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艾瑞克的問題，歐文·雅各布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雖然高通一直不吝惜將CDMA技術進行對外授權，但到目前為止，全世界範圍內連一家大規模的CDMA裝置生產商都沒有。在GSM裝置廠商世界範圍內遍地開花的情況下，連擁有雄厚的生產技術積累的諾基亞都差點被迅速彭脹的市場需求搞得供應鏈崩潰，更不要說在裝置生產能力上幾乎是一窮二白的高通了。
其實，高通是擁有自己的通訊裝置和手機工廠的，但那間工廠生產的裝置大部分都只是用來滿足CDMA技術的測試需求，諾基亞還有自己的供應鏈去‘崩潰’，高通工廠卻連完整的元器件供應鏈都沒有，往往只是根據需求進行少量的元器件採購，這種狀況根本無法支撐大規模的CDMA裝置生產。可以想見，如果情況持續下去，即使那些大型電信運營商有意選擇CDMA作為其移動通訊技術標準，但在得不到足夠的CDMA通訊裝置去建造移動通訊網路的情況下，也肯定會再次轉向GSM技術陣營。
眼見歐文·雅各布不說話，坐在他身旁的阿倫·薩爾瑪西有些急切地主動解釋道：“艾瑞克，通訊設備的製造難點主要是核心晶片的設計開發，這方面高通已經擁有了非常成熟的產品，只要CDMA技術能夠得到推廣，高通不但可以在短時間內迅速建造工廠進行裝置生產，還可以委託通訊設備廠商進行產品代工。”
艾瑞克微笑著點了點頭，並沒有提出異議，他說出剛剛之前那番話的主要原因就是想要引出阿倫·薩爾瑪西此時的說辭。
技術研發燒錢是不假，但其實更燒錢的還是裝置製造工廠的建造和運營，諾基亞當初從螢火蟲這邊獲得的4.2億美元資金以及最近兩年來的盈利基本上都投進了旗下工廠的擴建當中。高通十多年後的主營業務並沒有通訊設備和手機生產，而是主要集中在專利授權和晶片研發兩方面，這些艾瑞克都是知道的，但此時就引導高通走上這條路卻並不符合螢火蟲的利益，因為如果高通不涉及產品製造領域，就不需要進行大規模的股權和債務融資，螢火蟲也就很難再憑藉資本優勢獲取大量高通股份。
透過在餐桌上的溝通，雙方大致都確定了各自的意圖。
吃過午餐，艾瑞克、克里斯、凱莉帶著歐文·雅各布和阿倫·薩爾瑪西一起來到書房，雙方也正式開誠佈公。
艾瑞克將一份股權檔案遞給歐文·雅各布和阿倫·薩爾瑪西，道：“我從去年開始就已經注意到了高通公司，並且對於CDMA技術非常看好，這段時間螢火蟲已經陸續吸納了210萬股高通股票，我們會在近期向SEC和高通董事會進行報備，這裡為了表示螢火蟲的合作誠意，所以先將這件事告知兩位。”
歐文·雅各布和阿倫·薩爾瑪西只是象徵性地翻開檔案看了看，隨後對視一眼，幾乎能夠同時從對方眼中看到失望的情緒。
高通早就從最近一段時間公司股價的異常波動中，意識到有人在大筆買進高通股票，董事會和管理層原本以為是有人得到CDMA技術即將被大型電信運營商確定為技術標準的‘內幕消息’，所以才會趁機進場想要在相關事實公開後大賺一筆。高通當初只發行了30%的流通股，所以董事會並不擔心會失去公司的控制權，反而因為這個猜測而相當振奮，並為此做了一些相關的準備工作。
沒想到現在謎底突然揭曉，事實與當初的猜測完全沒有任何關係，CDMA並沒有被任何電信運營商‘內定’，兩人失望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過，短暫的失望之後，歐文·雅各布和阿倫·薩爾瑪西再次想起艾瑞克的身份，心情好轉起來。至少，暗中買進高通股票的並不是股票投機商，而是艾瑞克這樣一位對高通真正感興趣的億萬富豪，只要他能夠不遺餘力地利用自身的資本和影響力協助推廣CDMA技術，高通有很大可能擺脫當前的困境。
當然，雖然一直專注於技術研發，歐文·雅各布也絕對不會天真地認為螢火蟲已經持有的210萬股股票就能滿足螢火蟲的胃口，這筆股權只佔據高通總股本的10.5%而已，他說道：“艾瑞克，既然螢火蟲已經做了這麼多準備工作，我想你肯定已經有了詳細的計劃了吧？”
艾瑞克點了點頭，說道：“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一家大型電信運營商肯採用CDMA技術作為其移動通訊網路的技術標準，這是高通面臨的最主要困境。螢火蟲可以儘可能地利用手中的人脈資源、媒體渠道以及資本優勢，幫助高通進行CDMA技術的推廣。不過，與此同時，高通也需要立刻解決本身無法大批量生產CDMA裝置的問題，我可不想看到螢火蟲花了很大力氣讓運營商接受了CDMA技術，卻因為CDMA裝置無法及時供應而再次轉移到GSM陣營。所以，我建議高通從現在開始，立刻籌建通訊設備和手機工廠。”
相對於專心於技術研發的歐文·雅各布，阿倫·薩爾瑪西更多的精力放在高通的實際管理上，聽到艾瑞克話裡的前半段，剛剛有些興奮，就因為艾瑞克後半段話而苦惱起來，插口說道：“艾瑞克，這方面我們並不是沒有考慮過，還做過詳細的調研，按照當初的研究結果，只是建造一座年產100萬臺CDMA手機的工廠，總投資就要8000萬美元，我們根本無法，額……”
說到這裡，阿倫·薩爾瑪西注意到艾瑞克微笑著看向自己，頓時意識到什麼，停下了話語，尷尬地笑了笑。
艾瑞克並不介意阿倫·薩爾瑪西打斷自己，笑容不變地繼續道：“我知道高通肯定是拿不出資金建造裝置工廠的，但這筆錢可以由螢火蟲來出。坦誠地說，螢火蟲幫助高通推廣CDMA技術，也希望能夠獲得足夠多的回報，所以，我希望能夠透過注資的方式，增加螢火蟲在高通的持股比例。”
歐文·雅各布剛剛就已經意識到這些，問道：“艾瑞克，螢火蟲打算給高通注入多少資金？”
艾瑞克語氣輕鬆地說道：“就按照阿倫剛剛說的，一座手機工廠需要投資8000萬美元，高通肯定還需要同時建造CDMA基站設備工廠，這筆投資也算作8000萬吧，就是1.6億，僅僅只是兩家工廠的投資肯定是不夠的，高通還需要建立元器件採購和產品營銷體系，那麼，這筆支出算作2億美元好了，按照當前的股價，高通大概需要向螢火蟲定向增發1000萬股股票。”
歐文·雅各布心算了下，增發1000萬股股票，高通的總股本將擴張到3000萬股，螢火蟲手中已經持有的210萬股股票，到時候對高通的持股比例將增加到40%，雖然沒有實現控股，但螢火蟲也將一躍成為對高通舉足輕重的第一大股東。
當初為了建立高通，歐文·雅各布幾乎投入了全部的身家，但這些年經過多次融資以及1992年的IPO，歐文·雅各布手中的高通股票已經不到1%，只要能讓高通繼續生存下去，歐文·雅各布倒是並不太在意公司的股權變動，他也清楚螢火蟲得不到足夠的股權，肯定不會盡心盡力幫助高通推廣CDMA技術，考慮了片刻，點頭道：“艾瑞克，我並不反對你的提議，但涉及到股票增發，這件事就要高通董事會決定了。”
AT-T宣佈加入GSM陣營已經讓高通失去了一半以上的潛在北美市場，如果接下來Verizon和Sprint等公司同樣選擇GSM，高通就只有破產清算一條路可走了，螢火蟲在這種時機向高通押注兩億美元巨資，一旦失敗，這兩億美元就等於打了水漂。艾瑞克相信高通董事會應該明白，螢火蟲這麼做，就相當於表明了整個螢火蟲體系會不遺餘力地推廣高通的CDMA技術，雖然最終注資方案會有所調整，但高通董事會拒絕螢火蟲注資的可能性非常低。
看了看手錶，艾瑞克道：“那麼，歐文，接下來具體的事務將由克里斯和凱莉負責，我希望能夠儘快聽到來自高通的好消息。”
歐文·雅各布剛要說什麼，就感覺到鞋子被阿倫·薩爾瑪西輕輕踢了一下，頓時想起昨天兩人討論的那套方案，道：“艾瑞克，我和阿倫這裡還有另外一份方案，希望你能看一下。”
艾瑞克點了點頭，接過歐文·雅各布從公文包裡掏出來的檔案，認真讀完，又依次傳給了身旁的克里斯和凱莉。
歐文·雅各布和阿倫·薩爾瑪西心情有些忐忑地關注著對面三人，很擔心艾瑞克會直接開口拒絕這份方案。
等了一會兒，克里斯和凱莉都將資料看完，然後只是看向艾瑞克，並沒有發表什麼建議。涉及到40億美元的龐大計劃，終究還是需要艾瑞克親自拿主意。
艾瑞克考慮了一會兒，道：“我覺得，這份方案有些理想主義了。”
歐文·雅各布和阿倫·薩爾瑪西聽到艾瑞克這句話，心絃都是一鬆，至少，艾瑞克沒有當場拒絕這份方案。
艾瑞克並不清楚兩人在想什麼，繼續說道：“關於C段牌照的訴訟你們肯定知道了，訴訟理由非常荒誕，卻依舊能將C段牌照拍賣拖延很長時間，從這點就可以看出，老牌電信運營商根本不會允許那些中小電信企業發展起來。即使我們將C段牌照全部買下來，最終的租賃使用者應該還是AT-T等幾家電信巨頭，而或許在C段牌照拍賣之前，這些主流電信運營商就已經確定了技術標準，所以，這份方案對CDMA的推廣意義不大。”
歐文·雅各布和阿倫·薩爾瑪西意識到艾瑞克並沒有將話說死，耐心地等待下文。
艾瑞克也沒有賣關子，道：“不過，這份方案可以作為我們最後的一招棋，如果接下來主流電信運營商都沒有選擇CDMA技術，螢火蟲可以啟動這份方案，拿下全部的C段牌照，然後收購一家電信運營商，自行搭建CDMA通訊網路。”說到這裡，艾瑞克抬頭看向兩人，微笑道：“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還是我們這次合作能夠順利達成，否則螢火蟲是不會為CDMA技術浪費資金的。”
阿倫·薩爾瑪西壓抑著心情，問道：“艾瑞克，你是說，只要高通接納螢火蟲的注資，你就答應執行這份方案嗎？”
艾瑞克搖了搖頭，笑道：“我剛剛說過，這將是螢火蟲的最好一招棋。如果成為高通大股東，螢火蟲會首先選擇向Verizon等老牌電信運營商推廣CDMA技術，只有在這些主流運營商都不接受CDMA的情況下，螢火蟲才會啟動這份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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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艾瑞克這番話，歐文·雅各布心中卻遠比阿倫·薩爾瑪西還要激動，CDMA是他十年來的心血結晶，無論如何，歐文·雅各布都希望CDMA能夠延續下去，而不是無聲無息地被GSM等技術擠壓到消亡：“艾瑞克，我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只要螢火蟲成為高通大股東，你就絕對不會放棄CDMA技術？”
艾瑞克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即使GSM真的一統天下，但技術終究還是有升級的一天，前世的WCDMA、TD-CDMA等3G通訊技術，終究不可能繞過CDMA這一標準，所以即使CDMA在這一次產業升級中暫時落敗，拿下擁有大量CDMA專利的高通也是有利可圖的。
歐文·雅各布卻依舊有些不放心，道：“艾瑞克，我是說，高通可以得到螢火蟲關於這份許諾的書面背書嗎？”
“可以，”艾瑞克再一次點頭。
“那麼，”歐文·雅各布站起身，朝同樣起身的艾瑞克伸出手，道：“我會儘快給你好消息的。”
……
送走了歐文·雅各布兩人，時間已經是傍晚。
艾瑞克幾人回到別墅內玻璃幕牆邊坐下，打量著幕牆外壯麗的夕陽海景，克里斯問道：“艾瑞克，你真的打算用40億美元買下所有C段牌照嗎？”
艾瑞克從凱莉手中接過剛剛充好的咖啡，笑道：“我說過了啊，這是最後情況下迫不得已的計劃，與其買下C段牌照，我更希望用這40億美元入股Verizon或者Sprint的任何一家。”
聽到艾瑞克又提起上午歐文·雅各布兩人到來之前他們正在談論的話題，克里斯道：“關於這件事，恐怕不太容易，相對於高成本的股權融資，老牌的電信運營商更傾向於債務融資。不過，眼下這兩家公司對資金的需求都非常龐大，所以你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你確定要這麼做的話，我會儘快開始這方面的工作。”
艾瑞克果斷點頭道：“就按40億美元注資額度與他們談吧，只要能夠拿到兩家公司的股份，我不介意在價格上吃些虧。”
克里斯笑了笑，道：“40億太難了，他們肯接受螢火蟲20億美元的注資就不錯了。”
40億美元相當於Sprint公司40%的股權了，哪怕是規模比Sprint大一倍的Verizon，40億美元也能拿下Verizon股權的20%，艾瑞克也清楚其中的難度，道：“盡力而為就行。”
正聊著，德魯和艾米麗一身大包小包地走了進來，跟在身後的雙胞胎手裡同樣拎著一堆東西，很明顯兩女下午應該是去逛街掃貨了。
呼呼啦啦地走過來，艾米麗看著男友訝然的神色，將手中的便利袋放下，解釋道：“這些都是德魯的東西哦，我可是只買了幾件而已，都在車裡呢。”
小妮子笑嘻嘻地立刻拆臺，道：“是啊是啊，只是幾件而已，可能有點大吧，把後車廂和車後座都塞滿了。”
相互調侃了幾句，克里斯帶著艾米麗就打算起身告辭。
艾瑞克並沒有挽留，將他們送出別墅，等兩人上車時，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回紐約？”
克里斯沒有回答，只是看向艾米麗。
艾米麗解釋道：“維密最近一直在洛杉磯拍攝廣告片，另外，辛迪還會參加金球獎頒獎典禮，我們大概會等金球獎之後才離開。”
艾瑞克道：“金球獎怎麼會只邀請了辛迪·克勞馥一個人？”
“金球獎本來是希望她們五個人一起頒發最佳配樂獎項的，但我們隨後還接到了奧斯卡委員會的邀請，希望她們五人一起上臺，在金球獎和奧斯卡之間，我們當然會選擇後者了。然後金球獎就退而求其次，只邀請了辛迪一個人。”
艾米麗說著，上了車，隨後又探出頭來，說道：“對了，艾瑞克，你這兩天有空的話，幫我看一下維密廣告片的效果吧，我們就在螢火蟲影城做後期。”
“沒問題，我這幾天大概都會在那邊，你可以隨時聯絡我。”
送走了克里斯兩人，凱莉也主動告辭離開，返回別墅內，小妮子鑽進了房間去檢驗今天的逛街成果，艾瑞克坐在幕牆邊的沙發上，細細地在腦海中梳理著今天的一切。
太陽徹底沉入海平面，光線逐漸黯淡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安靜地走過來，艾瑞克抬頭，看著娜塔莎清麗的白析俏臉，示意她將附近的燈光開啟。
娜塔莎安靜地走到牆邊開啟燈光，輕聲道：“主人，晚餐已經好了。”
艾瑞克點了點頭，剛剛起身，想起一件事，問道：“上午克里斯帶給我的那只包裹呢？”
娜塔莎道：“收進起居室的書櫃了。”
“晚飯後送到書房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