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應徵讓我們去守斗門？”
李忠有不敢相信的看著手中的信件，雙手微微有些顫抖，臉色變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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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熊應徵寫的，語氣十分的恭謙，指出西安府的人口兵丁過與飽和，實在是不能收留這一萬殘兵云云，又委婉的提出讓李忠有回鬥門鎮，雙方繼續保持犄角之勢，為了補償一下李忠有，他還提出要送一部分糧食以資軍用。
哈哈哈哈！
李忠有忽然狂笑了起來，眼淚都流了下來。
他奉旨督撫陝西，節制一省軍政大權，理論上西安諸官員都是他的屬下。
屬下居然敢不讓他這個上官進城？
馬麟叛變以後，李忠有自始自終考慮的都是怎樣保住西安這個門戶，為此他不惜以兩萬烏合之眾死守咸陽，硬憾馬麟的五萬大軍。
無數將士死在了咸陽城下，他們用鮮血阻擋了馬麟東進的步伐，給西安的官兵爭取到了活命的機會。
沒有咸陽的死守，就沒有西安的安穩，沒有那些百姓們的犧牲，就不會有西安的今天。
李忠有心中一陣悲涼，一萬多人的性命就換回了這麼個結果嗎？
果然，天下最險惡的就是人心。
他冷冷一笑，自然自語道：“既然如此，我們早些離開吧，這裡根本不需要我們。”
什麼？
一旁的左校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他才澀聲道：“督憲大人，你是陝西的總督，一省大軍任由調遣，他們憑什麼把您擋在城外？不行，本職就算是拼著性命不要，也要跟他們理論理論。”
說著擼起袖子就要離開。
“不必了！”
李忠有淡淡的說道：“他們有他們的想法，既然不想讓我們摻和進來，我們就不要摻和了。左大人，集結隊伍，馬上回鬥門鎮。”
大人！
左校公著急道：“馬麟居心叵測，西安城的人茫然無知，一旦我們離開了，西安必落入敵人的手中。這個時候我們怎麼能離開呢？”
離開！
李忠有啞然一笑，道：“誰說我要離開了？”
左校公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追不上李忠有的思維。
不是這位爺剛才才說要帶人離開的嗎？
李忠有忽然看了他一眼，道：“帶人回去的是你，我要留這裡。”
什麼？
左校公驚呆了。
留下來？
他自然不會以為李忠有貪生怕死想要到西安城中躲避的。
對於這位大人的節操，他還是很認可的。
死守咸陽，收留流民，硬憾馬家軍，這可不是怕死的人能夠做到的。
可是問題來了，這位爺留下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督撫大人，這……”
左校公頓時覺得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夠用了。
李忠有滿懷深意的看了看己方的營帳，他從鬥門鎮帶來兩萬多民壯，如今只剩下一萬多了。
十幾天的時間，一萬多人將熱血拋在了這篇土地上，為的只是李忠有的一個承諾。
讓他們擁有自己的土地，活得有尊嚴。
就是為了這個看起來虛無縹緲的承諾，他們奮不顧身的獻出了自己的生命，為的就是能夠讓家人活得有尊嚴一點。
“他們已經付出的夠多了？”
李忠有低聲說道：“接下來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他忽然開啟了一個包袱，從裡面拿出了一件嶄新的官服展開了。
這是……
左校公喉頭湧動了一下，當李忠有拿出官服的那一刻，他立即認了出來。
蟒袍！
這是大明朝象徵榮譽的最高級別的賜服。
除了司禮監的掌權大太監、錦衣衛的高官，內閣首輔之外，很少有人能夠享受如此殊榮。
李忠有伸手撫摸著那件蟒袍，臉上露出追憶的神色，緩緩道：“八年前，本官剛剛榮升浙直總督。浙江沿海爆發海盜作亂，災禍蔓延幾十萬人，殃及十幾個州縣。衛所兵畏敵如虎，多有逃亡者。而朝廷的援兵又遲遲未到。本官一無兵二無餉，身邊只收斂了三千逃難過來的流民。”
想起當時的情景，他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當時情況危急，他們畏畏縮縮不敢向前，本官就跟他們說。我是外人，浙江淪陷了，殃及不到我的家人。你們不同，你們跑了，誰來保護你們的家人？難道你們想看著自己的親人被凌辱？忍心看到自己的子女被虐待？忍心看著自家的房子被燒光？人心看著自家的田地被霸佔？”
左校公聽的人血沸騰，忍不住喊道：“自然是不行的。”
他也是浙江人。
李忠有捻鬚笑道：“這些人被我一席話說的面紅耳赤，說什麼也不跑了。我有告訴他們，本官十年寒窗苦，兩榜進士出身，現如今已經是一省督撫，我敢拿著刀槍跟倭寇們拼命，你們難道不敢嗎？他們異口同聲的說敢。”
他頓了頓又道：“我告訴他們，只要能夠趕走倭寇，本官就做主將那些無主的土地分給他們，讓他們都有自己的田地。這些人頓時興奮的叫喊起來，是夜，我帶著這幫民丁衝進了倭寇的大營，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從浙北追到浙南，從陸地追到海上。一戰殺了數千名亂賊，震動了京師，這件蟒袍也是當今聖上所賜。”
原來如此！
左校公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李忠有忽然道：“左大人，你知道那些人為什麼拼命嗎？”
左校公撓了撓頭道：“可能是被大人喚醒了忠心了吧？”
不！
李忠有搖了搖頭，道：“開始的時候我也這麼認為，不過後來發生了很多事讓我改變了這個看法。立下了功勞之後，我上表了很多人的功勞，他們沒有當官，也沒有要什麼綾羅綢緞，統統選擇了那些無主的土地。”
他意味深長的道：“可能你不清楚，土地對於這些農民來說意味著什麼？”
土地！
左校公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實在想不通，這些人究竟是為了什麼？
李忠有深吸了口氣，道：“他們只想要一個安穩的生活，只有土地才能給他們這個感覺。所以他們才會對土地這麼痴迷。”
聽了李忠有一席話，左校公也有所感觸。
這兩萬多民壯拼死拼活為了什麼？還不是能夠有個安穩的生活？
所以！
李忠有一字一句道：“他們付出的已經超過我給他們的了，接下來的事情就由我來扛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