
他低頭看著懷裡的南棠,心著,若現在讓她道自己是個人,還會這麼摟他抱他親他蹭他靠在他懷裡?與他歲月靜好?
她挺慘的,一個人孤伶伶;他也挺慘的,被人囚禁了百餘年,有家歸不得。
那一絲天生訣所釋放的生氣耗盡,變成獸形的黑霧回到奶虎身軀內,不過南棠很快又按上小奶虎眉心,獨屬她的生氣再度注入,黑霧又湧出奶虎中。
這次他化作一隻兔形,跳到她掌中,被一通搓揉後回到奶虎中。
每一次凝成實體化形的時都很短暫,南棠會繼續給他灌入生氣,他再出現,變作另一番形態逗她高興,聽她清脆的笑聲,悅耳似鈴鐺,填滿心每一寸寂寞。
他不去前辛苦維持的形象與高高在上的威嚴在她面前消失殆盡,也不必管當她道他是何人之後有多少驚訝,又或者世人曉他這番舉動之後會有怎樣目光……
因為也許窮盡她一生,他都不會遇,她永遠見不到他。
他之,隔的不是境界,而是一整個星辰的距離。
“道了!”南棠在不道第幾次給黑霧注入生氣後,終於有所領悟,“只能透過小奶虎……亦或是其他獸類的軀體能接納渡給的生氣,或者說,是句芒春種的量。而當脫離獸軀後,就無法再吸納這股量,所以導致無法維持實體太長時。”
如今還不能確定她體內是什麼,她暫時以句芒春種稱之。
“的實體能保持多長時,取決於量的大小。”南棠道,“可惜的境界太低,天生訣能放出的生氣太少了……還有一點,句芒春種的量,似乎只能影響到天生訣,而無法影響五木咒。”
天生訣是輔助療愈類的術法,五木咒是木系攻擊術法,與隋流一戰中她便有體悟,五木咒沒有任何變化,但是天生訣卻不同,它的輔助效果被增強了。
“難道這句芒春種,還會挑術法?”南棠不通,盲人摸象般的滋味並不好受,她真是希望有個師父可以解惑答疑。
師父……師父……
她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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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醒坊依舊是一片草木旺盛,農事繁忙的模樣,這裡的修士很有些離塵脫俗的味道。
機關升降臺“卡卡答答”地向上升,載著嫣華與南棠往山盡峰去。
“五師叔,……真的打算接手山盡峰的雜務?師父派的活,可不好做。還有,師父那人不好處。”嫣華再一次向南棠確認。
重虛宮每座山峰都各司其職,偶爾會出現人手不足的時候,便會在門派內布告示尋求願意接些散活的弟子,山盡峰的告示已經布了一年之久,接活的弟子趕跑了一個又一個,沒有一個能做得長久,全因為南山覺脾氣太差。
嫣華為此頭疼不已,不得已將告示的報酬提高了三倍,卻怎麼也沒到,竟然等來了南棠。
“認真的。”南棠道。她正好缺錢,山盡峰的三倍報酬挺可觀,再加上她也打聽句芒春種的事,來這裡一舉兩得。
嫣華看了她兩眼,忽然豎起拇指:“師叔,佩服。能屈能伸是條好漢。”
如今全門上下都道南棠的境遇,她當著眾修的面與江止解除道侶關係,又雲川搬到化波峰,眾人本當她要頹靡上一段時,但今日見她風采猶勝前,掌門夫人的身份說放就放,半點架子不拿,倒叫嫣華由衷佩服。
“過獎了。”南棠挺喜歡嫣華這直來直去的性子,不藏著掖著有話便說,“跟說說師父有哪些忌諱要避的吧。”
二人已經到山盡峰上,南山覺眼下不在峰上,嫣華帶她先熟悉環境,邊走邊說:“其實師父那人也沒什麼,就是沉默寡言看著挺兇,說話不太好聽,老愛罵人,派下來的活挺繁瑣的,其他也沒什麼。他在鑽研句芒春種時別上去打擾,調製靈土的禁地不能,還有茅屋後的小園子並一木屋,也千萬不要靠近,那裡放著師孃遺物,他不準任何人入,尤其人。總歸一句話,的事做好,其他不用管。”
南棠遠遠瞥了眼茅屋後的小園子,嘆道:“南山師兄真是世少有的男子。”
“那是!”雖然滿抱怨,但嫣華還是極其敬重自家師父的。
“嫣華,如果完成的任務,在不打擾南山師兄的前提,能不能翻閱那裡的書藉。”南棠指了指其中一四面無擋的茅屋,那裡頭有個擺滿書的高櫃,與一張攤放著書的大木桌。
嫣華順著望去:“可以,那裡是春醒坊的一些雜書,不是師父的收藏,也常看。”
“多謝。”南棠道。
山盡峰不大,一圈很快就走完,該交代的都交代完畢,嫣華道:“行了,就這些要注意的。今日師父不在,沒留什麼活,先回吧,有事的時候聯絡。”
南棠又道個謝,下了山盡峰。
她該去見見丙班那五個小崽子了。
————
距離門派弟子的試煉考核之期只剩一個月左右,南棠打算等試煉結束後再正式閉關結丹,也正好借這一個月的時,再辦法多準備些結丹所需。
她一早就與劉子旭傳過音了,丙班那五個小崽子今日在羊尾谷修煉。羊尾谷是她給他佈置的最後一個功課,如今他就卡在這關過不去。
羊尾谷中有群金額靈猴,這群靈猴的品階不高,只當於修士的煉氣二層,會用一些基礎的火系攻擊,五感敏銳、動作靈活,並且是群居靈獸,且比普通靈獸更加聰。這批金額靈猴住在這裡,原本與重虛宮的修士井水不犯河水,但猴子嘛,難免調皮,時不時地就要附近弟子手裡亦或洞府附近偷盜搶掠些無傷大雅的小東西,它又不算行兇傷人的惡獸,要趕盡殺絕也沒必要,弟子也無法跟群畜牲計較,只能遠遠避。
這群猴子聚集在羊尾谷南面的小山上,山上有個山洞,山洞內堆滿這些猴子平時各種搶來偷來的不能吃的小玩意兒,而南棠給他佈置的最後一個功課,就是這個山洞裡面將他囤積的東西給搶出來。
聽起來似乎不難,煉氣二層的猴子,哪比得上會用術法的修士?可偏偏就是這麼一群猴子,讓他灰頭土臉了整整十天。昨日劉子旭與南棠報告展時說過這事,聽得南棠險些捧腹大笑。
其實若是以殺硬闖,這批猴子早被屠戮乾淨,但這個功課難就難在南棠的附加條件上。
她不允許他傷害這批猴子,更不允許殺戮。
南棠可以像他灰頭土臉的模樣,走在通往羊尾谷的路上時忍不住揚起嘴角,小奶虎被她放出來,跟在身邊,一起慢悠悠走著。
還沒到達她與他約定的地點,南棠便先聽到陣爭執聲。
“原來是在這裡耍猴玩?這也算是秘訓?”譏諷的話語響起,夾著幾聲嘲弄的笑。
“如何修煉與又有何干?”清脆的音,屬於丙班的修葉歌。
“一場同門,只是怕被人當猴耍!說,是不是?”
“瞧瞧這副德性,還妄拿到刺墨菇?痴人說夢罷了,這班廢材也配與等爭奪?”
隨著這句話,四周爆起一陣轟笑。
“說什麼!”商九的聲音響起。
杜一壺和劉子旭同時道:“商九,冷靜些。”
二人死死拉住商九。
四周的轟笑又大一些。
“吵死了,滾遠點!”冷冷的聲音,屬於陸卓川。
陸卓川的,倒是將對方的氣勢壓下去一點,畢竟他身份不同其他人,背後是整個青尋峰。
“陸師弟,別動怒。前些天父親與青尋峰主飲酒時還談起,讓到丙班修行委屈了,父親還勸青尋峰主,讓到寧霞峰來修習一段時。”這次響起的聲音,卻是居高臨下的。
南棠心中一動——常織織也來了?
“不需要。”陸卓川依舊冷道。
“陸師弟氣性還是那麼大。今日也只是本著同門之誼,過來提點幾句罷了。”常織織 輕笑道。
“的事不用管!”商九脾氣最為爆烈,一言頂了上去。
“算什麼,也配在面前造次!”常織織肯給陸卓川面子,卻不代表會給其他人面子,當下便隔空甩出掌風。
那陣掌風眼見摑到商九臉上,半途中卻忽然飛出一根青藤,將常織織的掌風盡數消彌。
“老師!”商九等人對著來人欣喜出聲。
“常師姐好大的火氣。不的弟子犯了什麼錯?師姐告訴,自會教訓,不勞師姐出手。”南棠飛身掠到陸卓川身邊,朝著常織織笑道。
常織織比她早重虛門,也算她師姐。
“的弟子以下犯上,難道不該幫教訓教訓?”常織織微微一笑,她站在高處,瞧南棠的神色自帶傲氣不屑。
“是嗎?那大概是師姐帶著這麼大幫寧霞峰弟子來勢洶洶嚇到他了。也道,雖然掌門與諸位長老三申五令不準弟子私鬥,但門派內恃強凌弱之事依舊屢禁不止,若是抓到了可是要重罰的。”南棠看了眼前方圍著的七八名寧霞峰弟子,笑道,“說起來,大老遠寧霞峰過來這裡,難道只是來看猴子?”
常織織被她一番話給噎到,不由冷笑:“虞南棠,就道搬出門規壓人,還會什麼?”
“門派規則如凡律法,後者可立國,前者可立派,安民護弱,懲惡揚善,不用門規,難道要學那些無腦逞兇之輩,只鬥狠欺弱?連掌門都要向門規低頭,難道還有人無視門規?”南棠道。
“……”常織織竟被她堵得無話可回——這滋味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
“常師姐還沒說到這裡所為何事呢?”南棠反道。
“老師,不是誰將在此秘訓之事傳了出去,他就來了。”杜一壺湊到南棠耳邊小聲道。
“只是聽說有人在此地秘訓,前來瞧個熱鬧,順便提點幾句,免得有人誤人子弟。”提及此事,常織織看了眼南棠身後的丙班弟子,“還給人不切實際的幻。”
“勞師姐費心了,自己的弟子自己會教,是不是誤人子弟,是不是不切實際,到了試煉那日自然見真章。”南棠笑眯眯道,“倒是師姐……沒師姐竟如此看重,不惜帶這麼多人前來探聽,這是怕的弟子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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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南棠!少狂妄!”常織織被她氣得不行,“如今一無所有,以為還有人護著嗎?”
“護著?難道前有人護過?”南棠笑得更熾,“常織織,還真,十年如一日地針對,又是為了什麼?要是覬覦掌門夫人之位,如今已經讓賢,自可爭取。”
其實南棠一直好奇,常織織對她的敵意何而來。
在所有厭惡南棠的人中,常織織是唯一一個例外,她不是南棠結修始嫉妒,而是三十年前,甚至更早,早到南棠剛踏入重虛宮起,就處處與南棠為難了。
而常織織也是唯一一個,由始至終都喊她全名的人,在整個門派都以她的排行稱呼她時,在她的名字都快被“五師妹”磨滅之時,只有常織織,叫出她的全名。
“誰稀罕什麼掌門夫人的位置,和江止那點破事,沒興趣!”常織織仰起下巴,“就是看不順,本該是拜入前掌門門下,卻因為,被他拒之門外。小到大,他便要將提並論,曾視為勁敵,可卻一事無成,只躲在幾個師兄背後!瞧不起。”
拜入前掌門門下,本是她父親寄予厚望之事,卻不被南棠截去,她因此被同門笑了很久,也被她父親責怪了多年,怨她不夠優秀不夠努。兩人時不時就被拿出來比較,後來一起了內門班學習修仙基礎,又是南棠領先她一頭。
南棠因為資質不行難以修煉,但基礎的各門功課卻學得異常優秀,當時的同期弟子,無人出其左右。有很長一段時,常織織被她壓得喘不過氣,暗暗誓有朝一日必要超越她。
可就是這樣一個被常織織視為勁敵的對手,卻在後來數十年毫無所成,甚至困頓情愛,受心魔所擾,以至她常被父親斥責,連這樣的虞南棠都比不過。
“原來如此。”南棠未過,一直被人視作廢柴的自己,也曾是他人要超越的目標。
“虞南棠,若真有握能帶的弟子勝出試煉,敢不敢與一賭?”常織織忽盯著她道。
“怎麼賭?”南棠她。
“若是丙班能勝出,則輸,若是丙班不能勝出,則贏。若輸了,要那兩千靈髓!”常織織勾起一絲笑來。
她打聽過,如今虞南棠手裡最值錢也最重要的東西,只剩下結丹用的兩千靈髓。
“如果贏了呢?”南棠靜道。
“要什麼?”常織織反。
南棠眯了眯眼,眸中有絲黠光:“殊靈洞,要的殊靈洞。”
她正缺個好洞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