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羅盤的指引, 一人來到一處陰森荒涼的老宅院。因為歲月的腐蝕,硃紅色的大門剝落了好幾層漆,門把鎖也附暗鏽, 擱在古代,這一戶應也是大戶人家。門口兩尊威嚴石獅子。手電筒掃過,石獅子驅邪避惡的面孔好似變得猙獰無比,叫人心中極不舒坦。
越靠近這座宅院, 幾位玄門弟子手中羅盤指標越發亂轉,他們語氣凝重忌憚:“這裡陰氣很重,可能一院子鬼怪。”
可偏偏林老遺留的血滴子羅盤上顯示, 其中一個小點就在這座宅院內,目前生死不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面是刀山火海,他們也得闖上一闖了。
眾人沒異議, 剛想踹門。
門突然從裡邊被開啟了, 大家嚇了一跳, 連忙舉起桃木劍和黃符紙,卻見開門的是一個輕飄飄的女鬼, 穿衣打扮如古裝劇裡的丫鬟模樣, 梳著雙螺髻,全身薄紙一般的慘白, 偏臉蛋塗了兩坨鮮紅的胭脂, 嘴唇也紅得滴血。
“有貴客來啦,各位請進。”連聲音也脆生生的,很是年輕。
她這一開口說話,眾人臉色都很難看,看服飾打扮, 這丫鬟應該是清朝的鬼,也就是幾百年的道。他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估摸著十多人一起上,能有幾分勝算。
江宓卻沒有這個打算,他直接抬腿跨過門檻,還不忘對女鬼道:“多謝招待。”
他這自來熟的反應,一人差點嚇得魂七魄亂飛,張大了嘴想攔卻沒攔住,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深入老穴,慢了半拍後才跟上。
女鬼丫鬟見他進來了,連忙小碎步跟上,還含羞女般開口誇道:“這位公子真俊,連我們府上新來的那位家奴都遠遠不。”一雙眼珠子還眨了眨,渾不似一個陰森的鬼,看得眾人心臟“嘭嘭嘭”直跳。
新來又很俊的家奴?
江宓捕捉到這個資訊,他客氣道:“能讓我見見他嗎?”
眾人也反應過來,這應該是他們要找的男主播沈達嘉,這表明人沒有死,這可是一樁好消息,當即呼吸急促起來。
丫鬟搖頭:“家中奴婢都是主人私產,想見他,必須經過我家夫人同意。”於是領他們一路周週轉轉,遊覽過不亭臺樓閣,才見到這座老宅院的女主人,一位坐在堂屋高位的旗裝婦人,年齡約莫四十歲,面龐玉貴雍容。仔細看,那長長的裙襬之下,竟是一雙紅黑色繡線的尖頭鞋。
果說那名領路丫鬟道涓涓溪水,那這名旗裝婦人就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幾位年輕人神經緊繃到了極點,決定先下手為強,沒等江宓指令,他們就急忙拿出道具,保溫杯裡擰開,一大瓶殘留溫度的黑狗血潑了過去。
旗裝婦人臉色大變,急急忙忙捂鼻避開。
眾人以為此法有效,另一人低聲念法咒,甩了數張圖案繁複、流光溢彩的黃符紙過去,然後舉起桃木劍一刺,大喝道:“急急如律令!”
數道黃符紙跟粘了吸鐵石一般飛過去,但先焚燒殭屍的黃符,今貼在婦人身上,卻毫無反應,桃木劍也碰壁一般被彈了回去,折成兩半。
玄門子弟捂被發麻的掌心,收回斷劍震驚道:“怎麼可能!硃砂繪製的黃符紙居然會沒有效果,那可是遇到鬼物會自燃的!”
更別提他們還先潑了一瓶黑狗血破防了!而桃木劍的斷裂更是對他們造成了致命打擊,對普通人來說,桃木劍就是一柄木頭劍,對鬼怪,卻是夾帶剛烈之氣的利刃,所到之處應當鬼怪懼怕、退避三舍。
可這些驅邪手段都對旗裝婦人無效,這該是何道的厲鬼!眾人駭然,手持法器連連倒退。
這下輪到旗裝婦人柳眉倒豎,大怒道:“我好心接見們這群賓客,們竟拿黑狗血弄髒我這地,還拿木頭劍刺我,真是不講道理!來人!”
譁啦啦一群家丁模樣的偉岸男鬼聚攏過來,正如先猜測,整座宅院裡都是鬼怪,數量幾十上百,將他們包圍成圈,這擺明了在劫難逃。
雖然處於弱勢,但一人還是想吐槽,什麼不講道理!們可是鬼怪,跟鬼天生需要講什麼道理,旗裝婦人這句話的邏輯真是令人費解。
江宓卻突然福至心靈,他上一步,率先致歉道:“是我們的錯,我們以為同伴被夫人給綁架了,才貿貿然出手,請夫人原諒我們的粗鄙無禮。”
旗裝婦人怒容未消,並不接受這個解釋,“綁架?那個家奴可是我好心收留的,他收了我付的賣身錢,還親手摁了手印。”
婦人話音剛落,一張寫滿繁體字的薄紙就飄了過來,江宓伸手接過,周圍人也湊頭來看。
這張紙是從右到左、豎的排榜,文都是繁體所書,閱讀起來極度吃力,但一人磕磕碰碰還是讀完了,大意就是活人沈達嘉,飢寒交迫、無衣無食流落此地,為得一方庇護,自願賣身府上為奴為婢,時限是五十年。
這麼說,眾人起碼得到二零七零年之後才能將人接走。薄紙下方還有本人指紋紅印。這該是多麼缺心眼才能簽下這麼不平等的賣身契啊。
眾人表情一言難盡,甚至有人抬胳膊抹了一汗。
江宓毫無閱讀障礙地看完了,然後他表示沈達嘉是他們的人,他不認這份契約,旗裝婦人冷嘲熱諷道:“白紙黑字、簽字畫押,寫得可是清清楚楚,這個沈姓男子一輩子是我府家奴,工期五十年,們難道想抵賴?”
“五十年後諸位再來吧,來福,送客!”
江宓卻不管,他直接開啟了談判模式,“喬夫人,您既然是一個認道理的人,那就應該清楚,現在外面的天變了!”他指了指天空,包括旗裝婦人,現場眾人下意識都被他一番話吸引。
“您所在的大清一百年就已經滅亡了,一併取消的還有人口買賣制度。我們尊重您隨著死亡時間定格,一直活在舊日殘夢裡,但果您妄想透過一點銀錢甜頭就外來人當做牲口一樣發賣,這種事情屬於坑蒙拐騙,我們當然不認。舊時的法也約束不了現世的人。”江宓口氣逐漸嚴厲,堪稱咄咄逼人,直把旗裝婦人說得啞口無言,她三寸金蓮踉蹌後退了步,櫻桃小嘴張張合合,半天想不出什麼能反駁的話,誰讓她至死都只是一名不通詩書的宅院婦人呢。
【醒醒吧夫人,時代變了[聲嘶力竭]】
【臥槽好燃好有道理】
【跟鬼談判第一人,我見到了,江大師牛逼】
“這、這……”沒等旗裝婦人說出什麼,江宓轉頭用體諒的語氣道:“我們也不白把人帶走,造成夫人您的損失,看,這些東西可否抵一個家奴的價值。”
說完,江宓從登山包裡掏出了一捆捆鈔票,數量多得引人咂舌,可直播間的觀眾定睛一看才發現,那不是真錢,而是冥鈔,每一張數額都是萬起步,觀眾們差點沒一口可樂汽水噴出來。然後這些酷炫的鈔票還沒完,拔蘿蔔帶泥一般,隨著紙錢出現的還有一條條串了線的金元寶。江宓全部都推了出去,“只要夫人點頭,這些東西全都是您的。”
出現了!電視劇裡常出現隨手砸錢的土豪人設,隨便砸出幾百萬就讓人知難而退,這一招對鬼也管用嗎?
顯然是管用的。
小山一般的元寶掉落在小腳鞋邊,旗裝婦人先是踉蹌步,然後又無法抗拒本能的接近,似乎想伸手擁抱這一堆東西,可又顧忌當家主母的顏面,於是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見她猶豫,江宓立刻又放了一疊,激得婦人鼻子吸氣,心肝顫了兩顫,眾人隱約還能聽到家丁鬼吞口水的聲音。
江宓放完後,見旗裝婦人還不點頭,忽地故意改口道:“既然夫人沒有那顆心,那江某還是全數收回吧!”
“慢著!”旗裝婦人果然撲過來阻止了,面容和顏悅色。
直播間觀眾和現場大師們看到這一幕,紛紛感到江宓真的絕了,跟鬼講道理也就算了,還“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演繹到了精髓。善馭人者,樣善馭萬物,古人語誠不欺我!
一人被領到了後院,據說這是家奴住的地方,眾人就看到了一身奴僕衣服的男主播沈達嘉,正哭喪一張俊帥的臉蛋,在井邊打水,簡直跟古代生活融為一體。果沒有府上鬼指引,眾人哪怕找到了地方,也找不到人,沒別的,沈達嘉今太落魄了,穿著粗布襤褸,完全不像現代人。
沈達嘉本人是要崩潰了。
他是一名業餘主播,常常發一些人文生活影片,幾乎每一條影片都有超百萬的點選量,全都是宣揚科學、破除迷信的內容,因為他本人是一名無神論者。他還有一個很出名的系列影片,叫做《殺進科學》,他自封為“打假官”,專門打擊一些虛假的靈異事件。
比聽聞某座山村裡,某小孩子渾身抽搐喜歡咬人,模樣像是得了吸血癥,害怕光亮,喜歡待在陰暗沒有光線的角落等。家裡人急病亂投醫,請來道士做法驅除邪祟,還想要給小孩子喂符水,說喝完符水,穢物吐出後,孩子就會平平安安。
聽聞此事後,他立刻報警抓人,還勸家人孩子帶到市醫院去看病,做影片科普道:“鬼上身在現代醫學裡是一種精神疾病,是一種心理暗示強烈的癔症,屬於受刺激後的精神障礙,大家不要疑神疑鬼,一定要積極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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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評論區遍地都是誇讚。
哪怕後來有人跟他反饋說,這世界真的有鬼,那個孩子去了市醫院沒治好,轉去了省醫院,花了幾萬塊治療費,幾乎掏空家底也沒治好,症狀發而變本加厲。沈達嘉也置之不理,心想一定是那家人選的醫院不夠好,任由那條評論淹沒在好評之中、直至沉底。
他來參加這盂蘭盆節特別篇,也是因他對鬼神之說嗤之以鼻,並認為自己不會遭遇危險,結果進了這地方,發現怎麼走也走不去,還撞到一個女鬼後,他世界觀才徹底顛覆了。
走投無路之際,他還誤闖了一個本以為荒廢的古宅,就因為餓得半死,吃了一口冷乎的東西,結果就在女主人的威壓下,被迫簽字畫押賣身為奴。從此白天到晚上,真的像封建社會的奴僕一樣幹活,逃也無法逃跑。要知道以前他在家中可是一個連碗都沒洗過的小少爺,現在卻打水挑糞什麼髒活累活都幹,備受欺凌和折磨,沈達嘉當然差點精神崩潰了,這才明白之不信蒼天不信鬼神的自己有多麼天真,和平的日子有多麼美好!自以為瞭解世界,殊不知只窺得了一貌!
這陰間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沈達嘉無比期望有一個蓋世英雄來救他,救他於水火之中。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從滿懷希望到徹底失望,心荒蕪枯萎的野草。就在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留在這裡,跟這群清朝鬼怪作伴時,突然有一個家丁鬼飄了過來:“沈大,有人來為贖身了。”
“哐當”一聲,沈達嘉手中的水桶掉在了地上,滾了兩圈,他不敢置信地抬眸,以為自己聽到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