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秋就像是只小貓, 乖乖的窩在沈徹背上,如果不是輕緩的呼吸聲,簡直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小孩真是太乖了。
沈徹揹著林夢秋到了馬車邊, 之前他們的馬車已經被山匪砸壞了, 這會換了輛青蓬頂的。
她的奶孃等人也已經從驚魂中回過神來,趕緊上前扶著林夢秋下來, 對著沈徹又是下跪又是磕頭,皆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他的神色卻是淡淡的, 隨意的嗯了聲,正好有人找他便到了一旁。
留下奶孃攙扶著林夢秋, 要扶她上馬車為她擦藥。
但她憋了許久,這會見到奶孃終於是忍不住了,臉蛋紅紅的在奶孃耳邊說了句想要水。
奶孃看著她渾身髒兮兮的這才明白過來, 姑娘這是長大了,知道害羞了, 附近正好就有小溪,便扶著她過去簡單的擦了擦臉和身上的血跡。
露出了漂亮白淨的小臉蛋, 她今年十二, 臉還未徹底長開,但已初露嬌美,尤其是雙靈動清澈的眼, 好似會說話, 讓人見了就喜歡。
奶孃瞧著是既欣喜又擔憂,如此出挑, 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也不知方才那位大人是何身份, 瞧著氣度不凡, 應當不是普通人, 姑娘稍後不妨問問,回府以後,也好讓老爺前去感謝一番。”
林夢秋懷裡還揣著那條帕子,剛剛她偷偷的拿溪水清洗乾淨了,自然看見了角落的那個徹字,馬車上有家徽。
她知道他叫沈徹,夢裡那個魂牽夢縈的人。
聽奶孃提起,不知為何,她不願意告訴奶孃他的姓名,就像是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但又不想撒謊,就點了點頭糊弄了過去。
回去的路上,她因為腳上有傷,便走的有些慢,心裡還在想著那兩個夢,有些許走神,一下不察腳上碰到了什麼軟乎乎的東西。
不僅如此,還聽見了聲極輕的嗷嗚聲。
林夢秋詫異的低頭去看,就見草叢中縮著團黑乎乎的小動物,看不清模樣。
她停下腳步,緩慢的俯下身去將它抱了起來。
竟然是只小黑狗,他的腿上尾巴上,處處都有傷口,血結了痂,看上去瘦弱又可憐。
感覺到有人的氣息,它害怕的嗷嗚了兩聲,滾圓的大眼睛溼漉漉的看著她,讓人瞬間心就軟了。
“奶孃,是只受傷的小狗。”
林夢秋的奶孃姓周,不過三十出頭,生了好幾個孩子,卻不得不為了生計把親生孩子留在家中,照顧著林夢秋長大。
這麼十多年過去,看著小小軟軟的奶娃娃出落的越發嬌美,如何會沒有感情,她是真心實意的把她當孩子來照顧。
知道小姑娘心地善良,但還是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小狗確實可憐,但夫人定是不同意的,姑娘可不敢動這樣的心思。”
聽到夫人,林夢秋下意識的有些心慌。
她感覺到懷裡的小狗正在艱難的舔她的手掌,它就像是另一個她,同樣的遍體鱗傷,同樣的舉目無親。
“我只是想救它。”
如同沈徹救她一樣。
林夢秋平時看著嬌弱,但其實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她一旦下定決心的事情,誰都改變不了。
周氏見她不放手,就懂了,只要不帶回府,想救就救吧,“那姑娘可得小心些,千萬別讓小狗抓著或是咬著了。”
林夢秋這才亮了眼,用力的點了點頭,抱著懷裡的小狗回到了馬車旁,取來水和藥,喂了它後,簡單的為它包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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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徹再過來時,便看見她懷裡出現了個小家夥。
一人一狗,頂著一樣烏黑圓潤的眼,竟看不出絲毫的突兀來。
“小孩兒怎麼亂撿東西?”沈徹和周氏想法差不多,小狗雖然瞧著病懨懨的,但她可比這狗好不到哪去,那胳膊細的跟柳絮似的,到時候傷著又得哭。
林夢秋嘟了嘟嘴,抱著懷裡的小狗不鬆手,“恩公,它不是東西,它是小狗它受傷了好可憐。”
沈徹哼笑了聲,真有意思,自己這麼慘兮兮的,竟然還有空去可憐別人。
“那你便養著吧。”不過她的事與他無關,兩人不過是萍水相逢,等送她回城,以後想必也不會再相見了。
可沒想到林夢秋依舊是眼巴巴的看著他,“孃親定是不會讓我養它的。”
沈徹這才反應過來,小丫頭在這等著他呢,她亂撿東西自己養不了,還指望他?
“看我做什麼,我早就說了,我不是什麼好人,救你不過是順手,沒有多餘的善心和時間來管別的事。”
林夢秋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其實沈徹說得對,而且說的很直白,她雖然年紀小,但不是不明是非的人。
聞言也就不再鬧騰,只是心中格外的難過,她連自己都救不了,更不知道前路有什麼危險,根本沒資格養它。
她剛給它包紮了傷口喂了水和吃的,看上去可愛多了,大約是感覺到林夢秋的難過和不安,小狗伸出了舌頭在她掌心舔了舔。
低低的嗷嗚了兩聲,好似在安撫她讓她別難過。
即便心裡再不捨,可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只能將它放回草叢裡,若真是將它帶回去,到時候被母親丟出府,只會讓它更可憐。
“我不能帶你回家,你要小心些獵夾,避著些比你大的動物,千萬別再受傷了。”林夢秋溫柔的和它說著話,還把它抱在懷裡拿臉頰蹭了蹭,極其不捨的模樣。
小黑狗像是聽懂了一般,連續的嗷嗚了兩聲,那雙大眼睛裡似乎有淚,等放下後,很乖的拖著受傷的腳,一點點的往前挪。
沈徹看她一副要哭的樣子,等了許久,連狗都哭了,卻一直沒等到她哭。
他見過家裡弟弟想要東西的模樣,祖母不肯他便哭,總是能把長輩的心給磨的軟了。
這丫頭可比他的小弟有優勢多了,明明長了一張讓人心疼的臉,怎麼就不懂得利用呢。
沈徹真是被她氣得牙癢癢,用力的在她腦袋上揉了揉,“方才讓你別哭,可沒見你這般聽話過。”
林夢秋不解的抬頭看他,沒想到沈徹已經抓著小黑狗的後頸,將它提了起來。
“真醜,瘦不拉幾的,身上也沒半斤肉,以後就叫八兩吧,阿四,接著。”說著就把小狗丟到了他身後小廝的懷裡。
那個叫阿四的小廝,穩穩的將小狗給接住,笑眯眯的應了聲好,“奴才這就讓人給這小家夥找點吃的,保管過兩日就能跑能跳的。”
林夢秋這才回過神來,沈徹這是要養小狗了,她整張臉瞬間就明亮了起來,甚至忘了自己身上還有傷,忍不住的想要跳起來,“恩公,是最最最好的人!”
就被沈徹一個眼神給制止住了,他忍不住的在心裡想,沒想到小丫頭洗乾淨了以後,從小花貓成了小白貓,倒是能見人了,只是還一樣的傻,半點聰明都沒學會。
見她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又內疚的樣子,也忍不住的跟著笑。
之前他都覺得小孩子麻煩,不喜歡弟弟妹妹,這會竟突然覺得,若是家中有個如此乖的小孩兒,倒也還不錯。
又過了會,沈徹的手下來稟告,一切都收拾好了,可以進城了。
沈徹才點了點頭,讓他們都上馬車,而後他也翻身上馬。
他的馬兒通體雪白,威風又好看,讓林夢秋掀開布簾,忍不住的看了又看。
她雖然淘氣愛玩,但她父親是個文官不善騎射,更不會帶她們騎馬,她之前都只敢遠遠的瞧著,這是頭次覺得騎馬是如此威風的事情。
沈徹騎上馬,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緋衣白馬,真像個揮斥四方的小將軍,也讓林夢秋愈發的崇拜仰望。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炙熱直白,就差把心思寫在臉上了,沈徹竟然被她瞧的心軟了。
策馬到了馬車旁,緩慢的往前跟著。
偷看被人抓個正著,見到他過來,林夢秋趕緊放下了布簾,心跳的飛快,似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但很顯然,外頭的人並不打算這麼容易就放過她,林夢秋剛坐定,外頭就響起了篤篤的聲音,是他在用手指輕叩著車壁。
沈徹覺得很有趣,怎麼會有人如此的矛盾,卻又能將這些矛盾很好的融合與一身,讓人討厭不起來。
就在他以為林夢秋要在車內一直躲著時,她終於怯生生的掀開了布簾,眼巴巴的看著他:“恩公。”
沈徹明明是想要笑話她一番,可不知為何,在看見她的瞬間,忍不住的開口道:“想騎馬?”
林夢秋愣了下,飛快的點了點頭,但她的腿上有傷啊。
馬車緩緩的停下,沈徹將小人單手抱到了馬上,讓她側坐著在自己身前,正好不會碰到傷口。
“若是顛著傷口疼,就開口讓我停下,別又像個小啞巴似的不說話,聽懂沒有。”
林夢秋乖乖的點頭說好,手指下意識的抓緊著他的衣襟不放。
見她乖乖的坐好了,沈徹才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慢慢的向前奔去,大約是為了顧慮她腳上的傷,馬跑的並不快。
但她依舊能感覺到風在她耳邊拂過的聲音,四周是湖光山色,讓人感覺到自由又舒暢。
那些束縛著她的繩索好似瞬間都被斬斷了,此刻她忘卻了方才的驚恐,忘了之前的夢魘,彎著眼笑了,露出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爛漫。
這樣的姿勢,她抬頭時正好能看清沈徹的模樣,她從未見過比沈徹更好看的人,一時竟是看的入了迷,她沒說錯,恩公便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他就像是那炙熱的火焰,張揚不羈,讓人想要觸碰,卻又不敢靠近。
聽到她的笑聲,沈徹也被她所感染,忍不住的展眉勾著唇笑。
過了一個多時辰,便看到了官道,再往前很快就能到蘇州城了。
林夢秋認得路,笑容也漸漸的收斂了,她知道等進城後,她就要和沈徹道別了,家中等著她的不知會是什麼。
不知是不是有那夢的影響,雖然兩人不過認識半日,可她就是忍不住的依賴他,甚至有些不願面對分離。
沈徹的馬兒是萬里挑一的烈駒,後來跑的越來越快,馬車早已被他甩在身後。
大約感覺到了她的低落,以為是時間久了,碰到了她的傷口,沈徹的馬兒便慢了下來,疑問的低頭看向她。
林夢秋也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可謂是百感交集,根本不是她這個十二歲的人該承受的,她也沒辦法把自己那離譜的夢說給別人聽,只能無助的看他。
“恩公,你相信命數嗎?”
“命?我不信天更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他說這話時緋衣飄揚,無比的桀驁不羈,卻不會讓人不喜,反而覺得從他口中說出這話,無比的適合,他有這等輕狂的本事。
但也是他的話,讓林夢秋忍不住的升起了希望,有了些許勇氣,之前種種皆是夢境,她既能讓身邊的活下來,也有機會改變之後所有的事。
夢境再真也終究不是現實。
她相信沈徹。
路總是有盡頭的,即便她再怎麼不願意,也還是進了城。
沈徹本是想要送他們回府,可阿四帶著人追了上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沈徹的臉色瞬間便凝重了起來。
“如今進城了,已經沒有危險了,我便不送你回去了。”
沈徹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麼,手掌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輕笑著道:“小孩兒,下回出門多帶些人,可不能再如此大意了。”
林夢秋的眼眶紅紅的,用力的點了點頭,很認真的看著他道:“恩公,我叫林夢秋,你要記住我,等我長大了,我會再來找你報恩的。”
聽著後面奶孃焦急的催促,林夢秋來不及等他回應,便把自己最心愛的珠花塞到了他的手裡,匆忙的回到了馬車旁。
留下沈徹握著手中的那支紅粉色的珠花,在口中呢喃了兩遍她的名字。
林夢秋,他記住了。
春去秋來,眨眼間已是兩年後,林夢秋揹著藥簍從山上採了藥,剛放下東西,就聽見屋內江鶴不耐的聲音響起。
“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不去便是不去,你即便拿官府來壓我也沒用。”
兩年前,林夢秋回到林府後,偷偷的讓奶孃找了人南下,尋到了藥王谷,找到了這位脾氣古怪的江神醫,給他送了信,只說她或許認識江玉兒。
收到信後,江鶴隻身跑來了蘇州,與林劍青關著書房門談了一整日,他的秘密無法再隱瞞了,最終向林夢秋等人坦白了她的身世。
果真與她之前夢中所見的一模一樣,她與弟弟並不是林家的骨肉。
但她生父沈家還未沉冤,他們姐弟依舊不能大張旗鼓的對外表明身份,只說是她得了怪病,需要去藥王谷靜養。
這兩年時間,她與弟弟都跟著舅父江鶴在藥王谷中生活。
她在醫術上不如弟弟有天賦,但學了兩年,也通了些許皮毛,偶爾會替舅父上山採藥。
江鶴是名震江湖的神醫,每日都會有不同的人前來求診,對此林夢秋早就見怪不怪了。
但今日來的卻是本地的縣官,什麼事需要勞動縣令大人來請人的?
林夢秋有些好奇,忍不住到了門邊聽了聽。
“我與先生乃是至交,如何會拿身份來壓
先生,只是此事關乎百姓關乎蒼生,這才不得不求先生出面。”
“天下大夫千千萬,為何非要我江某人去。”
“沈世子帶兵欲度飲馬河,但凡此戰勝了,便可將敵寇永遠的趕出我朝疆域,令其再不敢越界分毫。江先生乃是舉世神醫,若有您入營,次仗必勝。”
林夢秋聽的認真,自然沒錯過那個名號,那個令她輾轉難眠,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人。
這兩年來,她依舊會時不時的做夢,她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她夢見的都是沈徹,夢裡恩公不僅廢了雙腿,更落得個萬箭穿心的慘死下場。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懊惱,為何自己是個女子,若是男兒便可隨著恩公上戰場,時刻的守護著他。
她已經找回了自己的親人,宋氏也開啟了心結,承認了自己所犯的錯,日日吃齋念佛想要彌補之前的荒唐。
一切都朝著夢境相反的方向發展,她能有勇氣做這些,全靠了沈徹,但她卻沒辦法為沈徹做些什麼。
見江鶴不管不顧的要將縣官趕出去,她忍不住的推門而入,“舅父,我想去。”
江鶴不答應並不是怕死,只不過是擔心他們姐弟,他最在乎的人便是他們兩,既然林夢秋說什麼都要去,他也沒辦法,只能依了她。
隔日便收拾了行囊,帶著兩姐弟,跟著運送糧草的隊伍,朝著西北去。
林夢秋一點都不怕,她知道,那裡有沈徹在,她要去找他。
只是兩年過去了,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