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臨?”
!!!
這一聲呼喚,散退惡靈。
傅臨一聽聲音便知是她,腦海裡混亂如麻的思緒即刻被他丟下了,他轉過頭來後,眼裡就只顧著看見這個人了。
“阿莞。”
傅臨只覺心臟忽地在他胸膛放平了,膝蓋一抻,雙腿發軟地走向她,走近了就張開雙手抱住了她,溫暖的,鮮活的,抱住了便覺得這名字要叫他喊上千遍萬遍才好。
“阿莞,阿莞。”
趙莞爾倒是沒想到他忽然抱住了自己,這兩兄妹抱人都一個架勢,要把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
她嫌重,也嫌兩人身上潮溼黏湖,把手上剛用來擊打歹徒的棍子扔掉,作勢要推開他。
傅臨卻將她抱得更緊,不肯撒手了。
趙莞爾以為他是受刺激了,他從未遇到過如此驚險、危及生命之事,死裡逃生後難得像個孩子。
“傅臨?還好嗎?有受傷嗎?”
有受傷嗎?
他正安心地抱著懷裡的人,心裡萬般慶幸自己總算沒有失去她。
還好,還好。
忽地,他卻皺下眉頭,聞到她身上當真有血腥味,他方寸大亂。
方才瀕死之時,關於她的死狀,駭人的場景歷歷在目,突然雙手就握住了她纖細的脖子,嚇得趙莞爾身體一顫。
他要掐她?
被人輕易扼住最脆弱的頸脖,是習武之人的大忌。
出於對生命的本能保護,她下意識地抬起手來,想要把他的手抓下來。
一觸碰,卻是驚覺他的手正在顫抖,這才發現,他不是要掐她,他沒用力。
她的動作不由地一慢,掌心輕輕摁在他的手背上,能清晰地感受他的青筋脈絡、骨骼關節。
知道他並無惡意,她便也由著他了,只輕輕地拽他的手,不知他此舉是為何意,“傅臨?這是做什麼?”
傅臨握著她的脖子,皮膚還有著源源不斷的溫熱,脈搏仍在血肉裡規律地跳動,還能同他說話,只覺得真好,真好。
她活著,她是活著的。
他確認完了這一點後,欣喜得有些過了頭,失而復得般地又重新抱了她一下,轉而又聞到她身上的血腥味,一時又急上心頭,竟也顧不上別的,就在她後背上下摸了個遍。
“你受傷了?你外衣呢?”
趙莞爾驚慌失措,不知他是犯的什麼毛病,趕緊拉住他的手,說道:“我沒有受傷,是我先動的手,是……是他們的血,外衣給了……你四妹妹。”
她有些難以啟齒。
但她知道自己避無可避,死人就在眼皮子底下,這一個還是當著他背後動的手,人就躺在他們腳邊。
她固然能嘴硬,避重就輕地不去提及,卻怎麼也繞不過這是一眼就能看破的事實。
她殺人了。
趙莞爾生在武侯之家,雖是從小打鬧,卻也是金枝玉葉地養著的,手上乾乾淨淨。
可兩年前,她去了南境,在戰場之上,在動亂之中,手上實則也是沾著人命的,是以她眼前一黑,也會怕冤魂纏身。
她本就於心有愧,此時更不願讓心上之人親眼目睹自己的罪行。
他是清清白白的公子,不該見汙穢。
她生硬地跳過這個話題,記起來要事,道:“你四妹妹摔到了腿,在前頭,你要快些帶她出去。”
她指了方向,期盼傅臨能快些離開。
可傅臨好似什麼都沒聽見似的,無動於衷,只出神地看著她那雙漆黑的眼睛,明知她分明看不見自己,也不肯多移一眼,也不肯多離一步。
片刻之後,他把趙莞爾拉到一棵大樹下,粗壯的枝幹勉強為他們擋住了些雨。
所幸他的手帕放在裡衣貼身放著,不算溼得太徹底,勉強給她擦了臉,把她額頭鬢角處的碎發給整理好了。
趙莞爾被他一系列的舉動給弄得心猿意馬,一時間竟忘了傅樂宜的傷勢,待想起來了,想繼續同他講時,又聽他問:“可還看得見?”
他往身上摸了摸,小燈盞和火摺子那晚給了她,居然忘了再備上。
他有些懊惱。
趙莞爾聽得見他的動靜,也猜得到,鎮定道:“你能看見就好,下雨也用不上火。”
並再次提醒他,語氣中已經有些焦急和催促了,“你四妹妹她須得是快些就醫。”
“那他們呢?”
他們?
趙莞爾愣了一下,有些迷惑,又指了先前傅樂宜所在的那個方向。
“那邊,你快去。”
傅臨頓了頓,看了眼地上那些屍體旁邊尚且還沒被雨水沖刷乾淨的拖痕,“我是問,你把他們拖去哪兒了?”
趙莞爾默了片刻,指了另一個方向,“那邊有個廢棄的捕獸籠。”
“是陳國的人嗎?”
“可能是,我分辨不出,要先將他們安置好,免得被野獸拖去了,方便日後查清身份。”
“好。”傅臨應道,握住她的手,擦去她手上的、衣袖的汙漬,道:“我來。”
趙莞爾駭然,一口回絕,“不用你。”
“你看不見,行動不便。”
傅臨低頭看她衣服上沾的泥,膝蓋處也有,腿邊也有,就知道她摔過。
她在女子中長得是很高挑,因著學習武功也有些力氣,可要拖拽著這麼幾個身形彪悍的大男人移動,仍是難事。
更何況她夜視極差!
更何況他明明在這兒!
“可是我能做到這些,你四妹妹她……”趙莞爾覺得他搞錯了重點,想要再次跟他強調傅樂宜的傷勢。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但是,但是……”
但是我在你身邊啊,阿莞,我如今在這兒,你大可使喚我。
傅臨心底翻湧起不甘和不服,從前她有什麼事,力所能及的,力所不能及的,都會喊他幫忙的。
今日卻不用他。
他知道傅樂宜的傷勢並不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故而才沒有十分迫切。
又或許是今日的事情有些許玄乎,他如今滿心滿眼的,只有和趙莞爾相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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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知兩年前退婚一事致使他們分離,如今更是成了他們之間的分水嶺,即便是想要靠近,都困難重重。
但他不能退步。
即便是趙莞爾堅決不同意,他仍然執意道:“天黑了,你站好,我來做。”
趙莞爾很想說,我不想讓你變成幫兇。
她拉住傅臨,道:“我不想讓你和我扯上關係,也不想你和此事扯上關係。”
傅臨愣住了。
無語。
凝噎。
安靜得只剩下了雨打樹葉的聲音。
“太安靜了。”
“他們打完了嗎?是已經解決了?”
此時那四名歹徒正在逃竄,跑得遠了便更難以聽得清動靜。
忽地聽見背後傳來“哎呀”一聲,前頭三人齊齊止步,回頭。
其中一人方才站定,還沒看清發生何事,就勐地被人撞上,堅硬的後背撞上他脆弱的前腹,他支撐不住這般巨大的衝擊,兩個人一起飛出去五六米遠,折彎一路的樹枝藤蔓。
其餘兩人震驚萬分,愣在當場,兩個人高馬大的大男人,竟被撞飛出去五六米遠,足見這一重擊下了多狠的力道。
更別說那兩人現在正躺在地上動彈不得,連輕輕的幾聲呻吟都牽痛全身關節骨骼。
“你們四個究竟何人?在此所為何事?”
一道凌冽的質問憑空而出,偉岸的身形從樹後閃現出來。
“方才東南方向的打鬥是你們引起的?”
山裡無月色,樹影遮人身。
他們看不清來人是誰,卻能猜到定是這人下的狠手,把那兩人打飛出去。
因此,面對如此強敵,他們更是不敢輕舉妄動,忙往後退了一步,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卻步步緊跟,毫無顧忌地往前邁了一步,在漸明的月色和伏暗的樹影中露出半張臉來,一如既往地自報家門:“趙侯府趙思衍。”
趙家小哥趙思衍!
兩人駭然。
已經想要拔腿就跑。
其中一人心隨而動,可剛一側身,連半步都未曾抬起,趙家小哥就已經穿透雨簾,如風疾馳無聲,豁然出現在他面前,一腳將他踢飛出去。
剩下的最後一個還未曾動過半分,只覺臉頰旁邊有勁風刷過,甚至連雨水都被橫空噼開了,他的肩頭一痛,腦袋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身體就已經先行一步,重重地摔到樹上,軲轆翻轉落地,骨頭盡散。
趙思衍把他們扔到一處去,既不捆綁也不點穴,他們如同爛泥一半癱倒在地,動都不能動,更別說逃跑了。
“陳國是把銀錢都投進機甲暗器裡去了,故而沒有足夠的儲備去請幾位能手來嗎?全是半吊子功夫,沒一個能交上手的。”
趙思衍很不屑。
“早知是這種貨色的,當初就不必快馬加鞭地趕來,那狗皇帝也不知道把訊息打聽清楚了,慌里慌張,淨給人添麻煩。”
他把這四人暫時放在這兒,做好記號,等得空了再把他們押回去好好盤問清楚。
“還得是先找到小妹。”
趙思衍望向東南方向,眸色愈深,不知可是小妹鬧起的動靜?
偏偏一開始時,他往反方向找來了,中途遇上這四人,又是追了好一會兒,離得更遠了。
如今動靜沒了,雨聲更大,風聲也有,更是難以確定其中具體方位。
又偏偏他短距離的瞬間移動是快,可若要論長距離的移動,比如輕功上,卻是速度相對稍慢。
如此說來,傅臨輕功更好,找的方向也對,定能快些找到小妹。
可偏偏傅臨是個除了輕功足以稱道之外,拳腳功夫全部可以當做白學的傢伙。
他如何能保護小妹啊,捨身為他小妹爭取多跑幾步的機會嗎?
所以他向來就不覺得傅臨有多適合他小妹,卻偏偏小妹喜歡他喜歡得緊,可惡!
他正趕往過去,希望小妹千萬別出事才好。
相比趙思衍的擔憂,此時圍場之外的趙思衡是更為鎮定。
方南之局促不安,提議道:“要不我們也進去吧,阿衡少爺,方才動靜鬧得好大,我好怕小姐出事,小姐又看不見。”
趙思衡卻始終是面不改色,沉聲道:“我們在外接應就好,小妹此番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