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既成,功德已降。
但顯然龍玉不可能過河拆橋,在觀禮之後直接把在場眾神全趕走。
是以,飲宴當然免不了。
因為龍玉的性格使然,滄巒城中沒有如麒嶽殿裡那般的貌美侍兒。
那些服侍在場眾神的,也都是一些用法力驅使的傀儡——這些傀儡看上去倒是比玉微印象裡的那些更為精緻美麗,不過想起龍家三郎的特殊愛好,玉微倒也不覺驚訝。
“走罷。”
對於桌上的美酒鮮果佳餚,老子連看都不曾看一眼。
眼瞧著一切塵埃落定,這位太清真人就想立刻拽著自家弟弟回山。
來此賀儀乃是師命不可違。
但他們師尊可沒規定什麼時候走!
眼瞧著老子就要順利地帶著玉微走出滄巒城,一道音色清澈溫和、語氣卻極涼薄利落的聲音,就冷不丁地自背後喚住了他。
“太清真人留步。”
作為一名過耳不忘的神o,老子當然知道這聲音的主家是誰。
眉心不著痕跡地一蹙,轉身前,他目光先行掃了下玉微。見玉微不動聲色,眉眼低垂看上去一副十分乖巧聽話的模樣,老子這才回身面向龍玉。
“龍君。”
拂塵一掃,老子略一低頭,算是全了禮數。
“不知龍君所來為何?”
“……”
聽到自家長兄這句話,玉微唇角不由得微微一搐。
他長兄果然還是不會說話!
瞧瞧這上來就一針見血的問話!
長兄您就算是肯定我這好友即使是看在師尊的份兒上也不會將我等怎樣,也不必可這勁兒地得罪他吧?!
想到這裡,玉微仗著老子出於禮節,不可能在滄巒城內放出神識,當下便在自家長兄看不到的角度對龍玉歉然一笑。瞧那眉目間的意思,無非是請龍玉見諒。
見此情景,本來就沒將老子態度放在心上的龍玉心情更佳。
是以,他對老子的態度也愛屋及烏地和緩了一些。
“本君總不能讓自己的客人出事。”
這樣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後,龍玉甚至是為了照顧老子的情緒又在話後新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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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本君怕是無法向山主交代。”
聽聞此言,不提玉微,就是老子也明白了龍玉話中隱藏的含義。
回想起之前找來的四名修士,老子眉心一蹙,雖明知龍玉前來的主要理由恐怕並非是因為自家那位便宜師尊,而是他身後的二弟玉微,也不好拒絕龍玉的好意。
畢竟,老子絕非那種為一時意氣而置大局於不顧的秉性。
至此,老子也放軟了姿態,更為客氣地對龍玉略微欠身道。“那便麻煩龍君。吾兄弟先行在此謝過。”
到此為止,老子玉微兄弟二神在回崑崙的路上便多了一層保障。
不提因鴻鈞命令被禁在崑崙中不得出去的通天,守在山門前見兩位兄長被自己單方面認定的“死對頭”送回來,是怎樣的一番表現。
卻說結伴提前離開,準備在滄巒城外截殺老子玉微兄弟二神的白溯斂華師兄弟二神,是怎樣的惱怒。
“龍!玉!”
按在腕間骨環上的手指,幾乎要捏碎這件自己真愛的配飾。
斂華陰沉豔絕的眉目間流露出一絲冰冷殺機。
嘴唇緊抿,他一字一聲地念著龍玉的名字。那聲音中帶著一種好像恨不得嚼碎了龍玉骨頭一般的恨意。
“罷了,是他等命不該絕。”
比起斂華的怒氣滿溢,白溯顯得要冷靜許多。
他一如既往地站在斂華身側,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這般安慰著對方。
“哼!”
面對著白溯的勸慰,斂華表現得不太領情。
他冷哼一聲,而後道。
“我便不信,他能護他們一輩子!”
瞧見斂華如此,白溯繼續說著——“事已至此,此次便作罷吧。好在他等身為三尊……好罷,他等身為崑崙山主之徒,我等早晚有機會與之一戰。”
中間說到鴻鈞的時候,白溯在自家師尊那裡養成習慣性地一句“三尊者”就要脫口而出,卻受了斂華的狠狠一瞪。
不得已,他只能苦笑著改口。
同時,白溯也不由得感慨,他那位四師叔在斂華心底的地位委實很重。
**
龍玉的離席,並不是所有神都不曾察覺到的。
龍家的幾個孩子知道。
凰軒鳳桐曉得,麒麟家的母子——特別是深深愛慕龍玉,恨不得將龍玉側身時頭髮自身後滑落的距離都給刻進腦海裡的麒夜,更不可能察覺不到他的缺席。
只是對此龍家的幾個孩子,和鳳桐麟歌乃至神經略粗的凰軒都沒有在意。
真正猜到了龍玉離席的原因的,竟還是麒夜。
‘玉!微!’
再度在心底念起這個讓他無比痛恨的名字。
面對著龍玉那空空如也的座席,麒夜突然覺得心底煩悶無比。
他不想在坐在席位上。
桌案上擺放著的各種珍饈不能讓他的注意力轉移分毫。
向自家母後簡單地微聲交代了幾句,麒夜起身離席,向來時看到的一處花園方向走去。
對於麒夜的離開,麟歌沒有當回事兒。
在這位寵愛孩子的母親眼中,自己兒子不過是在一個地方待久了有些煩悶,想要出去轉一轉罷了。介於自己丈夫與龍玉的交情,她便只交代了兒子不可隨意出城。其餘的,並沒有多說。
然而,麟歌不在意,不代表沒別神在意。
瞧見麒夜走開,原本正端著酒盞品味佳釀的龍華一抬眉,心下冷笑一聲,當即便擱下了酒盞,與身邊的三弟龍嘉交代了幾句後便也離了席。
先是看到麒夜離開,後又見到龍華去席。
鳳桐剝著果皮的手指一頓,英秀的眉不由得輕鎖起來。
他不經意間回想起了麒夜那面對著龍玉時,那似乎有些過分激動的態度,下意識地瞥了眼正坐在自己前方以看似雅緻實則洩憤的動作一杯杯飲酒解悶的母親凰軒一眼。
麒夜的表現……
是不是有點不對?
因為鳳凰一族的小輩,普遍與麒麟族走得更近一些,幾乎是看著麒夜長大的鳳桐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更何況,剛才跟出去的,還是對他來說意義絕對不一樣的龍華。
將手中剝皮去籽的果實送進嘴裡慢慢咀嚼。
鳳桐思來想去,到底還是下了決心。
他嚥下果肉,最後與母親凰軒知會了一聲後,也順著麒夜離開的方向找去。
麒夜其實沒有走遠。
他在距離設宴廣場不遠處的一座水池邊,坐在石臺上,呆呆地出神——期間,那自地下噴湧而出的泉流飛濺了他一身,他也茫然無覺。
他很難形容自己此時的感受。
在見到龍玉之前,他一直渴望著能夠見龍玉。他總想著,去見龍玉一面,只要能見一見那位自己日思夜想的神o,應該就能夠緩解甚至滿足自己的相思之苦了。
可在見了之後呢?
顯然,事與願違。
麒夜發現自己,仍舊是不滿足的。
龍玉彷彿是激發出了他內心潛藏著的所有貪婪。
他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更渴望接近龍玉。
他甚至近乎瘋狂地嫉妒著那些能夠比他更靠近龍玉的生靈。
想到這裡,麒夜不由得咬緊了嘴唇。
某一瞬,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否則,他怎麼可能連寵他護他的父母都嫉妒呢?
但是與此同時,更為讓麒夜驚恐與絕望的是——因為龍玉,他現在的心境極不穩定。而這樣的心境,恰恰是修煉的大忌。
麒夜知道,如果自己繼續這樣下去,那自己的修為恐怕再不會有長足的長進。
而龍玉……
那位孤傲清傲的龍君,恐怕就更不可能多看他這樣的弱者哪怕一眼。
可他想要變強的目的卻又是為了龍玉。
他怎麼可能真的以忘卻龍玉的方法,來得到心境上的平和自由呢?!!
如此,一來二去,這簡直就成了一個死結。
一個,徹徹底底的死循環。
而且還是一個只能自己承擔,絕不可被他神知曉的死循環。
“麒夜公子,為何於此處徘徊不去?可是我等有照顧不周之處?”
清冷雍華的聲調不知從何響起。
那與龍玉有些相似,卻在語音語調等細節處截然不同的聲音讓麒夜倏然一驚——他完全沒有察覺到別神的靠近!
這樣的認知,讓他身軀條件反射性地緊繃起來。
左手手指瞬間就結好了印,身體處於隨時都能夠發起悍然一擊的狀態。
而後,他才有心循聲望去,看看剛才是誰在說話。
來神自然是龍華。
輕抬眉梢,麒夜已經算得上是迅疾如電的一些列動作,在修為比他高出整整一個大境界的龍華眼中,實在是緩慢無比破綻百出。
敏銳的龍華站在旁觀角度上,反倒比父親更能看清麒夜的心思。
因此,這位水族的王儲心底便對麒麟族的小皇子多了幾分厭惡之情。
是以,對於麒夜,龍華沒有分毫的客氣。
他輕抬下頜,語調中帶著種能氣死神的輕慢,緩緩地繼續說道。
“若是有照顧不周之處,你大可向我等提起。父君日理萬機,我等小輩的這些閒雜瑣事,還是不要勞煩他為好罷。”
聽著龍華的話語,麒夜氣得身軀都在微微顫抖。
他不是傻瓜。
龍華的諷刺他聽得出來!
望著龍華那雙與龍玉如出一轍的褐色眼瞳,其中的冷意無非是在警告著麒夜——莫做不自量力之事,莫要肖想他所不配肖想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