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兩側商鋪門口的燈籠時明時暗。
月光灑在石板路上,折射出清冷。
告別博丁頓男爵後的卡帕沙帶著幾位等他的兄弟們快速穿行在瑟林鎮的街上。
偶爾在巷子裡也會遇到幾個營業酒館裡出來的醉鬼,或者招攬顧客的流鶯。
匆匆而過,一路噤聲。
未用多長時間,落腳酒館的招牌便已看到。
酒字木牌掛在外面,時光留下老舊的痕跡,裂開的一道縫從左上角歪扭到木牌下端中部。
“進去吧!”
卡帕沙停在昏暗的門口,讓出身位。
先推開木門引起咯吱聲進酒館的是個比他年輕些的傭兵。
五個人魚貫而入。
亮著燈的大堂裡零散坐著些人,聊天,喝酒,打牌。
柱子上的火把在滋滋作響。
酒館老闆躲吧檯裡擦拭杯子,用眼角餘光瞄剛進門的幾位顧客。
看到幾人的侍從正想過來招呼他們。
那邊就有人在喊:“這裡!”
侍者停下了腳步。
帶大部分人到落腳酒館的老鐵匠奧丁已經坐在昏暗的角落。
桌上放了一堆食物和六杯麥酒。
卡帕沙選中一個更靠牆角的位置。
站著狠狠灌了一大口麥酒以後丁零當啷地放下一身傢伙才坐下。
六個人把一張橡木桌子擠得滿滿當當。
一直等著的奧丁想開口問問情況,結果跟著卡帕沙目睹大部分情況的年長傭兵阿爾吉微微搖頭,用警惕的眼神示意老鐵匠先別開口。
他一手拿起雪白的小麥麵餅塞了一口,鼓著腮幫子的同時用另外一隻手悄悄沾著酒水在桌面開始寫字。
“男爵,封賞,騎士!”
震驚的奧丁“騰”一下站起來,險些碰倒木製酒杯。
引起酒館侍者與幾個近的顧客注意後他才察覺自己冒失。
微微歉意地彎腰後坐下,握著酒杯的手掌很近,他直勾勾盯著埋頭大吃的卡帕沙。
這件事情對他們來說確實重要。
早在亞倫的時候,剛剛聲名鵲起的他們並不是沒有貴族招攬。
可惜的是那位大人只想找一隻黑手套。
在卡帕沙拒絕之後對方也沒惱羞成怒,這樣規模的傭兵團在亞倫很多。
對方也犯不著平白無故樹立一號敵人,因此後面結局還算平和。
接下去找上門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人,從成功洗白的大商人到道貌岸然的學者都有,卻沒一人是真正想收留他們。
泥腿子僱傭兵過往的風評不太好,翻身吃了商隊貨物和僱主的例子比比皆是。
而且社會地位也差,連一週勞作只能換取兩三個銀幣的農戶都不如,更多是被看做擾亂安定生活的不法分子。
自然結局不會好到哪去。
吃過幾次虧以後卡帕沙就熄了這個心思,乾脆單純做些委託。
做一個自由的傭兵頭子,帶一個自由的傭兵團。
可老鐵匠奧丁已經四十出頭了,阿爾吉也奔著五十去了。
兩位最年長的傭兵時時刻刻想的便是能安定下來。
最好這個小小的傭兵團能有個安穩的駐地
再有個賞識的領主,大家夥兒都有安穩的女人,最後來片足夠養活所有人的土地和一些投奔的農戶。
那真的是所有傭兵的嚮往。
但這類從社會底層到擁有農戶這種階級的轉變,就是自己團隊裡也沒幾個人看好。
會做僱傭兵的,大部分都是以往的不法分子或者走投無路的人,他們大部分可憐而又可恨。
所以傭兵團裡大多數人都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只有卡帕沙和幾個年紀大的老家夥有在存錢。
可也不多。
“吃完後去房間裡再說。”
吞下一大口上等羊肉的卡帕沙喘了口氣,含糊說著話又灌上一口微甜的大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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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著實餓壞了,超過他人的身體素質和武力需要更多的能量維持,年邁的老馬容易累也是因為他的體重和體型不成正比。
這一路上緊趕慢趕,吃的乾糧硌牙根本不頂餓,現下能夠好好享受美食他自然不會放過,而且這一頓還不用自己掏錢,想到這,卡帕沙更用心對付食物了。
老鐵匠奧丁看他一眼,默默喝酒。
接下來幾個人進食速度加快,上等的精釀麥酒和精製白麵粉做成的麵餅也沒能引發感嘆。
過程無甚稀奇,除了胡吃海塞還是胡吃海塞。
幾分鐘後五個人吃幹抹淨,拍著肚子喝下杯子裡最後一口精釀麥酒。
卡帕沙招呼侍者過來收錢。
學習過禮儀的侍者走過來打量著幾人,最後把目光放在奧丁身上。
“不是我,找他。”
捨不得錢的奧丁下意識一手緊緊捂著錢袋,一隻手指著把侍者喊過來的卡帕沙。
這一頓起碼得花費五個銀幣,讓一個準備養老的傭兵付錢那還不如殺了他。
被奧丁指著的卡帕沙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只好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中摸出乾癟的錢袋子。
“多少錢!”
他沒好氣地問道。
和傭兵打過很多次交道的侍者很清楚,傭兵要麼是那種花錢大手大腳,順便吃完以後賞十來個銅子給自己的人。
要麼就是扣扣索索像個沒見識的農婦那樣小家子氣,連掏錢都慢吞吞地沒有力氣。
無疑他面前的這桌人就是農婦型別的了。
但良好的職業素養讓他仍舊笑顏以對。
“尊貴的先生,一共六個銀幣三十個銅幣。”
卡帕沙被這個數字嚇得略微有些沉默。
但方才的口感還沒有完全褪去,他知道這些東西值這個價。
用兩根手指伸進錢袋夾出唯一的那枚錢幣拍在桌上。
他看著侍者拿起那枚金幣,趁自己還沒改變主意之前說:“再給我灌一袋子麥酒,不用這麼好的,最差的那種,五個銅子一杯的就行。”
“好的,先生。”
侍者拿起卡帕沙又放到桌上的水囊離開去灌酒。
轉過頭卡帕沙就惡狠狠盯著坑了他的老鐵匠。
奧丁聳聳肩,又抿了口沒喝完的精釀麥酒。
毫不在意道:“是你之前在路上說要在下一個酒館吃頓好的,這已經是落腳酒館裡最好的酒和食物了,值這個價。”
“可你讓我花了一個車伕一週的薪水!老家夥!”
咬牙切齒心痛自己那一枚金幣的卡帕沙恨不得打這個總愛自稱老頭子的傢伙一頓!
傭兵團三十三個人加起來總共才能拿到四十個金幣一週薪水。
平均計算一個人一週的薪水才一個多金幣,也就是十二個銀幣多一點。
六個銀幣,一頓飯吃了這麼多,這個老家夥是瘋了?
“好啦好啦,卡帕沙,冷靜點。
你一週能夠分三枚金幣,難得的像個貴族老爺一樣奢侈也還算能接受。
和我一樣要準備養老的奧丁可不會大方到替你付這筆錢。”
阿爾吉打著圓場,從很快回來的侍者那接過水囊和零錢轉交到站起來重新把武器掛身上的卡帕沙手中。
那柄無鞘的十字劍和雙手戰斧剛好在背上交叉。
從侍者手裡接過零錢數了數,卡帕沙從中挑了枚磨損嚴重的舊銅子丟擲。
穩穩當當落在侍者沒收回去的手裡。
“你的小費,謝謝了。”
他大方的模樣就像侍者掌心那枚銅子是金子做的一樣。
而後三步兩步便跨到了酒館內裡的樓梯處。
木質結構發出噔噔噔的響聲。
還在桌邊的阿爾吉幾人哈哈大笑。
阿爾吉從懷裡摸出四五個銅子遞給目瞪口呆的侍者。
“不好意思,我們團長有些拮据,他還有很多需要花錢的地方,你的服務很好,這些是你應得的!
晚安。”
“謝謝您的慷慨!
晚安”
侍者仍然很有禮貌,只是想不通這樣一個摳門的年輕人居然是傭兵團的團長。
接著五個傭兵便勾肩搭背一邊笑話起自家老大一邊走上樓梯。
留下年輕的侍者打掃杯盤狼藉的桌面。
在轉角處等著阿爾吉和奧丁幾人的卡帕沙看見他們上來,給自己灌了口澀嘴的麥酒。
其實沒面子的事情做的多了自然做習慣了。
事實上他更沾沾自喜自己離開的速度。
“卡帕沙,我們的房間在最裡面。”
奧丁指著最裡面,當先走過去。
聽到他們回來聲音的走廊上有好幾個門從裡面開啟。
探出頭的大多數是僱傭兵,還有兩名車伕。
隨便招呼這些傢伙幾句,卡帕沙垂下的左手比劃著暗語。
“訊息,待會兒放出來。”
看到的兄弟們不動聲色地回到房間。
車伕也被推推搡搡著跟回房間。
走到走廊的最裡面,推開木門。
給黑漆漆的房間裡點上油燈。
地板上是發散著異味的被褥和秸稈墊子。
有些秸稈還有發黴後曬乾的黑點。
幾人放下武器圍坐在兩床相鄰的被褥上,用眼神和手勢開始比劃著交流。
確認這個房間是安全且沒有人能夠偷聽之後,卡帕沙輕聲開口道:“我是被逼宣誓的,阿爾吉,你聽到的和事實情況不一樣。”
聽到這話,老鐵匠進門後就溢於言表的熱情便被這盆冷水潑滅了。
同樣被噎得熄了心火的阿爾吉愕然道:“可當時我們就在下面聽得很清楚,你沒有被逼!”
其它三人紛紛點頭。
“你們聽到了我先婉拒,然後宣誓是嗎?
抱歉!”
卡帕沙拿起十字劍平放在膝上,輕輕撫過劍身,“當時那位衛隊長拿著這把劍就站在我身後,而且男爵的武力毫不遜色於我。”
“這怎麼可能!”
奧丁又被驚住了,他喊出聲後瞪大眼睛看著卡帕沙,呵問:“我這輩子從來沒見過武藝和力量比你更好的人!
他怎麼可能比你還強?”
面對五個人全部詫異的眼神,卡帕沙沒打算解釋這件沒有證人的事情。
自顧自從皮甲縫隙裡取出那封信。
他不會直接交給維魯城的主教,起碼自己要先過目一遍。
羊皮信件的封口很好,可惜對有一手好技藝的盜賊金西來說並沒有什麼用。
薄得和紙片一樣的小刀從金西皮護腕裡彈出。
輕輕貼著信封封口的粘合縫隙劃過,未傷信件本身分毫。
於是,昏暗的燈光中,信件內容第一次出現在它主人之外的眼睛裡。
怒火,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