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確實像他表示的那樣節制了, 至少這一天早晨傑克成功的出現在餐桌前。亨利先生用掛著黑眼圈的眼睛凝視了一會表情疲憊不堪的傑克半晌之後選擇了沉默，看著卡爾神清氣爽而傑克有氣無力的樣子, 就知道自己兒子昨天晚上爽透了。瞭解了真正“上下”問題的亨利先生實在是沒辦法對此時的傑克惡言相向。
“賴福傑謝謝你，食物很適合傑克。”卡爾抬起頭對站在身後為他們服務的老管家表示謝意, 亨利先生個人的飲食習慣而言，他喜歡的都是“實在”的早餐，傑克此時脆弱的腸道絕對接受不了。
拿著報紙的亨利先生頓了頓手下的動作，他嘴角繃成一條嚴酷的直線，臉色顯得有些陰沉。賴福傑不為所動的指出卡爾話中的錯誤：“先生，早餐是老爺昨晚吩咐的。”
卡爾聞言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了看亨利先生，如果他從記憶中提取的資訊沒有錯誤的話, 這位老先生的早餐食譜從來都是營養豐富、充滿了肉蛋奶的。桌面上體貼的佈置太不符合亨利先生的飲食習慣, 老人從來不喜歡柔軟容易消化的食物。
不，卡爾重新審視著桌面上的食物得出了其他結論，這並不是亨利先生體貼傑克才吩咐的早餐。不論是奶油雞茸粥，還是烹製馨香的麥片都更像是為了胃腸不好的人準備的, 卡爾眉心蹙起一道深深的褶皺, 用充滿懷疑的眼光看向亨利先生。
“父親，……你的胃腸現在不好嗎？”
亨利先生手中的湯匙頓了一下，他順著自己停頓的動作繼續喝著面前的湯湯水水，臉上的表情不為所動。這只能讓卡爾更加懷疑亨利先生的健康情況，他轉過頭詢問一直跟隨著父親的女傭：“朱莉，父親最近看過醫生嗎？”
朱莉為難的站在原地，亨利先生和卡爾兩個人的眼光都像是刀子一樣割著朱莉,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誠實的回答卡爾的問題，還是牢牢閉嘴站到一邊，亨利先生顯然不希望她多嘴。朱莉還在為難，賴福傑已經從廚房裡擺上了餐後甜酒——沒有亨利先生的份。
卡爾勾著嘴角笑了起來，看到這一幕還有什麼不明白呢？賴福傑已經把答案放在卡爾眼前了。卡爾看著自己父親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他轉過頭對賴福傑吩咐到：“告訴廚師，從今天起，我不希望在餐桌上看到任何對胃腸不好的食物。”
“是的，先生。”賴福傑恭敬地後退，他嘴角也帶著淡淡的笑容。
亨利先生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絕對不能忍受的事情發生了，他竟然在六十五歲的時候被自己親生兒子停止了人生決不能缺少的餐後甜酒！上帝啊，這個世界已經停滯不前了嗎？亨利先生扔下手中的湯匙，他惡狠狠的瞪著卡爾。
“卡爾，你說什麼？你沒有權利停止餐後的那一杯櫻桃酒。”
“真是太抱歉了，父親，我是你的繼承人，霍利家全部的財產以後都是我一個人的，所以，你要是想年老的時候還能夠享受到騎馬打獵，或者是和老朋友人打牌賭一局的樂趣，那麼現在就開始戒酒吧，當然，還有辣的食物和生食，也必須戒掉。”卡爾看著自己父親，卻用他才是老子的語氣說。
“卡爾·亨利·霍利，你真的想要失去繼承權嗎？朱莉，把我的甜酒端上來！”亨利先生氣哼哼的坐在自己的位子裡一擺手，女傭卻把視線轉向卡爾的方向等待他的指示。
“朱莉，你可以先去休息了，父親不需要餐後的甜酒，從今天起不論是甜酒、烈酒，還是東方運過來的白酒他都不再需要了。叮囑廚師，以後的飲食中調味也少使用酒類。”卡爾說完這句話轉過頭看著亨利先生突然笑了起來，他溫和的說：“父親，我今年還沒有去母親的墓地祭奠過，我想你不希望我把你生病的訊息帶給她對嗎？”
為了最後的威脅，亨利先生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不得不忍受他從來就沒喜歡的這些綿軟的飲食，他突然發現自己最迷戀的飲料從生命中消失了——這真是個令人悲傷的訊息。見到大勢已去，亨利先生沉底沉默了，他安靜享受甜膩的食物。
賴福傑親手端上來一小碟煎小牛肉，不加奶油的那種。亨利先生深棕色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老人暮氣沉沉的氣質一掃而空，他立刻變得像一隻戰勝的公雞等待著賴福傑把牛肉擺在自己面前。
描著金邊的碟子裝不了多少煎牛肉，亨利先生覺得自己沒享受夠，小牛肉就已經從盤子裡面消失了。他抬起頭不滿的看著賴福傑：“斯派塞，你不覺得你現在缺乏管家的基本精神——讓主人滿意——了嗎？”
賴福傑露出標準而客套的笑容，他略彎著腰說：“當然不，老爺，我的工資現在由卡爾先生支付，我想他對我的行為非常滿意。”
卡爾果然裝模作樣的用餐巾輕輕擦拭著自己的嘴角來掩飾自己的笑容。卡爾清了清嗓子，抬起眼睛看著亨利先生：“父親，從今天起賴福傑會管理你的生活和飲食，請保持你的紳士風度，不然我不反對我的管家使用強硬的手段讓你迴歸健□□活。”
亨利先生一下就想到了卡爾小時候哭喊著跑到他身邊哭訴賴福傑嚴苛到秒的生活作息，那時候他一邊逗著自己兒子與妻子看卡爾的笑話，一邊表揚賴福傑的能力超群，所以……現在卡爾終於在長大以後把當初的事情返回他身上了？
上帝可以作證，卡爾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心裡惦記的是在回想紐約城裡面到底有什麼建築物是1912年就已經落成了的。難得空閒一天，卡爾決定帶著傑克這個嚮往藝術的年輕男孩感受紐約藝術的氣息。
“父親，你今天出門嗎？不如，我們一起去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逛一逛吧，傑克初次遊覽紐約，我正想為他介紹紐約的友善態度。”卡爾看著亨利先生發出邀請，亨利先生先是露出一個笑容，隨後趕快重新繃緊自己的臉皮，他拒絕了卡爾的邀請。
“我對不能賺到美元的事情沒有興趣，讓斯派塞陪著你們去吧。”亨利先生的表情非常慎重，“斯派塞是個介紹紐約城的好人選，哪怕是破敗的布魯克林他都很熟悉。”
卡爾直接戳破了亨利先生的全套：“不用了，父親，讓司機載我們過去就行了，賴福傑還是留下來陪著你好了，不然早飯食量減半的你肯定會偷偷喝酒吃辣的。”
傑克一直沒有參與到卡爾父子的爭鋒之中，但是他咬著麵包的時候一直帶著笑容，傑克好久都沒有體會過親情的互動了。亨利先生和卡爾面對彼此的時候完全沒有了他們父子之前的特點——高深莫測、滿腹壞水。他們看著對方的樣子似乎都很不耐煩，而且總是喜歡故意惹對方生氣，可是傑克看著他們的眼神就知道那是一對彼此關愛的父子。
卡爾沒有忽略傑克的感受，從開始用餐的一刻，卡爾就把自己面前的牛排切割成小塊淋上了蜂蜜和檸檬汁擺在傑克面前。傑克的早餐結束的比卡爾要早得多，因為他一直在忙著給傑克準備食物。
“先去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然後去市中心花園好嗎？今天一天的時間不知道夠不夠你把它們逛完。”卡爾體貼的建議，其實他覺得以傑克目前疲憊的身體狀況，就連博物館都沒辦法逛完。
司機萊特載著卡爾和傑克來到中央公園東側，目前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遠遠比不上百年後的氣勢恢宏，目前的展出面積只有幾公頃多，當然，按照美國人的標準說法博物館佔地幾十萬平方英尺。
“這真是太宏偉了。”傑克站在埃及展廳之中忍不住讚美到，卡爾可有可無的露出笑容，他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顯然並不討人喜歡，傑克回過頭帶著點惱怒的看著卡爾。
卡爾把自己的雙手舉在頭頂，他解釋說：“我只是對博物館建造的原因感到有些諷刺而已，別放在心上，對於藝術品我從來都是懷抱著崇敬之心的。”
“開始的目的？難道不是把歷史價值高昂的藝術品集中在一起展示給後人，感受藝術的魅力麼……”傑克說的有些遲疑，他現在已經漸漸理解了自己和卡爾在思考事情上的不同，自己從來都是懷抱著美好的想法，而卡爾的出發點從來都比較陰暗市儈。
“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由一群美國公民於1870年發起構建。當時的發起人包括了商人、理財家、卓越的藝術家與思想家。他們期望博物館能夠給予美國公民有關藝術與藝術教育的薰陶。好吧，其實最開始的話，說的是希望讓移民知道美國也是有點文化底蘊的，震懾加上炫耀的作用而已。不過，無論如何，我愛這座博物館，置身其中彷彿站在宇宙之上控制著時光的流逝。”
卡爾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嘴角帶上了沒有任何目的的平和笑容：“連空氣之中都彷彿帶上了三千年前埃及的炙熱和潮溼，底比斯的繁盛和尼羅河的包容，偉大的古老民族。”
“埃及現在已經沒有人信奉阿蒙-拉神了，穆斯林才是他們的統治者，不過那也是非常古老的。親愛的傑克，我想你對歐洲展區會更加感興趣的，裡面有很多名畫和雕塑。”卡爾說著直接把差點貼到玻璃上仔細研究古埃及木乃伊的傑克扯到另一側，然後卡爾後悔了。
歐洲經典雕塑一直離不開一個主題——裸。卡爾心裡清楚傑克看著這些雕塑時候懷抱的時候對藝術的崇敬之心，可是他忍不住想到的是——對裸男看的這麼專心做什麼？你昨天晚上還沒看夠嗎？卡爾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危險，他安靜的站在傑克身後將男孩的畫紙和鉛筆遞給他。
傑克對此毫無差距，他的藍眼睛裡面透出光彩專心致志的繪畫。卡爾在漫長的等待中，漸漸注意到了傑克的問題，他的男孩拇指頂在鋒利的小刀上一直削著炭筆，那柄小刀握在傑克手中的時候只能讓卡爾感到心驚肉跳——手對藝術家來說是最重要的。
卡爾忍不住打斷了傑克：“你從來都是這麼實用炭筆的嗎？來來回回的削出需要的粗細，不會劃傷手指嗎？”
傑克聽到卡爾的話愣住了，他隨後笑著鬆開了手中握住的炭筆和小刀，把手展示在卡爾眼前。原本白皙的手掌現在滿是灰黑色的粉末，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因為總是握住小刀而壓出深深的刻痕，看起來觸目驚心，但是傑克卻笑得非常快樂。
“你還沒發現秘密嗎？我是個左撇子，不論是左手還是右手我都可以畫畫，否則握刀的痕跡應該在右手。放心，對我來說很安全。”傑克說完了話重新抱著畫夾子開始繪圖，卡爾臉上的陰霾也終於消散了。
賓夕法尼亞州的資源幾乎都被匹茲堡大亨亨利先生所佔有，不論是煤礦、石油還是鋼鐵，傑克用的畫筆組成成分也是碳，或許他該考慮為了傑克生產一種素描專用的石墨鉛筆，外麵包繞著乾淨的硬質紙條，卻能夠輕易的撕扯出需要使用的筆尖長度……
卡爾機械的不停把傑克需要的物品遞給男孩，心中已經在不經意之間把自己設計的商業藍圖又添上了最有意外驚喜的一筆。傑克站累了，他的現在需要放鬆的呼吸大自然的空氣。卡爾掏出懷錶看了一眼，輕聲吩咐跟在身後的女傭回去老宅帶些午餐過來。
卡爾和傑克散步到中心公園的時候卻失望了，雖然現在是萬物煥發生機的春夏時節，中心公園中卻顯出了一片破敗的景象，公園裡面甚至有些樹木早就枯死了。卡爾看向傑克的表情帶上了尷尬，他本想要向傑克炫耀一下，結果……
傑克不在乎的笑了笑，直接坐在一棵傾倒的枯樹樹幹上：“等我功成名就的時候，我們建造一座自己的公園，不會無人管理的公園。”
“很不錯，那麼田納西州的公園，我就等著你來完善了。”卡爾看著傑克，心中一片明朗，這是個永遠都能讓人開懷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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