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戮譚與天機子離開之後，通天當時便松了一口氣。
然而，就當他要掙開玉微的手臂時，玉微的突然吐血昏迷，讓他始料未及地被自家二哥給帶倒了。
“二，二哥？！你，你沒事吧！！！”
伸手在地上一撐，好歹沒有結結實實地壓上去。
通天單手抓住玉微的肩膀搖了搖，眼瞧著玉微仍舊閉合著眼眸一動不動，心中的憤怒被慌亂所取代。
強迫自己穩定心神。
一轉手，指尖扣住了玉微的脈息，待確定了玉微並無內傷之後，通天才算是松了口氣。
“呼。逞什麼能啊你。”
憤憤地伸手扯住了玉微烏黑的長髮，通天嘀咕了一句後，翻身坐起，把而他二哥抱進了懷裡。
玉微之前一直頂著戮譚的威壓，心神消耗巨大。
此刻，他毫無知覺地靠在自己弟弟懷裡，烏黑的長髮順著通天的手臂散開，一顆顆雕琢精巧的白寶石圓珠自發間墜下，卻還是落在那如墨的髮間，恰似漆黑天幕中的星子。
看著玉微，通天突然怔了怔。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玉微如此脆弱的模樣。
他這位二哥生了天生清冷的面容，平日裡又不怎麼愛笑。故而給神的感覺總是好似高山寒雪，就算是面對最是親近不過的兄弟，也很少會讓通天覺得他有溫情的一面。
而如今……
他這麼閉著眼，維持著送了口氣時眉宇舒展的樣子，一張俊秀的面容倒是顯得溫和了許多。
心底說不清就是怎麼微微一動。
通天抿了抿唇，又忍不住嘀咕了一聲。
“你要是平日裡也這樣就好了。”
說罷，他抱著玉微起身，一手抓住了玉微斂發的珠串扶住後頸肩背，一手托住玉微的腿彎，姿勢麼——若是放在後世，絕對是最標準的公主抱。
不過可惜。
作為標準的洪荒土著，抱神的被抱的都沒什麼感覺。
一路上，通天就這麼抱著玉微回了結界。
回去的時候，老子正在閉關。
於是，倒是少了一番問答。
此次見到戮譚與天機子，顯然是給通天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陰影。
自那一次起，通天有至少兩千年的時間都沒恢復往日裡的活潑好動。
甚至這次玉微再次出結界，他都沒有要跟來的意思。
撿起一塊銅礦，玉微心不在焉地想：或許，他那時昏迷一次也算是件好事？
正當這時，背後的一聲輕喚讓玉微略一怔，當下便帶著幾分驚喜地立時回神。
“龍玉？！”
“數千載不見，吾友別來無恙。”
金釵白髮，墨裳羅紗。
自林子裡漫步走出的，可不就是龍玉麼。
然而當玉微龍玉真正看到對方之時，卻是不由得齊齊一愣。
這一怔愣，源自雙方的穿著。
龍玉身上穿的還是初見時，那件流雲袖玄色升龍長袍，只不過披著的羅紗衣換了件淡金色的，束髮的青簪也換成了金釵。
而玉微……
他也還是白色內襯長袍。卻換了青環束髮，著了織雲紋的墨色外氅。
在分別的數千年之間，他們竟是下意識地在穿著中引入了對方喜好的些許因素。
玉微不由得輕咳了一聲，龍玉那邊的目光也是有了一瞬間的遊移。
不過須臾之後，卻不知是誰先笑了起來，兩神的笑聲最後倒是一起打破了彼此之間的尷尬。
龍玉也好，玉微也罷。
他們能這麼快便忽略了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將對方引為知己，除了那彷彿與生俱來的默契之外，自然還有相投的志趣作為吸引的橋樑。
一方平整的白玉臺懸空升起。
龍玉取出了矮案軟席，玉微則自取了泥路茶果。
熬水煮茶，淡淡的清香便自兩神身邊溢開。
“唔，前些日子，天孕麟女入麒懷。我去居瑤山賀喜，回來的路上，順道來不周山……”
一邊說著，龍玉一邊添了杯茶遞給玉微。
“沒想到，還真的碰上了你。”
“麒……麟。”
掂起杯盞抿了一口香茗，玉微將麒麟兩個字在口中唸叨了一遍，而後輕眯了一下眸子，繼而地吐出了兩個字。
“天命。”
嘗了一口玉微煮出來的茶湯，淡淡的甘甜味道縈繞在唇齒之間。
龍玉順口又抿了一下，而後才擱下了茶碗。
“嗯，天命。”
“看來好友有所感悟，微在此賀喜了。”
往日裡龍玉提起天命，總是不自覺地帶上兩分淺嘲。這一次說出來，語調竟是平和了許多。玉微聞言，清冷的眉宇之間不由泛上了兩分笑意，當下以茶代酒遙敬了龍玉一杯，微笑道。
“偶有所感罷了。”
以手支頜，龍玉嘴上這麼說，但觀其神情，卻當真有幾分喜色。
“我這些年大概不太會回北海……嗯……閒來無事，好友你可以傳訊給我。”
說著，龍玉取出了一隻玲瓏球，遞給了玉微。
“將元神之力注入其中，便可與我通訊。”
“一定。”
**
麒玄的住所居瑤山，距離不周山餘脈有一千二百餘裡。
對於龍玉來說，從不周山到居瑤山，也就是一眨眼就能到的距離。
煌煌大殿盤踞在蒼山峽谷之間。
拔地倚天，宏偉壯闊。
只是遠遠看過去，便覺那大殿彷彿一尊龐然巨獸蹲伏在那裡，彷彿帶著無上的威嚴。
然而，之於這座被天下走獸頂禮膜拜的神殿，龍玉的評價卻是非常一般的。
“麒玄的審美觀也就這樣了。”
扼腕輕嘆了一聲，龍玉轉頭對玉微說道。
“本來麟歌的審美也不錯。但可惜……被麒玄帶歪了。”
聽到龍玉這麼說，玉微不由得勾唇輕笑——然而，還不待他說什麼。那邊一聲哭笑不得的男聲就憑空插入進來，打斷了龍玉與玉微之間的話。
“我說龍玉，當初把圖帛給你看的時候，你明明也說過不錯的。怎地這時候就又來埋汰我？”
回首望去，立在那殿前門闕邊的，可不正是如今的走獸一族首領，麒皇麒玄麼。
“我那時以為你好歹會加一些添頭。”
抬了下眉梢，龍玉輕嗤一聲負手於背後，慵懶言道。
“哪裡曉得你竟是如此……還真的就單弄了一座大殿。”
龍玉的話讓麒玄不自覺地抽了抽嘴角，一臉牙疼的表情望著自家老友。
“比如你的重華宮？”
他口中的重華宮是龍玉的居所——位於北冥海底之下，緊鄰海眼絕地。並且，絕對的雍容華美，在給予極度壯美之感的視覺衝擊同時，還精緻到每一塊磚石上都琢有相應符文花式的地步。
而最最讓麒玄無法理解的是。
重華宮是由一座主殿為主體，旁下勾連的數座附殿的建築群。總體房間到目前為止已經有上千間。
天知道龍玉建那麼多宮殿幹嘛。
若說他的麒嶽殿還有成為未來走獸一脈聖地的潛質，重華宮那緊鄰海眼的地理位置就註定只有龍玉自己和混元境界以上的修士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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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現在還不是混元修士滿地走，大羅金仙多如狗的巫妖時代。
作為未來龍族主君的龍玉，現在還只是個大羅金仙！
“呵。”
輕笑了一聲，龍玉看著自己老友那非常之不敢苟同外加無比複雜的神情，沒有多說什麼。
果然，比起推崇實用建築的麒玄麟歌，以及生來喜歡用梧桐木為主題搭建宮室的凰軒，還是同樣喜歡亭臺樓閣、宮闕殿宇的玉微跟他有共同話題。
“麒皇。”
龍玉與麒玄之間調侃似的招呼打完，玉微迎著麒玄望過來的目光，扶袖施禮。
“玉清真人。”
見狀，麒玄倒也客氣地對玉微一點頭。
因著與龍玉之間的交情愈加深厚，也因著盤古遺脈的身份。玉微這些年倒也麒玄凰軒混了個點頭之交。
但畢竟玉微與龍玉交情深厚，明知日後三族會針鋒相對的他與麒玄凰軒交流甚少。
於是，在這種狀況下，玉微一般都是作為龍玉的附屬出現的。
只是龍玉和玉微都並不在意這個罷了。
跟隨著麒玄進了殿。
只見，那大殿上端得霞光瀲灩、瑞氣升騰。在殿中排列擺放著的長案之上，擺放著美酒佳餚、仙果玉蔬。
面容娟柔的美貌侍兒身披霓裳羽衣，在大殿之中往來穿梭，服侍著宮室之內的訪客。
那些侍兒的修為算不得很高。
以玉微如今的實力，只要稍一凝神便可看得分明——這些侍兒的原身，全部是洪荒異獸。
果然……
玉微想，那份記憶中所講述的一切，對他而言都十分真實。
太古三族。
龍族為鱗甲之首威臨四海。
鳳凰為百鳥至尊掌控天際。
麒麟為百獸敖魁震懾大地。
這一切玉微早就知道，本該不足為奇。
只是讓玉微沒有想到的是……龍玉凰軒麒玄此三神之中，最先稱皇的，竟會是看似平和敦厚的麒玄。而不是秉性矜傲的龍玉、或是盛氣凌人的凰軒。
目光以主家身份站在殿首的女修身上一掃而過。
黑發黑瞳，面容端莊俊俏，氣質溫和寧靜。
麟後，麟歌。
麒玄之妻。
果然是……
想到這裡，玉微再度於心底輕念“天命”二字。
攏罩在袍袖之下的指尖，悄無聲息地攥緊。而後，深深地嵌入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