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的形勢突然就變得微妙了起來，有不少妖師見狀直接趁機跑了，也沒人阻攔。
剩下的哪怕沒有徹底離開，也都紛紛退出了庭院，遠遠旁觀著。
然後在迅速逼近的獸吼聲中轉身離去，頭都不帶回的。
院內，李哲不動聲色地挪著腳下位置，與他們拉開距離，三方各佔一角，彼此對峙。
林悠悠站在他身後，指尖在背上輕輕勾勒起來，不著痕跡的醞釀術式。
為首的那位大妖師在盯著二人看了半晌後，又重新將目光鎖定回了靈山之主身上，冷言道：“你們皆不可信。”
靈山之主當即丟擲了新的橄欖枝：“我們堂堂天師，還能被一群妖師逼了宮？”
李哲默不作聲，三角之勢最為穩定，如果硬要打破平衡，最好是跟鬥地主一樣兩弱打一強，否則最後落一個殘局，誰都難以獨善其身。
如果這個所謂的靈山域真的在京海之內，那這靈山之主除了多一個白面具的守護以外，和妖師基本無異，外強中乾。
同理，如果靈山獨為一域，那他們兩人頂多也就算個戰五渣。
更何況，他可沒有跟軍備競賽一樣，特地去收服那麼多用來幹架的妖怪馬仔，不像這兩方，幾乎都有妖獸撐場。
京海那幫小妖怪……真就是域如其名，一個個都只想著安逸。
每天撿撿破爛，挺好的。
“所以……甄天師究竟是怎麼死的？”
面對他的提問，靈山之主與諸妖師皆沉默不語，李哲見狀，心裡也已經有了猜測。
忽然，院外響起陣陣獸吼，庭院西側那群進攻性極強的新住民們兇悍奔襲，直接就朝著妖群撕咬衝鋒起來。
院外亂作一團，院內也立馬燃起戰火，有大妖衝了進來，與白面具貼身纏鬥，與此同時咒印與符籙齊飛，院內桃花變得異常凌厲，漫天席捲。
李哲找了個空檔，拉著林悠悠迅速朝院外衝去。
以上次那幫妖師們能夠安然身退的結果來看，這兩方人似乎是誰也奈何不了誰的局面
硬要說下來，自己二人必然是最容易被拿捏的弱雞。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那位靈山之主對他總有種莫名的忌憚，上次來做客的時候李哲就已經感受到了，只是今天這種感覺更加強烈，更加的清晰明確。
甚至連那幾個大妖師都能看出這股子忌憚，以至於他們也下意識的跟著一起忌憚起自己來。
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忌憚個什麼，但若是被這幫曾經統一過戰線、如今撕破了臉皮的傢伙們發現端倪，那自己怕是真的要步甄天師後塵。
一入妖群，兩人頓時被圍了起來，李哲拉著林悠悠左竄右跳、一路奔逃，而後被一隻狼狀妖獸撲咬過來，一拳將其轟退。
一拳下去，不痛不癢，反倒將那畜生激的更怒，再度撕咬了過來，李哲捏了捏拳頭，望著這兇獸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庭院裡，幾雙眼睛也在盯著這裡，靈山之主微微一怔，似乎有些疑惑，那幾個妖師則是呈三角合圍之勢，互相交換眼神。
下一刻，妖群中亮起紅光，如鋒刃般在諸多妖獸中輾轉騰挪。
每過一處，妖群便倒下一波，有靈智的妖怪迅速退避一旁，剩下那些妖獸則無一例外，皆潰散作了團團妖力，被那紅光吸收殆盡。
林悠悠望著那一片火紅楓葉，忍不住翻了翻自己的小包包，大院中央，靈山之主遙望此幕：“果然是你！湫！”
李哲皺了皺眉，也忍不住低語了一聲：“季離？……”
一個瘦高身影站在木廊之上，打扮雖與記憶中的季離不盡相同，卻也相差無幾，只是那一身長袍更顯古樸一些，不像季離那小妖一樣鮮亮。
那個被稱作“湫”的大妖往那兒一站，便有著一股莫大的氣勢，壓得整個庭院都安靜了下來：“我當初幫你築建此界，如今看來真是個錯誤的決定。”
幫他築建此界？
李哲稍退兩步，心裡琢磨起來，這靈山域是這妖怪建立的？那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跟它差不多打扮的季離又是個什麼來頭？
一旁，林悠悠悄聲細語：“李哥，那好像是季離給我們的樹葉。”
“確定？”
“我的書籤不見了。”
聞言怔了怔，李哲將目光看向他們，決定先觀望一番。
那幾名大妖師也想觀望觀望，卻被那位名作湫的妖怪一揮手直接卷出了域外，只留下一團團肉眼可見的妖力在原地漂浮：“千年的傳承，卻還是如此陋性，交出力量，走吧。”
李哲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靈山之主卻心知肚明——那幾位大妖師被重新封了靈脈，說不定還抹了記憶。
幾個妖師被攆了出去，剩下那幫妖怪們頓時騷亂了起來，對此，那只大妖卻沒怎麼管顧，任由它們在域內四處竄逃：“陳林，當初問你的問題，如今是否已有了答桉？”
陳林？李哲挑了挑眉，將目光看向院子。
靈山之主沉默不語，周遭的桃花也都各自飄零。
“我們搬進妖域，世界並未有何鉅變，你離開了長寧域，那裡也依舊長寧。”湫一步一步緩緩前行，聲音也是不緩不急，娓娓道來：“倒是這永安域……你覺得這裡如今還安寧嗎？”
林悠悠眼睛睜了睜，沒想到李哲說的竟然是真的，這裡還真是在京海，就是不知道那個長寧域又是什麼地方。
李哲的神情卻凝重起來，眼中的湫也漸漸與那天見到的古妖們身影重疊。
難怪這靈山之主知道的事情那麼多，因為他認識一尊古妖？
又或者不是古妖，但總歸是個妖域出身的大老。
靈山之主一直沉默著，並未作答，半晌後才訥訥開口：“但我們至少也……”
“瑜不掩瑕。”
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語，湫張口頓了頓，似乎想起還有人，便沒再繼續說下去。轉而回過頭，指尖捏了一片秋葉，朝林悠悠遞了過去：“大人，還你。”
“你……”
林悠悠一臉錯愕，李哲也愣了愣：“你是季離？”
大妖點了點頭，卻又開口：“我叫湫，有點水的湫。”
“你是古妖？”
湫望著他，既沒否認，也沒承認。
李哲撓了撓頭，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尤其是很難將它與那個整天蹭吃蹭喝吵吵鬧鬧的小妖季離扯上聯絡，隨口道：“我聽說妖域只有春秋……”
“我們就掌管著秋。”
李哲沉吟著，低著頭，他發現如果不去看那家夥的話，割裂感就會減少許多。
而後，他又想起了當初京海的那只大雪球妖：“那冬……”
“苳之一族吧，被我們趕出來了。”湫攤了攤手，不知道算不算是在解釋：“我們那兒沒有空調，受不得冷。”
古妖不過是一種稱謂，事實上他們也只是在裡頭繁衍生息的一群人與妖，不過是更系統的掌握著靈力，就像外界早已掌握了更先進的科技，各覺得各神奇。
看著它攤手，李哲總算是看出了一些昔日裡季離的影子，心中腹誹著明明是一尊古妖，怎麼整天就想著扮豬吃虎。
不對……它豬是扮了，虎卻沒吃著——之前還天天跟鏡花吵架來著，然後互相打了對方滿頭的大包。
靈山之主站在院內，望著他們在那兒閒聊，神情略為複雜。
而後，李哲的聲音遠遠傳來：“你是陳木木吧？”
白袍風動，靈山之主佇立原地，如若未聞。
聽他這一聲喊，林悠悠想起剛才季離說過的話，碎碎唸叨起來：“陳林……陳木木……”
見他不說話，李哲也沒有再去追問甄天師的事情，雖然他已能猜出個大概，但相信季離應該也有它自己的處理方式，轉而問了另外一件事情：“長寧域……是蘇城？那裡的妖怪們現在可是混亂的很。”
他之前在網上查過陳木木的資訊，發現這傢伙好像跟林悠悠還算是老鄉，都是蘇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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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而又想起之前小妮子說蘇城沒有天師，頓時就感覺這一切全都連上了。
陳林隔著一張面具，音色很冷：“那又如何，有沒有我們都是一樣的，又影響不到普通人。”
“妖怪也是命吶……”
院外，季離不堪其擾，又重新變回了那個矮矮小小的模樣，林悠悠頓時感覺順眼多了，順便還從它嘴裡聽來了許多關於靈山的事情。
古妖現世，巡遊百域，這算是妖域的老傳統。
待它們走完一圈兒回到妖域後，就會跟報告工作似的跟域內其他古妖說起外界的變化，並將每一次的巡遊都記錄在桉，代代相傳。
千百年來總是千篇一律，然而近來的變化，卻總是能讓妖聽的心潮澎湃，無限嚮往。
季離就是其中之一。
而後它就找了個機會偷熘了出來，換了無數面孔，在各地妖師與小妖之間輾轉來回，反覆橫跳於兩個世界之間。
後來，人越來越多，靈力也越來越充足，最具權威的古妖們卻突然覺得，這些力量好像已是無用之物了。
他們支配著水火，如今無需靈力也早已能將水火隨意支配。他們掌控著風雷，如今風雷也早已不是攻伐必需。
至於妖物傷人……怕是還沒有被板磚敲死的人多。
於是乎，不信邪的季離就隨意找上了一名天師，也就是當初還在長寧域的陳林，剛好他也愁思著要如何才能擺脫靈域的限制，去往別地。
兩人一拍即合，一起撤來了永安域。
陳林在它的幫助下，建立了這樣一個半吊子的界域，又在系統的學習了靈力的課程後，想出了一個透過妖師聚會收集命紙的法子。
季離則是想看看在沒有天師干預下，一方靈域究竟會變得如何，於是在建立完靈山域後就獨自離開了。
事實證明，沒有天師也並不會如何，長寧域裡人與妖各活各的，反倒是一些妖師在時不時作祟。
至於永安域……則直接就亂成了一鍋粥。
季離在得知甄天師遇難後，便立馬換了個新面貌重回京海，或許就是因為陳林知道的太多了的緣故，以至於這裡么蛾子頻頻，毫不安寧。
李哲不管它最後想要如何處理，雖然心中好奇，但他現在更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天師能互換靈域嗎？”
如果長寧域是蘇城的話，他倒是很樂意將京海這片地交給其他人，自己則是回老家養老。
小城節奏慢，活的悠閒，物價還便宜，更重要的是離家近，很適合林悠悠這種常年想家人口。
“不能。”季離聳聳肩：“不過如果你倆自己願意、又互相信得過的話，除了靈力少些，好像也沒什麼差別。”
李哲聞言想了想，有些猶豫。
願意倒是願意的，信得過……甄天師表示很淦。
鑑於他們還有爛賬要算，李哲便拉著林悠悠先行撤退了——再不回家餵狗，家怕是都要被拆了。
事實證明，幸好他們回來的夠早，那大金毛在屋子裡竄來竄去，焦躁得很。
李哲見狀趕緊去給它倒狗糧，林悠悠則是去浴室裡衝了個腳，出來後看著他忙活：“李哥，你說我們要不要去給它買一個自動餵食機？”
“怎麼自動？摁一下就出來？”
小妮子想了想：“應該差不多吧？我搜搜……”
“那買回來之後，這傻狗豈不是要天天在家裡吃自助？金毛很聰明的，到時候學會怎麼用了，直接吃成個大胖狗。”
李哲試著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一隻大金毛蹲在自動餵食機前摁一下出一個狗糧、摁一下出一個狗糧……
他覺得這傻狗應該能在餵食機前玩一年，就跟他去吃自助遲遲不願走一樣。
林悠悠搜了一下，捧著手機跟他解釋，說那餵食機是APP遠端操控、定時電動的，李哲聞言想了想，覺得有點可行。
畢竟他們現在時不時就會出門，要是能有個小機器人一樣的東西到點了自動餵食，還是很及時很方便的。
最重要的是，每次讓這傻狗餓了肚子之後，林悠悠總是會自責一陣子，覺得自己沒照顧好這小家夥，故而揪心的很。
“不對啊……它怎麼不吃呢？”
李哲蹲在一旁盯了半晌，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