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澤澤做過各種設想,沒有一種是現在這樣的。
在他成為魔尊之後,漫長的歲月裡,枯寂的夜裡,他曾一幕幕地回憶往事,把陳年舊事一點點掰碎了看,只覺得可笑。
不管是他曾覺得溫暖的老頭,還是他曾尊敬的師父,都沒碰過自己哪怕一下。
他們一開始做出那些表面還算溫情的事,可骨子裡厭惡細節處展漏無疑,最直觀的就是他們從來不會觸碰自己,不敢或噁心,那老頭只有最後把自己推進房子要燒死自己的時候,觸碰他一下。
他們對自己避之不及,後來自己也厭惡別人碰,最多喜歡用腳踩著別人的臉,碾碎別人的自尊。
臉上傳來陌生的感覺,溫暖,綿軟。
澤澤渾身僵硬,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澤澤心情值+10。】
他猛然用力伸手要排掉臉上的手,手剛抬起,胳膊立即被另一個的手拉住。
遠遠:“你想死嗎?”
澤澤:“要你多管?”
【澤澤:“如果不是我的手半路停頓住了,這個凡人以為自己阻擋得住嗎?”】
莊溪很是頭疼,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個人敵意這麼重。
趁著這個空檔,莊溪把澤澤眼睛下的血擦乾淨,把另一只手裡的止血草覆蓋在澤澤的臉上。
很奇怪,和遠遠不同,遊戲裡的小溪可以碰到他,對他“動手動腳”。
看完了澤澤的劇情,莊溪心裡很壓抑,他悶悶地想,他可以觸碰澤澤,或許是澤澤他內心深處,其實渴望有個人能碰碰他,哪怕只是拍一下他的肩膀。
他沒想過一個鎮民會有故事,還是這種看完之後,壓抑難受的故事。
看完這個故事,他再看遊戲裡的小人,不自覺就多了憐愛。
小溪:“你不要怕,這是止血的。”
澤澤僵硬著身體,任由莊溪在他的眼睛上糊了一層又一層綠葉。
【澤澤:“我是因為被抓住胳膊不能動。”】
糊上幾層止血草,眼睛總算不再流血了,到現在莊溪才松了一口氣,心情稍稍緩解。
至於身上其他的傷,目前莊溪還不敢去碰,他能感受到澤澤對自己排斥。
他走到遠遠身邊,“哪裡的傷口崩開了?”
遠遠放開澤澤的胳膊後,坐回了他的地頭,聞言,扭頭不說話。
莊溪無奈,小人掏出大把的止血草,從遠遠頭頂稀里嘩啦地向下撒,“這都是錢。”
遠遠:“……。”
止血草精準地找到遠遠身上的傷口,軟軟地包裹住。
澤澤好像微微轉頭,“看”像他們的方向。
太陽越升越高,陽光蒲滿大地,地上一片狼藉,白白的棉花灑落一地,有的白白軟軟,有的沾上血漬,小溪一朵一朵地拾起來。
心疼地剪掉被壓彎的向日葵,不知道還能不能賣了。
小人蹲在地上摸著黃黃圓圓的花,細白的手指在黃色的花瓣上摩挲,細說著心疼和不捨,後腦勺垂著,好久不動。
遠遠摸摸鼻子。
【遠遠:“下午給他種滿向日葵。”】
而澤澤頂著兩個綠綠的大眼膜,好像還沒回過神。
莊溪嘆了一口氣,眼看自己快沒體力了,組織著語言,對澤澤說:“你的房子還在建造中,現在先住在我的房間裡。”
【遠遠心情值-5。】
小溪忙說:“不是讓你們倆睡一張床。”
“遠遠的房間不是建好了嗎?房子又新又漂亮,遠遠住進去就好了。”
遠遠:“有甲醛。”
莊溪:“……?”
什麼年代了,還有人說八百年前的甲醛?
小溪:“我要離開了,但我會一直看著你們的,不要再打架了,我們窮沒錢看病。”
遠遠:“……。”
澤澤:“……。”
【澤澤:“他不在了也可以看到,難道天道真的是人嗎?”】
【澤澤:“……窮?”】
莊溪一言難盡地看一眼澤澤,對不起,你跟著我要吃苦了。
劇情片中,魔尊宮裡連伺候的人都比他好看百倍,更不應說其他方方面面的奢華。
小溪下線後,莊溪一邊拿出課本,一邊看著遊戲,生怕他們再打起來。
遠遠自他離開後,就拿起斧頭繼續砍向日葵,澤澤站了一會兒席地而坐。
半個小時後,遠遠看向那個盤腿坐在地上的人,“你不幹活,想白吃白喝嗎?”
澤澤還沒說話,莊溪按住澤澤,把他移到自己的房間裡。
遠遠頭頂冒出一排問號。
【遠遠心情值-5。】
【遠遠恨恨地扔下斧頭,罷工。】
莊溪假裝沒看到遊戲旁白,移動著澤澤進了自己房間。
經過前面的見面,澤澤不像一開始遠遠那樣掙扎,莊溪輕而易舉地把他放到房間的坐墊上。
他自始至終都保持著盤腿坐的姿勢,沒有眼睛,很難看出他的神情是怎樣的。
莊溪看了一會兒,開始按照課程表複習。
澤澤盤腿坐在陌生的房間裡,一次又一次地嘗試修煉,可他感受不到一點靈氣,絕望一點點漫上他的心間。
他天生異瞳,兩隻眼睛都深藍色,這雙異瞳是他一生坎坷的初因,可也正如長老說的,他逆天的修為和自愈能力都來源於這一雙眼睛。
澤澤茫然地垂下雙手。
終其一生,他最渴望的不過是普通人的悲歡離合。
如果是眼睛換成普通人的樣子,他不知道該不該歡喜,歡喜的是他或許能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失去雙眼,他只有迷茫與絕望。
他身上有可取之處時,尚且過成那個樣子,現在他成了一個又廢又殘的人,等待他的將是什麼?他會被怎麼折磨對待?
好像墜入無望的深淵,虛無,頹敗。
莊溪對照課表和老師上傳的課程重點,用半節課的時間記背好課堂內容,抬頭就看到澤澤小小的一個人好像被黑氣籠罩。
他小小的一個,穿著寬鬆的黑衣,潑墨般的長髮散落在身體各處,沾著血和塵。
而他自始至終都靜靜的,連遊戲旁白都沒幾句,隔壁的遠遠已經有一長頁了,不知道為什麼,莊溪感覺他小小的身軀上瀰漫著一層被全世界拋棄的悲涼。
世界上有很多人,可他只有一個人。
明知道這是遊戲設定,莊溪還是不由自主地心酸,回憶裡相似的心情漫上心頭。
莊溪伸出手指,把澤澤身前散落的一縷頭髮放到背後。
明顯可以看出,澤澤身體僵硬,緊張地緊繃著,但並沒有移開或做出其他反抗的動作。
放好第一縷,莊溪又拿起另一縷,把一縷縷頭髮全部規規整整地放在他背後,露出完整的小臉。
澤澤臉上還帶著一開始莊溪沒擦乾淨的血跡,眼睛上糊著圓圓綠綠的葉子,即便這樣,他的高顏值也能從中窺探一二。
即便是縮小般的,側臉也能看出堅毅,鼻樑挺翹,漫長的魔宮生活使得他的皮膚極白,顯得蒼白的唇更失了幾分血色。
在螢幕之外無法用手給他擦臉,幸好之前重病的遠遠住在這裡,房屋裡還有毛巾,莊溪按住毛巾,移到澤澤的臉上,一點點給他擦乾淨臉上的血汙。
臉上擦乾淨之後,莊溪心裡舒服了一點。
他的小人雖然都不健康,但每一個顏值都很高,雖然遠遠臉上還有燒傷沒好,澤澤被綠葉糊住雙眼,但顏值極高的人,即使帶著傷,也遮不住他們的光彩。
以後好了,每天看著那多開心啊,莊溪幸福地暢想。
澤澤依然一動不動,但他的雙唇抿得緊緊的,雙手也緊緊握著。
莊溪給他擦完臉,繼續給他擦頭髮,頭髮上血汙比較多,莊溪擦一遍把毛巾放到水盆中後,清水立即變成血水。
他擦了三遍,才擦得差不多,還要用另一個毛巾把頭髮擦乾。
大毛巾蓋在澤澤的頭上,他一通亂揉,看著澤澤的小身板隨著頭上揉動的力道晃悠,忍不住笑起來。
毛巾拿下來後,小人總算沒那麼破破爛爛,看起來非常可人。
莊溪越看越覺得歡喜,他把澤澤的頭髮撥開,用小拇指在他的小脊背上寫了兩個字,可愛。
澤澤忽然站起來,看似非常生氣,雙手攥得緊緊地,“你到底想怎麼樣!”
沒在遊戲裡,莊溪自然沒發回覆他,只看到他耳垂附近的皮膚紅了。
莊溪繼續在他小背上寫字,“不怕”。
很奇怪,明明他看起來氣沖沖的,臉上也顯現出一絲猙獰,但心情漲了很多很多,多到莊溪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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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很想很想有個人這樣陪陪他吧,不是厭惡,也不是諂媚,就像親密的朋友或家人,就連現在的生氣和猙獰,也在虛張聲勢地說著這一點。
莊溪又在他背上繼續寫字,反覆寫著“不怕”兩個字。
間或寫“病會治好”,寫最長的是“這是你的家”。
一直寫到澤澤安靜下來。
莊溪剛要送口氣,遲來的遊戲旁白唰唰地跳出來,快到莊溪看不清。
【遠遠心情值-3】
【遠遠心情值-2】
【遠遠心情值-5】
……
莊溪懵懵地朝前翻。
【遠遠扔下斧頭。】
【遠遠鬼鬼祟祟走到窗外。】
【遠遠偷偷抬頭。】
【遠遠看到了房間裡的一切。】
【遠遠心情值-10。】
……
【遠遠正在爬窗。】
【遠遠停住了。】
【遠遠從窗戶上跳下。】
【遠遠蹲在窗戶下戳螞蟻。】
【警告,遠遠心情值低於5,處於危險狀態,請玩家立即提高遠遠的心情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