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莞爾退回到傅臨身旁,透過被半掀開的簾子看到家僕已經身亡,倒在馬背上。
她一心只顧著傅臨的傷勢,沒太注意周遭的動靜,讓人有機可乘了。
如此想來,傅臨三次搖頭是想提醒她,但是無奈疼痛限制了他的表達準確度。
她回頭看一眼傅臨,傅臨輕輕一笑,不知怎的,這笑配上他一臉病容,倒也不覺得是苦笑,反倒覺得很安心。
冰涼的劍刃貼上她的下巴,趙莞爾下意識地抬了抬頭,看向執劍那人。
江秀娘笑得很得意,說話卻仍然是溫溫柔柔的。
“趙姑娘,沒想到我這麼快就出來了吧。”
“你當真是衝我來的?”
“是的,趙姑娘。”
她這回倒是爽快承認了,也是守信之人,她說出來後,趙莞爾便會知道她目的何為,她就真的做到了。
“陳益白……我對他議親與否,毫無興趣,但是趙家小妹你,我想來會會。”
“嗯,不知有何指教?”
“小妹倒是冷靜,自己被人拿劍橫在脖子上,心上人受傷病重,看上去情況緊急,竟也不慌嗎?”
“我慌張,你能讓馬車外圍著這一圈的人別拿長矛對著我們嗎?”
“倒是不能。”
“我知道啊。”
……
江秀娘對上趙莞爾冷靜的眼神,細細琢磨著她澹定的回答,一瞬無語,自己竟在話上被她套進去了。
她直接進入正題。
“不知……小妹可還記得,陳國三皇子,陳益陽。”
“不記得。”
趙莞爾想也不想地說了,江秀娘的淺笑還僵在臉上。
“當真不記得,你們陳國皇帝風流多情,遍地是軼事情史,滿街是皇子公主,隔三差五地接回幾個,我怎麼知道你們誰是誰,知道了又關我何事?”
江秀娘死死地盯著她。
“陳益陽,是我三哥,在碎石谷被你一箭擊殺的那個。”
碎石谷!
傅臨倒知道這個。
可是碎石谷一役中,一箭射殺陳國皇子的,不是小哥嗎?
他復又想起昨夜裡夢見過的,趙莞爾穿著趙思衍生前的鎧甲上陣殺敵,心臟不由地一滯。
“哦,有點印象。你要找我報仇?”
“小妹多慮了呢,戰場之上,死傷無數,若是個個都要尋仇,豈不是很大陣仗?”
“你堂堂陳國公主,跋山涉水來做繡娘,也夠大陣仗的了,你直說,想要做什麼。”
“既然小妹這麼問,那我便直說了,我想要親眼來看看,趙家小妹的能耐。”
“哦,好啊。”
趙莞爾輕輕一笑,問道:“你真名叫什麼?陳瑩瑩?”
她不按套路出牌,忽然問她姓名,陳瑩瑩愣了一瞬,有些詫異。
“小妹是怎麼知道的,據我的探子回報,你小哥應該只是查到我從陳國皇宮來,但是應該還沒有查到我的真實身份。”
“初次見面時,你說你的名字是從‘秀瑩’二字當中取的。陳國皇室女子,慣用疊名。”
“小妹居然還記得這個!”
“嗯。”
趙莞爾隨口應了一聲,往窗外看了一眼,視線收回來時順便瞄了眼傅臨的傷勢,血倒是止住了,但是得趕緊給他換藥、包紮才行。
兩人一對眼神,趙莞爾深知要趕緊脫身了,這人估計還得長篇大論,沒完沒了,不能再跟她耗下去了。
“瑩瑩。”
她忽地喊陳瑩瑩名字。
陳瑩瑩有些發愣,以為她就是隨口一喊。因為她的名字是疊音,聽起來就是會顯得親暱。
故而她沒反應過來,右手上的劍就勐地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給彈飛出去,劍柄震得她掌心發麻,緊接著腹上一痛,五臟六腑好似瞬間被擠壓到一塊兒去了,隨著她的身體往外飛了出去。
這一腳來得毫無預兆,陳瑩瑩被踢進路邊的草叢裡,馬車外拿著長矛侯著的那一圈人也懵了一瞬,這才記起自己的任務來,立刻高舉長矛,直刺而下。
趙莞爾早已來到馬車外,單手拎住家僕的衣領,一把將他拽進馬車,一手拾起馬鞭,勐地抽下。
馬立刻叫痛,昂著頭就直往山下衝去,數支長矛直刺進來,趙莞爾立刻飛身撲回傅臨身上,所幸長矛方向失準,沒傷到人。
顛簸。
趙莞爾也不含湖,摁著傅臨,隨手扯過不知什麼布料,在他腰背上圍了一圈。
因著馬車裡動盪,她控制不好手勁,一個結打下來竟痛得連話都沒力氣說的傅臨哼聲出來,額頭又密密麻麻地冒了一層冷汗。
“忍住!到了山下便好!”
傅臨忍痛點頭。
趙莞爾從視窗探頭出去看看情況,被一支帶聲的快箭剎回馬車之內。
那些人已經騎馬趕來,隨之而來的,是接連不斷的利箭,扎穿木板。
趙莞爾估算著,他們人多勢眾,又都是人高馬大的男子,憑自己的身手,若要一戰,也是苦戰。
更何況傅臨情況緊急,最好是趕緊送他去就醫,但是身邊沒有別的人了,她得陪在他身邊才行。
馬四處亂撞,車廂內的物件乒鈴乓啷地倒了出來,傅臨整個人也好似一件左右搖擺的物件,甚至沒有力氣,可以固定住自己的身體。
趙莞爾摁住他,傅臨居然能夠抬起手來了,輕輕圈住她的手腕。
“好些了嗎?”
“一陣一陣的痛,緩過這一陣就好些了。”他有氣無力的說道,“或是你先行一步,找你小哥回來。”
“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在這裡。”
傅臨輕輕一笑,倒沒有執意地要趕她走。
“你不要覺得連累我。”
“我不會。我知道你打得過他們。但是阿莞,我也不會成為你的負累。可有止疼藥在身上?”
傅臨知道趙莞爾有帶,她向來有帶。
趙家人征戰沙場,受傷是在所難免,故而身上總是備著各種藥物。
他們家的止痛藥,堪稱一絕,但是用藥三分毒,副作用極大。
一顆下肚,隔天夜裡,五臟六腑起碼得疼整夜,所以趙莞爾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給他用。
“傅臨,還沒到那一步。”
“阿莞,別這樣對我。我想與你並肩作戰,不是躺在這兒看著你因為我束手束腳。”
“但是你現在的身體受不住的,止疼快,但是副作用起效也快,你本就受傷了,不能這麼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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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莞,那個陳瑩瑩,不會那麼容易就放我們回去的,我有辦法對付她。”
他信誓旦旦,趙莞爾一咬牙,把止疼藥給他吃了。
前頭的馬車跑得飛快,幾乎是橫衝直撞地往山下衝去的,像不要命一樣。
但是後面追擊的那些人要命,所以等陳瑩瑩追上大部隊的時候,發現他們已經跟丟了,氣急攻心。
於是快馬加鞭,沿著路上的車輪痕跡找去,很快在一處懸崖邊上發現那輛報廢的馬車。
人已經不在了,甚至家僕的屍體也不在,馬兒也已經脫韁,倒是悠哉悠哉地在一旁吃草,看上去倒有點逍遙天地的自在之感。
“不會是掉下山崖了吧?”
“聽書聽多了嗎,哪裡會有那麼多逃命的人墜崖、掉海,又是被樹枝掛上,又是機緣巧合躲進山洞?”
說是這麼說,但是陳瑩瑩還是派人往山崖下仔仔細細地看過,來來回回確認過四周當真沒有他們的蹤跡。
“去哪兒了呢?傅臨連動都不能動,小妹帶著他,沒理由跑這麼快啊?”
“這兒是他們的地方,他們是不是有什麼捷徑啊?”
捷徑?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盜洞?”趙莞爾問道,一腳踏進黑色的狹窄甬道裡,眼睛完全派不上用場了。
傅臨點亮一支火摺子,但對於趙莞爾而言,作用不大。
他遞過手來牽住她的手,抓緊了不讓她抽開,道:“這裡的隧道錯綜複雜,容易磕碰,還是我牽著你走。”
趙莞爾如今當真後悔給他吃了止疼藥了,他“生龍活虎”起來,能走能動了,就使勁兒佔她便宜。
“是一年前,山上的和尚,山下的香客,和許多在附近打柴的樵夫,都聽聞此處時常有怪聲,道是鬼魂作祟。”
“當真?小時候不是聽傳聞說,山腰處有兇墓,所以才要特意在山上興建無苦寺來鎮住它?”
傅臨聽她當真好奇,不禁笑出了聲。
想起她小時候膽大包天,聽聞這裡鬧鬼,還要大半夜的拖他和小哥陪她來探險。
他們是真打算來,但是她半路發現居然忘帶桃木劍了,說傢伙什不齊全,要下次去,結果第二日轉頭就忘了。
“正是這個傳聞,加上靜王怕鬼,搞得人心惶惶,皇上便叫璃王來細查,這才發現,是有一夥盜墓賊,誤聽傳聞而來,以為是有金銀財寶。”
“那當真是有嗎?”
“不知道,他們招供說,找到了墓的位置,但是打了好多的盜洞,怎麼也找不到入口。那段時間,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像是遇上了鬼打牆一樣,一直來來回回地挖隧道,很邪門。”
……
他的聲音因著高燒而變得低沉嘶啞,腹背的傷痛又使得他說話有氣無力。
趙莞爾眼睛看不見,被動地跟著他左拐右拐,聽著他陰森森的話,總覺得有冷風吹在她後脖子,直髮冷顫。
她想要汲取熱源,剛好他發著高燒,雖是不覺得痛了,但皮膚確實是燙。
於是離他挨得近了些,手掌貼著他的皮膚握緊了些。
傅臨為她的小動作感到一絲滿足,他很難得有這般讓她主動靠近他的機會。
倒是誤打誤撞了。
再走了一會兒,趙莞爾忽地腳上一磕,徑直往他後背就撞了上去。
他悶哼一聲,病弱的身軀猝不及防,差點被她撞倒。
趙莞爾連忙一手抱住他,另一只手下意識就護住他身後的傷。
“你還好嗎?什麼東西?”
傅臨虛虛地摟著她,拿低火摺子去照明,見是一根人骨,視線隨著微弱的燈光平移,是兩副白骨。
“沒什麼,石頭而已。”
趙莞爾意識到自己露怯了,仍是嘴硬。
“還要走多遠?”
“快了,等我佈置好,等他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