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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驚動和準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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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汴梁,都為蕭言所引發的事端所攪動,而蕭言卻好像在暴風眼平靜的中心一般,只是安坐在自己南薰門左近宅邸之內,等著別人尋上門來。

官家最後定論,自然有跟著高忠武和石行方而來的多少從人,在第一時間就傳了過來。高忠武和石行方當下就是大喜,差點跳起來手舞足蹈。好歹還知道分寸,先向蕭言行禮恭喜。態度比往常更要恭謹到十分。

在他們料想,蕭言自然也是大喜過望,就要馬上動身趕往球市子,操持安排明日迎駕之事。可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蕭言卻仍然在這裡安坐,半點沒有要動身的意思。

兩人無法,偷偷向方騰示意,讓方騰能不能勸上兩句。可是方騰,在這汴梁城中,也算是最為瞭解蕭言的人了。知道蕭言心意如何,笑著搖頭不肯頂缸。

高忠武和石行方無法,只得告一聲罪,先出外去迎自家長上,讓他們來奉請這位蕭顯謨。他們心下也隱隱有些數。前些日子,這幫靠著蕭言發財的汴梁將門還要毫不留情的將蕭言捨棄,誰都不是泥人,如何能沒有三分性子?大家不去奉請,只怕蕭言就真的能不動。既如此,他們這既是屬下,又是小輩的只能認倒黴,蕭言船不就岸,他們去長上那裡奉請岸來就船罷!

兩人去後,方騰才看著蕭言笑:“怎麼,真要磨磨這幫將門世家性子?萬一這架子擺過了,那頭竟然是不來,如何是好?”

蕭言一笑搖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身上冷浸浸的也是一身虛汗。當高忠武石行方從人將最後確信傳來的時候,他自家用了多大毅力才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和梁師成這等龐然大物放對,其間心理壓力之大,難以想象。而且今日變故中關鍵一著蔡京出馬,這又是自己完全無法掌握之事。在事情進行中,蕭言已經被磨礪得能保持冷靜得近乎於冷酷,再大的壓力下也能分析判斷清楚然後行動。但是事情真正告成,他才覺出後怕來,一個不對,自己此刻已然在大宋汴梁沒頂了!什麼挽將來天傾,提也不必提起,說不定就在出外途中,無聲無息的消失。

而此刻自己卻還激動傳送不得,眼下只是邁出了第一步,自己可以真正在這汴梁做點事情,有多少事要安排預備!到了如此地步,他最冷酷以待,要求得最緊的,正是自己。

短暫的激動後怕放鬆之後,他腦海中頓時就浮現出了無數念頭。但第一樁就是,要將這還是一個鬆散聯合體以球市子聚合起來的利益團體好好整合一下,讓他們明白,將來是誰主事!這座金山,是他自達於官家面前的張本,再不能隨意行事了!

聽到方騰笑問,他搖搖頭:“這些號稱將門世家,其實已經是完全的生意人了。武臣骨氣,早就給這百餘年的祖制摧折得乾淨…………現下我正是官家準備重用之人,還怕我仗著官家的勢攘奪他們的利益,如何能不來結好一番?正要藉著這個機會,和他們好好分說一番,將來這主事之人,只能是我。利益可以給他們確保,但是如何經營,如何行事,他們只能配合!不然諸多掣肘,我什麼事情也不必做了!”

方騰一笑,還是慣常的蕭言自信,他就潑冷水。

“就算是你將來主事,既要確保他們利益,又要應奉官家那裡。你的事業,用度也是極大。單憑這麼個球市子,就能支撐起來?”

蕭言淡淡一笑:“梁師成壓我,蔡京冷遇我。在汴梁舉目無親,毫無依靠,我都能做出這番事業來。現在可以張著官家虎皮,你可以瞧著,我還能做出多少事情來,方兄方兄,我還有百般手段,等著施展!”

說實在的,方騰對蕭言經營發起這球市子的手段,也歎為觀止。對於他將來還能拿出什麼新鮮花樣,也好奇得很。他也認同蕭言的想法,要在官家面前見寵,就只有在應奉上面下功夫。不過這樣,蕭言也真的在朝著七賊方向堅定的走下去了…………方騰怎麼也是正統士大夫家世,對於這個,心中總有些微妙的不適感。卻不好表現出來。對於球市子之事,他也不便多說什麼。作為蕭言最重要的班底之一,他將來所任,也不是在這應奉之事上,作為蕭言助力的,多半就是那現在還有些半心半意的左聊寄左先生。將來方騰作為,將在朝堂之上,為蕭言周旋在朝堂中各勢力當中。

就是說這南門外小住,冷觀汴梁風雲,偶爾為蕭言奔走一下的悠閒日子,就差不多快結束了。蕭言必不會以應奉官家得寵而為滿足,必然會行他欲行之事,一件件展布開來。眼前驚動汴梁,不過才是開端而已。而在將來,定然就是一**的狂瀾。

想及這裡,方騰反而有些興奮。燕地追隨蕭言,往來皆是金戈鐵馬,萬死之間。回到汴梁,雖然這底下的暗流湧動,緊張兇險處不下去兵戈從中。可是總讓人覺得一種壓抑不住的腐壞味道,側身其中,只覺得厭倦。想必蕭言也是如此,雖然打點精神在竭力應付一切,卻只怕更是懷念燕地的風霜罷?不過從此開始,這汴梁也不會在這般悠閒自得了,外間已經是狂風暴雨在天邊醞釀,這汴梁城,最終怎能獨善其身?

就隨這蕭顯謨,將這汴梁城徹底攪動罷!

想及這裡,方騰微微而笑,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兩人在這裡並未曾等候多久,就聽聞外間突然傳來雜沓的腳步響動之聲,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人一齊湧了進來。蕭言和方騰對望一眼,都站起身來。方騰還稍稍退後半步,讓出蕭言在前,知道他又要拿出手段來了。這位蕭顯謨,是半點虧也不能吃的。先是童貫,後是梁師成,都算是一等一的人物,無不在他面前都灰頭土臉。這些將門世家,真以為蕭言是散財童子了,帶挈著他們發財之後,說甩掉就能甩掉,可以輕易犧牲的?

轉瞬之間,貂帽都親衛就帶著十幾人湧進,前面一人就是石崇義石老胖子,其他諸人,也都是禁軍將門世家家主,一個個臉上都堆出笑意,親熱得了不得。高忠武與石行方這兩個小輩,都被擠到了後面去。

石崇義是領頭的,搶前一步就一個肥喏唱下去:“恭喜蕭顯謨見重於官家面前!顯謨自立平燕大功回返汴梁之後,尚無著實差遣,不過與我輩經營足球之戲聊以自遣。我輩也常想著在這上頭幫不上顯謨什麼氣力————顯謨也是知道的,我輩禁軍將門,雖然日子還算過得,但是朝局哪裡是我們武臣插得下口的?稍稍多嘴一句,就被文臣士大夫呵斥下去。此次聽說顯謨與隱相有了什麼誤解,俺們也是焦急,也私下奔走一番,卻也只能束手。心中常自鬱郁,卻沒想到顯謨吉人天相,官家天恩浩蕩,還是一眼賞拔出顯謨來!

…………這裡都是自家人,說話便放肆一些了。現今國事,還不是官家賞拔誰誰就得用?管什麼出身資序?以顯謨大才,何愁將來不至隱相今日地位?還有傳言說顯謨是要入西府行走的,正是俺們正管上司。以後還望顯謨多多照應了…………現在俺們前來,一是為顯謨賀,二則就是請顯謨主持明日接駕大事。除了每年金明池之外,我輩武臣再想與天子同樂,多虧沾了顯謨的聲光!”

禁軍將門世家,自然是有其地位在的。這些家主,誰能沒有架子。石崇義也是正經橫班。適才石崇義商議大家曲意敷衍,給蕭言一個面子,捧他一下。還有人不大樂意。可是說到底,還是錢財二字最重。蕭言現在在球市子生意當中,是大家甩也甩不開的了,他揹著應奉官家的名義!若是不將這尊神哄好了,他真要亂來,就算最後扯破臉將他趕走,受損的還是大家。為大家長遠進財計,稍稍屈節,也不直什麼。

當下石崇義一番話說得油光水滑,其他一班人臉上也都堆出了再親熱不過的笑意。人人唱喏:“為顯謨賀!”

蕭言站在那裡,並未曾動。也沒回禮的意思,只是嘴角含笑,看著大家。

當下就有不少人心裡咯噔一下,不少人心頭也泛起了怒意。你蕭言不過勝了一局而已,在此拿什麼大?

石崇義卻渾若不覺,笑嘻嘻的直起腰問蕭言道:“顯謨,俺們這就動身罷?球市子那裡,還等著顯謨前去主持呢,一應應奉官家御駕親臨之事,自然都是俺們預備。”

蕭言笑著搖搖頭:“明日應奉官家御駕親臨一應事情,我全然不動。這不是蕭某人一個人的體面,是大家的體面,大家儘管做去就是,明日要蕭某人怎麼做,蕭某人便怎麼做就是…………蕭某人倒是有些其他話,要與各位說在前面,各位,請坐罷。”

大家都看向石崇義,卻看見石崇義在那裡微微搖頭,一個個頓時沉住氣,在花廳四下找座位坐下。看蕭言到底能鬧出個什麼出來。梁師成都忌憚我輩,你蕭言還能如何?說到其他,大家哈哈一笑便罷,要傷及大家財路,就是一拍兩散,又怕你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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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人坐下,蕭言卻不就坐,負手在那裡緩緩踱步:“此次蕭某人能自達於官家面前,也不必隱瞞大家,皆是自承可以應奉官家內庫所用一二…………大宋昇平之事,正是豐亨豫大,天子不計之時。蕭某人參與一場戰事,讓天家窘迫,心中寧能無愧?自信還有一點生財手段,所以才能自達於官家御前。而官家聖恩,俯準蕭某得以自效,蕭某實在感愧無地………應奉官家,便不能單是以這個球市子小做一番了,蕭某人還要拿出其他手段來…………”

大家本來滿心思戒備的聽蕭言開口,卻沒想到他一開始就自承自己是用錢打動官家,居然襟懷坦白到了極處。接下來幾句話讓在座每個人都打起了精神。時勢不好,國用窘迫,交鈔貶值,自然引得大家進項都大大縮水。天幸冒出個蕭言,這裡諸家,少一點的一年都多出三四十萬貫收入,眼裡頓時就只有錢了。蕭言又說現在還不過是小做一番,還要拿出其他手段,沾光的都是大家,叫人如何能不精神一振?

方騰在後默不吭聲,肚裡暗笑。蕭言回返汴梁之後,立身根本就是先以利動之,結果無往而不利。偏生他就有這般生財手段,讓人不能不上他的賊船。現在當真要好好搓揉一番這些禁軍世家,又將這手段拿出來。果然百試百應,眼看大家就要咬鉤。

“…………這諸般手段,也可先知照大家一二。單單以現在球市子而言,這麼塊地方,一日能容納幾何?每日不過就是萬餘看客,附帶博彩下注之輩也就再多一倍。而且單單每日混戰,也太單調了一些。以後還要多多容納球隊,每年一次完整迴圈比賽,就是一季。球市子中,只有頂級球隊可以作賽其間。汴梁四下,都可設立分球市子,其餘新入球隊,就算低階。每年翹楚者,可入頂級。而頂級每年在孫山位者,便入低階,再打上來也罷。如此這般設立,自然向汴梁四下廣佈開來,一年又要多吸收多少看客,多少投注?而且這般升降,更平添十倍激烈,讓看客更難罷手,只有加倍沉迷其間。到時候再回頭想想今日球市子這般景象,倒覺得好生小家子氣!”

蕭言娓娓而言,眾人聽得驚訝。這蕭言胸中,到底還藏著多少經營手段?眼前球市子大家已經覺得相當不錯了,現在看來,蕭言早就想及了以後。現在二十一隊,優者與劣者賽,看客下注的人都少。而且每日就是二十一隊往復廝殺,久了自然也就有些乏味。現下球市子還是火爆的時候,大家偶爾想及此事都暫不理會。卻沒想到蕭言早就準備好了應對之策,如此分級的辦法,一則是最好的容納吸收新球隊,將球市子的經營影響再廣佈開來的法門。二則就是的確十倍增加了比賽的精彩激烈。大家已經可以想及,頂級球隊和低階球隊的出場費都不一樣,而各家球隊擁有者的面子也是要緊的事情。他日火爆程度,可以想見!球隊多了,他們收入自然就是水漲船高。

真不知道蕭言這顆七竅心是怎麼生的,到哪裡學來的這般營運手段!

蕭言還不止此,緩緩道:“天下富庶,難道就只汴梁一處?江南也是繁華所在,方臘雖亂,波及也只八州。沿海海商,同樣富甲天下。既然承了官家應奉之事,東南方面,也要經營起來,其他先不說,球市子如何就不能開到南方?每年南來北往的人盡多,汴梁這般新鮮事物,只怕早就傳到江南了,自然有人想要見識。此刻再不下手,佔住先機,還等到什麼時候?原來大家影響力只及汴梁,現在我有了應奉官家的名義,如何就經營江南不得?到時候,還不都是滾滾財源?”

單單只說球市子,未免太村,連蕭言都要鄙視自家。要畫下大餅,那就畫個足夠,他不看眾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仍然垂首緩緩踱步,一副裝b到了極處的模樣:“…………球市子每年都是如許真金白銀入帳,此等生意,怎麼會沒有人想入股?入股無非圖的是幾分息,稍稍厚給幾分利息,有球市子的收入做擔保,湧入股本,又是多少?只怕每年募點新股就儘夠貼還舊股本息了,但以應奉官家名義大做起來,諸位有幸,才蕭某人發起這球市子時就側身其間,將來還怕不有陶朱之富?”

好處擺出,也足夠大利。雖然後面的幾句有的人聽得不大懂,總知道不是壞事。而且蕭言咬死了一點,這些都是要他以應奉官家名義,才能大做起來。抬出官家的招牌,宛然就是一個新的應奉局,比照當年朱緬故事,就知道他所言不虛。而且一切都還算是正當生意,並不如當年朱緬擾民,遭受的壓力自然也小上許多。翻來覆去就是一個意思,你們要跟著我蕭言,才有財發,還敢談什麼將蕭某人甩開麼?

石崇義已經聽得目眩神馳,想及大家也和他差不多。如此大利,不緊緊跟上的那是痴子。當下就想說幾句好話,將蕭言捧個著實。然後在細細商議大家將來分潤如何。原則就是一個,好處大家都想,吃虧卻是不能的。

還沒等他說話,蕭言卻突然抬頭,臉已經是拉了下來,說出的話,語氣也是冷若寒冰:“…………大家要得此大利,所有一切,都得是蕭某人做主!大家儘管等著分紅就是,其他經營用人,都是蕭某人的首尾!是蕭某人每年要應奉官家數百萬貫,是蕭某人要和各處眼紅這大利所在的人打交道,是蕭某人應對周遭一切!責任都是蕭某人扛了,諸位坐收好處,一轉眼之間卻能將蕭某人輕易賣了,這世間,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沒有?話說實在一點,蕭某人撇開諸位,自家經營起來,還怕不能有所成就?而諸位離了蕭某人,只怕就侷促在汴梁城內,守著眼前球市子看著日漸消磨,不知道你們信是不信?”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句話走到哪裡都是正理。蕭言此前和這幫禁軍將門共同經營這球市子,這群人盡得他的好處,卻沒感覺到蕭言厲害處。自然是該捨棄他的時候就毫無心理壓力。蕭言挾一舉鬥敗當朝隱相之威,得官家欽點應奉之用,再憑藉著展露出來的生財本事,突然就這般**裸的變臉威脅。雖然略微顯得有點小人得志,可這威脅,在諸人心中,卻是實實在在的!

方騰也冷笑開口:“要人手,我們也有神武常勝軍。這萬餘人都是顯謨帶出來的,會不聽使喚?要名義,我們是應奉官家。要身份,顯謨與我輩,都是文臣!大家以為依靠的禁中諸人,難道我們送過去的就不是真金白銀?顯謨實在念及與你等情分,才不忍捨棄。依方某人所言,何必與你們這些武臣輩勾連,如此大利,一旦顯謨願意招攬,不知道多少人願意改換門庭!當真是笑話!”

方騰就是聰明人,這句話插得恰到好處。他的身份也合適,不象蕭言還是行武臣事才上位。正經的士大夫世家出身,大宋武臣,在這班人面前自覺就要矮上一頭——沒辦法,百餘年積習使然。他雖然說得加倍刻薄,但效果卻是絕佳。當下就有人不安於位!

諸禁軍將門世家家主,不少人心中自然是勃然而怒。但是想起破臉就要傷財,頓時就沒了發作的勇氣。大宋百餘年文貴武賤,將這些特別是這些幾代都未曾經歷兵事的武臣輩,都養得沒什麼血性了。眼中最重的只有孔方,其他的都不直什麼了。不少人心下也覺得後悔,當日怎麼就沒看出這蕭言渾然不懼梁隱相的?早些和他站在一處,現在何必受這種威脅?偏偏這種威脅還極著實,自家的確覺得有點硬不起來!

蕭言回頭,和方騰目光一碰。眼神中大有讚許之意。方騰投入幕中也有一年多時日了,兩人配合是越來越默契。再加上他出身太硬,實在是自己的得力臂助啊…………自己另起爐灶,的確是能招攬另外一批人,說不定還更有聲勢一些。禁中就不用說了,送錢過去,萬事皆休。自己從中分潤的好處只怕更多。可是自己所為這一切,卻不是為了錢。始終將這些武臣拉攏在一起,也是為了將來整練禁軍方便。他蕭言要做的,可是一番大文章!

在座中人,就石崇義還撐得住,臉上還維持著笑意,緩緩開口:“顯謨既然如此說,我輩就惶恐無地了…………在座中人,誰不相信顯謨自己也能經營起一番事業,更不用說有官家撐腰了…………不過我輩同蕭顯謨一同經營起此球市子,拿出的也是真金白銀,動用的也是各家人手。就算撒開,守著現在家當也不至於喝風,我輩雖然不如文臣風光,可在天家親信處也不差似什麼,安穩傳家是當無顧慮的…………顯謨所言,無非就是要全權主持這球市子之事,將來依託此發展壯大其他諸務,應奉官家事宜,也都是顯謨說了算。我輩本是無可無不可的,投出來的錢藏在家裡窖中,除了少了幾分利息,難道就不是財物了?但請顯謨明告由顯謨主事後,我輩究竟如何,再決斷是不是追隨顯謨到底罷。”

石崇義這番話說得軟中帶硬,承認了蕭言的確是強勢地位。但也暗示,他們是百年世家,蕭言現在風光,將來還不知道如何。大家了不起不陪你玩——雖然是決然捨不得——只要蕭言能確保大家利益,大家讓你一頭又如何?反正擔風險的也不是大家,收的也是安穩錢。

蕭言沉吟一下,突然笑道:“將來還有借重諸位處,也罷,蕭某人就不以為甚了…………近年球市子,預估淨利當在六百萬至七百萬貫之間。蕭某二成除外,就是四百八十萬貫至五百六十萬貫之間。我按高的算,今年就是五百六十萬貫這個數字,一文也不少大家的。多的大家也莫眼熱,蕭某人還要應奉官家,從明年起,一應投入,蕭某人佔八成,諸位出二成便是。五年之中,以五百六十萬貫為基數,每年加增一成。五年之後如何,大家再議。這分紅,按月撥付,一月不至,大家就可鬧個卷堂大散,蕭某人自行避位,如何?”

一言既出,滿室中人,又驚又喜。蕭言語出威脅,大家本來以為自己收益要縮水了,蕭言說不定要多佔一些,三成以內,大家也準備受了。應奉官家這個名義太大,可不是對付梁隱相的時候。卻沒想到,蕭言不僅答應確保,以後投入,也是他佔了絕大多數,今後五年,還每年加增一成,如此慷慨,的確是讓大家喜出望外!

不過不少人心裡還疑疑惑惑的,蕭言此舉,到底能不能算實在?先哄著大家為他效力,接著便以應奉官家名義渾賴,大家又將如何?

這個時候石崇義就顯出主事者的決斷力出來,一拍大腿站起:“顯謨爽快,俺們還有什麼說得?就如此罷!以後聽顯謨吩咐行事便罷!不過俺也說句話,得罪勿怪。顯謨與俺們定論,是要達於禁中諸位的,俺們雖不比文臣士大夫,但是與禁中世代聯姻,也是輕易離間不得。到時候短了俺們的,都不妨事,短了禁中諸位。雖然官家寵信顯謨,但是日日在官家旁邊浸潤的,卻是禁中諸人。到時候顯謨與禁中諸位生分了,俺們夾在當間,卻不好看。”

蕭言笑著舉手,示意擊掌為誓:“蕭某人男兒也,此間所言,盡可達於禁中,讓他們放心便是!”

石崇義也笑著舉手,和蕭言三擊,就此論定。接著石崇義便叉手又行個禮:“顯謨今日經歷這麼多事,想必也倦了。迎駕官家,的確是俺們諸家都慣熟之事,一切就俺們自去操辦就是。顯謨養足精神,只等迎駕就是。”

他說得爽快,蕭言一笑點頭。這些具體的瑣事,他也的確是懶得去辦了。今日所有一切,到現在才算是了結,這時倦意,才湧上心頭,只想倒頭睡他媽的一覺。

石崇義如是說,另外高家家主也嚷起來:“俺小兒也供顯謨奔走就是,既如此,俺們就告辭!”其餘幾家也紛紛應是,看來都要推出個衙內來到蕭言麾下奔走應命。以後蕭言主持應奉官家事,可是一條躥紅的終南捷徑,蕭言畢竟人手少,總要用人的。自家是不必去賣這個老臉了,自家子弟,揀一兩個塞進來,這等便宜事,如何能錯過。

這一下就將石行方和高忠武讓出來了,兩人是小輩。屏氣凝神的聽著蕭言和他們長輩在那裡互相吐露機鋒,討價還價,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現下說到他們這些晚輩,也只有尷尬的笑。

這幫家主,畢竟還有點武臣直爽氣度,說了告辭,就亂紛紛湧出了。自去操辦迎駕之事。蕭言看看石行方和高忠武還站在那裡,擺擺手道:“你們先退下去,今夜宿在這裡,什麼都沒有,一應器物,自然要叨擾兩位了…………有勞!”

石行方和高忠武哪裡敢多說什麼,忙不迭的應命下去,恭謹之態,比去時又要加增十倍。自然去尋覓最上等的歇宿器物,說不得嬌俏清麗的丫鬟侍女,好手段的廚娘也得送來一些,服侍蕭言今日在這裡歇息。

兩人去後,蕭言這才放下一直繃著的架子,坐回椅上伸懶腰打哈欠,眼淚都冒出來了。滿足的嘆息了一聲:“這一天一夜,真是累得人死牛瘟…………”

方騰也倦極,同樣沒形象的坐下,嗤笑道:“多少人同你一樣疲累奔走,卻沒你這樣一日登仙的運數,又怎的了?不過細思這一日一夜,也足夠驚心動魄…………比你領兵廝殺,也不差似什麼了…………只是有一事我還不明。此時禁軍將門諸位,已經準備好接受讓步,你不趁機下手便罷,卻怎麼還許下一年加增一成的好處?今年五百六十萬貫,五年之後,該是多少?而且應奉官家也不能匱乏,你如何貼補得起?怎麼就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

蕭言一邊打哈欠一邊含糊不清的回答:“不許以重利,將來整練禁軍的時候,怎麼好擺佈他們?捨不得這香餌,將來就得給老子乖乖聽話…………他媽的,老子的便宜這麼好佔?將來有他們哭的時候!”

方騰動問,本意也有三分試探。蕭言回答果然讓他滿意。蕭言眼光,果然不止只是能穩穩立足汴梁便罷,他一刻也沒忘記胸中所藏那篇大文章!想及此處,方騰都忍不住有些可憐起那些將門世家中人了。

蕭言含糊說完,接著就是神色一冷,冷笑道:“五年…………三年之內,若是我還不能呼風喚雨,那還濟得什麼事情?至於退路…………方兄啊方兄,你看我什麼時候給自己留過退路的?但稍稍給想著點給自己留退路,我又怎麼能站到此處?你投效於我,也只有跟著一直向前,若是偶爾想著停步一下,就再也追不上了!”

方騰哈哈大笑,再不多說。自己出去,也沒客氣,讓蕭言貂帽都親衛跟他安排個舒服下處去了,高忠武和石行方送來器具享用,少不了也有他一份。蕭言在他南門外莊園當自己家一樣,他都憋著日後撈回來呢。

蕭言卻一人呆呆坐在花廳當中,緩緩用手捂住了臉。這一日,雖然未曾兵戈相交,未曾有大隊女真鐵騎擋在面前,不曾屍如山積血流成河。但其間兇險處卻絲毫不弱。到了此刻,的確心力交瘁。直想回到南門外那個莊園,和郭蓉踢一場男女混合球賽,開一瓶冰啤酒摟著小啞巴一起看電視,自然睡著,然後自然醒。醒來之後,穿上西裝打上領帶背上電腦包,在門口頂著鄰居異樣的目光和郭蓉小啞巴兩個美女吻別,然後在早高峰時分爭搶計程車,去上班胡混一日,和鄰桌的白領七分美女胡說八道一番。

…………可是,回不去了啊…………就算是來一道雷電突然將自己劈回去,按照自己現在心性,只怕也會趕往非洲伊拉克阿富汗之類的,當一個什麼僱傭兵,再在萬死當中打出一番天地來罷?

他輕輕召一貂帽都親衛來,低聲吩咐:“去南門外莊園,告訴小啞巴和郭家小姐,我在汴梁平安,從此也算站住腳了,明日還有要事,今夜不回了。改日有閒,我陪小啞巴去遊汴河,和郭家小姐再來一場球賽…………讓她少犯規一點…………”

那貂帽都親衛掰著手指,一下記不過來這麼多話。而且這些近乎於私密的口氣,他怎麼能居中傳出口來?

蕭言看他為難,擺手笑道:“…………去罷,就說我平安,勿念。”

那貂帽都親衛去後,蕭言又皺皺眉頭。想甩開什麼也似,最後嘆口氣,又著人將張顯傳進來,笑著吩咐:“去你未來渾家處,道一聲好…………順致李女史,前夜傾談之景難在,三年之約我卻謹記,到時候,還她一個自由自在。就這麼多,去罷。”

張顯相到去見玉釧兒,臉就發漲。要能不去真是不願意去,反正到時候三媒六聘,一頂紅轎子就迎進門了,一家一當過日子就是。現在去見,老大不好意思。不過聽到蕭言提及李師師,就再不敢推辭。忙不迭的應命而去,蕭言和李師師之間似乎有點糾葛,不過這個事情上,張顯也不敢多說,甚而連想都不敢多想。

做完這些事情,蕭言才拖著腳步起身,準備覓下處歇息。突然腦海當中閃過一個念頭,這次風雲變幻,自己翻盤。雖然蔡京曾經出手相助,但為的還是他自己,蕭言幫他重挫了梁師成威風,也不欠這位老公相什麼。兩人一個老狐狸一個小狐狸,心下都明白得很。

但是另外一個倩影,幫助蕭言卻為的是一個蕭言自己都不能確實的三年虛無縹緲之約,真正欠著的情分,也就是她的。

可自己和這個倩影,沒有將來。

南門莊園之中,小啞巴和郭蓉是肩並肩聽完那貂帽都親衛帶回來的口訊的。

郭蓉這種外表堅強的女孩子,其實內心成熟程度,比起小啞巴來恐怕還差了一些。來到汴梁之後,就有點象鄉下野丫頭來到繁華大都市,外表看不出來,心下卻是怯怯的。下意識的總想抓住點什麼。

蕭言若在,她就老是找蕭言踢球,還以剷倒他為樂。蕭言不在,就來尋小啞巴,直入內室也沒什麼避諱。

昨日蕭言就一臉嚴肅的除外,直入汴梁。雖然蕭言和心腹談事的時候,一般是不大避開小啞巴和她兩人的。不過郭蓉對於這些過於複雜的事情,都懶得去想。或者說,現在她連自己的事情都懶得去想了。因為只要去想,就還是難以索解。不如就這樣看似喜樂的過著每一天,看著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滑過,說不定到哪一天,自己就突然想明白了所有一切,就可以做出正確的決斷了。

她並不知道蕭言確切的處境,只是知道這汴梁城對於蕭言來說並沒有看上去那般平安喜樂,還有他要應對的敵人,這次出外,也就是為應對自家敵手去了。

這麼多人當中,恐怕是郭蓉對蕭言信心最足。怎麼也想不到還有人能對付得了這個怎麼也死不了,臉上總帶著可惡笑意的蕭言。和小啞巴在二門口聽到那貂帽都親衛傳話完畢,當下就噓了口氣,大模大樣的道:“我說罷,這傢伙能有什麼事情?平安得很呢。還不是看你擔驚受怕的樣子,才過來陪著你。現在無事,我去歇息了…………算了,你總是放他不下,夜裡說不定也會自己嚇自己,左右他不在,我陪著你就是。”

在兩人身後提燈服侍兩女出來的丫鬟侍女都暗自偷笑,這位看起來和舉止男兒差不多的高挑漂亮女孩子,其實才是最黏人的。沒事就望小啞巴這裡跑,夜裡離開總是磨磨蹭蹭。雖然小啞巴還未曾和蕭言同房,但是兩人居處離得極近,郭蓉也知道在這裡耽擱過夜不得,要不然蕭言獸性大發的話,大事就不妙了。如果不是顧忌這個,她巴不得夜裡有人陪她!

郭蓉下處也在內院,不過離蕭言下處遠些。每天夜裡郭蓉在房中,都亮著燈,服侍她的丫鬟侍女都要在她內室安榻,這樣她才能入睡。不過每夜都會咬著牙齒驚醒,喃喃念著不知道什麼。

小啞巴勉強朝著安慰她的郭蓉一笑:“多謝郭家姐姐,大哥既然不回來,今夜樂得和郭家姐姐作伴。”

她朝那貂帽都親衛溫柔笑笑:“生受你了,天色晚了還這般辛苦一趟。回去和蕭大哥說,我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他一切勿念。等他回來,我哦們好好替蕭大哥他慶賀一下…………天色已暗,回去路上當心,馬速也慢些,不要磕著碰著了。”

小啞巴舉止應對,宛然都是大婦情狀。溫顏慰籍這傳信貂帽都親衛,那貂帽都親衛也大是感激。心想怪不得不管小啞巴是什麼身份,蕭顯謨怎麼都不肯讓她受到一點傷害,誰要打主意再她頭上,便是觸著蕭顯謨逆鱗!就是讓他們這些親衛知道了,也得拼命!

小啞巴站在那裡,卻有些難以自持。蕭言處境如何,她自然比郭蓉知道得多些。越是在天子腳下,越是兇險。她是天家出身,如何能不知道這些?蕭言輕描淡寫的帶回來一句平安,背後兇險,還不知道有幾許。但是這個,卻不是她能幫得上忙的事情。她來到這汴梁,面上仍然嬌憨溫柔,可是內心卻也繃得緊緊的,不比郭蓉輕鬆到哪裡去。她自己身份,始終是一個要緊事情,可千萬不能再因之拖累了蕭言!

她寧願蕭言帶著她,帶著一幫好兄弟,遠遠奔走到無人處,安家下來,種田打獵,她也可以漿洗服侍他…………對了,這郭家姐姐也一定要跟著。可是蕭言心中自然有一番大志向,卻不是她阻擋得了的。

既然如此,自己總得想些法子幫幫蕭大哥啊…………小啞巴仔細想想� ��最後能下定決心的就是快點長大,早點於歸,幫蕭大哥協和內宅,還有件要緊的事情,就是幫身旁這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郭家姐姐早點解開心結…………周遭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蕭大哥是再也難以拆解開了,偏偏就是這兩個人裝不知道!想想也有些可氣。大家都是畸零人,身世漂泊,遭際慘烈。人生就這麼幾十年,不早早聚在一起互相取暖,為什麼還要彼此折騰彼此?

蕭大哥在其他地方聰明機變萬分,在這上頭,卻還是有些痴的…………小啞巴卻不知道,蕭言在穿越前那個時代,這種真摯到了極處的感情實在太過稀少,所以他現在才會如此珍惜,甚而乾脆裝傻避開,也不願意應對。其來有自,也不能全怪蕭言。

貂帽都親衛去後,小啞巴自失一陣,才慢慢迴轉。郭蓉陪著她並肩緩緩而行。一片安靜當中,小啞巴突然低聲道:“蕭大哥很辛苦…………”

郭蓉抿嘴,並不說話。蕭言一路行來,如何艱難萬狀,她是就在身邊的。哪怕別人說蕭言什麼好話她都習慣吐槽,這個時候也反駁不得。

小啞巴又接著幽幽道:“蕭大哥如此辛苦,在竭盡所能為我們遮風擋雨,郭家姐姐,你怎麼就不能讓蕭大哥好過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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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蓉身子一震,俏臉上露出茫然神情,最後咬唇苦笑:“小啞巴,別再說這個了,再說這個,我再不來尋你…………我自己都無法讓自己好過,如何又幫得了別人?”

李師師如小啞巴和郭蓉一般,也等來了蕭言傳來的口訊。昨夜蕭言來時,她就一直在內室當中,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蕭言和趙佶先後離去,她仍然沒有絲毫倦意,幾乎是一整天,都茫茫然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自己怎麼就捲進這場風波裡面來了?

想來想去,李師師也難免自嘲。參與此事本來就是不該,蕭言能不能贏得這局,能不能對付隱相,能不能在這汴梁立足,和自己又有什麼相干?他再大,也大不過這大宋官家去,他也要靠討好官家,應奉官家才能自存。自己也將在官家徹底厭倦之前,一直困在這小樓當中,謹言慎行,小心翼翼,維持在官家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三年虛無縹緲的承諾,明智如李師師,是不寄予什麼不切實際的希望的。

自以為想明白了此節,李師師就強自振作起來,去找點什麼其他事情去做,再不想著蕭言現在到底如何,汴梁風潮朝著什麼方向捲動這些事情了。就當前夜到今日,就是自己做了一場荒唐夢,發了一些痴想,今後還是就如以前異樣,無喜無怒的扮演好自身角色,就這樣罷。

可是那個自己不願意想起的蕭言,卻遣來了張顯,先大是不好意思的見了玉釧兒,然後就上來傳了蕭言帶來的話,前夜傾談之景難再,三年之約謹記。

這又是個什麼意思?

難道蕭言就不明白,和他李師師牽扯下去,對他決沒有好處。蕭言是何等樣的聰明人?稍一接觸,就能感覺出來。機變敏銳,跟身上安了機關也似,方方面面都照應得到。他難道不明白,反正已經利用了一個風塵女子突然發痴,達到了自己目的,果斷就保持距離,再不來往,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偏偏還要遣人來,帶這麼一句話,難道在他心中,也有一絲放不下?

本來已經整理好自家心情的李師師頓時又開始有些顛三倒四,苦苦思索。最後也只能苦笑,果然女子天生最為軟弱。世間男兒在忙自己事業之餘,稍稍回顧一下,就能讓女子難以自持,不知道會做出多少傻事來…………但是自己,偏偏不是最傻的那個。心下如同明鏡也似,自己和這位蕭言,沒有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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