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嘉，奧嘉？我現在要行動了，你在聽嗎？”
奧嘉沒有回覆。從她上一次說話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五分鐘。凱芙依然藏在列車監控室的一個角落，一絲不苟地遵守和奧嘉的約定：她那架無所不能的無人機，正飛在寒冷的半空中工作；不久，凱芙就能拿到車站附近所有人員，車輛和物資的實時位置。到時，整個柏林塔和周圍的區域，都將成為她的遊樂場。
“呃，你睡著了嗎？”凱芙再次確認了一遍，“奧嘉？”
還是沒有回覆。凱芙凝神靜氣，想分辨無線電背景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聲音。
她突然感到一絲慌亂：剛剛在無線電裡，奧嘉明顯有些反常。她那種表現不像是裝出來的，一個送咖啡的服務員不至於一直讓她擔驚受怕。會不會……有人查出了她的位置，正在脅迫她？那樣的話，自己豈不是正在被錯誤的情報引入歧途？可話說回來，考慮到軍隊的介入，像那種移民旅館，自然會成為嚴加搜查的物件，說不定……只是例行檢查呢？奧嘉騙不過特勤局，從軍隊手裡矇混過關還是輕而易舉的……
哎，凱芙，都什麼時候了，你能不能停止胡思亂想，專心眼前的行動？
凱芙使勁拍了拍額頭，想把這個想法從腦子裡趕出去。
“算了，我一個人去好了。”她咕噥道。
凱芙把頭湊到車窗附近，觀察了一下站臺的情況————很好，武裝分子已經下車，沒有人注意到列車上冒出來什麼多餘的乘客。她悄悄開啟監控室的門，小心地跳上軌道。
凱芙自認為對這個車站很熟悉。三年來，她的走私生意不僅限於特區。為了擴大自己的人脈，凱芙不得不經常跑動跑動，和不同國家，不同身份的傢伙們拉拉交情。柏林是歐洲聯邦的心臟，尤其是像車站，機場這樣的交通樞紐，長期以來都是作為她的私人情報站而存在的。凱芙貓著腰，身子夾在車輪和站臺之間的縫隙，儘可能貼著底部移動，不讓身子暴露在列車的陰影外側，因為在她的頭頂上方，每隔大約三十秒就會打下來一道極其刺眼的燈光————沒錯，自上而下，即使透過玻璃天花板，軌道的反光照樣晃得凱芙眼花繚亂。
這大概就是奧嘉之前警告過她的，柏林塔巨型探照燈了。只有那樣的高度，燈光才會近似垂直照射進來。
凱芙不禁暗暗叫苦：該怎樣才能離開車站呢？她知道以自己現在的位置，再多走五步，她右手邊的站臺，就應該是通向出站口的自動扶梯了。可惜，另一邊的分析員小姐不知道遇上什麼麻煩，始終沒有將無人機的情報反饋給凱芙。她只能憑藉每三十秒一次的探照燈，從照射在站臺的陰影推測。
“人還真不少，”凱芙想，一邊努力朝陰影深處縮了縮。有好幾只腳從她頭頂的站臺路過。
她不敢肯定他們的站位，可是毫無疑問，敵人數量眾多，貿然出擊絕非明智。
“不能繼續走了……”
凱芙停在了出站口附近。再多走一步，她將失去列車陰影的庇護。假如三十秒之內，她沒法逃出車站，那樣她勢必暴露在巨大的探照燈下，無處遁形。
凱芙咽了口唾沫。現在她的命運掌握在那些武裝分子的手裡，她想，如果哪個人心血來潮，準備從站臺上下來，檢查一下鐵軌，或者決定把列車開走……
遇到這樣的情況，凱芙總是忍不住疑神疑鬼的毛病————像往常一樣，這次也是以一大通怨天尤人的碎碎念開始：早知道，我當初說不定該聽聽奧嘉的，認真做好計劃。奧嘉太瞭解她了，凱芙想。奧嘉知道她在旅館不過說說氣話，因為她剛剛九死一生，七年來的委屈已經把她折磨得有點失去理智，聽不進任何建議。所以……奧嘉才會那麼擔心她，想盡辦法為她提供支援……
“時間到了，”突然，站臺上傳來說話聲，打斷了凱芙的思緒，“我們接管車站，你們可以回去休息。”
“感謝，同志，”一名米夏分子呵欠連天，“我們已經在這裡站一個小時，快凍成冰棒了。”
“祝你們好運，因為接下來倒黴的就是我們了，”來者抱怨道，“休息半個小時，說不定……還可以輪換到柏林塔那邊執勤。我們可有的受了。”
寒風颼颼地穿過軌道，凱芙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一個小時，那可真是夠嗆……穿上她這樣的保暖衣，尚且覺得冰冷刺骨，說不定……剛剛大膽一點，趁這些人手腳凍得發麻，還不如，乾脆暗殺掉他們……
算了，估計也不容易。
先前執勤的人員陸續離開了，新的守衛剛從室內出來，手腳滾燙著呢。
哎……
如果你在聽，奧嘉……如果你還在那邊，不要丟下我。我需要你……
如果你能回覆我，凱芙喃喃自語地祈禱著，我保證……你想要什麼，我都能幫你弄來，包括……《俠盜獵人》……第九十九期的限量珍藏版……隨你怎麼要求……
……
……
“凱芙？凱芙！你在聽嗎？”
無線電後面，是那個一直和她並肩作戰，卻又經常被她忽視的分析員小姐，尖聲尖氣的，語氣帶有一絲誇張的擔憂。
終於！凱芙精神不由為之一振，心頭的重擔也慢慢放下來了————她是安全的。
“我看見你一直待在一個地方沒有活動，怎麼————”
“我以為你把我丟在這兒了呢，”凱芙壓抑著激動的情緒，捂著嘴巴，不讓聲音傳到站臺上，“你幹嘛去了，怎麼一直沒回覆我？”
“呃，小問題，不重要……”奧嘉匆忙應付了一句，“沒事就好。凱芙，從你那邊，有沒有看見一輛紅黑色的卡車？無人機顯示，它正停在車站的入口。”
“你問這個……”凱芙疑惑地轉了轉腦袋，“我還沒法出車站呢，武裝分子把站臺守得死死的。而且我不是————”
“有一條路，凱芙，嗯……”奧嘉的語氣有點急，“你的鉤爪還能用嗎？沒問題？聽我說，在列車入站的那邊，下方就是機動車道，巡邏人員剛剛離開附近，我想他們是被調走了，暫時還沒有新的巡邏隊接替。我有個方案————”
“你等等，”凱芙打斷了她，“讓我確認一下，你……要我去調查那輛車？”
“嗯……就一下，看看車裡裝了些什麼。我總懷疑……是不是他們計劃轉移毒氣，因為看守的人員挺多，我覺得是很重要的線索————”
“你知道我來這裡做什麼，”凱芙懷疑地盤問道，“我過來抓芭琪拉，不是為了解除他們的毒氣。這不是我的工作。”
“嗯，但是……想想那個毒氣，凱芙————”
“誰在你旁邊？”
“嗯……什麼？”
“誰在你旁邊？”凱芙的語氣冷淡下來，“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奧嘉。誰在脅迫你？”
對面沒有反應。過了幾秒，無線電“嘶嘶————”地響了一下，
“呃，你好嗎，露娜？”一個帶著中文口音的男聲傳來，“或者，我該叫你凱芙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叫我凱芙，謝謝。”凱芙皺起了眉頭，“你是……那個天網一司的傢伙。”
“這麼快就忘了我的名字？算了，不過我還是————”
“你們在哪裡？”凱芙不客氣地質問，“奧嘉呢？”
“奧嘉和我們在一起，確切地說……我們正在你的頭頂上空盤旋。”
凱芙取下耳機，
“你撒謊，”她反駁道，“你們不可能闖得進來，這附近也沒有直升機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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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你怎麼想。反正……我們要對柏林塔進行突襲。你會看到的。”
凱芙愣住了。
“突襲？你們瘋了！他們可是把那個玩意兒藏在這裡————”
“所以，所以，”對方說，“既然知道，你為什麼不願意幫助我們？你可是我們在封鎖區裡的唯一眼線！”
“但是————”
“你這丫頭！”對方忍不住，一句中文脫口而出，“那東西可是能殺死半個城市的VX毒氣！你是當真沒有一點概念？”
“但是我————”
對方根本不給她爭辯的機會，
“如果毒氣釋放，數萬人都會當場死亡，也包括你！凱芙，如果你連性命都不能保住，真相又有什麼意義呢？”
凱芙一口氣被生生噎了回去：這傢伙知道她的底細。
“凱芙，如果我們不知道毒氣的位置，我們就無法發動進攻。你和這裡的所有人都會一直處於危險之中。”
凱芙緊咬著嘴唇，臉頰漲得發熱，
“芭琪拉不會跑掉的，我保證，”對方繼續說道，“我們會把她完完整整地交到你手上，你想問什麼就問什麼，但是我們要先摧毀毒氣。還有什麼擔心嗎？”
凱芙低下了頭，她也確實找不到什麼理由逃避了，
“你們敢傷害奧嘉，我絕對跟你們沒完，”凱芙嘀咕道，“就這，沒了。”
“成交。”對方短促地笑了一聲，“那是當然。”
凱芙輕輕呼出一口氣。
潛入，搜尋，清除……她已經完成了第一步，無論如何都要開始第二步的。凱芙暗暗說服自己，蘇博科夫兄妹倆肯定不會拋頭露面，如果要接近他們，沒有一個偽裝是不行的……凱芙，你總是需要一個偽裝的，不管是去尋找毒氣，還是抓捕芭琪拉，要想透過敵人的封鎖線，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成為你的敵人……
一步一步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