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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王道與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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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聽到撒謝爾勝利的訊息時,畢格爾部落是不相信的。

當然,跟只相隔兩個部落領地的撒謝爾相比,這些胡狼族的獸人對帝都的真正力量更不瞭解,但他們又不是真的蠢笨,只要有一點兒常識就該知道,一個遇到荒年就要出動騎兵外出劫掠的部落,和自裂隙時代後就穩固存在至今的帝國中心相比,誰更有力量,誰才是應當擁護的正統。虎族那件事完全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因此在去年撒謝爾大鬧帝位爭奪之事傳揚到各處領地之後,絕大多數原本與撒謝爾稍微有些關係的部落都斷絕了與他們的來往,有些部落還呼應拉塞爾達的通緝令派出了隊伍前去攔截,雖然並沒有成功,然而在冬季之後就有了帝都即將出動大軍的訊息。撒謝爾佔據的河岸草場十分豐美,當初未能用斯卡·夢魘的人頭邀功的部落決定再賭一把,將成百上千的勇士送進了帝都大軍之中,以圖在勝利之後能夠分到部分肉食,然後這些勇士能夠歸來的……只有十之一二。

他們不僅失敗了,而且被嚇破了膽子,只要一回想當時的情景,就幾乎連話都說不清,同樣混亂的部落上層們最終只能得到一些模糊的訊息,比如撒謝爾擁有數量極其可怕的法師或者薩滿,他們施放的咒術令地動山搖,雷鳴陣陣,火焰四處噴發,他們甚至沒有見到敵人的身影,就像鷹爪下的羊群一樣四處逃散了。

即使有些族長願意相信自己的勇士,也很難不認為這是他們膽氣喪失之後不由自主的誇大,這些描述更應該發生在另一邊,而不是擁有大薩滿力量的帝都大軍。所有見過帝都大軍行軍陣勢的獸人都承認,這絕對是幾十年來帝國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人馬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哪怕一個個地殺也要殺上幾天,怎麼只有半日時間就完全潰散了呢?

但這並不是個別獸人的胡言亂語,他們不僅搜尋到了更多的潰兵,還有一些逃回來的女人,他們有些人甚至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聽到接連不斷的巨大震響,隔著遙遠的距離都感到心臟快要跟著跳出喉嚨,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非常確定一點,帝國的大軍完全失敗了,而撒謝爾取得了完全的勝利。

數萬條性命就這樣葬送在大河之畔,但在為那些死去的勇士和族人哀痛惋惜之前,曾經參與去年和今年之事的部落已經恐懼撒謝爾突然增長起來的力量,為可能到來的報復而日夜難安了。這些百年之前遷至帝國邊境的冰川狼族並不多麼小氣,但也絕對不大方,尤其在涉及部落生死存亡這樣的大事上,不可能有部落願意慷慨慈悲。也許帝都還會有後續動作,但調動大軍是多麼耗費人力物力之事,下一次戰爭無人知是何時,帝都太遠,撒謝爾又離他們太近。

畢格爾沒有像那些豺族和獾族一樣熱心於食死分利,作為胡狼族,他們更關心自己的生存和後代,沒有太多餘力和野心,作為一個中型部落,他們的實力顯得實在有些弱小,而這讓他們一些重要的時刻沒有什麼選擇的權利。所以他們也被裹挾著貢獻了部落的力量。當撒謝爾使者即將來到部落的訊息傳進畢格爾族長耳中時,這名愁眉苦臉的中年胡狼所想的是“終於來了”和“完了”。

他唯一期盼的只有撒謝爾尚有聽取辯解的耐心和接受投誠的寬容,至少在血緣上,胡狼總比豺族和獾族和他們親近一些,多年以來沒有出格之舉,何況兩年連續經歷大戰,撒謝爾也許需要擴大他們的盟友隊伍……畢格爾族長帶著妻兒和長老趕到部落前,剛剛用茅草紮成的掃帚掃去一段道上的浮土,撒謝爾的使者隊伍就出現在了山路的另一側。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注了過去……看著那支夢幻一樣的隊伍。

他們彷彿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全由通體沒有一根雜毛的白色駿馬組成的騎隊,每一匹都高大矯健,鬃毛修理得整整齊齊,眼睛明亮有神,紅色的馬鞍反射著柔軟的皮革光澤,馬鐙閃閃發亮,同馬上騎士的盔甲一樣,精美得使人為之目眩。那是多麼漂亮的鎧甲!每一個弧度都圓潤如天造,符文的曲折深奧而美妙,如此地嶄新光潔,反射著日光令人難以直視,護壁的鱗甲一直覆蓋到騎士的手背,他們一手握著韁繩,另一手綁束著十字形的某種武器,腰間挎著長劍,寬大的刻紋劍鞘隔絕了鋒刃的寒光,馬鞍一側的勾環也未裝配矛槍,但看這些狼人騎士彪悍的體格和銳利的神情,想到他們不久之前的大勝,這支使者隊伍不僅僅是在顯示威儀,也許在必要的時刻立即就能夠投入戰鬥。

畢格爾部落的眾多胡狼族人戰戰兢兢地看著這支隊伍行近面前,為首的騎士摘下頭盔,露出一頭白髮,他淡藍色的雙眸冷淡地俯視著胡狼族長。

“敝人伯斯·寒夜,謹代表撒謝爾族長斯卡·夢魘與遠東術師到訪,閣下可是畢格爾部落的族長,杜拉·豐足?”

“是……是的,我是!”畢格爾族長慌張地回答。

白髮的騎士伸手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他身後沉默的騎兵們隨之動作一致地同時下馬,硬底的馬靴整齊地踏在地上,激起了一陣小小的煙塵,伯斯·寒夜也從馬上翻身而下,向前走了兩步,他微微低頭行了一個禮,語調平靜地說:“日安,杜拉族長。”

在其他族人為這種陣勢目瞪口呆的時候,畢格爾族長畢竟是族長,立即反應過來,惶恐而有又些莫名其妙地躬身回禮,然後抬起頭說:“我們這樣卑微而弱小的部落從未接待過這樣尊貴的使者,如果過去有無禮的地方,我們願意竭盡全力彌補我們的過錯,若是還有其他的囑咐,我們也願意為撒謝爾這樣強大的部族效力。”

“感謝您的用心,杜拉族長。”伯斯平板地說,“我們此次前來無絲毫惡意,眾所周知,我族此前剛剛經歷一場戰爭,感謝獸神護佑,正義和勝利同時站在我們一方。為了慶祝勝利,也為了獎賞功勳和激勵勇士,我族決定與盟友共同舉辦一場慕撒大會,凡是勝者皆能獲得豐厚獎賞。為了彰顯威儀和氣量,我等特代貴人前來,邀約諸部族共享盛事。”

“……這個,雖然我們的部落難以擔當這樣的殊榮,”畢格爾族長冒著冷汗說,“但是貴族的號召,我們也絕對不敢推辭。”

“請不必擔心,坦白地說,我們對其他部落的領地與人口都無侵略之心。”伯斯說,“族長只需率人前來,其餘之事不必操心。”

畢格爾族長只能回應:“是,是的,我們一定準時到達。”

“另外,”伯斯又說道,畢格爾族長看著他朝後一側頭,就有一名狼人騎士捧著一個精美的木匣過來,伯斯將木匣拿到手上,遞向畢格爾族長,“這是代表斯卡·夢魘族長與遠東術師送給畢格爾部落的禮物。”

畢格爾族長雙手接了過來,“十分抱歉,我們部落太過貧困,但如果貴族不介意,我們願意向斯卡·夢魘族長獻上五十頭角羊,三十頭黑牛和十匹駿馬……”

“不必了。”伯斯說,“我們只為傳遞邀約而來,既然杜拉族長沒有異議,那我們就該前往下一個目的地了。”

畢格爾的族長當然留不住這支隊伍,何況他本身也並不真的想挽留。待到撒謝爾的使者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盡頭,畢格爾族長才低頭開啟手上的木匣,一套雙劍靜靜地躺在光滑的黑色皮草上,畢格爾族長讓自己的兒子拿著匣子,自己從皮鞘中抽出了一柄短劍。

銀色的劍身潔淨森寒,畢格爾族長摸了一下劍刃,手指很快就冒出了血珠,他輕輕地抽了一口氣。

實際上,伯斯的同伴並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端著架子,走在部落間的原野上的時候,他們會卸下部分的盔甲,放鬆臉上的表情,用粗野的語言評價上一個經過的部落,然後咒罵下一個將要前往的部落——如果不是術師和族長的意思,那些曾經想在戰爭中插一腳的傢伙憑什麼得到他們的禮遇?而那些無心也無力參與的小部落,他們如此弱小,也完全不值得他們投注精力。作為正使的伯斯一直面無表情地聽著他們的言語,副使阿卡則是無奈的神色,不過他那副長相……也看不太出複雜的表情。

阿卡策馬靠近了伯斯,說道:“下一個是豺族的洛卡部落。”

伯斯說,“是的。”

“我覺得他們可不會乖乖的……”

“那樣不是正好?”伯斯說。

“是的,我也這麼認為。”阿卡說。

作為此前戰爭的熱心出力者之一,洛卡部落對待撒謝爾使者的態度可謂頗為殷勤,在言語間,他們的目光一直在馬匹和騎士們的裝備上流連,神色中的熱切比之前的任何部落都強烈。狼人們不動聲色,只是互相交換著視線。伯斯的言語還是一樣簡略,他這次並不像在其他中小部落,只在部落外部宣告和贈禮,在洛卡部落族長的連番懇請下,他和阿卡半推半就地帶著一半的人馬,被簇擁著進入了部落聚居地。

為表達對客人的敬意,洛卡的族長捧出了他們最好的奶酒。伯斯接過頭骨酒碗,只聞了聞就放下了。

洛卡族長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他試探地看著對面那位白髮狼人,“怎麼?是我們的酒不合您的口味嗎?”

“是的。”伯斯說。

“雖然我們洛卡沒有什麼可稱奇的,只有這釀造奶酒的技巧在周圍部落中還算出色……”

伯斯沒有說話,被他以眼神示意的狼人騎士去了一趟大帳外,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陶罐。當陶罐封口的膠泥落地,洛卡族長在帳內遊移的眼神就頓住了,他看著粗樸的罐口傾斜,清亮如水的酒液被傾注到潔白如雪的圓杯中,然後推到他的面前。

“這是我們的酒。”伯斯說,“願與諸位共享。”

濃郁的酒氣充斥鼻端,洛卡的族長看了那杯酒片刻,才笑著端起來,用讚歎的語氣說道:“這可是我從未見過,令人驚嘆的美酒……啊。”

就像一個不小心,瓷杯從洛卡族長的手中滑落,雖然他及時接住了杯子,酒液卻全都灑到了他的手上地面,芬芳馥鬱的香氣變得更為濃厚,周圍的豺族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惋惜的神情,洛卡的族長連連道歉,伯斯連眉梢都不動一下,慢慢地開口道:“您為何不喝下這杯酒,洛卡的族長?”

他看著對面的豺族族長,目光鋒銳,“是擔心我們也在酒中注入毒藥嗎?”

洛卡的族長臉色大變,他立即轉頭朝外呼喊:“動手!”同時翻身往土榻下滾去,大帳內早已繃緊身體的豺族勇士一聽令就抽出了武器,朝帳內的狼人騎士們撲去,帳外也傳來了腳步和喝令聲。伯斯仍然盤腿坐在榻上,冷冷地看著揮刀砍來的豺族,手腕翻轉,幾乎是在瞬間就持弩在手,扣動扳機,黑色短箭呼嘯而出,頃刻間就沒入來者的喉頭。正往大帳外退去的豺族族長驚異地看著伯斯再度抬起手,預感到危機的他慌忙抓過一名族人擋在身前,他的反應很快,但箭速更快,鋒利的鋼箭從他的耳道穿入大腦的同時,那名被當做盾牌的豺族也被一名比斯騎士一刀砍斷了胸骨,兩人一同栽倒在地。

不過片刻,大帳內的豺族就死傷殆盡,伯斯從榻上走下來,其餘狼人騎士開始朝外衝去,伯斯走到已經氣絕卻仍舊瞪著眼的豺族族長身邊,彎腰下去抓著他的髮辮將屍體拖起來,一道沉悶聲響後,他一甩刀面上的鮮血,提著頭顱大步走出帳外。

一道尖利的哨音衝上晴空,守在部落外的阿卡看著空中炸開的白煙,無須過多言語,早已整裝的狼人騎士們策馬跟隨在他身後,蹄聲奔騰,風迎面而來,所有人臉上都是求戰的狂熱,整支隊伍如一支新淬的矛尖,直刺前方騷動的部落。

許多豺族湧了出來,這是他們的部落,在撒謝爾的隊伍來到之前,他們已經準備好了陷阱,他們人數眾多,悍不畏死,但這次前來的都是與人類共同訓練過的精英狼人騎士,不僅騎術嫻熟,意志堅定,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裝備與這些仍舊穿著獸皮的傢伙有著根本上的差距。在豺族一次舉弓放箭的時間,馬背上的狼人已在機括聲中射出了數箭,並且更換箭匣的速度驚人,即使有人冒死靠近,也很快就被他們鋒利至極的長刀輕易砍倒。這些狼人騎士完全不受部落內地形的阻礙,馬蹄如風,每過一處都有一批人敗草般倒下,而在他們一路破葦般突進時,更大的混亂從部落內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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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被殺了!”

“少族長也被挾持了!”

“沒有人能擋住他們!”

伯斯聽著逐漸接近的蹄聲,看著他的同伴從兩旁斜插而來,又一輪弩箭齊射,將包圍在外的豺族家畜般驅趕到遠處,他轉頭看向身邊神色驚恐與憤怒交織的健壯豺族女性,笑了起來。

“只剩下您了。”

狼人騎士重新整隊,在他們周圍圍成了一個堅實的防禦圈,嘈雜的聲音漸漸遠離了他們,陽光照著伯斯的白髮,上面沾染的鮮血還未凝結,在這樣溫暖的季節中,他宛如冰雪的惡魔,用一種簡直算得上溫和的語調說:“您是現在成為的新的族長,為您的部落建立新的關係,還是和您的父親一起,帶著整個部落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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