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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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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老爺, 真的有!”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一個水手滿臉青白地浮了上來, 喘了口氣,在水面上抹了把臉,大聲嚷道。

於星誠精神大振, 疾步走到船舷邊,連聲吩咐:“快, 把繩子給他!別的人呢?都到他這裡,跟他下去!能拉上來, 每人賞銀十兩!”

遊在周圍尋找的水手們聞言忙都聚攏過來, 跟著那個水手潛了下去。

要尋找的這具屍體身上最顯著的特徵是綁了大石頭, 過了這些天, 不知爛成了什麼樣, 要避開蘆葦在水下發達的鬚根,把他跟石頭分開,再把屍體綁住拉上來, 不是個小工程, 眾人下去後,只能輪換進行,不時有撐不住的上來換一口氣。

於星誠目光炯炯,站在船舷邊盯著——這是最後的希望, 他不會水,不然指不定等不及自己跳下去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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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既然尋到了目標,那撈上來就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船上的人在又吹了小半個時辰河風後,水手們終於齊心協力,把這具特殊的屍體抬了上來。

外觀模樣——就不提也罷。

對這麼具屍體,一般人都無從下手,只能抓緊時間弄回府衙去,找仵作。

這時幸虧天氣已經冷了,若是盛夏時分在水下泡這麼久,那別說仵作了,找神仙都沒用,撈都不必去撈。

饒是如此,也把仵作弄得才上手就出去吐了一回。

仵作經驗足,見慣了這類景象,可畢竟嗅覺沒有失靈,禁不住這個味道。

屍體的衣服沒這麼快爛,但可能被水泡久了,又被魚蝦拉扯,變得有些絲絲縷縷,切割下來後,發現尋不到什麼線索,就是最常見的麻料。

蔣知府本來殷勤地在旁陪著,到這個過程時已經受不了了,恰有個下僕探頭探腦地在門外尋他,似有話說,他忙藉故向於星誠告了罪。

於星誠這時候哪有空閒理他,他在不在,根本也沒妨礙,便直接揮了揮手,叫他自便。

蔣知府松了口氣,忙捏著鼻子跟下僕走了。

不過他在做官上真的精明,過一會兒,居然使人送了一筐橘子來,送來的下僕還道:“我們老爺上覆憲臺大老爺,這橘子不是給大老爺吃的,剝了橘皮,放在鼻子底下,您能好過些。”

於星誠:“……”

他哭笑不得,只得收下了。

方寒霄都忍不住想笑,過來拿了一個橘子剝了,分一半橘皮給於星誠,自己舉著另一半,別說,得這味道消解一下,起碼不至於喘口氣都要跑出十來步路去了。

仵作正忙著,就沒這個便利了,憋著氣,拿著鋒利的小刀,費力地尋著地方切割。

終於把衣服全部剝了,頭髮剃了——準確地說,不是剃,也是剝,因為頭皮差不多泡得脫離了頭蓋骨,一扯,就是一縷頭髮連著頭皮一起掉下來。

到這個程度,想從屍體的肉身上尋到什麼特殊的讓兇徒費事連屍體也必須要帶走的痕跡,基本是很難了。

於星誠看著,才生出的一點輕鬆心情又沉下去。

仵作暫時停了手,衝出去喘了會氣,緩一緩,重又回來。

於星誠和方寒霄怕錯過線索,始終撐著沒有走,只是一直盯著,但沒盯出個所以然來。

“致命傷在這裡,大老爺請看——心臟這裡,應該是一下斃命。”仵作從頭顱往下,查到胸肺,終於查出了點魚蝦啃噬之外的傷口,忙抬頭道。

於星誠只是點頭,面上沒有什麼喜悅之色。他不需要知道這個人是怎麼死的,傷在哪裡,他想知道的,是此人本身的特徵。

仵作又低頭,繼續往下查。

這實在是個不容易的活計,比從河裡撈人都難多了。

無論被連泡帶啃成了什麼模樣,從粗大的骨骼上及骨盆上總還能明確看出來這是一具男屍,而查到兩腿之間的時候,在場的所有男性都不覺覺得背脊一涼,胯/下也——有那麼點寒颼颼的。

那一條長柱形裡綿軟無骨,大約很得魚蝦厚愛,被啃得連個影子都沒有了,光禿禿空蕩蕩的一片。

仵作遲疑了一下,才又繼續往下。

整具查完,一無所獲。

於星誠失望之極,身形都晃了一下——他一夜未眠,撐著的一口氣又洩了,難免有些煎熬不住,方寒霄從旁扶了他一把,把他直扶到外面去。

於星誠意識到還在往前走,愣了下,推拒道:“鎮海,我沒事——”

方寒霄不管,只是一直把他扶到欽差房裡去,取紙筆,寫:歇一會,過一個時辰我叫您,再去細查第二遍,實在查不出來,便罷了。我們放出假消息去,將府衙內外戒嚴,只裝作查到了,看可否引出什麼來。

這不失為一個辦法,虛虛實實,查案常事,於星誠在沒有別的更好的主意之下,只能嘆氣道:“好罷。”

他嘴上說沒事,其實也真的是累了,便合衣上床,倒頭先睡一會。

**

且說蔣知府被下僕叫走之後。

“你問清楚了?”才到一個僻靜地方,蔣知府就迫不及待地問向下僕。

下僕微彎著腰:“老爺,問清楚了,那姓方的是徐二老爺兄長徐大老爺的三女婿。”

“廢話!這要你說,本官叫你去問的是,他到底什麼出身來歷!”

下僕面前,蔣知府勃然換過一副嘴臉,官威十分懾人。

下僕忙道:“是,是。這個小人也問到了,他本身出身京裡的平江伯府,是長房長孫,曾經還好像是伯府世子,後來遇過一回匪徒,受傷變成了啞巴——”

“平江伯府?”蔣知府臉色大變。

他知道徐二老爺是先徐老尚書之子,在京裡有親眷,現在與隆昌侯還沾上了親,但他遠在揚州為官,沒有下功夫到把徐二老爺兄長的三個女兒各嫁了什麼人家都打聽清楚的地步。

所以他不知道方寒霄的出身。

但下僕一說平江伯府,他立刻反應過來——揚州是大運河的重要連線河段,他怎麼會沒聽過方老伯爺昔日的聲名。

就是在方老伯爺打擊過後,鹽梟們的勢頭才下去,基本轉成了小打小鬧的私鹽販子,倒退個十年左右,淮安揚州兩府因為周圍有鹽場,私鹽之氾濫,幾乎要把官鹽擠壓得賣不出去。

當然財帛動人心,現在買賣私鹽的還是有,徐二老爺就是一個,不過不到猖獗的地步,官府沒下力氣窮追猛打,抓到就抓到,抓不到也罷了。

這也就是說,方老伯爺對於私鹽傾銷買賣那一整套程式,必然十分瞭解,他的長孫,家學淵源,很可能也是了然於胸。

於星誠隨行人員帶一個啞巴來,本有些奇怪,蔣知府因為自己的緣故,十分關注,他自己昨晚試圖去找方寒霄聊過,奈何方寒霄沒搭理他,他更上心了,想來想去,乘著於星誠去河上,派人去徐家悄悄打聽了一下。

這一打聽,果然是有問題!

於星誠悄悄地在隊伍裡夾這麼一個通曉運輸鹽務的人來,是想幹什麼?

他說不會插手揚州府事,是真的不會插手嗎?

於星誠與方寒霄幾乎不離左右,與他說話時也與其他人不同,透著平級論交的隨和,這不是一般的隨從待遇,說是特意請來的參贊還差不多——

蔣知府面色劇烈變幻,臉頰邊的肌肉都抽了一抽。

除了明旨外,於星誠這位欽差有沒有另外奉了密旨,把他也查一查,實在是不好說啊。

畢竟今早上於星誠問他要人時的臉色,可著實是難看極了。

別的不提,在看上官臉色這一條上,蔣知府還是十分敏銳的。

**

天色黑了。

方寒霄把於星誠叫了起來。

這時已是該著睡眠的時辰了,若是尋常事情,由著於星誠睡一夜再起來處置也不遲,但屍體不等人,這時候沒處尋冰鎮著,每時每刻情況都在變壞,拖一夜,明天是什麼情形,又不好說了。

外面的飯食一直備著,方寒霄和薛嘉言坐著已經先用過了,於星誠過去看了一眼,搖頭:“老啦,我可沒你們這麼好胃口,才看過那個,現在看見飯菜我都——”

“失火了,失火啦!”

幾人心中一緊,疾步衝出去檢視。

只見暗夜之中,火星煙霧繚繞而起,看方向正是推官廳。

刑名隸屬推官掌理,仵作也來自推官廳,下午時的屍體查驗,就在推官廳衙外。

“不好,快走!”

於星誠心中大急,向外便跑,險摔個跟頭。

方寒霄和薛嘉言兩人把他架起來,飛一般往推官廳那邊跑。

方寒霄一路跑,一路心中電轉:這要說是巧合,未免太巧了!

既不是巧合,那問題反而就明白了——撈上來的這具屍體泡成了這樣,同夥還不放心,聞訊之後,還趕來試圖毀屍滅跡,即是說,哪怕是毀損成這樣的屍體,仍然是有價值的!

於星誠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推他:“你別管我,快先去,先去,幫忙滅火!”

方寒霄悶不吭聲,依言將他推向薛嘉言,獨自先行飛奔。

他一個人跑要快得多,不一刻到了推官廳,只見此處已經有人在端盆潑水,亂跑忙碌。

方寒霄不管別的,見到仵作張皇失措地在廊下張手喊叫,搶過一盆水來潑自己身上,衝著廊下的耳房便去——眾人歇息走開的這一個時辰裡,屍體暫時就存放在裡面。

於星誠這時候趕到了,一問,傻了眼,急得跺腳:“燒了就燒了,值得什麼——!”

便是天大的案子,要是把方寒霄這個韓王放在外面的耳目賠進去,就查出來又有什麼意義!

好在方寒霄既然敢衝進去,自然是有譜的,於星誠跺腳的這一下功夫,他已經揹著物證衝了出來。

就是臉色不大好看,不是被火燒的,耳房不大,他進出迅疾如雷,身上沒燒著,只沾了幾個火星,會難看,是叫背上的物證燻著了。

這麼近距離接觸,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

薛嘉言本來要上去接,剛靠近他五步之內,嘔一聲,很沒有義氣地連忙跑了。

仵作等人上去,接了他一把。

推官廳幾間屋舍仍在燃燒,被驚動的人絡繹不絕地趕來救火,連後衙延平郡王都派了人來,他那裡守衛眾多,還有守備司的兵丁在,倒是能分出不少人手來幫忙。

蔣知府慌慌張張地,急命人去叫專負責救火的兵丁帶唧筒來,又請上差趕緊移駕,不要耽擱在險地之間。

於星誠面色鐵青,冷冷地道:“險?蔣大人,連你的推官廳都能忽遇火焚,這揚州城裡,還有何處可保得平安?!本官哪也不去,就藉著這股邪火之光,繼續查下去,還出一片乾坤正氣!”

蔣知府:“……”

他被於星誠的大無畏言辭震住了,一時兩股戰戰,尋不出話來給自己解圍。

但其實於星誠不傻,火勢被發現得及時,這時候已經被控制了下來,推官廳幾間屋或許保不住了,但推官地位超然於其他佐貳官,周圍沒有連著別的屋舍,火勢因此也蔓延不出去。

於星誠把仵作叫過來,當真叫他就藉著火光對搶出來的屍體進行第二次查驗起來。

許是受了刺激,仵作心中既害怕,但也更靈醒起來,對著屍體又查一遍,最終目光落在了屍體的兩腿之間。

他一邊以胳膊遮住鼻息,一邊皺著眉,俯身靠近張望,右手刃尖在那空蕩之處撥弄——

在場眾男人們:“……”

連於星誠都忍不住換了個站姿。

“這裡好像不是新傷。”

撥弄過好一會兒後,仵作抬起頭來,遲疑著道:“我下午時就有一點奇怪,如果此處是被魚蝦啃噬,似乎不該被啃噬得這麼乾淨,這麼利落,就是爛,也該留下腐爛的痕跡,可這裡就是什麼都沒有。可能,此人在死之前已經是這般狀態了。”

方寒霄悚然而驚,他半身溼淋,一臉菸灰,抬頭與於星誠對視。

——本來就沒有這個物件的男人,只有兩種。

一種是罕有的天閹。

一種,是後天造成,時人常謂之,閹侍。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比較久,忽然接到工作,見縫插針終於趕出來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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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三月是絕對可以回京噠,有個端倪就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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