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在後座上說:“不管莫洵的名字在不在,那本名冊你都是看不到的,還是來談談我們這次的任務吧。”
莫洵把車開上了高速,聞言補充道:“阿淺你是我們這邊唯一的一個人類,所以別出去對人說。”
蘇澤淺點了下頭,想到莫洵看著前面的路在開車,恐怕沒看到,就又“嗯”了聲。隨即他順著王老的話問道:“任務?我們現在去哪裡?”
高速入口不遠處便是分流岔道,莫洵拐上了其中一條,蘇澤淺看了眼指示牌,猜測:“吳城?”
吳城離棠市很近,工作、假日,出差或旅遊,蘇澤淺去得不少,對吳城有名的幾個地方相當瞭解,但莫洵下了高速就往偏僻的地方拐,顯然不是去外地人也耳熟能詳的那幾個地方。
可那路蘇澤淺越看越覺得熟悉。
莫洵把車開進了一條小巷子,停在了某座三層的小房子門前,房子大門正對著副駕駛窗,“吳記菜館”四個字映入眼簾。
蘇澤淺:“這裡我來過。”
莫洵:“我知道。”
雖然來過,氣氛卻和上次截然不同了。
上一次蘇澤淺和殷商在吳城當地廚師的帶領下到這裡來吃本幫菜,雖然店裡生意不太好,但處在居民區——滿是私房的老居民區——裡,周圍不斷有人來來往往,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可是現在,吳記菜館大門緊閉,門上牆上窗上貼滿了黃色的符紙,周圍連著的幾戶民居同樣門窗緊閉。
蘇澤淺感受了下,吃驚的發現以吳記菜館為中心,周圍一圈房子裡都沒人住了。
忙著觀察環境的蘇澤淺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莫洵說了什麼。
“你知道?”反問出口,那是一種意料之中的驚訝,粗看沒什麼意思,細細品味卻極有嚼頭。就像這句反問本身,蘇澤淺明明認為沒有意義,卻耐不住心底的衝動,脫口問了出來。
很微妙的,莫洵也有類似的感覺,他知道蘇澤淺並不是真驚訝,潛意識裡明白他為什麼要問,細想卻說不出確切理由。
莫洵活得相當自由,細想不明白又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就跟著直覺走:“我當然知道。”
“水鬼襲擊你的時候觸動了封印,我於是就知道了。”
老王忍不住插嘴:“發現你被欺負了,你師父大晚上的跑過來把那鬼給摁死了。”
莫洵咳了一聲。
蘇澤淺想起第二天早晨莫洵手上的上傷:“你手上的傷口果然不是裁紙刀劃的?”
莫洵反應了會兒才明白過來蘇澤淺說的是什麼:“你怎麼還記得那個……”
人類的殼子不是本體,受傷了痛覺都隔著一層,雖然對著白的時候說自己是個人脆弱得很,但實際上莫洵並不怎麼把身體當回事。
蘇澤淺悶悶道:“我什麼都沒忘。”
第一次撞鬼,驚嚇還沒過,莫洵就又給了他新的驚嚇,記憶能不深麼。
想著師父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就那麼維護自己,蘇澤淺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膨脹起來,以不可遏制的姿態,強硬的冒出了柔軟的芽尖兒。
年輕人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我真的是你在孤兒院路邊撿到的?”蘇澤淺多少從天師那兒聽到了些他們有關自己身世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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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是這樣。”莫洵靠在車上,知無不答,“很抱歉,我當時沒有試著去找你的父母。”
莫洵不是萬能的,在妖魔鬼怪間他可以橫著走,但在人類社會,想為一個小嬰兒找他的生身父母,也沒捷徑可走。當時沒去找,現在再想找,基本是不可能了。
“沒什麼,我不想找他們。”
既然把他丟了,親情自然是不在了。
蘇澤淺松了口氣,又覺得惆悵,他是個人類……果然是個壽命短暫的人類。
這就是他在山裡拼命的原因。
比之於莫洵,他的生命太短暫。早點學完,早點出去見到師父,能多一天是一天。
蘇澤淺從來都知道時間寶貴,但從來都不知道時間能這麼寶貴。
同樣的,他也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有這樣的小兒女想法,羞恥得他恨不得索性什麼都不記得。
期待忘記的想法一閃而過,他當然是不想忘。
沒給蘇澤淺留太多感觸的時間,老王把話題拉了回來:“最近這裡出了點問題。”
“你師父親自出手,蜈蚣精一家嚇得夠嗆,忙不迭搬家走了。”老王才說了一句,就被蘇澤淺打斷。
“蜈蚣精?”
“啊,對,這個你還不知道……開菜館的吳老板一家都是蜈蚣精。”老王伸出手指劃過彎曲的線條示意著,“蜈蚣是五毒之一,常常被用來煉蠱,毒蟲相互吞噬成蠱,蠱是給人吃的,也就是說它們最終都逃不過被吃的命運。”
“人類神話故事裡,妖物害人時給人的飯菜裡也多有蜈蚣,”莫洵介面,“所以他們很不滿。”
一邊嫌棄他們長得噁心,一邊還要吃他們。
“給人類做飯吃,聽食客們讚不絕口,是他們的惡趣味。”老王笑眯眯的看著蘇澤淺,“有沒有覺得很膈應?”
蘇澤淺不想說話。
莫洵安慰他:“當然了,他們做飯給人吃,用的是正常的材料。”
蘇澤淺不想討論這個問題,強硬的掰回話題:“這裡出了什麼問題?”
“不管是對人還是對妖,最大的問題不過一個‘死’字。”
“蜈蚣精一家搬走不久後,他隔壁家的老太太就過世了。然後又過了幾個星期,再旁邊一戶的老人也走了。”
“老人嘛,年紀大了,也正常。一個月內,第三個人過世時開始有人覺得晦氣,幾天之後又有第四個人去世,大家都覺得不對了,開始商量著燒香拜佛去去晦氣。”
人心開始慌亂,怪事踩著點發生,老城區有兩類人多,老人,外地來的打工者,這一片靠近高架,住著好幾戶跑物流的,因為要接長途貨車,半夜三四點才回家的情況不在少數。
做這行的都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半夜回來也是結伴的,走在逼仄的無人小巷裡,從來也不覺得害怕。所以當某一戶人半夜回來,看見本該一個人都沒有的巷子裡走著人的時候只是稍微有些吃驚。
距離遠,巷子又黑,年輕人們遠遠的只能看見團影子。那影子挪得很慢,年輕人腳步快,靠近後發現那似乎是個老人,駝著背,腳步拖沓。
時間是半夜三點多,覺再少,老年紀的人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出門。
年輕人們想到白天和鄰居們嘮嗑時的內容,心裡不約而同的冒出了一絲寒意。突然其中的一個年輕人臉色驟變:“等等,停!別動!”
他伸手把同伴們都攔住,讓大家停下別走也別出聲:“怎麼……怎麼沒有腳步聲?”
“幾個年輕人直到黑影徹底走遠了才敢動,回家後匆忙洗洗睡了,第二天一早。”老王頓了下,“同租的人發現他們全部高燒不醒,只除了一個,那個出聲讓大家別走的——”
“——死在床上,被發現的時候,人都已經冷了。”
“人死得蹊蹺,法醫解剖後給出的死亡時間是半夜三點,而在醫院裡醒來的人都說他們睡下的時候已經過了四點。”
這事情玄乎,死了人的事情鬧得不小,又查不出個所以然。老人們依然以不正常的速度在這片區域正常死亡著,住在這附近的人紛紛找關係想做法事驅邪,偏偏天師們被到處出沒的鬼王傀儡絆住了腳,只有一些坑蒙拐騙的江湖郎中過來胡亂看過,事情越鬧越大,住戶待不下去,統統搬走了。
“等天師們得到確切訊息,重視起來過來看,”老王示意吳記菜館,“已經是這樣子了。”
莫洵倚在車子上,一如他捧著書看的時候,透出一股閒散慣了的懶洋洋:“鬼王再鬧騰,天師也不該花這麼多時間才反應過來,他們裡面肯定還有沒清理乾淨的內鬼。”
蘇澤淺問:“那你們知道嗎?”
莫洵糾正:“從現在開始,不是‘你們’,是‘我們’了,阿淺。”
“人有人道,鬼有鬼路,山裡人看人類社會,只看社會上的妖,既然天師說了會負責人類世界裡的鬼王,那麼我們自然不能越權。”
老王介面道:“山裡也忙得很。既然鬼神是要人類請了才降臨,我們幹嘛花那個閒工夫去給你們擦屁股?”
莫洵頓了下:“這話說得,被請下來後,山裡人哪次不是在給人類擦屁股?”
老王:“……”
皮糙肉厚的玄龜面不改色的繼續:“小蘇你看得出門上貼的是什麼嗎?”
吳記菜館四面牆上貼了無數的黃紙,其中有亂畫的廢紙,也有真正的符,符都是驅鬼辟邪的,有些作用聊勝於無,有些卻——
那些靈光滿溢,帶著鮮明攻擊意味,向莫洵這邊指著的——
“百鬼辟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