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奧嘉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凱芙猛地起身扭住海倫的肩膀，順手從袖口抽出一把尖刀。
“你幹什麼？”奧嘉嚇壞了，身子不由得退了好幾步。
然而凱芙並沒有理會。她一把撕扯下海倫的防彈背心，“嘩啦”一聲劃開她身上那件帆布軍裝。頓時，一大團混合著暗紅色血液的繃帶從海倫的肩頭湧出，破破爛爛，好多處都已經碎成一條一條的。
“原來，是這樣啊……”凱芙微微咽了口唾沫，伸出袖子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珠，“怪不得……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你的右肩就……原來是那一次，在‘鮮血王牌’行動的時候……”
海倫輕輕地眨了眨眼睛，她的瞳孔在幽藍的熒火下閃著星星點點的光。
”尼摩知道你的傷嗎？”凱芙小心地詢問道，“海倫，你告訴他了嗎？”
海倫望著凱芙，搖了搖頭。她肩頭的繃帶拆開後就在不斷地朝外冒著淤血，都要把她半邊袖子染紅了。
“聽著，這可能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線索，”凱芙努力控制著語速，生怕又說到什麼，刺激到海倫敏感的神經，“聽見我說了嗎，海倫？我們要馬上通知尼摩……如果這處傷口的確是你在兩個星期前留下的，而且你也確定那個假冒你的狙擊手，那麼我們就有了一個有力的證據……能夠證明你的清白。”
她慢慢撐著地板，想站起身來，但是她突然感到衣襬被一隻手拉住了。
“凱芙，別，”海倫小聲地嘀咕道，“別告訴他。”
“為什麼？”
“別把他卷進來，”海倫的聲音微弱的像在懇求，“求你了……我已經讓他為我揹負了這麼多，我不能再連累任何人了。”
“但是……”
凱芙還沒說完，奧嘉就冷不防地擠了過來，差點把她撞到桌子角上。
“所以，你就一直……一個人撐過來的嗎？”奧嘉的嗓音斷斷續續，好像有一口氣堵在她的喉嚨裡出不來，“從明斯克，一直到……一直到柏林？兩個星期以來，你……你都是這麼過去的？”
她氣急敗壞，拼命抽著鼻子，不讓眼淚掉下來。
“你這個大傻瓜！你想害死自己嗎！”
海倫看著奧嘉，顯得有點不知所措。她笨拙地伸出手，揉了揉奧嘉的頭髮。
“我沒有辦法，”她喃喃地說，“自從醒來之後，我……我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那些人的手段我再清楚不過了：那個人用俄製武器打傷了我……沒有擊穿，剛好讓彈殼留在我的體內。我看見他拿起我的槍，在同樣的位置開了一槍……典型的特勤局下三濫把戲———他們肯定在槍身保留下了我的指紋。”
海倫深吸一口氣，
“———我本來應該死在那兒的。奧嘉，你還不明白嗎？尼摩沒法證明我的清白，你們之中沒有人可以。特勤局，有人，要我死在那裡，”海倫一字一頓，嚴肅地盯著奧嘉，“……作為一個軍人世家的叛徒，在內訌中被中亞武裝分子擊斃。總有一天，他們會在原地發現我的屍體，用裹屍袋裝著……不配入殮，也不配披上國旗，等待它的將是就地解剖。最終，他們會找到那枚子彈，他們會昭告天下，那個出賣‘鮮血王牌’行動機密的雙面間諜，已經受到了她應有的懲罰，恥辱地葬身於流沙和瓦礫之中。”
不詳的陰影在凱芙的眼前浮現開來。
“特勤局……”海倫自顧自地說道，“這幫精明的狐狸，自以為能算盡每一步計劃……可惜，俄國人愚蠢地毀了他們的如意算盤。他們本來可以把狙擊現場偽裝得天衣無縫，騙過聯邦衛隊的調查組。但是空襲過後，那個地方連一塊磚頭都不剩了……”
“等等，空襲？”奧嘉急切地打斷了海倫，“可那不是……”
“哦，特勤局肯定會對你們這麼說的，對不對？”海倫的嘴角稍稍上揚，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我不怪他們。誰會承認自己的無能呢？尤其是對於特勤局這些特工來說，俄國空天部隊不請自來的空襲行動，肯定把他們的肺都氣炸了。他們不得不草草收拾裝備，離開那片即將變成廢墟的地區……當然，可能是太匆忙了，他們竟然沒來得及進一步確認我的死亡。於是，在那些人的腳步聲遠去後，我爬了起來———虛弱，疲憊，但仍然活著————拼盡全力逃出了那棟建築，鑽進一個地下防空洞中。那是我在實地勘測地形時的意外收穫……一個蘇聯時期修建的防空洞，裡面還貯存著當年蘇軍遺留下來的衣服，武器，藥品和食物。事情就是這樣。”
屋子裡的寒意濃重起來，凱芙不禁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從那一刻起，我才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揪出藏在特勤局裡的幕後黑手，”海倫直視著奧嘉的眼睛，她的瞳孔看上去就像燃燒起來一樣，“我向你保證，奧嘉，早晚有一天，他們會為自己當初的疏忽付出代價。”
“你要做什麼？”奧嘉拼命地搖著頭，“你千里迢迢來到柏林……就是為了找特勤局報仇嗎？你瘋了！”
“我是來找亞諾的，和其他人沒關係，”海倫不耐煩地撇了撇嘴，“我不知道那個一心想除掉我的傢伙是什麼目的，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為特勤局賣命；知道我曾經和少校進行過五個月的封閉訓練，知道‘鮮血王牌’行動的目標，地點和路線；最關鍵的是，那個人對我知根知底，無論是軍人世家，十字弩兵團的服役，還是PTSD的診療報告，他不會比我知道的更少……”
凱芙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難道說，那些曾經的朋友……真的是……
“亞諾？”她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怎麼會……”
“我沒有說一定是亞諾，”海倫說，“但是……我很懷疑。‘鮮血王牌’行動，除了特勤局少數幾名高層之外，應該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就連聯邦理事會的理事們，也不會……不，我的直覺一直在提醒我，有一個看不見的傢伙，隱藏在特勤局之內。不管那個人是誰，他一定會和亞諾有千絲萬縷的聯絡。只要我能見到亞諾，一切都好辦了。”
她扶著奧嘉的床腳，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呢？”奧嘉喃喃地問道，“尼摩說，在急救中心的案子過後……天網一司就對你下了格殺令，他們已經把你的名字……列入了最高等級的懸賞名單。現在，整個特區都被中國人封鎖了，他們絕不會讓你活著出去的！”
“我必須冒險一搏，”海倫淡淡地笑了一聲，拍了拍奧嘉的肩膀，“我已經逃亡了兩個星期，如果沒辦法抓住那個幕後黑手，所有的辯解都沒有意義，我在餘下的生命裡依然會繼續逃亡……而現在，他們的精力全部放在峰會上，我在他們眼裡又是一個巨大威脅。奧嘉，我很有耐心，我有的是時間策劃……我一定會找到辦法和亞諾見面的……一對一，面對面，不受任何人打擾的見面。”
“你說什麼？”凱芙感到腦子裡似乎被人拉響了警報，“該死，你不會是想……”
“誰知道呢，”海倫不予理會，“不管他是聯邦理事，特勤局局長，還是軍方的高層……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誰。”
啪噠！
“絕不，海倫！”
奧嘉激動地朝前垮了一大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你決不能去特勤局！那裡沒有人會聽你解釋的，只要你出現在他們眼前，他們就會直接殺死你……到時候不要說我們了，就連尼摩，也不能……”
海倫的眉頭皺了起來，她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我本來就不會讓他參與進來，”她冷冷地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算我註定要死在這裡，我那親愛的父親……他也希望看見我的屍體上披著一面國旗。”
父親……
……
又是一位父親。
……
心中那塊敏感的區域被強烈地衝擊了一下。凱芙抬起頭，看著海倫轉過身子，一步一步地朝門外走去。她不假思索地跟上，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別想阻止我，”海倫的眼神十分嚴厲，“我們沒必要再一次搞得兩敗俱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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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麼啊，”凱芙歪了歪腦袋，連拉帶拽地把海倫拖回休息室，“我只是過來給你處理一下傷口……來吧，奧嘉，過來搭把手，你能再幫我弄幾卷繃帶和消毒液嗎？”
“什麼……”
海倫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凱芙冷不丁一推，整張臉都撲在床上。
“如果你是真誠的，海倫，”凱芙說，“我會幫助你見到亞諾……盡我所能。但是你現在必須照我說的做，躺下。”
為了父親……為了我們兩人的父親……
凱芙嚅動了一下嘴唇，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