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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章 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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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南仲面色微紅,王松這一番話語,可謂是矛頭直指統兵的將領帥臣。大宋以文制武,帥臣都是士大夫,武將只能為輔。王松如此直白,是在質疑大宋以文制武的祖宗之法了。

“王相公,太祖收藩鎮之權,我大宋有百七十年之安靖,此法可謂善矣。王相公如此說法,是在質疑我大宋百年國策了。”

耿南仲冷然道:“唐末藩鎮武夫之禍,猶在目前。王相公,新軍之敗績連連,足以看出你練兵弊端太多。其中咎由,一辯自知,就不要在陛下面前振振有詞了。”

王松火冒三丈。天下之患,莫大於士大夫無恥!

歷史上,靖康之恥,崖山之變,乃是漢人胸口碎不去的巨石,揮之不去的噩夢。

靖康之恥後,“后妃等入宮,賜沐有頃,宣鄭、朱二後歸第。已,易胡服出,婦女近千人賜禁近,猶肉袒。”

金人歸北,舉國歡騰。鄭、朱二皇后、宗室女子換金人服飾,數千漢族女子,眾目睽睽之下,身無寸縷,被完顏吳乞買賜給金人將士為性奴。漢人之奇恥大辱,刻骨銘心,誰能忘矣!

崖山之後,漢人淪為末等公民,其中北方漢人為三等,南方漢人為四等。北方漢人幾被屠殺殆盡,南方死傷無數,華夏陸沉,日月無光。

女真人以百萬征服人口億萬之北宋,蒙人以百萬屠戮六千萬之南宋,除了皇帝昏庸無道,士大夫之寡廉鮮恥,毫無節操,才是大宋淪陷的根本。

享樂至上,酸腐無能,黨同伐異。他們也許忠君,但絕不會愛國;他們大多無能,但絕不會放權;對於武將,無情打壓,一提到對外戰爭,個個保守抵制。輸贏,他們也是沒有錢財進賬,反而因為是大地主,要承擔相應的稅賦錢糧。

這位耿南仲,大宋朝廷的宰相、帝王之師,仗打敗了,把責任推到練兵者的身上,指揮者置身事外。此人之寡廉鮮恥,當真代表了歷史上兩宋之交士大夫的卑劣形象。

“敢問耿相公,你有何法,可以富國強兵,收復失地?”

王松沉聲道:“當日若不是耿相規勸陛下,阻止各路忠義志士勤王,東京城又豈會危在旦夕,無人來救。你若是有辦法擊退金人,大可以提出來,在下洗耳恭聽! ”

耿南仲老臉再無掛不住,尖聲道:“圍城之時,老夫已經不是宰輔,為何要受這阻止勤王之咎? 王松你紅口白牙,不要妄加猜測,詆譭大臣!”

“耿相雖避宰相之位,卻掌握宰相之權,其罪不在議和,而在於阻止勤王。”

王松毫不避諱,冷聲問道:“靖康元年,李綱主戰,耿相偏偏主和,諸般作戰準備,半途而廢;李邈上禦敵之策,陛下主戰,耿相主和,不了了之。太學生陳東等伏闕上書,耿相指為李綱所使,建議嚴懲,陛下否之。金人兵臨東京城下,眾臣多主戰,耿相卻立意割地求和。大臣們反對割地,請四道總管率軍勤王,耿相卻發檄阻止。耿相一味求和,嫉賢妒能,惹得金人肆虐,非社稷之臣,又何德何能高居相位?”

“你……”

耿南仲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手指著王松,臉色發紅。

“王松,你真敢如此詆譭老夫!”

王松

毫不退讓,也是站了起來,怒聲道:“身居宰輔,不能居中排程,抗擊番賊,安撫百姓,卻弄權主和,排除異己,使得金人兵臨城下,大宋幾乎亡國滅種,你有何面目在此中傷大臣,詆譭有功之士,真是恬不知恥,其心可誅!”

“好了,好了! 王卿家,你就不要再爭辯了!”

看到王松也嚴肅了起來,趙桓也是一下慌了手腳,剛才還要耍那麼一點小聰明,給王松下馬威的念頭,早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

他現在,還真的離不開王松。

而且王松的很多話,也說到了他心裡。這些大頭巾們,真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其寡廉鮮恥,的確是讓人不齒。

“王松,如今金人氣勢洶洶,朕意欲南遷,不知你意下如何?”

趙桓的話,讓王松心裡暗歎了一聲。大宋的這些君主們,早已經不如他們的祖先。他曾以為趙桓能夠倔強、能夠血氣一些,看來還是讓他失望了。

若是君王都這般,他又如何去光復燕雲,挽回漢人應有的尊嚴?

像似知道王松心裡所想的一樣,趙桓臉色微紅,解釋道:“朕想南遷,也是形勢所迫,卿家不要胡思亂想,朕要恢復兩河的決心沒變。”

耿南仲心裡冷哼,官家和道君皇帝比起來,無論是處理政務的經驗和履歷上,還是對付群臣的手腕和厚黑程度,實在相差的太遠。

“陛下,朝廷南遷,不知耿相和各位參政大臣有何建議和良策?”

王松把皮球踢給了趙桓和耿南仲。

“朝中大臣分為兩派,一派主議不可,一派力議南遷。朕也是猶豫不決,不知如何取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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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桓接過了話題,他看著王松,溫言道:“朝中大臣,文臣以耿相和唐恪為首,武臣則是以你馬首是瞻。只要你和耿相表明態度,大臣們自不會有異議。”

王松心中明白,金人兵臨城下,大宋幾近亡國,朝中的大臣,包括皇帝,早已經是人心思變,南遷的意向成了主流。

從內心深處,王松對這個歷史上無數人扼腕痛心的朝代,有一份幾乎是執念的情感,他想要文明繼續,把歷史拉上正軌,而不是憑空夭折。

“陛下,如今我軍雖然戰事不利,但仍佔據陝西大部,河北半地,太行山義軍結寨百餘抗金。我軍與金人之戰局犬牙交錯,遠遠未到山窮水盡之時,為何卻要南遷?”

王鬆緩聲道:“朝廷若是南遷,兩河百姓必將大失所望,兩河抗金的大業恐怕會戛然而止。兩河乃國之根本,若是失守,金人鐵騎大舉南下,到時候中原糜爛,禍及江淮,朝廷又如何取捨和應對。難道又要丟掉中原和兩淮之地嗎?”

趙桓緊緊閉上了嘴巴,垂頭默不作聲。

若是真的南遷,恐怕只能撤回長江以南了。要知道他趙氏的祖宗陵寢可都是在黃河南岸,緊鄰河東,難道真把祖宗的陵寢也不要了,直下江南嗎?

“王相公,若是金人南下,禍亂江淮,到時候運河阻塞,漕運不通,京畿之地不成了無源之水,朝廷只能坐以待斃。”

沉默不語的耿南仲,這時候又發話了,瞄準的還是漕運這一根本。

自宋以降,為免五代藩鎮之禍,“奪權

,制錢谷,收精兵”,駐重兵於京師,東京城及京畿周圍百萬之眾,糧食供給全來自於東南。東京城水陸交通便利,藉助於運河及諸河,漕運大行其道。

宋太宗太平興國六年(981),漕運四百萬石糧。至道(995~997)初年,汴河運米五百八十萬石。真宗景德(1004~1007)時,每年運送六百萬石。大中祥符(1008~1016)初,增至七百萬石。到北宋中葉,歲漕米至八百萬。

由東南運往北方的糧食等物,除了供給東京城的數十萬駐軍,還要運往河北、河東及陝西三路,以滿足邊防之需。

江淮漕糧運往兩河、陝西三路,以河北最多,常數為近百萬斛,有時多達二百萬斛,轉輸的主要渠道就是汴河。

靖康元年,金人兩路大軍南下圍困東京城,從而導致漕運不通,各地物資無法正常運送至京師。糧價飛漲,物資匱乏,東京城餓死、凍死數十萬人。漕路的堵塞,直接導致了東京城幾乎成了一座死城。

耿南仲舊事重提,自然不是無的放矢。至少王松現在明白,這老小子已經是打算溜了。而作為趙桓的老師,他的一舉一動,正在影響著趙桓的決心,也影響著大宋王朝的命運。

“陛下,朝廷所需供給,皆仰於東南,臣也知之。但陝西諸州菽粟經此沿流入汴,運至京師,也可解燃眉之急。”

王松誠摯地說道:“往日朝廷需要供給百萬京師禁軍,如今則是十餘萬即可。臣願駐守京畿各道,力抗金人,確保漕運之暢通。還請陛下收回成命,莫要再提南遷之事。”

他掛了樞密院的差事,卻被困在了東京城中,他不知道這是皇帝的意思,還是大臣們的處心積慮。眼看著他沒有了兵權,不知是皇帝還是大臣們,又想著把他踢出京城去,自謀生路,省得他佔據中樞,攪擾試聽。

“王卿,今日就這般,你先退下,我和耿相再商議一下。”

看到王松獨自離開的背影,宮中的侍者都是面面相覷,暗暗搖頭。

王松,你為國為民,一片至誠。可是這君王優柔寡斷,這些臣子無恥之尤,朝堂中樞,又豈有雄才大略,忠肝義膽之人!

王松離開皇宮的時候,心裡猶自七上八下。趙桓對遷都模稜兩可,不置可否。耿南仲則是臉色陰沉,顯然他二人之間的齷齪已經埋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身為天子和宰輔大臣,不能保社稷蒼生,任由山河淪陷,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被金人奴役殺戮。這樣的朝廷,真的值得自己追隨孝忠嗎?

內修文學,外耀武威,封狼居胥,馬踏燕然,功如丘山,名傳後世。

只是,剛才睿思殿裡的一番談話,讓王松已經深深地懷疑,靠這樣的君臣,真的能“犯我強悍者,雖遠必誅”嗎?

一陣冷風吹來,王松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天色已晚,街上幾乎已經沒有幾個行人,這時候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曾經幻想過的大宋皇室,大宋朝廷,也許並不是他的選擇。他已經虛度浪費了另一個生命,難道他又要違背自己的初心,再一次碌碌無為,隨波逐流?

這樣的話,他的重生,又還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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