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凱，一個寧遠城什長，在副參遊統朱雲龍的麾下，已然有了十年。
這十年，從廣寧，到錦州，再到如今的寧遠，借用趙凱自己平日裡自嘲的一句話來說，那就是他是從死人堆裡活下來的。
倒也不是趙凱沒有那個資歷去上升，但是趙凱覺得，自己不過就是運氣好，在一次次的潰敗當中活了下來，根本沒有那麼個能力去帶領大家。
加上又不願意去和那些遼東的將校們同流合汙，所以直到如今，趙凱依舊還是一個小小的什長。
這一日對於趙凱而言，本來該是尋尋常常的一天，至少在秦良玉大軍出現之前，是和往常一樣的平靜安寧。
可當秦良玉大軍來臨之後，城中就瀰漫起了一種躁動。
按理來說，即便是這一戰看起來大明的勝算頗大，即便是自打天子親征之後寧遠城的士氣大勝，可是這一切對於像是趙凱一樣，只為了苟活下去的小人物而言，並沒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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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甭管是在大明治下，還是在建奴治下，像是他這樣的基層底層，只要能夠活下去就已經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了。
至於袁兵備頒佈的天啟帝改良後那所謂的軍功爵制，只要殺敵，人人可封官，人人可得爵。
這件事在身為老油子的趙凱眼中，簡直就是扯淡。
如果上邊的法令能夠完全的履行，那麼這世界上哪能有那麼多的不公平？
就像是遼東一般，如果不投靠像是祖家之類的大家族，哪怕是立了戰功，十有八九也會被高門貴族以及那些武勳世家給搶走大部分。
所以即便是有著不少看起來不錯的上官存在，遼東的尋常士卒想要上位，也是難之又難。
所以從一開始，趙凱就對這個所謂的軍功爵制不抱信心。
這一次之所以趙凱選擇留在了寧遠城內，並不是什麼他想要和建奴血戰到底。
而是因為對於趙凱而言，他已經在關外生活了好幾代人了，關外對他而言，就是他的家。
這一退，退入關內，他不覺得他還有什麼機會能夠落葉歸根。
所以在寧遠城裡待著，趙凱是做好了死在這裡的準備的。
最後一戰罷了。
逃累了。
這就是趙凱的內心想法。
至於能不能贏，已經不是趙凱的考慮範疇了。
可當袁崇煥這個寧遠兵備親自登上城樓擂鼓，可當整個寧遠城都凝結成了一股繩，全民都好戰之心湧起之後。
趙凱覺得，自己的心中，似乎真的有一點什麼東西，醒轉過來了。
“三通鼓畢！全軍出擊！”
聽著傳令兵們一個個山呼傳遍全城的咆哮，趙凱兩眼一眯，拿著手中的腰刀，跟隨著最近的幾個明軍戰士，同著人流衝出了他所在的東門。
畢竟整個城裡的兵都衝了出去。
不管民兵還是衛所兵，全部一股腦的湧了出去。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趙凱隱隱約約覺得，似乎真的，這一戰能贏，真的能將建奴，從寧遠城外趕出去！
雖然趙凱不想活了，可這不代表趙凱忘掉了自己和建奴的血海深仇，這不代表趙凱忘卻了自己袍澤家人們的滿腔熱血！
既然有機會在赴死的過程中，報仇雪恨。
趙凱就不會考慮其他的什麼東西。
燕趙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都已經不怕死了，哪還會怕去直面建奴？
“殺！”
喊殺之聲，響徹整個寧遠，而伴隨著這一股明軍的出擊，頓時整個寧遠城外的局面，就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首當其衝的，就是那在齊瑪等人指揮之下拼死也沒有防住明軍的正白旗。
原本就被白桿兵和關寧騎的步騎協作打的頭皮發麻的正白旗建奴，在看到寧遠城城門大開，如同潮水一般湧出來的明軍之後，下意識的就停下了手。
伴隨著正白旗的停手，其他的建奴士卒也出現了片刻的停頓。
然而就是這一絲停頓，讓祖大壽和秦良玉發現了時機。
雖然說關寧騎和白桿兵在面對已經做好了準備的建奴時，殺出重圍已經極為艱難，可是這不代表著此時的明軍沒有一戰之力。
要知道，如果是不顧及傷亡拼死突圍的話，這一戰對於白桿兵而言，絕不會這麼艱難。
也就是存在要儲存己方兵力的這一重心思之上，秦良玉和祖大壽的突圍在一開始的狂放之後，迅速變得收斂有節奏了起來。
關寧騎和白桿兵這兩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部隊，也就是在這種相對收斂的節奏中，配合逐漸開始熟練。
畢竟這玩意，大家都學過，第一次使出來確實不熟悉，可是在建奴的高壓之下，白桿兵和關寧騎迅速的就完成了磨合。
並且在實戰中，發揮出了步騎協作該有的威力。
建奴們片刻間的失神，讓他們堪堪組起的又一道防線在瞬息間被白桿兵突破。
隨之而來的，就是魚入大海，龍騰九天！
“唏律律！”
“啊！”
“殺啊！”
“衝啊！”
“防住他們！不能讓明蠻子逃了！”
“殺光明蠻子！”
呼和聲，慘叫聲，震天撼地，而祖大壽則是一騎當先，手中的狼牙棒一擊又一擊的收割起了建奴的性命。
突圍，這個最大的目標，已經實現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究竟要如何，祖大壽想聽聽秦良玉的看法。
可是戰機稍縱即逝，這一戰，的確也解開了祖大壽的心結。
建奴和明人一樣，都是一個身子撐著頭，被殺就會死。
想要殺建奴，和殺一個明人，一個蒙古人，所需要的能耐，是一樣的。
“當！”
一聲悶響傳出，秦良玉大步流星，在建奴的人群中衝殺往返，縱橫睥睨。
看著已經被撕裂開來的建奴大營，秦良玉的面上出現了一抹笑容。
這一戰，已經贏了。
以這一戰的建奴鮮血，也的確可以好好的振奮振奮白桿兵這因為連日來趕路馳援所喪失掉的士氣。
戰略目標，已經達成了。
瞥了一眼寧遠城的方向，秦良玉滿意的點了點頭，雖然說祖大壽這傢伙楞頭楞尾跟個沒上過戰場的愣頭青似的，但是基礎的東西，祖大壽還是都有一套的。
對於戰局的把握，祖大壽也還拿捏的不錯。
而寧遠城中的袁崇煥，反而給了秦良玉不少的驚喜。
在城外大戰當中還沒有明朗之時，袁崇煥可以壓住寧遠城中的大軍，不讓他們輕舉妄動。
在城外大戰已經明朗之後，袁崇煥頓時做出了最為合適的調動。
城門大開，全軍出擊！
這一招，給建奴帶去的心理壓力，不可謂不大。
也就是有了袁崇煥的這一出，最終廝殺出重圍，才會那麼容易！
想到這裡，秦良玉龍頭棍再次放翻一個靠近了她的建奴，大聲道：“兒郎們！集結到老身身邊來！這一戰，是咱們贏了！”
“但是還沒完！擴大戰果的時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