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芙下意識地轉過臉去，
“開什麼玩笑，”她小聲地問道，“我一個人影都沒看到。”
雖然半信半疑，凱芙仍然不自覺地垂下手，挨著槍套的位置。
“我沒騙你，露娜，”奧嘉堅持道，“除非他的定位裝置被人拿走了，或者……”
“或者你的間諜衛星出了點故障，”凱芙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背靠著牆壁，凝神傾聽小巷深處的動靜，“這種情況常見嗎？”
“衛星是不會說謊的。要麼他的人在這裡，要麼……他的通訊器被人丟在了附近。”
“不管是哪種情況，我們都很接近了，不是嗎？”
“我不否認。”
凱芙四處瞅瞅，確認小巷裡沒有人盯著，便俯下身子，扒開厚厚的積雪翻揀著。她的傷口還在流血，連彎彎腰這樣的簡單動作都讓她疼得抽抽。垃圾箱，殘骸，沒燒完的燃燒瓶，包括地磚之間的夾縫……全都被她翻了個遍。但是並沒有發現任何定位裝置。
“我什麼也沒找到，”她疑惑地說，“奧嘉，你確定訊號真的是從這裡發出來的嗎？”
“如果你現在和我呆在一起，你也能從顯示屏上得出一樣的結論，”奧嘉回答道，“沒錯，信號源仍然在你附近，一閃一閃的。”
凱芙皺起了眉頭，
“有沒有可能，衛星被人入侵了？”她問，“你知道的，奧嘉……我有點感覺不太對勁。”
“沒有人可以入侵局裡的內部網路。至少，在我的監控下……我覺得，應該，嗯……不會有人能做到。”
“我知道你一向是特勤局最出色的分析員，奧嘉，尼摩一直這麼說。看來，也就只有你能夠完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啊。”
凱芙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馬上又後悔了。
“你什麼意思？”奧嘉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受到了冒犯，“拜託，我可是一直站在你這一邊的，露娜！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在故意誤導你吧？”
“別這麼敏感啊，”凱芙連忙道歉，“我只是隨口一說——”
“隨口一說！”奧嘉聽起來有點生氣了，“我入侵局裡的間諜衛星，是因為……因為我本來就在局裡的內網中！我當然有許可權使用各種各樣的監控系統……作為一個三級特工！”
“對不起！我向你保證，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奧嘉！我只是忍不住——”
“等一下！”
凱芙還沒說出口，噎住了。
“等一下什麼……”
“噓！”奧嘉有點緊張，“小心周圍，信號源移動了。”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話音剛落，凱芙的手就像觸電一樣痙攣了一下。她迅速拔出武器，舉槍，瞄準。
“我沒發現他們……”
她的手指牢牢地鎖在手槍扳機上，眼珠快速地轉動，檢索周圍可能出現目標的地點。凱芙半跪在地上，她感到微微的震動透過她的膝蓋傳導上來，肩膀，胳膊，以及手槍瞄準鏡上的積雪也隨之顫動。
他們會從哪裡開始攻擊？不，不應該……如果奧嘉說的是真話，那麼她就不應該在此地久留……這個小巷太狹窄了，不可能有合適的藏身之處，可供躲藏的掩體太少，除非……
她的視線低了下去，地面附近的一口通風井微微冒著蒸汽，周圍的積雪在熱量的作用下融化，形成了一處小水窪。
“我還是沒看到他們……”她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那口通風井，“但是，說不定……”
“信號源剛剛和你擦肩而過了……”奧嘉遲疑了一會兒，“你們的位置，在一瞬間幾乎是重合的……”
凱芙慢慢直起身子，走向那個通風井。井內一片望不見底的漆黑，盡頭似乎有一處淡黃色的亮斑，波光粼粼地閃爍著。
“Undergound。（地下）”
她抽出消音器套在槍口，朝後退了幾步。兩聲沉悶的槍響後，通風井的螺釘竄起一團火花，冒著青煙滾到一旁。
“你說什麼？”
“在地下，”凱芙蹲了下去，抓住井口的梯子晃了晃，測試是否穩固，“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奧嘉。萊諾斯基，還有抓住他的那些米夏分子……我們的位置重合，是因為在那一刻，他們剛剛從我的腳下穿過——”
她將手槍塞回槍套，屏住呼吸，身子慢慢從梯子上降下，順手將通風井的井口重新封堵好。
“這樣！”奧嘉恍然大悟，“那你在下面有什麼發現？”
“不知道，我也剛剛才到，”
凱芙鬆開了手，雙腳頓時濺起一堆水花。她穩住腳步，拍了拍沾滿鐵鏽的雙手。
柏林龐大的地下排水設施，她想，真是一個複雜又充滿敵意的地下迷宮。兩側狹窄的通道中間是一條緩緩流淌的黑水，漂浮著支離破碎的泡沫和冰渣，看上去深不見底。她抬頭望去，幽暗的地下通道裡，目光所及的唯一光源只有頭頂的一排昏黃的燈泡，導致她的視線很受阻礙，大概十米開外的情況就已經無法分辨。
“奧嘉，”凱芙低聲詢問道，“你對柏林的地下排水通道瞭解多少？”
“就我瞭解的來說，柏林市區和D37特區使用的是不同的排水系統，”奧嘉答道，“特區沿用的大部分都是幾十年前的舊管道，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堵塞了很久也沒有得到處理。我記得特區的移民曾經因為這個問題像防暴中心抗議過，不知道他們解決了沒有……”
“我覺得，沒法指望了。看樣子他們確實不把我們這些二等公民當回事兒啊，”凱芙捂了捂鼻子，一股莫名的刺激性氣味衝入她的呼吸道，她拼命忍住想要大聲咳嗽的衝動，“和市區是分開的？”
“沒錯，曾經連通在一起的部分，現在已經沿著Spree河一分為二了。不光是通道，包括汙水處理站之類的地方，特區也不會和市區共用。換句話說，這個擠滿了幾乎100萬人口的小地方，每天都需要自己處理他們自己生產的大量垃圾——”
隨著凱芙的深入，奧嘉的訊號開始變得越來越微弱。她必須集中十二分的精力，才能從一片電流干擾聲中聽清對方的聲音。
“——這個地方自從特區建立起來，一直都是不法分子的避難所之一。三年前，那場特區暴動中，相當多的暴徒據說就是在這裡策劃針對特區防暴的襲擊。露娜，你可得當心，這個鬼地方說不出來的詭異，警方當年可沒少在這裡吃苦頭。暗道，暗門，還有數不清的秘密隔間……簡直跟兔子窩一樣，他們暈頭轉向地在地下轉了好幾個星期，才抓了幾個無足輕重的小嘍囉。”
“我也感覺出來了，”凱芙實在沒忍住，“咳……咳咳！比起那些駭人聽聞的密道，我倒覺得是這裡的氣味把他們給轟出來的……真難以想象有人會在這種地方呆上幾個星期……”
氣味越來越強烈了，這下連捂住口鼻也無法阻擋氣體對呼吸道粘膜的刺激。凱芙的眼前的影像開始有點模糊，那些氣體似乎順著她的鼻子直湧上大腦，她覺得腳下好像踩著一朵雲，飄飄忽忽，雙腳怎麼也使不上力氣——
“露娜，你沒事吧？我聽見你好像……”
“我覺得我好像中毒了……”凱芙使勁地揉了揉刺痛的眼睛，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邊噴湧而出，“這不像是垃圾腐敗產生的臭味，是一種……刺激性的氣體，我不知道——”
“кто это был？（誰在那？）”
突然一個低沉的嗓音響了起來。
“кто это был？”那個人繼續問道，聲音提高了八度，“Кто вы такой！（你是誰！）”
“露娜，怎麼了——”
奧嘉的話音未落，凱芙就閉上了嘴巴，死死地咬住了舌頭。她全身的肌肉都在打顫，擠壓著肺部，螢幕抑制住咳嗽的衝動，不讓氣流突破咽喉。
“Каким образом？ Какова ситуация там？（怎麼了？那邊是什麼情況？）”
聽上去似乎有另一個人跟在他的附近。
“Я не знаю。 Я услышал эту новость， смотреть на прошлое”（不知道，我聽到了動靜。過去看看）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慢慢朝她的方向走來。
逃跑，還是戰鬥？她手中有槍，但是對方的人數未知，她沒有把握——
見鬼！看來只能——
沒有猶豫，凱芙俯下身子，一頭扎進又深又寒冷的黑水中。
“露娜？露娜？”奧嘉焦急的喊聲隔著流水傳進凱芙的耳朵，“出了什麼事？是米夏分子嗎？”
凱芙趴在水底，儘可能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她很想大聲告訴奧嘉不要說話，可是理智告訴她必須保持冷靜——
“Ты меня слышишь？（你聽到了嗎）”透過湍急的水層，凱芙聽見一個人說，“Просто звук здесь？（剛剛這邊的聲音？）”
“Да， некоторые люди говорят здесь（是的，有人在附近說話）”一陣金屬的碰撞聲，還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咔噠——”，可能是卡拉什尼科夫武器的槍栓，“Является ли полиция？（是警察嗎？）”
“Возможно（可能）。Сообщите им усилить контроль……（通知他們檢查這裡）”
冰冷的水流下，凱芙身體的熱量正在迅速的流失，她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起來。
“露娜，是不是……不方便說話？”奧嘉的聲音軟了下去，“天吶——你堅持住……我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幫到你什麼——一定要堅持住……”
她的訊號漸漸微弱下去。
“噗呲——”
凱芙感到耳畔一陣酥麻。她恐懼地睜開眼睛，發現一串氣泡順著她短路的耳機冒了出來，“咕咕——”地浮上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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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Что？（什麼？）”
巨大的壓力快要衝破她的喉嚨，凱芙死死抓住自己的喉嚨，另一只手摸索著去掏槍——
“Кто находится в воде？ Вне！（誰在水裡！出來！）”
一隻靴子踏進水裡，水花“譁啦譁啦”地濺了起來，幾乎就要踩到凱芙的身體。突然——
嗖！嗖嗖——
子彈擊穿了布料和人體，接著就是“撲通“兩聲”。
那兩個人倒下了。
一瞬間，凱芙還以為自己不知不覺中扣動了扳機。但是她馬上意識到，槍聲是從遠處的黑暗中傳來的——
“Tango down，dead ahead。”
一個標準的英音迴響在空曠的隧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