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小時候淘氣,但只要聽大哥沉下臉提到“脫胎換骨”的家法極刑就乖順規矩。
背叛家門罪大惡極的子弟,在大刑下最輕也是去層皮肉,然後再被這鮮血染透的“裹屍布”卷走抬出祠堂,或就此扔進了亂墳岡。
於遠驥等人一出門,小七就被大哥不容分說的扔摜到那“裹屍布”上。
“大哥,大哥小七該死,可大哥別為小七氣壞身子。”見沒了外人,小七跪爬到大哥腳下,抱緊大哥的腿。
“還沒打呢,你倒耍起無賴了。畜生,改不了的惡習。”楊大帥嘴裡罵,眼看了小七可憐哀求的眼光,心裡的狠意也生出些憐惜。
顧無疾沉下臉:“把嘴堵了打。”
“先生,不要!哥~~大哥~~”
“不能輕饒他。”顧夫子不依不饒:“你若輕饒了他,如何對外面的秦大哥和許大哥交待?如何面對龍官兒?楊家家法不該是因人而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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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遠驥聽見隔壁屋裡的斥罵聲,嗚咽聲,藤條抽打的聲音。
許北征欣賞著牆壁上的山水畫,搖了頭說:“自作孽,不可活。”
“給我跪好,跪好,起來!跪起來!我讓你躲,你躲~~”
不知道多久,終於傳出小七的嘶哭:“大哥,饒了小七,大哥~~”
“你鬆手,鬆不鬆手?”楊大帥的斥罵。
“這打得太狠了,遠驥你去看看。”秦瑞林聽了一會兒,終於不忍。
於遠驥和許北征先後進屋,慘況令他們側過頭不忍目睹。
白色的布單已經被血染紅,小七臥在中間垂死般喘息抽搐,那渾身上下血肉模糊一片,觸目驚心的令人不忍看。
眾人連拉帶勸,才算勸下楊大帥。
混亂中,顧夫子遲疑的蹲在小七面前問:“小七,你的豹牙呢?”
小七勉強抬眼看看師父,蠕動乾裂的唇,卻又沉默不語。
楊大帥也恍悟追問:“莫不是離家這些年,祖宗忘了,豹牙也丟了?”
“豹牙,豹牙交給漢辰代管了。”
小七的話,顧夫子愣愣起身。他清楚的知道,小七此舉,就已經做好赴死的決心,不然那顆豹牙小七決計不會離身。
楊大帥罵了聲“冤孽”,對身後的家丁揮揮手,木桶裡的藤條取出,一桶溫熱的辣椒水潑下。
措手不及中眾人驚呼,小七已經慘叫一聲無了聲息。
“卷走!”楊大帥咬牙吩咐。
“裹屍布”三面兜卷,如裹紮襁褓般,小七煥雄就被抬走,淅淅瀝瀝的血滴灑下條血線。
眾人被楊家慘無人道的家法驚得瞠目結舌,久久說不出話。
子卿和漢辰幾日來同睡一張床,徹夜長談。手握重兵,傲睨群雄的躊躇滿志;憂國憂民,富國強民的理想;或是理想於現實的無奈,無所不談。
有時,漢辰聽子卿風趣的講著東北的奇聞軼事,笑得肚子發疼。
有時,小兄弟二人鬥嘴,漢辰屢屢被子卿作弄,懊惱的用枕頭壓下子卿的頭:“再鬧我可真惱了。”
子卿一把推開他,斂了笑正經的坐起身來:“看你這小模樣兒,還真成了林妹妹了。好在你沒投胎是個女的,真是我媳婦了可如何是好?”
一句話,二人又鬧起來,子卿忽然按了漢辰說:“別鬧,七爺的豹牙怎麼在你脖子上?”
漢辰聽子卿一提,也奇怪,似乎這顆牙從未離過七叔。
“七叔說是保平安的,讓我暫戴。”
“七爺對我說過,豹牙是他的生命,他是不會離身的。一次同學們作弄他,偷藏了他的豹牙,急得他要發瘋。”
漢辰也恍悟過來,他只知道豹牙似乎從未離開過七叔,七叔乳名“豹兒”也同這顆牙有關係。
漢辰一躍起身。受騙了,七叔要出事。父親恨所有背叛他的人,七叔雖然回來救了龍城大難,可父親能饒過他嗎?
“我七叔他~他~~他恐怕要出事~~子卿,我現在就要回龍城去。”漢辰翻身下床。
子卿忙勸他說:“夥計你別急,你容我些時候,去調來飛機送你回去。”
小七周身體無完膚,血淋漓的躺在鬆軟的床上,額頭滾燙,神智不清的胡言亂語。
“灌他藥,都順裡牙流出來了。說胡話還哭喊了‘不要吃藥’,倒是沒喊‘不要捱打’。這活活褪掉一身皮肉,可怎麼是好?”大太太哭著。
“嫂娘,嫂娘~~”小七迷糊的微睜開眼,依稀辨出嫂娘慈祥的聲音,身體卻不敢挪動。
“豹兒,你醒了,嚇死嫂娘了。”大太太哭著想摟小七,但小七一身血肉未凝的傷讓她無從下手。
“嫂娘,還疼嗎?我哥踢的那腳,沒~~”
“小七,你~~你怎麼還惦記嫂娘?你~~”
“這孩子~~”顧師母嘆息,小七甦醒後的第一句話,反讓大太太和她落淚。
小七痛苦難言,渾身的傷口,讓他昏迷醒來就火燎般灼痛。
“誰讓把這畜生抬回房裡的?給我扔去柴房~賞他一口飯吃就不錯!”楊大帥和顧夫子進來。
大太太慌忙求告:“老爺,老爺,那柴房四面透風,天冷。小七一身的傷,才醒過來渾身滾燙,若在凍到~~”
“嫂娘~”小七艱難的說:“嫂娘,大哥吩咐的極是,楊家的規矩~~~小七不該~~~”
楊大帥哼了一聲,一揮手,一片驚愕的目光中,家院拿來門板將小七抬走。
顧夫子拍了楊大帥的肩頭說:“大哥,再捨不得,這規矩不能廢。”
四面透風的柴房,被衾冰冷如鐵。大太太凍得手腳冰冷,多蓋一床被子,小七的傷口又不勝重負;少壓一床被,難擋寒風四面襲來。
大太太落著淚,楊大帥進來:“門口那些僕人在做什麼?”
“拿些紙封糊一下四面的縫隙。”大太太啜泣說。
“胡鬧,柴房被封得密不透風那叫柴房?”楊大帥叱責。
“嫂娘,不要再為小七做什麼了。這裡很好~~回家真好~~”小七靠在嫂娘身邊。
大太太嗚咽著:“豹兒,你莫怨你大哥心狠,他,他也是沒辦法,他是一家之長,上上下下多少眼睛看著他呢。”
“嫂娘,小七沒關係~~”小七堆出笑:“當初~~大哥帶嫂娘從朝鮮回家,不也是住柴房了~~”小七費力的笑起來,卻牽動了一身的傷痛,“哎呦”的呻吟一聲。
“小七~~”大太太惱羞道,不想小七提到當年大帥帶她私奔朝鮮的往事:“亂說,你這孩子,怎麼哪壺沒水提哪壺。”
“哼,這就是打輕了,還留了他有閒氣耍舌頭。”楊大帥罵了聲。
昏沉沉不知多久,小七依稀覺得身邊有人碰自己。微睜開眼睛,縫隙裡投入柴房的日光灼眼。一個漂亮精緻的小男孩兒下頜頂在他床沿,靜靜的看著他。
那雙長睫下忽閃靈動的大眼睛,垂眼時勾勒得線條優雅的眼簾含著無窮的韻味,可惜這麼雙妙目長在這麼個小孩子臉上。
小七煥雄看著孩子,覺得他像誰,正在從疼痛中極力搜尋腦海裡塵封的記憶。那個孩子開口了,嫩嫩的聲音:“小七叔是撒謊惹爹爹生氣了嗎?”
童言無忌,七爺聽孩子叫自己“小七叔”,就自然猜出他是誰。
真快呀,時過境遷,居然小乖兒都這麼大了。
小七笑了搖搖頭,孩子認真的探過身:“乖兒給七叔吹吹揉揉就不疼了。”
伸手去掀七爺的棉被。
“乖兒,七叔不疼。”楊煥雄打量天真可愛的孩子,小模樣生得真像媽媽,人見人愛。不愧是江南第一美人的種。
“乖兒聽話,不扯謊。大哥撒謊,爹爹生氣就打大哥屁屁。”
七爺被逗笑,居然牽起渾身傷口疼痛,不由倒吸冷氣。
“乖兒,別給你七叔添煩。”
話音一落,大太太隨了楊大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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