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哲的車子裡有淡淡的花香,應該是前幾天幫店裡送花留下的味道,他空閒的時候總會領過唐朝和唐倩送花的工作,開著低調的賓利客串送花員。
花香沖淡了很多車子留下的汽油味,變得好聞起來。
唐朝抬手扣住車門處貼著的警示牌,這是很多年前唐朝還小的時候蘇哲貼在這的,是為了提醒唐朝扣安全帶。
蘇哲不僅僅是很好的家人,更能是一個很好的老師。
但楊豈不喜歡蘇哲。
她問過楊豈為什麼不喜歡蘇哲,楊豈說,沒什麼,天生相斥吧。
那我呢?唐朝當時應該是這麼問的。
他是怎麼回答的?
唐朝回憶了一下,他好像是說,也就還好吧,不討厭。
她一直以為,這半年下來,她已經不再是“也就還好”,不僅僅是“不討厭”。
但是,原來一點也沒有變,她依然還是“也就還好”,依然還是“不討厭”而已。
不知道等了多久,蘇哲回來了,他坐進車廂裡話都還沒說就嘆了口氣:“楊豈一個人住很久了,他爸爸有自己的家庭,妻子很排斥楊豈,還有個哥哥,和他差不多大。”
“什麼意思?”
蘇哲搖了搖頭:“楊豈想讀完高中,但是他爸爸那邊的人全都不想讓他留下來。”
“那當初為什麼要接他回國?他媽媽的資產和朋友都在國外不是嗎?”
“誰知道呢。”蘇哲疲憊的摸了摸後頸,“無非是他爸爸想接回這個可憐的兒子,但他的家庭不允許,這類的倫理劇情。”
唐朝不太確定的問:“叔叔,他想留下來?”
“嗯。”蘇哲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前笑著摸了摸唐朝的頭,聲音溫和,“他現在改變很大,無論是對C國還是對C國人的偏見都少了很多很多,你做的很好。”
其實,就算沒有她,沒有這一段C國之旅,他也一定會自己明白國別偏見是件很蠢的事情。
因為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區別於所有國家的人,能和他一樣擁有C國血統又長於他國,且思維仍與C國傳統異曲同工的,絕無僅有。
“那他能留下來嗎?”
蘇哲嘆了口氣,有點為難:“這個挺難辦的……畢竟他在C國無依無靠,他母親是孤兒,連個外祖家都沒有,要是沒有他父親的首肯,他三個月後就要被遣送回ada了。”
“為什麼!他不是C國人嗎?”
蘇哲搖頭:“他在ada出生,國籍一直是ada,他母親沒有保留他的C國國籍,說是準備讓他成年的時候自己選擇,但是楊豈一直沒有提交過申請C國國籍的檔案,他自己好像也沒有這個意思。”
如果沒有監護人,他就是個體,和所有成年人一樣得按照法律要求辦理出鏡手續。
“不過也很好解決。”蘇哲說。
唐朝看向他:“怎麼解決?”
“他父親籤個字的事情。但是楊豈需要每個三月去海外局拍次照。”
“主要是,他父親願意簽字嗎?”
現在不想楊豈留在C國的,可是楊家一大家子人。
不知道為什麼,唐朝腦海裡突然閃過楊希的臉,但她很快把這個無厘頭的想法拍走了,C國姓楊的少說也有百萬,哪那麼巧。
“估計不願意。”蘇哲無奈,“但是既然楊豈自己是想留下來的,那我身為老師,自然要幫助他。”
回到家裡的時候,顧昀和唐倩已經做好菜等著了,一回來唐倩就問:“怎麼和阿哲一起?不是和你說了,這段時間阿哲工作上……”
“那都是小事,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朝朝是我乾女兒,照顧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蘇哲打斷唐倩的話,拍了拍唐朝示意她別理她媽媽,“而且偏見這東西,改變不了的。我要是再老個二十來歲,就是做校長也沒人說什麼,但我剛剛三十歲出頭,做個副教授就是會被人非議。”
唐倩搖了搖頭:“我倒是不怕他們說你用私權照顧朋友的小孩,我就是怕……”
“吃飯吧,朝朝應該也餓了。”顧昀擱下湯勺,鐵質湯勺與瓷器碰撞發出清脆的一聲,比他說的話還要引人注意。
唐朝老老實實的接過顧昀遞來的湯,看看安靜的唐倩又看看笑眯眯的蘇哲,覺得氣氛有點詭異。
有時候唐朝總覺得顧昀是家裡的大家長,唐倩和自己就是被管的小孩,也就只有蘇哲能在顧昀冷臉的時候說上幾句話了。
“對了,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
唐朝頓了頓,心情低落下去,悶悶的回:“陪蘇叔叔去家訪了一位同學。不過我沒上去,我在車子裡等。”
“家訪?”
蘇哲看了眼唐朝,點頭說:“就是朝朝的同桌,從ada回來的那個男孩。”
“長得像尚符華的那個孩子?”
“長得像誰?”唐毅在玄關放下鑰匙,伸了個懶腰走進來,他應該剛從公司過來,西裝革履的,只有領口解開了兩顆釦子。
“尚符華,一個男孩長得像她。”唐倩站起來接過唐毅的包,拍了拍他外套,“幸好我猜到你今天順路可能會過來,煮了你的飯,不然你就點外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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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毅笑嘻嘻的撒嬌:“姐姐這麼好,怎麼可能捨得讓我吃外賣?”
“多大人了,也不害臊。”顧昀瞥了眼唐毅,嗤了聲。
“在我家吃飯,還是我姐做的菜,你還敢這麼囂張!”
“好了好了,朝朝還在呢,也不怕帶壞她。”
唐朝含著飯看他們,眉眼彎彎的,心想從她小時候到現在,他們一湊在一起就要鬧,要帶壞都不知道帶壞多少次了。
“心情好點了嗎?”蘇哲洗碗的時候問旁邊打下手的唐朝。
“我想幫楊豈。”唐朝點了下頭,低著頭看自己手上的瓷碗,“我……”
不太想這麼早和楊豈分開,雖然說不上是為什麼,但是她不想。如果是張洋和齊昊,她也會幫的。
“我明白了。”蘇哲洗乾淨手,捏了捏唐朝的耳朵,嘆了口氣,揶揄的說,“我們朝朝長大了。”
唐朝瞪了蘇哲一眼,揚聲掩飾自己的害羞:“蘇叔叔!我都十七歲了!男女有別,你不能再摸我耳朵了!”
“是是是,叔叔一定注意。”蘇哲笑眯眯的看她,眼神溫柔慈愛,蘊含著縱容之意。
第二天的時候,楊豈果然去了學校,只是他臉上又有傷,沒有上次打架留下的那麼重而已。
不會是蘇哲打的吧……不對,蘇哲從來不是暴力的人,而且哪有老師會打學生的?雖然這個學生脾氣又壞嘴巴又欠吧。
“你怎麼了?”唐朝指了指楊豈眼眶下面顴骨的位置問。
他搖了搖頭:“家暴。”
“啊?”唐朝驚呼,“哪有這樣的!我們報警……”
見唐朝真信了,楊豈忍不住笑起來:“騙你的。和同齡人打了一架而已。”
同齡人……大概是他那個哥哥吧。
這時候唐朝才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和他同齡,而他父親現在是他哥哥的母親的合法丈夫……
“昨天我沒來,有什麼有趣的事嗎?”楊豈看了唐朝一眼,拿出語文書問。
“……沒什麼,就是姜巖他們小道消息得的真快,班會沒開前就知道你不來了。”
楊豈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生氣了?”
“生氣什麼?”
“我沒有來,可能要回ada。”楊豈也不確定,她好像也沒必要生氣,可他就是覺得她會生氣。
唐朝嗯了聲,沒看他:“你前腳剛答應我,後腳就不見人,我是應該生氣。”
楊豈微僵。
“但你還是來了。你……為什麼又不想回ada了?你不是一直不喜歡C國,一直想回去的嗎?”
其實唐朝是想問,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喜歡C國了,是不是已經決定留下來了,在你心裡,我是不是不再是“不討厭”“也就那樣”的人了。
但是她又問不出口。
“我只是覺得現在高中也過半了,而且你說的也有道理,我應該學習C國好的地方,譬如全球最大的天文館就在S市。”
“可你現在得按照C國人的方式考去ada的大學。”
楊豈點頭,沒有絲毫壓力的樣子:“沒什麼好擔心的,那邊的考題對我來說不難,大不了考之前找以前的老師補補課。”
以前的老師……
那個叫珍妮的人?
“你朋友們都在ada上大學嗎?”
“應該吧,不過埃文打算去挪威。”楊豈聳肩說,“他的一個兄弟邀請他去那邊,剛巧他媽媽調職過去,可能大學就在那邊了。”
唐朝嗯了聲,擱在語文書上的手指微微蜷縮起來,將書頁都弄皺了。那也只剩下一年了,一年之後還是要各走一邊,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
她不想這樣。可她想怎麼樣呢?
“你還有想問的?”
楊豈今天格外溫柔,連壞水都沒有往外滲過,看著唐朝的眼神裡都滿是耐心,而且雖然他似乎前幾天經歷了什麼大戰,但他今天笑的次數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