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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何種立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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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織田信包捉住了法泉寺的空玹。空玹是法泉寺上任住持空珍親弟,現任住持空明的親叔父。他向來在寺外信眾中活動,是法泉寺和信眾間最重要的聯絡人。被捉住後,他供出了三重城外西養寺這個聯絡點和其中的聯絡人,於是織田信包親自帶幾十個侍從走海路前往三重城捉拿。

到了這時候,直虎才知道本家的菩提寺中收留了這幾家信眾,並且還有個要犯,她連忙前去捉拿。可是,這幾天時間,那個聯絡人已經在領內拉攏了一批信眾。在織田信包到達三重港時,有聯絡上的信眾看見織田家的旗幟,知道情況不妙,立刻組織了百餘人前往西養寺護衛。他們挾持了作為住持的隨風,護著那個聯絡人佔據了根本堂。而菜菜收留的幾家信眾也跟從了他們,還從寺中蒐集了不少的清水和食物。

這樣一來,連直虎也沒轍了。無論是她還是家中眾人,甚至菜菜,都不可能帶軍勢進入菩提寺,更不用說攻打根本堂。無奈之下,她只好叫來巡察伊勢灣的渡邊正次,請他利用平時和志摩水軍結下的情分,讓九鬼嘉隆派熟悉航道的人送他進入熊野,找負責熊野水軍的安宅信康送他來洲本城……

“詳細情況就是這樣。”最後渡邊正次說。

“辛苦你了。”我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事情發展成這樣,可以說誰都沒有想到,也不是菜菜的錯。把這些人安排在本家菩提寺,不僅是保護,也是一種監禁,或許隨風也是這樣考慮的,因為菩提寺一般只有本家的人來參拜,或者招待非常重要的客人或盟方使者。可是,誰知道這幾家人中有個一向宗的聯絡人?會趁著不多的機會蓄意拉攏領內的信眾?

“菜菜實在太不小心了!”小夏評價道。

我橫了她一眼,很懷疑她能否明白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只是難得能有機會吐槽菜菜,所以才會這麼說。

“主公,臣下想替石谷夫人求個情,夫人真不是故意的。”渡邊正次忽然跪在了地上,“其實臣下原本也是一向宗信眾,今年才改奉真言宗,在下能理解石谷夫人的想法!”

“領內信奉一向宗的人有不少吧?像你這樣改宗的人多嗎?”我問道。

“是,臣下聽說,整個北伊勢原本就是長島的勢力範圍……去年長島的事情發生後,家中信奉一向宗的人差不多都改宗了,而且不少人都是聽從了夫人的勸告。但是領民中的信眾還是不少!”渡邊正次回答。

“是這樣麼……你先下去吧!”我吩咐道。

……,……

經過兩天的思考,到達熊野時,我大致有了一個處理方案。

菜菜收留一向宗信眾,是五月下旬初例行前往菩提寺參拜時的事情。如今已經是六月十七日,距離織田信包來三重城都十多天了,信長肯定已經得到了訊息。這個時候,我必須鮮明的表達立場才行。

那麼該怎麼表達才好?

最鮮明的,自然是和菜菜離緣,或者勒令菜菜出家。可是,菜菜作為家中正室、景次郎作為家中嫡子的地位已經根深蒂固,我不在的時間裡,母子二人就是家臣們效忠的物件,而且她向來端莊嫻靜,沒有什麼失德,遇事也頗有主張,深得家臣們的敬重。

不僅如此,她在領民中的口碑也非常好,領內的一向宗信眾沒有起事,除了生活安定、重治和直虎控制得力以外,菜菜的民望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這個節骨眼上,即使我能狠下心來,不顧十幾年的感情,拋棄這麼一位賢內助了,家中喧譁不說,領內肯定也有所動盪。

所以我準備做另外一個驚世駭俗的事情:放火燒掉自家的菩提寺!

所謂的菩提寺,是供奉先祖遺蹟、奉養先祖英靈的寺院,地位相當於我國古代的祖墳兼祠堂。這個時代,即使是敵人,也不敢隨便破壞對方的菩提寺,因為那意味著不死不休,也意味著暴虐無道。所以當初本山茂辰燒掉西養寺,立刻招致吉良領內離心,很快就被迫退回了自家的舊領。

誠然,我有很多方法逼出踞守根本堂的一向宗信眾,作為家主也可以率兵進擊。可是那樣都不夠堅決,不夠鮮明,遠遠比不上放火焚燒自家菩提寺的效果。

這樣一來,信長也沒有話說了吧!也不會追究菜菜了吧!

你看,為了逼出一向宗要犯,我連自家的菩提寺都燒了!夠不夠悲情?夠不夠堅決?全日本有沒有第二個?有木有?

反正,我不是真正的吉良景次郎,也不是真正的日本人,做這樣的事情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大不了以後再重建一座,甚至建得更好,錢的方面不是問題。

懷著這樣的打算,我一回到三重城,稍稍安慰了一下菜菜,就很快開始了行動。

果然,在西養寺外聽到我的命令,無論是家臣還是士兵,幾乎都驚呆了。

“三重殿下!實在不必做到這個地步!”看到我這麼堅決,連織田信包派駐在三重城、負責後續事宜的重臣田中五郎兵衛都不忍心的勸阻道。

“田中大人,你不用勸阻,”我滿臉都是痛惜的表情,“這段時間,真要感謝信包殿下對本家的大度……但是發生這樣的事,是我的失職。無論是對大殿,還是對信包殿下,都要有所交待才行!”

說完這些話,我對士兵們吼道:“還愣著做什麼!動手啊!”

“主公……從……從哪燒起?”率領軍勢的藤堂高虎兄長藤堂高則有點結巴的問道。火還沒有燒起來,他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

“從山門燒起,前殿、正殿、祭殿、客殿、根本堂一路燒過去!”我大聲吩咐。

“……是!”藤堂高吉終於還是領命了。於是,士兵們立刻開始行動,就近蒐集了不少柴草木頭,堆積在山門之前。

隨著一聲令下,柴草被引燃了,火焰很快騰起來,不久就吞噬了仿唐式帶著精緻三角破風的山門。然後是前殿,這次費的時間多一些,但是火焰也更大,並且蔓延到了兩邊的偏殿和廂殿。

“主公!實在不必如此,要逼出那些負隅頑抗的人,只燒根本堂就好了!”身為寺社奉行的前田玄以勸說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我搖了搖頭。

“是誰說要燒根本堂的!”一個憤怒的聲音從外圍傳了過來。

是寶心院來了……我帶著小夏、前田玄以迎了上去。

“母親大人。”我喚道。

“剛才是誰說的?”寶心院推開攙扶的阿茗,“要不是阿萩和我說,我還不知道要燒菩提寺吶!……剛才誰說要燒根本堂的?”

前田玄以低著頭,不敢回答。

“母親大人,是我的主意,”我解釋道,“不然沒法逼出那些犯人……”

“你的主意?”寶心院詫異的看著我,然後變得更加的憤怒,“倒真是我的好兒子……你這是讓我死都不得安寧啊!小夏,你也不知道勸阻麼?”

這倒是真的,她過世後肯定會葬在菩提寺中,然後供奉在根本堂。以她現在接近五十歲的年齡,對身後的事自然考慮得多一些。

“是。都是小夏的錯。”小夏低頭說。

我搖了搖頭:“母親大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然無法對主家交待……事後我一定重建一座更好的。”

“你……唉!”寶心院跺了跺腳,長嘆一聲,放棄了阻攔的打算,“我知道你不會胡亂行事……可是,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啊!”

小夏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終於還是沒有告菜菜的狀。

“……那就只燒根本堂吧!”為了照顧寶心院的情緒,我放棄了燒掉整座菩提寺的打算。

“是。”前田玄以受不了寶心院的哀慼神情,主動離開去傳達命令。

“小夏你陪著母親大人,”我吩咐道,向寶心院點了點頭,帶人前往根本堂,準備捉住那些將從火中出逃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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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才在兩邊堆起一半引火物,中間根本堂的大門就開啟了,幾個人高舉著血淋淋的首級走出門外。

“別燒了!我們投降!”他們大喊著。

“早該這樣啊!一群混蛋!”藤堂高則大罵,連刀帶鞘向為首的兩人抽去。

“高刑,住手!”我阻止道,望向佇列最後的蘆名兵太郎,“大師,這是怎麼回事?”

“是他們自相殘殺的,”蘆名兵太郎、或者說是隨風和尚雙手合什,“貧僧斗膽,替殿下作出了承諾,只誅殺為首的人,饒過從逆諸人的性命。”

“正該如此,大師處置十分得當,”我點了點頭,“雖然主犯死了有點可惜……”

“主犯在這裡。貧僧護住了他,好讓殿下能夠有所交待,”蘆名兵太郎讓開身子,露出一個形貌瘦小、瑟瑟發抖的中年人,“發生這樣的事,貧僧實在慚愧!好在根本堂無恙,不然貧僧真沒辦法面對殿下了!”

“大師,你說承諾饒過我等性命的!你不能失信啊!”中年人慘聲大叫道。他明白“有所交待”的意思,也知道落到信長的手中,他會受到什麼待遇。

以信長對一向宗的痛恨,死都是輕的!

“阿彌陀佛!”隨風宣了一聲佛號,臉上寶相莊嚴,“貧僧當然不會失信。可是,貧僧承諾的,是饒過從逆諸人的性命,你卻是主犯啊!”

“……你這狡猾的禿驢!”中年人明白再無倖免治理,乾脆破口大罵說。

我厭惡的看著他,高聲吩咐眾人:“把他帶下去!其餘的人,監禁一個月後逐出領內!”

……,……

兩天之後,我立刻帶著這個叫大助的傢伙趕赴蟹江城,把他交給織田信包。

“西養寺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實在是不好意思!”織田信包稍稍愧疚的說。

“這和信包殿下沒關係啊!”我表現得非常大度,“發生這樣的事情,主公面前,怎麼也該有所交待的。”

“兄長想必能瞭解宣景殿下的這番決心吧。”他安慰道。

“如果信包殿下允許,我想一起押著人犯前往岐阜參見,這可以嗎?”

“能有宣景殿下同行押送,當然最好不過了。”織田信包爽快的同意了我的要求。

到了岐阜,我和織田信包把人犯和案卷移交給問注所奉行,前往天守閣晉見信長。在信長面前,織田信包稟報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並著重強調了我為了抓捕人犯,不惜火燒自家菩提寺的事情。

“真是辛苦了。你先下去吧!下午再來晉見。”信長簡單的說道。

“是。我先去看望母親。”織田信包明白信長有話要和我說,知趣的向信長告退。

“宣景。”信長叫了我的名字。

“臣下在。”我恭謹的應答。

“這麼說,你的菩提寺被燒囉?”他貌似很關切的問道。

“是。燒了山門、前殿和偏殿,正要燒根本堂,逆黨就被迫出來投降了。”我臉色黯然的說。

“很好,你近前來。”他點了點頭。

“是。”我撐著地板,前移了一段距離。

“再近一些。”他繼續道。

我只好繼續前移一段,幾乎要到了信長的面前。

他忽然迅速起身,一拳砸在我頭上。

“你個滑頭的傢伙!為什麼又是避重就輕!就不能直接一點!乾脆一點!別這樣拖泥帶水如何?”他衝我大吼道,“燒掉菩提寺有什麼用!我知道你有錢……我要的是逆黨的性命!不是燒剩的那些殘垣!”

“是。請原諒!”我只好平伏了下去,心裡暗暗叫苦。

怎麼忘記信長是什麼人了?那是在父親葬禮上抓香灰砸靈位、敢於火燒比叡山的人啊!

對於別人來說,燒自己的菩提寺絕對是驚世駭俗,足以表達堅決的態度了,可是在他來說,做到這個程度還不夠。

好在他只是用拳頭砸,不像對某只猴子,從來都是一腳踢翻的。

“那麼,知道怎麼做了嗎?”他喝問道。

“是。臣下一定在領內嚴查,保證絕不再出現類似的事情!”我低頭答道。

他搖了搖頭:“我說的還是這件事情!你覺得,這件事情,現在這個程度就算完了?”

“臣下已經下令監禁那些從逆的人……”我心裡一咯噔,難道他要我處置菜菜?連忙又加了一句,“臣下回去一定令菜菜深刻反省!”

“我說的是你的態度啊!要說幾次你才明白?”他居然嘆了口氣。

不是說菜菜?我暗暗松了口氣。

也是,家中畢竟是我在做主,我的態度才是關鍵。而且我和菜菜畢竟是由他主婚,他是菜菜在本家的保護人,幾次去我那,都是由菜菜出面接待的,總會稍稍顧惜一些。

“……看來你是沒辦法明白了。”見我沒有回答,他搖了搖頭,起身從背後的刀架上取下一柄連鞘太刀。

他這是要做什麼?我忍不住有些忐忑。

好在他沒有什麼出格的動作,只是重新坐了下來,把刀放在了兩人中間。

“這是一把五胴切的名刀,是我前一陣命人打造的……知道五胴切的意思嗎?”他問道。

“臣下明白。”我點了點頭。

所謂的“胴切”,就是把人並排懸在樑上,然後揮刀橫斬的試刀方式。切斷一個人就是一胴切,兩個人就是二胴切……流傳後世的記錄中,最高記錄是七胴切,由刀師“兼房”所制名刀創下,並且鈴刻在刀身上留記。

由於這種試刀方式不是任何人都有條件進行的,而且太過野蠻,後來的刀師就以葦蓆代替真人了。他們將葦蓆橫排層疊到一定厚度,然後以特製的刀鞘裝上刀身,從高處跳著斬下作實驗。實驗的結果,依然以“胴切”來衡量和稱呼。

但是,信長絕對有條件拿真人試刀,問注所裡抓獲的一向宗骨幹多得是。而且依他的性格,絕對願意採取這種方式的。

能夠達到五胴切的程度,這把刀的確夠鋒利了,再砍幾個出名的人,由某名將保有十幾二十年,肯定會成為傳世名刀……只是,想到信長會拿真人試刀,我似乎感覺面前的刀上正散發著濃厚的血腥氣。

信長繼續說了下去:“你沒有斬殺那些逆黨,是因為佩刀不夠鋒利。我可以這樣認為嗎?”

我平時佩帶的是名刀海月,怎麼會不夠鋒利?那才是怪事……可是信長既然這麼說了,我只能恭謹的低頭表示同意。

“那麼這柄五胴切名刀就賞賜給你了。現在知道怎麼做了吧!”

“……臣下明白。”我蒼白著臉色回答。顯然,信長是要我把那些人全部殺掉,包括先前菜菜允許避難的幾家人,包括那幾家人中的婦女和孩子。

“那麼你就回去吧!”信長把刀遞給我,然後下了逐客令。

“敢問主公,這把刀叫什麼名字?”我雙手接刀,勉強問道。

信長揮了揮手:“你知道叫‘五胴切’就行了……不要辱沒了這個名字啊!”

“是。”我只好回答。說真的,這個名字我不是太喜歡。

“如果你還做不到,那麼就切下自己的脖子吧!”信長虎著臉說。

(ps:求推薦。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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