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夜空星辰(七)
宋言再回京中是十一月中旬的事。
西秦在蒼月偏北。
從蒼月回西秦路上, 宋言略微染了風寒。
最後這二十餘日,宋言近乎是一直咳回京中的。
咳得腦袋都有些疼。
宋言原本是華陽侯府的四公子。
宋言大伯留下的兒子承襲了爵位,所以宋言不算華陽侯府的世子, 卻是華陽侯最喜歡的兒子。
華陽侯府是百年世家,即便這些年沒落了,影響力不如早,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在朝中,華陽侯府依舊還是說得上話的。
尤其是這些老牌世家之, 相互依存, 相互照料, 總有千絲萬縷的聯絡。所以宋言入鴻臚寺,鴻臚寺卿其實戰戰兢兢, 心裡是怕又來了一尊大佛。
不受管,也不好管, 不管。
所幸宋言論力,論才幹,論人品,還是勤奮好學,都算是這一批入鴻臚寺中的佼佼者(參照物:孟子輝等~自行會),陛下有意要重整鴻臚寺,要提升鴻臚寺在朝中的影響力和位, 所以放了好些年輕子弟甚至是寒學子到鴻臚寺中,就是想藉此在鴻臚寺內部達到平穩過度的目的。
這三年在鴻臚寺的歷練, 宋言算是這一批選拔入鴻臚寺中的世家子弟和寒學子中最穩妥,最有力的一。即便排除華陽侯府的關係,宋言日後也很有可就是下一任鴻臚寺少卿的人選。
宋言為人沉穩低調, 行事內斂,不僅受陛下和上君的器重,也得鴻臚寺內部的信賴,只要在在鴻臚寺平穩過度四五年,很有可會接任鴻臚寺卿之位。
這次臨時出使,宋言沒有推脫,且這一行的表現都可圈可,鴻臚寺卿心中其實對宋言經有了論。
眼下,鴻臚寺卿對宋言是按照接班人來培養的。
所以嚴苛之外,也會額外照顧。
“平樂,這次臨時出使蒼月,一行倉促,你也年多未回家中見華陽侯了。今日入宮面聖後,你便換休月假期,元宵節後返京。”鴻臚寺卿囑咐一聲。
“多謝張大人。”宋言並未推脫。
官場上的人情世故,宋言心中慣來有分寸。
張大人是要送人情給他。
他收了,才算是領了人情,日後也才得信賴。
孺子可教,鴻臚寺卿捋了捋鬍鬚。
……
這一行出使順利,得了陛下讚許,宮中設宴給這一趟出行的鴻臚寺官員洗塵。
鴻臚寺卿等人到亥時左右才離宮。宋言咳疾未愈,不飲酒,差不多戌時後得了恩准先行離宮。
從蒼月回來,這三日上還有未盡的事宜要處理,預計月底後才會離京。
回到府中,小廝許久未見他,“大人,您可算回來了。”
在京中,府中除了粗使的丫鬟婆子,就只有他們人,宋言笑了笑,“府中可好。”
小廝也笑,“都好,就是大人不常在。”
宋言又道,“明日會有人行李送來,修整幾日,月底回華陽侯府一趟。”
“省得了。”小廝應聲。
這一段時日都在乾咳,震得宋言腦袋有些暈。
今日在宮中,陛下讓太醫看過,晚些時候,太醫院的藥童來煎藥,服藥後,宋言就歇下,小廝還是聽宋言咳了大半宿。
……
翌日,宋言早起乘馬車依次入了外宮,在中宮處下了馬車,往內宮去。
“宋平樂!”孟子輝遠遠喚了一聲,不敢大聲,宋言還是聽到,停下等他。
孟子輝快速攆上。
許久不見,孟子輝撞了撞他肩膀,“勞模啊,昨日才回京,今日就來早朝。”
宋言輕笑,“早朝路上,一會兒又被抓典型。”
孟子輝笑道,“反正我一直都是典型,也不差這一次,我就不是做官的料,全數趕鴨子上架,是陛下照顧祖母情緒,等孟家有人入朝了,我就自然然不用來朝中……不過,還是要提恭喜你一聲。”
“恭喜我什?”宋言詫異。
孟子輝悄聲道,“我有可靠消息,陛下今日會下旨擢升你為鴻臚寺少卿。”
宋言駐足,“哪來的訊息?”
孟子輝扯了他繼續走,“沈涵生和阿四不是在翰林院嗎?當然是沈涵生和阿四同清之說的,清之同我說的,這事兒還有假?”
宋言目光微滯,“清之叔叔?”
孟子輝雖然和宋言同輩,是因為年紀和卓遠相仿,所以同卓遠一直走得近。眼下見宋言滯住,孟子輝又偷偷道,“我給你說,最近別惹他,他有些毛躁。”
“怎了?”宋言問。
孟子輝笑道,“你也知道,王府中的孩子自幼都是六嬸照看大的。六嬸不想府中的幾姑娘很早出嫁,像穎兒都是等到滿了十八之後才成親的。所以小六和桃桃的婚事也一直沒有下,拖到現在。年後起,到王府提親的人就不少,小六都十六了,桃桃也十四了,最近到平遠王府提親的人一接一,用清之的話說,什歪瓜裂棗都有,還有大六七歲的也都來提親,他煩躁得很。”
“……”宋言噤聲。
儘管一直在刻意迴避這問題,在回京的第一日,他就想見她……
“喂,這好笑的事情你怎不笑?”孟子輝覺得他怪怪的。
宋言回神,“不知道說什。”
孟子輝也不氣,只湊近,攬了攬他肩膀,“我說,你也快二十四了,總不一心撲在鴻臚寺上,一兒都不關心自終身大事,宋叔叔不在京中,我和清之在呀,你要看上了哪家姑娘,就同我們說,我和清之帶你去提親。”
他不說還好,宋言惱火看他。
好在差不多到了內宮外,百官都在內宮外列隊,等候早朝,孟子輝終於收斂了些,人都在鴻臚寺任職,因為陛下有意加大鴻臚寺在朝中的影響力,所以他二人的品階剛好夠早朝隊伍的尾巴上。
正好卓新路過,見了宋言駐足,驚喜道,“平樂,你回京了?”
他們二人年紀相仿,自幼相處得也多些。
“昨日剛到。”宋言應道。
“十分好,晚上替你接風洗塵。”卓新拍了拍他肩膀。
宋言低眉笑笑。
卓新如今是平遠王,他一到,內侍官便上讓眾人準備入朝。
臨近臘月,年關這一月是朝中最忙碌的時候。大小事宜原則上都要趕在年結束,再加上陛下不喜歡拖泥帶水,所以整十一月,早朝上要議的事情很多。
宋言雖然離京半年,朝中的事情其實大都清楚。
尤其是大半日的早朝下來,他也國中和朝中的近況聽得差不多了去。
鴻臚寺負責臨近諸國關係的維護,對外出使,接待,還有很重要的一條,便是負責西秦國中對外的商貿往來管轄。早的鴻臚寺職基本被削弱無幾,無暇兼顧對外商貿往來之事,如今陛下有意在鴻臚寺上發力,除卻對外關係的維護,重要的一部分,便是對外商貿往來。
這趟去蒼月,便是同蒼月國中商談此事。
此事為他導,也需要他內事,外事皆通。
所以陛下讓鴻臚寺官員破格參加早朝,就是要鴻臚寺上下內事外事皆通。此舉的出發,並未著只眼於短期的目標上,陛下雖是女子,眼界和視野都在人之上。
……
早朝一直持續到巳正。
朝事議完,宋言果真接了聖旨,升任鴻臚寺少卿之職。
朝中都曉陛下對他信任,也紛紛道賀。
早朝結束後,宋言去了御書房外候著。
漣媛見過戶部,吏部,工部後,才在御書房見了宋言。
鴻臚寺少卿是要職,宋言是需至聖駕謝恩。
今日早朝到了巳正才結束,早朝後又在御書房見了戶部,吏部和工部官員,漣媛正頭昏腦漲,見了宋言來,奏摺放在一處,輕嘆道,“朕今日累了,不要再提朝事了。”
“臣領旨。”宋言低眉笑了笑。
漣媛也笑著上,他慣來是這一輩中聰明穩妥,也最風趣的一。
漣媛隨口道,“許久沒回京了,昨晚也沒和你好好書說話,朕今日還叫了幾京中後輩一道入宮陪朕用飯,你也一道留下吧,正好稍後朕要同你說會兒話。”
“是。”宋言應聲。
宋言跟在漣媛身側,從御書房往瑞和殿去,路上,漣媛隨意問起是否經過了蒼月的幾處方,宋言知無不言。漣媛也嘆道,哪處的湯圓好吃,哪處豬尾巴入味,還有哪處的糕新奇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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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媛是女帝,感興趣的都是零食。
宋言握拳輕咳,“臣是嘗了一路的酒,也分辨得出哪處的酒不同了。”
漣媛笑道,“那等上君回京,你可以多和上君多聊聊。”
宋言也跟著笑起來。
言辭,有內侍官從後攆了上來,“陛下。”
內侍官應當是有要事要單獨同漣媛說,漣媛朝宋言道,“平樂,你先去。”
宋言拱應聲。
行至瑞和殿苑外,苑中有嬉戲聲傳來。宋言駐足,陛下方才是說召了京中親近的後輩子弟入宮,眼下,應當是在瑞和殿中玩耍。
陛下待京中子弟親厚,所以瑞和殿也一改早的死寂沉悶,聽眼下的聲音應當是在踢毽子玩。
宋言入內,目光卻在看見卓卿時,倏然一滯。
卓卿在苑中拎著裙子踢著毽子,嘴角的微微揚起,眼中是許久不見的笑意,明眸清澈,明豔動人。如畫卷中的仕女圖,又有畫卷勾勒不出的神采韻致。聲音散在冬日的風裡,顰笑都讓人動容。
宋言目光僵住,心中似是春燕掠過湖水,掀起層層漣漪,平靜不下來。
苑中除了卓卿,還有其他幾京中子弟。
孟子輝今日才說起過,卓卿到了說親的年紀,府中提親的人踏破檻。陛下同平遠王府走動親近,尤其對平遠王府的幾孩子都很照顧。
今日陛下說是召了京中親近子弟入宮陪她一道用飯說話,來得都是京中各世家的子弟和卓卿。不用想,他也猜得到陛下是想從中意的京中子弟裡給卓卿挑選合適的人。
當不當,正不正,好趕在今日。
宋言思緒,眾人驚呼一聲。
卓卿踢毽子的時候正好踩滑,摔了,身旁幾年輕子弟都圍上去。
踢飛的毽子正好落在宋言腳下。
宋言怔住,微微頓了頓,還是俯身拾起落在腳邊的毽子。
卓卿是摔得有些疼,卻也不至於起不來。
周圍都是關切的聲音。
也有人要伸牽她起身,卓卿裝作不察。
她又不是真起不來,只是在想怎推脫才合適,遲疑中,熟悉又溫和的聲音在身響起,“小六。”
她錯愕抬眸。
宋言一中握住方才那枚毽子,目光裡是早慣有的溫和。四目相視,人似是都怔住,也良久未從對方眼中移目。
宋言是未想過,隔了這久,無論是再見她,還是聽到她的訊息,都仍舊會動容,會怦然心動。
“小六,上涼。”他聲音溫和裡透著莫名的熟絡和關切,亦緩緩伸至她跟。
周圍都目光詫異。
他看她,心底砰砰跳著,似心中其實一直等著這一刻。
稍許,她亦伸。
他握住她的,牽她起身,指尖卻不想再鬆開,“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