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梯堡,領主居住區。
埃裡克男爵推開自己主臥的門,看到妻子正坐在梳妝檯前,神情呆滯地用鐵木梳梳理著頭髮。
於是他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從自己的妻子手中接過梳子。
“怎麼了?漢娜?”埃裡克溫聲說。
“埃裡克,我只是在想今晚和我用餐的那位女士。”男爵夫人腦袋後仰,一邊配合著男爵梳理的動作,一邊說,“那位女士,真的會是一介女僕麼?”
“為什麼這麼問?那位王子說是,那自然就算是了。”
“可是,女僕真的能夠……長成那個樣子麼?”漢娜伸手拿起自己胸前暗黃的頭髮,仔細端詳著,神情有些黯然。
“興許是某位被家族牽連的貴族小姐也說不定呢。”埃裡克看著妻子失神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難道漢娜你因為那位女士的容貌而感到自卑麼?別這樣……在我的心目中,你一直都是我最美的姑娘。”
“哪有這麼老的姑娘?”
漢娜笑著伸手拍了身後的丈夫一下,從他的手裡搶過梳子。接著她小心地從耳邊卸下自己的綠松石耳墜,放進鏡子前的小匣子中。
“埃裡克,我心裡清楚。就算是戴著這些珍貴的首飾,我說到底還是原來那個村姑,但你卻已經不再是原本那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了。你可以在一國的王子、尊貴的一位殿下面前侃侃而談,我卻只能待在側廳對著一名女僕戰戰兢兢,生怕誤了你的事。”
“漢娜,你能說出這些話,就說明你已經是一名尊貴的男爵夫人了。謹慎正是貴族生存的法則啊。不管是你也好,還是我也好,都成功地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不是麼?”埃裡克從身後環住妻子的肩膀,安慰道。
“可是我還是很擔心。我總感覺下一刻,溫泉關的那些軍隊就會蜂擁著出現在梯梯堡下面,四處殺人放火……就像十八年前那樣。裡克,我們都是圖拉人,更久之前,亞摩斯更是連教廷的光輝都照不到的灰暗地方。為何我們不連夜將那位殿下送到寇裡大人的面前呢?”
“漢娜……”埃裡克凝視著自己的結髮妻子,臉上現出掙扎的神采來,但最終一切卻是歸於平靜:“你知道。只是憑著軍功,男爵這個爵位已經是我的極限了,至於更進一步的的世襲那是完全沒有指望的事情。所以我必須得想其他的辦法,如果你不希望我們的孩子在我死後被新任的男爵趕出梯梯堡的話,我現在在做的事情就是絕對正確的。”
“這其中……也包括聯絡溫泉關麼?”
“……是。”
……………………
某間專供給貴客居住的客房內,女僕梅麗莎正拿著銀光閃爍的餐刀給青梨削皮。
“梅麗莎,你怎麼看今天的事情。”
被女僕放置在一旁的床鋪上,眼睜睜地看著天花板的倫恩忽然說。
“如果你是指水果必須煮熟才能食用這件事的話,梅麗莎的看法和你是一樣的。梅麗莎寧可被當成野蠻人。”女僕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不……我是說那位埃裡克男爵啦。雖然我說要生吃梨子的時候他們看我的眼神確實很失禮,但我還不至於為了這種事生氣到現在。”
“也就是說,主人的確是生氣了吧?那樣就好辦了。我現在就……”
女僕放下手中的梨子,一邊擦拭餐刀,一邊就想往門口走去。
“梅麗莎!”
“是。”
女僕乖巧地轉身,安靜地削起梨子來。
“具體來說,我是問你對埃裡克男爵這個人的看法啦。”倫恩無奈地說,“還有梅麗莎你不要總想使用暴力解決問題,尤其是別人並沒有給你增加問題的時候。”
也許連梅麗莎自己都沒意識到,但倫恩卻注意到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明明只是小事。
“已經增加了。”
梅麗莎一口咬下梨子,嘴巴鼓鼓囊囊地說。可能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偏心吧,就算是固執的梅麗莎看在倫恩的眼中莫名地顯得可愛。
“……梅麗莎,別這樣,我身邊可只有你一個人參謀了。”倫恩誠懇地說。
梅麗莎迎著前者懇求的眼神,歪著頭想了想,說道:
“埃裡克對你沒什麼壞心眼。從你和他見面的那一刻開始,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任何問題,梅麗莎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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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是這麼覺得。包括他特意招待你和他的夫人一起用飯這一點在內,我竟然沒有任何覺得他虛偽或者卑微的念頭。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中央文明之國,他的國民特有的風度麼?”
倫恩側身看向梅麗莎,眼神莫名地有些期待。
“梅麗莎覺得這只是那位男爵個人的修養問題。七百多年了……就算曾經再怎麼美好的事物,到最後也是要變為灰塵。即使是教廷的總部都靈城,那裡的貴族和王城的貴族也是沒有任何分別的,一樣的貪婪無恥,一樣地媚上欺下,而且毫無誠信。”梅麗莎漫不經心地說。
“也對。”經歷過血的教訓的小王子沒有注意到女僕口氣中的滄桑,而是認同般地點點頭,但又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可是貴族之中也有比較好的,比如這位從底層提拔上來的埃裡克,聽他說話的口氣就沒有那種盛氣凌人的感覺。”
“沒有誰會對你盛氣凌人吧?”
“有啊。比如左大臣和我那些哥哥們。”倫恩一臉理所當然地說。
梅麗莎一口吃完剩下的梨子,舔舔手指上的果汁。然後她在小王子莫名其妙的視線中搖搖頭:
“唔……主人你雖然從雷蒙德老師那裡學到了很多知識,但終究還是沒有真的實際見過呢。光憑說話謙卑得體,可是無法判斷一個人的哦?更何況,梅麗莎可不像主人你一樣,認為教會國是所謂的文明之國。魏爾德王國近幾年開始流傳起來的默裡奇亞詩歌集,在梅麗莎的眼中,可比那本陳舊的教典文明多了不知道多少。”
“至少梯梯堡這地方,埃裡克男爵治下的平民氣色很好,不是我的錯覺吧?”
“如果不爆發戰爭的話,是這樣。”梅麗莎點點頭。
她這話雖然說得無意,但倫恩卻聽得有心。
“對啊。梅麗莎。其實我剛剛之所以問你對男爵的看法,就是因為在擔心戰爭的問題。你說,如果左大臣以發動戰爭作為威脅,教會國會選擇把我交出去嗎?”
“以教廷一貫的強硬作風來看,不會。”
“可是就怕邊境地區的貴族們不這麼看,梅麗莎。我們魏爾德王國前科太多了,就算這十幾年來沒有戰事,也不代表人家就忘記王國戰士的殘暴。你忘記這裡曾經是誰的領土了麼?更何況,我聽老師說,最近西蒙斯帝國那邊似乎有些與教會國分庭抗禮的想法,在這種局勢下……”
“主人竟然用殘暴來形容自家的戰士,讓梅麗莎很驚訝呢。”
倫恩臉色發紅:“別轉移話題。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一個人弱小的時候,想再多事情都不會有結果的。主人並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所以想這些是沒有意義的。”女僕漫不經心地說。
“……梅麗莎你說話有時候真是過於直白。”
“嗯。梅麗莎也深以為豪。”
“我不是在誇你,梅麗莎。只是你說得也沒錯,萬一事情不按我想的那樣發展,我就只能靠著你逃到西蒙斯帝國去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