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邋遢男子的聲音滿是落寞。
“您姓武。”過了良久,燕八祖才以極小的聲音回道。
此時,他已不再高空,而是不知何時落到了地面上,一鞠到底,行後輩大禮,竟再不敢多說半個字。
燕媚兒妖嬈的臉蛋兒上,全是呆傻的表情,猶自沉浸在漫天繁星的景象中,沒能醒轉過神。燕八祖身上氣機湧動,將她的身子壓了下去,讓她保持著見禮的姿態,無法起身!
皇子鑾駕那邊,大宋皇子趙子衡竟是最先反應過來,直接踏前幾步,畢恭畢敬的執禮,也沒有任何言語。
百騎下馬,將軍折腰,至人俯首!
遠天處,不知誰起的頭,先天武者紛紛從空中落下,都形同泥塑一般,站在落腳處遙遙向這個方向默然躬身。
邋遢男子嘆氣,與方才不倫不類的氣質迥然相異。
“小輩之間的打鬧,便依著他們去吧,我們一幫老不死的,充其量能再活多少年?中州,早晚都是後人的中州,何必跟著瞎攪合。今天我既然來了,便給你盜門和天下人提個醒,以大欺小的事情,莫要有人再做。”
髒兮兮的衣襬輕輕一揮,沒有一絲一毫的氣機外洩,燕八祖的一條手臂便消失不見。
燕八祖身形猛然一晃,卻仍舊保持著見禮的姿態,不敢動彈分毫,有生以來,從未體會到向此刻這般恐懼!
“如您所願。”
“這就完了?”郝一刀的叫囂聲恰在此時響起,呱噪至極,“你個老不死的,以前還跟本俠吹牛,說整個天下就屬你最護短,護短個屁,一條胳膊就完事了?”
邋遢男子當即打了個圓場,道:“老打打殺殺的有什麼好處。”
“放屁!”郝一刀跳腳,提著剔骨刀便向燕八祖走來,“不想殺人你讓本俠練什麼刀,我殺人的本事,哪一樣不是你教的!”
走出一步後,卻再也不能動彈,兀自把盜門的祖宗連同邋遢男子罵了一個遍。
“我要去西北了。”邋遢男子低聲下氣對他道,“聽人說,地底死仙出世,背上的仙女屍長得還挺俊俏,也好順便去見見那萬古之人,有幾件事要問他,你來嗎?”
萬古之人,指的便是骷髏王秦慕白。
郝一刀這才停止胡鬧,轉頭望向金繭,錯愕道:“那本俠的這兩位小兄弟怎麼辦?咱們一走,還不得讓這幫強盜孫子給剁碎了?”
燕八祖急忙道:“豈敢!”
邋遢男子從出現直到現在,都沒有看向金色的巨繭。
聽到郝一刀的憂慮,他才轉頭嘆了一句:“好一個佛門大禿子,好一尊血海白菩薩。”
言罷,又對郝一刀道:“各自有各自的福緣,這小子死不了,即便是死,也不會死在盜門武皇的手裡。”
柳書竹身上的秘密,總是能勾起別人的興趣,在邋遢男子的話中,又似乎意有所指。
郝一刀忙追問道:“以你的本事,一定知道這小子身上到底藏了什麼玄機。快跟本俠說說,他究竟是不是那大願菩薩的轉世,跟大佛影子又有什麼牽連?”
邋遢男子卻矢口否認:“不知。”
郝一刀大怒:“放屁!”
邋遢男子被罵的一樂:“滿天下,也就只有你敢拿我的話當放屁。為何不隨我去見那骷髏王,正好幫你的小兄弟出出氣,免得他被那老骷髏惦記。”
郝一刀的表情有些猶豫,杵在一邊的燕八祖則變得神情不自然,思潮若海。
這位大人物,要是鐵了心要與盜門爭搶那塊兒包裹著仙女屍的神晶,整個盜門就算去再多的圓滿皇,恐怕都不夠他一個人殺的!
“那去看看仙女王也好啊,萬一要是真活了過來,正好搶來與你做夫妻,怎麼樣?”
“你個老不死的才有戀屍癖呢!”
邋遢男子灑脫一笑,也不勉強他,只是道:“想來的話,跟上。”
說完這句,他的整個身體都開始淡化,彷彿本就是一抹幻影,而並非實體!
說來便來,說走就走,絲毫不含糊。
這道身影徹底消散之前,遠處的燕媚兒渾身猛地一抖,鳳眼含淚,卻終是忍住心中的滔天怒火,沒敢動彈。
萬千武者再次俯身,默然恭送!
郝一刀見狀,略一躊躇,扭頭對身邊的小和尚說道:“等這小混蛋醒了,你與他說,兩個人情,這十天便算是還上了一個。”而後又瞥向燕媚兒,“這騷包女人就先不殺了,這等美人,殺她還不如睡她,他自己醒了之後,且算一個小小的磨練……”
小和尚愣了:“俺還以為你要和俺們去明王寺呢!”
郝一刀哂道:“老不死的說的對,人人都有各自的福緣,用你們佛家的話來說,這個老家夥便是本俠的業報。”
三人萍水相逢,卻有過命之交。
有些人,即便一同存世千秋萬載,也無法成為彼此之友;還有些人,即使朝逢暮別,卻也能相處的有趣。三人無疑都屬於後者。
“本俠立志要以刺殺之道問鼎不死,這條路,容不得太多人情味兒,跟你們兩個小混蛋攪在一起,有違本心,今日一別,日後總有機會重逢……”
對他說完,郝一刀再與延濟和尚見禮,謝過他出手療傷的恩情,走到那燕八祖身前,對他道:“小混蛋六識不歸的這段時間,請你幫著照看一番可好?”
燕八祖表情憋屈,郝一刀與他的修為相比,不過是一隻卑微的螻蟻,但對方卻藉助了無上的威嚴,令他無法抗衡!
本是為了殺人而來,卻要給人淪為護衛,面無表情的點了一下頭,算是答應了下來,他淡然道:“此事之後,七大盜的年青翹楚,都將出走,以誅殺此子為莫大榮耀。”
郝一刀冷哼:“事後,盜門的年青一代是否對他出手,本俠不管,但這段時間內他若有事,本俠便慫恿老不死的殺光你們盜門。”
而後,踏步向西北方向追去。
“老不死的,等等我!”
小和尚在後方豎起單掌,喊道:“五花肉!俺們在巨城等你!”
回應他的,卻是郝一刀扯著嗓子嚎出的歌聲,應該是從邋遢男子那裡學來的腔調: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地上的浪子走天涯~
明日過後忘今朝啊~
一曲弦斷良音垮~
——
歌聲嫋嫋散去,十分刺耳,與邋遢男子的嗓音有的一拼。
燕媚兒鳳眼含淚,滿目憤恨,大紅羅紗的翹臀處,無故多了一個黑漆漆的手印。這位絕代妖女,卻是在先前被人偷摸了屁股!
邋遢男子的聲音似乎從雲端響起:“手感不錯,比禿子的腦袋強多了,軟軟的。”
軟軟的……
邋遢男子與郝一刀各自消失了很長時間後,所有人的心頭都暗自松了一口氣。
這種排山倒海般的壓力,並非由氣機所至,卻縈繞在心頭,使人坐臥不安。因為這股壓力,代表了不可冒犯的絕頂威嚴。
武帝!
這時候,人們即便再傻,也知道圓滿皇絕沒有遮天的本事和胸襟!
皇子鑾駕中,大宋皇子趙子衡喃喃自語道:“這一趟真是沒白跑,這位帝尊,果真是七帝中最神秘的那一位嗎?”
當今天下,有七帝存世。
除卻五方霸主勢力的武者大帝,第六尊便是佛門的大智勇慧凡羅漢。至於第七人,則素來神秘,很多人都認為此帝已朽,他的事蹟鮮為外界所知,被冠以‘神秘大帝’之名!
關於神秘大帝的流言,只有寥寥幾句,其中就包含了四個字,便是——隻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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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那位十三皇子趙子衡不自覺的抬頭,仰望天穹,黯然回想那一瞬星海如織的壯觀景象。
陡然間,雙目精光大盛,咄咄逼人,看向身側的中年婢女,絲毫沒有因為對方是真武強者而弱了自身的氣勢。
杏黃龍袍下,似乎有淡淡的龍元吞吐不定!
“武帝的威能,可有極限,難道真的能翻手為陽,覆手為陰?”
中年婢女搖頭,解釋道:“不能。”
“哦?既然不能,那陰陽為何而顛倒?”
迎上十三皇子奕奕的眼神,婢女反倒有所退縮,她雖是兩千年至人武者,卻抵不過眼前人身份尊貴。
“奴婢也不知,但方才的景象,應當以幻象的成分居多,並非天地規則的變動。否則……天已亂。”
趙子衡猜測道:“難道這便是神秘大帝的伴體異象嗎?”
這時,那位大戟將軍向鑾駕走來,單膝跪地道:“殿下,此地太多變數,末將斗膽,請您移駕別處!”
武帝駕臨,大法無邊,雖已離去,但仍有圓滿皇在側,三位至人便無法護衛皇子安全。若因此有個閃失,所有人都承擔不起這份責任!
大宋皇朝的勢力在中土,是萬邦之主。
名義上是十門之一,卻是以武立國,遠非單純的修武者那麼簡單,社稷與武道並重。這些年來,皇室血脈愈發稀薄,皇子少了半根頭髮,都足以讓他們九族盡滅!
中土士族,龐冗之至,西漠有大城千餘,中土則有數百世家。動輒幾十萬子弟的大族比比皆是,可一旦觸怒了皇威,便都要跟著掉腦袋。
“看熱鬧豈有才看了一半就抽身而退的道理?”趙子衡擺手道,“將軍多濾了,退下吧。”他卻不想就此離去。
經過武帝攪局,反倒更要親眼見證‘菩薩轉世’出關。見他打定主意,便無人敢再勸。
周圍的地域再次熱鬧起來,人數不減反增,不斷有武者趕來,都要親眼見一見這位金繭中的人物。而燕八祖與燕媚兒也並未離去,謹遵郝一刀臨行前的吩咐,在綠洲邊緣靜坐,沒有人敢上前擾二人清靜。
武帝一揮袖,燕八祖便失了一臂。而且,即便圓滿皇擁有通天徹地的神通,這一條手臂卻也無法再生!
圓滿無敵,但大帝一出,哪裡還有圓滿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