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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8|從鯨吞到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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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曼說:“好。”

他知道他們別有用心, 但他不會有其他選擇,他不能在田間或者在車間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即使學院的老師在課堂上熱情地說技術改變未來, 可是赫曼知道, 如果他真的接受了聯盟人的道路,甘心從頭開始學習他們的知識和技術, 哪怕聯盟人高尚到願意向他開放最高深的技藝, 也不可能真正將他的國家從統治的危機中挽救出來, 反而是他有可能慢慢變作一根釘子, 一個齒輪, 一塊工業聯盟所需的材料, 慢慢融入這個結構復雜的巨大集體中去, 從身到心轉變成一個真正的聯盟人。

他相信自己對奧比斯的感情, 卻更相信聯盟人改變世界的力量。因為倘若不去思考那些令人痛苦的事,成為一個聯盟人是多麼地幸福!

竟有這樣一個地方,人能沒有任何負擔地獲取任何知識, 和無數將這些知識轉為具體現實的方法, 對宇宙未知的探索同對世界的改造能夠如此緊密地聯絡起來,構造出一個令人顫抖的新世界,而在這嶄新的秩序王國中, 又有那麼多誠摯可靠的夥伴齊心向共同的目標前進。他們在做的事不僅他們自己認為是正確的, 那些受益的旁人也認為他們是對的,因為他們言行合一,使得那句“工作是為了給最多的人生存的幸福”有強烈的說服人的力量。即使赫曼認為自己的國家被侵略了,也不能否認聯盟人在奧比斯的作為客觀上已經拯救了許多人, 而那些人是在此之前他不曾正視過的。

而賦予了聯盟人這種才能和道德的“術師”,他沒有一座廟宇,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擁有他的偶像,因為他嚴厲地禁止人們將他神化,他總是以一個知性的青年的面目出現,在平常的場合同常人一起做確實的工作。這種自我降格的做法只是略微減少了他的神秘,卻絲毫沒有減少人們的愛戴,在人們眼中,他的沒有神性便是最大的神性,那發自心底的感情同傳道者用天國和地獄的意象打造的精神牢籠有天壤之別。赫曼越是想頑強地堅持某些東西,就越需要去瞭解這位黑髮的異端神明,但瞭解得越多,他就越感挫敗,也越發動搖。

他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工業聯盟是術師的神域,完美又強大,而他離開自己的家園又已經很久,雖然他還不能現在回去,但一個正在被術師最寵愛的弟子改造的地區,他可以去。

不久之後,赫曼和無數的印刷資料一起上了船,將工業城和故國都留在身後。

對於他的選擇,赫曼背後的奧比斯貴族幾乎沒有反應,首先,他們沒有任何能力去影響“異鄉人”的決定,其次——無論赫曼的家族對他投入了多少(實際上也沒有多少),間諜身份敗露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價值。收到赫曼的第一封信時,他們就十分吃驚異鄉人竟然沒有殺了這些他們派去潛伏者,反而在一段時間後允許他們進入自己的腹地學習,這種做法不是愚蠢就是有極大的自信,已經有無數事實證明異鄉人絕不愚蠢,那麼他們在敵人的領域內被異化就是必然之事,即使赫曼堅持的時間要比他人長一些,還努力有所作為,但這虛弱的抗爭對奧比斯面臨的困境並無多少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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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異鄉人打擊敵人的手段是這樣的堅決和殘酷,不僅打擊□□,連意志都要徹底征服,赫曼不過是他們入侵精神世界的一塊踏板。但無論赫曼是早或遲領悟到自己被利用了,對他和他身後的奧比斯統治者來說,現實也不會有多少改變。異鄉人在奧比斯發展的每一日都在告訴所有人,一紙契約不可能掩蓋兩種文明的根本衝突,奧比斯的貴族和領主不能接受異鄉人在王都所做的和所宣揚的一切,然而他們的不接受是無力的。為了獲得喘息之機,他們不得不向異鄉人讓出撫松港和三分之一個王都,海上還泊著異端的白色堡壘,沒有人懷疑他們還能不能發動第二次毀滅性的攻擊。

反抗的念頭從未消失,反抗的作為卻等不到時機。

赫曼是年輕人,對未來始終是有希望的,但他在聯盟人的領地,無論多麼關心自己的家園,僅憑包括報紙在內少數渠道得到的訊息,他對奧比斯現狀的感受都遠不如正在經歷的人深刻。他知道聯盟人在奧比斯的建設穩步進行中,卻不知貴族們的統治根基正在經受怎樣的風雨飄搖,和平的契約簽訂不到一年,任何一個外國的君主見到奧比斯如今的慘狀都該膽寒——世上竟有這般可怕的敵人,恐怕裂隙之戰的魔族比之都有所不及!倘若這異鄉人是光明正大地剝削和奴役,奧比斯人還能夠團結起來堅決地抵抗,然而他們的手段卻是像一個年輕的繼母那般陰毒,戴著一副美麗和善的面具,張開一張水晶的網,將一個正常的國家腐蝕至千瘡百孔,步步拖入深淵。

此事說來真是血淚斑斑!在那場恥辱而慘烈的敗戰後,這些異端一邊強迫奧比斯貴族延長土地的租期,一邊宣佈暫停“必要之外”的商品銷售,大批招募苦力進入他們圈出的下城區,集中力量改造黑水沼澤。一開始貴族們還為此感到高興,他們正想要擺脫對異鄉人的商業依賴,把市場從他們手中重新奪回來,此舉正中下懷。難道他們以為沒了那些奇技淫巧造出來的東西,撫松港這個積澱深厚的市場就會枯竭嗎?在港口之戰前,哪個家族不囤積了大量的異鄉人商品!他們又重新撿起了對這些北方蠻族的輕蔑,以為異鄉人只是取得了戰鬥的勝利,卻失去了在撫松港存在的根基,沒有奧比斯貴族的優容,他們在這片國土寸步難行,只能透過佔有土地來謀求長遠。他們仍有長久的鬥爭的時間。

——然而事實截然相反。

只是因為那場不愉快的會談,他們從發出通牒到到關門落鎖,時間不到三天!

當一支支商隊自內陸滿載而歸,無論有整隊車馬的商行還是約伴而行的散販,每個平安歸來的人錢包都飽滿得像成熟的果實,財富的注入為戰爭陰影下的王都人帶來了短暫的歡欣,然後這歡欣迅速變作驚恐:高牆似乎一夜就樹立起來,所有異鄉人的商鋪都封上了大門,除了幾個下城區的代理點仍在銷售食鹽,異鄉人不再對外售賣任何商品。

人們都措手不及。在此之前,哪怕發生了碼頭戰爭,異鄉人也還在死板地按過去的價格和方式向市場提供商品,這種做法給了王都的貴族和居民一種事情仍可挽回的錯覺,縱然死了一些人,國王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冒犯,但城市並未傷筋動骨,在大量外來商品的充實下,物價很快就變得平穩,碼頭也迅速恢復了它的功能,並因一些陳舊建築的消失而顯得更為寬敞,苦力忙忙碌碌,商船來來往往,街道依舊繁榮,旅館夜夜燈火通明,酒館人聲喧譁,若是不看修復中的內城城牆和王宮旁斷骨般的法師塔,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異鄉人實在太過惡毒,人們也實在太過習慣他們造就的虛假興盛,流動的市場斷了水源,真實的礫石就迅速露出河床。從他們關店的第二日起,物價就開始以一種令人膽戰心驚的速度上漲,王都的居民目瞪口呆地看著糧食、糖、鐵和火炭的價格一日一變,很快就加碼到了連貴族都難以承擔的地步。當初他們指責異鄉人操控物價的時候比起如今,簡直像一個笑話——一枚金幣都買不到一天的口糧!

沒有鐵具,沒有瓷器,沒有香料,沒有紙張和顏料,也沒有水晶器皿和玻璃珠寶,空蕩蕩的商船堆積在港口,曾經熙熙攘攘的牧市依舊滿欄牲畜,卻再也不見慷慨的主顧,主婦和廚娘們挎著籃子出門,卻往往只能帶回一些幹焉的蔬菜——毫無憐憫的異鄉人連他們的屠宰場都關掉了。一些人似乎這時候才想起來,在這些“骯髒的異鄉人”統一購買,統一出售之前,新鮮的肉和蔬菜從來不是會理所當然出現在鍋子裡的東西。

比冬夜更深的寒冷籠罩著整個王都,陰慘天空下,無情的風吹過人跡稀疏的街道,旅館主人縮著脖子守在門口,酒館不到天黑就打烊,連豐滿的女招待臉上都失去了笑容,她們的目光越來越頻繁地投向城市的另一邊,看向高牆背後,那片已經被異鄉人佔領的土地。由於王都的地勢,有心人輕易就能看到那道長長木牆背後正在發生的景象——那是同牆外相反的熱火朝天。每一日的每一日,異鄉人上工的路口總是人頭攢動,佇列一直排到街道的末端。

王都的物價哪怕已經徹底瘋狂,活不下去的人卻不多。只有最虔誠的人,或者仇恨最深的人才會寧願凍餓至死也不去異鄉人幹活,而其他人只要願意出賣勞力,異鄉人就能保證他們衣食無憂,因為異鄉人只是不“對外”出售商品而已——他們用實物支付報酬。

這種做法對撫松港市場的打擊是災難性的。

異鄉人築起的不是牆,而是攔水的堤壩。在此之前,貴族對異鄉人始終有一種僥倖和輕視的心理,這僥倖也並非無來由,人一切行為的動機都是出於自身利益,異鄉人打擊撫松港,不正是為了維護他們在奧比斯的收益嗎?他們以暫停貿易來威脅,不過是為了獲得更大的市場和更多的權力。雖然這種威脅聽起來嚇人,但就算他們暫停了貿易,在這些異端吸乾了市場,又進攻了王宮後,這種擾亂秩序的行為只會進一步坐實侵略之名,讓人們看清他們醜惡的面貌,知曉什麼對他們來說才是正確的和可靠的。

人們本該自給自足,安貧樂道,卻被他們用魔鬼的手段扭曲了生活,如今正應迴歸正途。何況,異鄉人憑什麼說給就給,說收回就收回?

並且白船仍在定期向港口傾瀉貨物,這是事情仍能回到過去的最有力證明。在貿易重啟之前,異鄉人懲罰的姿態擺得越長久,對奧比斯的貴族就越有利。透過某些方式確認了那些異端的決心後,貴族們歡喜地開啟了自己的庫房,適當地放出一些囤積的商品到市場上,許多倒閉的店鋪換了主人重新開張,教會也在行動,受人尊敬的主教帶著教士站在下城區的骯髒街道上,一邊佈施一邊大聲宣揚異端的不可救贖,連國王都振奮起精神和王后去參與一些公眾活動,讓人們重新感受王室的慈愛與威嚴。異鄉人建起了高牆,將自己同王都的人民隔絕開來,現在正是機會,讓一切都回到應有的位置上去。

但這是一個異鄉人的陷阱。貴族的所有努力都成效甚微。他們聲稱已經“奪回”了市場,卻不能讓它重新興旺起來,商人揣著錢袋在街上徘徊,卻不肯在傳統的店鋪裡多花一個子兒,即使裡面八成以上還是來自異鄉人的商品。那些吝嗇的商人聲稱這些貨物的價格太高,運到外地不僅沒有利潤,還要倒貼人馬開支,反正冬季也不適宜遠行貿易,不如暫且休息,實際他們奸滑的目光一直在望向港口的白船,熱切地期盼某日它再度敞開懷抱。而在那頭戰爭巨獸的俯視下,下城區的佈道也艱難無比,無論那些虔誠的修者如何大聲疾呼,也沒有多少人肯停下來聆聽教化,他們步履匆匆,因為異鄉人每日清晨開工,他們生怕自己趕不上工時,拿不到足額的報酬。倒是有些女人對傳道者很和善,也很願意聽他們說話,但哪怕屈尊將就到了這種地步,主教不會,教典也絕不允許教徒與低賤之人沾染關係,即使向她們傳播了福音,這些泥土般的生命又能改變什麼呢?至於國王,他在城市中心獲得了熱烈的擁護,但他啟程歸宮時,街道上的人每次都是那麼多,當他撩起簾子從車窗看出去,見到的面孔已經越來越熟悉。

公開的市場越來越蕭條,地下黑市卻悄然興起,那些攥著錢幣不願花出去的商人和居民每日早晚成群地到下城區去,從放工回家的苦力手中換取食物和其他商品。除了實物,異鄉人其實也可以付給同等錢幣的報酬,但那是暫停貿易之前的物價,這點金錢如今在牆外能買到的東西少之又少,而換作實物的話,一名苦力一天的勞作就能換來五口之家一日所需的食物,由於他們的三餐由異鄉人包辦,所以這些食物是純粹的結餘,又加上異鄉人竟然招募女人幹活,並且給她們的酬勞和男人竟然也是一樣的!這些人都很有意願用食物換取金錢,並且因為某個異鄉人從不明言的規矩,他們交換的價格不算很高。

大量的糧食和一部分的商品就這樣半公開地滋潤著乾涸的市場。無論人們覺得異鄉人的做法是否合理,能否接受(“不能接受”的人其實也沒有那麼多),事實就是異鄉人表面停止了公開貿易,卻透過這成百上千的勞工,用另一種方式影響了王都居民的基本生活。埋怨的聲音低下去了,仇恨的根基本就薄弱,某些商人和貴族刻意的引導未見效,反而有越來越多的人走進牆裡,接受一份異鄉人安排的工作。並且由於異鄉人對人力的極度貪婪,連在街角偷聽教誨的女人也被他們引誘了過去,街道越發空寂,心煩意亂的主教早已回到教堂,在修行室日日冥思,冀望上天啟示勝利的曙光,而剩下那些需要證明自己虔誠的教士只有懷著殉道般的悲壯在寒風中苦熬。也許是肚皮的叫聲太響,冬季裡還發生了年輕教士脫掉法衣,混入人群去給異鄉人打短工的不堪之事,即使處罰了幾名為爭得一個名額鬧起來的當事教士,許多狀況仍在不可避免地惡化。

人們為自己辯解,用手腳勞作是天經地義之事,他們沒有幫異鄉人製造一件用於進攻奧比斯的東西,只是去修整一處沼澤而已,沒有異鄉人,那不過是一片無人靠近的險惡之地,這有什麼道德上的問題呢?

於是在這樣的天經地義下,在王都人民的齊心協力下,異鄉人在屬於奧比斯的的土地上深深地打下了他們的印記。冬去春來,任何人都能看到沼澤發生的變化,異鄉人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去更改自然的面貌:荒草枯木掘伐一空;溝渠聯通成網,淤積不知道多少個世代的汙水被引向大海;車載斗量的草木灰拌著藥粉撒在沼窪的黑色底泥上,然後又拌上一層他處運來的褐色表土;那些舊的水道也被翻整,然後鋪上一層厚厚的地底紅土,只有最頑強的雜草才能在上面生長,異鄉人在這裡深深地打下樁基,架上橫板,做成曲折的棧道;這些棧道將搭石子一樣飛速建造的聯排木屋聯絡起來,作為苦力的臨時居所。

雖然是臨時的居所,這些高大敞亮的木屋卻比下城區的任何一處房子都像正經住處:跳起來都摸不到的橫樑,木頭的雙層床鋪竟然還有梯子,床上鋪著厚實乾爽的草編墊子,有桌子、椅子和高大的櫃子,有閣樓,有很大的窗戶,窗欞上嵌著透明的玻璃,木牆內外都糊著攪進草筋的灰白泥土,風吹不進來,雨也打不進來,第一批被分配進去的苦力受寵若驚,那那幾日走路腳都是漂浮的——下城區的居民可從來沒住過這樣的好地方!這樣的優待既是異鄉人對他們勤懇忠誠的獎賞,又是對其他在觀望的人的召喚,因為只有同異鄉人簽下長契的人才能獲得這樣的待遇,而且異鄉人挑選住戶的道理又很能說得過去——既不要求信教改宗,又不要人發誓賭咒,只要他們能照異鄉人的指引勞作,同自己的夥伴一起完成每日份額,越聰明勤奮的隊伍越能得到獎賞。

異鄉人記錄每一日裡每一支隊伍完成的工作,用不同的獎勵引導人們互相競爭,然後在月末讓人們自己投選出最有資格的隊伍和個人,這樣得到的結果很少有人不服氣的。在這樣的激勵下,住進了宜居木屋的人越多,同異鄉人簽訂勞務長約的人也越多,新城區的雛形開始在這片沼澤之上出現。這些臨時的居所形成了新的街道,這些街道上有食堂,有糧鋪和商鋪,有公共廁所,有防火屋,每日水車來往送水入戶,在這裡生活的人不用去想明天的食物在哪裡,也不用害怕海風和冬雨,而在飽暖之外,一些特別賣力或者特別大膽的人已經能完全佔有一個獨立的住處,並將自己的家人也安置進來了。於是異鄉人又讓人在替他們幹活時照看幼兒,並教導那些還不夠資格出賣勞力的孩子學習語言、數學和其他技藝。

這些孩子在屋子裡學習,去工地學習,用雙手拿著工具在農田裡學習,他們一天天地發生著變化,那些在泥水中奮力的勞力也一天天地看著他們變化,看這些瘦弱無知的孩子變得身體健壯,眼神清明,像小草一樣節節拔高,看他們唱著字母和算術的歌謠打掃街道,更換水罐,為食堂和工地運送各種東西。每天他們的親人準備上工,他們也一起換上衣服,裝好課本,背上揹包,高高興興地出門——這是多麼讓人欣慰的景象啊。

雖然時不時也會傳來一些女工工地的訊息擾動人心,人們仍不太明白為何異鄉人對她們的關注和投入那麼多,甚至可能比他們這些渴望交付忠誠的人更多,那位美麗的女精靈甚至就和她的夥伴住在那些地方。想到進來教會努力宣揚種種典義,人們只能認為異鄉人的宗教也許就是要這樣不擇人群地感召,並且物件越是墮落低下,他們越能得到神的恩典……可是為何異鄉人不主動宣揚他們那位既強大又寬容的神呢?他們連國王都踩在了地上,還會害怕本地的教會嗎?

異鄉人說:“我們不害怕。只是還不需要。”

隨著天氣的逐漸轉暖,異鄉人仍未開放交易,許多家庭的存糧卻要耗盡,於是以內城牆為界限,越來越多的王都居民走進異鄉人築起的牆後。那裡早已不是令人避之不及的瘴癘之地,籠罩水面的灰色霧氣早已被清爽的微風吹散,一些土地被築高,成排的房屋取代了野草灌木,寬闊的道路在黑泥中伸展,一些土地被挖低,規整的池塘水面如鏡,偶爾水鳥的蹼腳帶起波紋,在那些平坦田埂圍成的大塊溼地裡,他們拋播的幼苗已經生長起來了,那充滿生機的綠色給異鄉人的依附者帶來了希望,卻刺痛了貴族們的心。

這些作物再過幾個月就會成熟,無論聯盟人在這裡收穫的是什麼果實,只要它們結成的樣子不是特別邪惡,那些愚昧的民眾就定會進一步擁戴異鄉人。他們真是沒有一點廉恥!國王的家族守衛了這座城市多少年,他們又因這庇護享有了多少年的和平富足,卻絲毫不知感恩,被異鄉認用蠅頭小利收買!貴族在自己的宅邸裡痛罵,在國王的會議上痛罵,他們義憤填膺,同仇敵愾,情緒激動時甚至失聲痛哭,哭泣之後就是寥落,並且一日比一日更寥落。

然而異鄉人似乎認為他們仍痛苦得不夠。將人們引誘入牆中只是一個開始,讓他們立下最少三個月的契約也只是一個開始,在用實物替代錢幣支付報酬後,他們又開始推行了一種新的結算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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