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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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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一幕, 屋子裡的淡梅三個人覺著熬得漫長,只其實也不過片刻的功夫而已。喜慶妙夏幾個在後廊的廂房, 發覺前面起了火光趕了過來時,恰瞧見一隻青花瓶子從樓上窗子裡被摔了出來, 掉在地上砸得粉碎,隨即聽見自家夫人叫的“救命”之聲,慌里慌張上了樓梯,剛到一半,借了火光隱約瞧見上面黑漆漆地似有個人,一下毛骨悚然,回頭大聲呼救之時, 恰巧趕回了徐進嶸, 帶了人幾步便湧了上去。

門口守著的黑衣人未料對方來得這麼快,也顧不得往裡面報訊了,轉身便跳下後廊地面要逃跑,早有人追了上去。

慧姐被嚇狠了, 只顧流淚, 卻哭不出聲,見熟悉的人破門而入,才反應了過來,扭頭見淡梅仍軟軟壓在自己身上上面,嘴唇煞白,流了自己半胳膊的血,哇一聲便哭了出來。

淡梅肩背處雖痛得半個身子都似要抽搐了, 神智卻還清楚,聽身後驚叫聲響成一片,似是喜慶妙夏所發。略微掙扎了下,想從慧姐身上起來,那疼卻更是痛徹入骨,剛□□了一聲,覺著自己已是被個人抱了起來,耳邊隱隱約約只聽他似是在厲聲大叫起來道:“快去叫郎中!”

回過了神的喜慶妙夏七手八腳抱起了慧姐,見她身上雖也有血,摸了下卻是無礙,想是在夫人那裡沾染上的,急忙又扶起了仍癱坐著的奶孃,面上雖血跡斑斑,只額頭那傷處的血口子已是凝固住了,急忙拿帕子先按壓住了,把她架著與慧姐一道送回了邊上屋子裡等著郎中過來救治,妙夏留著相陪,喜慶又慌忙與長兒一道把熱水送進了淡梅屋子裡。

那驛官見控制住了火勢,剛松了口氣,轉耳卻聽有歹人趁亂闖入徐進嶸家眷所居的屋子行兇,還傷了夫人和奶孃,一下如遭晴天霹靂,慌忙派人去叫郎中,自己哪裡還敢留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去縣衙報告,急著把章知縣弄過來好去面對那徐大人。

徐進嶸抱起了淡梅,見她面容蒼白,額頭密密沁滿了冷汗,眼睛半睜半閉,映得雙眉和不斷顫動的眼睫便似兩道黑線,觸目驚心。肩背之處湧出的血跡染透了半件衣衫。一時又驚又悔,飛快將她抱向了床榻放著俯趴臥了下去。小心褪下她衣裳,見昨夜還被自己恣意愛憐過的光潔後背肩膀處,此時赫然一道手掌長的刀傷,皮肉已是微微外翻,血仍在不停滲出,唯一所幸便是尚未傷及骨頭。

他早年刀頭行走,似這般的傷口本也不算什麼,早見慣了。只此時心中卻一下便如被鈍刀割過,竟隱隱生出了痛楚。強忍著心中驚怒,往她嘴裡塞了塊帕子讓咬住,一邊低聲撫慰著,一邊取了方才一個隨從送上的金創藥,仔細敷了上去。

淡梅驟覺後肩又一陣刺痛,曉得是他在幫自己止血,死命咬住了口中帕子。

那金創藥止血癒合效果奇佳,只是剛沾破損肌膚之時,疼痛非常,徐進嶸自然知道。見她痛得連身子微微打顫了,卻是強忍著未吭一聲,心中極是憐惜,又起了絲敬佩,低聲道:“我曉得你痛。痛便哭出來,莫強忍著再傷了肝肺。”

他手法極是熟練,說話間已把傷口上好了藥,仔細扎了繃帶。也不用喜慶,自己接了她擰過的布巾,小心擦去身上的血漬。半扶半抱地換了乾淨衣裳,便聽門外有人來報,說郎中已是到了,正候在外面。

奶媽額頭抹了金創藥,郎中給她包紮,只聽那屋裡哀嚎聲不斷,都是她在嚷痛。徐進嶸看著郎中給開了副安神止痛的藥,命人抓藥去煎了,叫喜慶好生看護著,回到了淡梅榻前又安撫了她幾句,這才匆匆出去了。

***

驛館前堂驛樓內。

“大人,只怪小人一時疏忽,竟未想到賊人借了縱火之機傷了夫人。小人失職,罪該萬死。”

姜瑞是徐管家的外甥,雖年紀不過二十五六,但武藝超群,為人素來沉穩機敏,一直甚得徐進嶸重看,此番隨同出行的護衛以他為首,前半夜被留下在驛館守護自家夫人一行,未料一時大意竟出了這般的紕漏,自是自責不已,跪了下來伏地不起。

徐進嶸眉頭皺了下道:“你護衛失職,本是要重罰的。念在你素日還算忠勇,夫人幸而無性命大礙,這回便揭過去了,往後若再疏忽,重責不饒!”

姜瑞見徐進嶸面色冷肅,暗自心驚,急忙磕頭認了下來。

徐進嶸沉吟片刻,似是在想什麼,終於開口道:“這回我自也是疏忽了。未想賊人竟會趁我出行不過數日,尚在京畿之地便突然動手了,倒確實有些未曾預料到。對方既對我行蹤如此瞭然,又打了官印的主意,背後之人想必也非泛泛。把人帶過來,我要親自審問。”

姜瑞急忙起身,與另幾個護衛一道把方才捉到的兩個黑衣人推了進去。

那兩個黑衣人蒙面之布俱已被揭去,三四十的年紀,麵皮黧黑,一個並無什麼傷,另個後腦破了,血塊凝了起來,瞧著有些猙獰。兩人都甚是硬,此時仍昂然而立,一副我不開口你能奈我何的樣子。姜瑞上去狠狠踢了下膝蓋窩,那兩人便都跪了下去。

“你們是何人所派,竟敢奪我印鑑,傷我家人?”

徐進嶸解開了姜瑞遞過的黑衣人身上的行囊,看了眼裡面的官印和淡梅的首飾,慢慢問道。

“大爺我路過,劫富濟貧罷了。似你這般狗官的家人,本就該殺!”

徐進嶸不語,只叫姜瑞上前把他兩個腳上的鞋除了,看了一眼,便哼了聲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水賊柴正一夥的餘孽。只莫說是你兩個無名小卒,便是柴正未死,只怕也沒這般的膽色,敢潛到京畿打我的主意。到底是何人指使,早些說了,我還給你們個痛快的死法。”

那兩個黑衣人未料自己的來歷竟是被一語道破,臉色變了下,破了頭的那個昂首道:“大爺落你手上,要殺便殺,多說什麼!”

徐進嶸哼了聲,隨手拈了只淡梅的簪子把玩,淡淡道:“我聽聞你們水賊窩中,對付人的法子甚是有趣。用開水澆人肉身,再用鐵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抓梳下來,直至肉盡骨露人還未嚥氣。又有拿根人手長的棍棒從人嘴或下口插進去,直到整根沒入的。我慕名已久,只未試過,今日不如就用在你兩個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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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口氣雖淡,只聲音卻似被寒冰浸過一般,透出了絲狠厲。兩個黑衣人從前見識過這般叫人生不如死的酷刑,雖都是亡命之徒,只也臉色大變。破頭的那個還在撐著,另個已是忍不住微微抖了起來,伏地便磕頭求饒不已,三兩下便道出了原委。

徐進嶸命人帶下了兩個黑衣人,自己仍是坐著沉吟不語。邊上姜瑞等了片刻,見他神情凝重,便小心問道:“大人方才如何曉得那兩賊子的來歷?日後又作何打算?”

徐進嶸出神片刻,方唔了聲道:“水賊常年行於江河之上,便與漁夫一般,腳背黧黑,十趾擴張。我前些時日便聽聞柴大沒了後,他手下逃散的匪徒投奔到了從前與他一夥爭飯吃的烏琅水寨那裡,如今那烏琅聲勢日壯,隱隱已成淮南路的水上新頭目了。那二人不過小嘍盍宋誒胖惺隆v劣諼誒瘧澈籩耍擋幌茫肜匆卜勤燦鎩!

“那他二人……,該當如何處置?”

姜瑞看了眼徐進嶸,小心問道。

“狗膽包天地竟敢傷了我夫人,還留下來做什麼。給個痛快的便是。”

徐進嶸哼了一聲,站了起來推門而出,迎面卻見章知縣和驛官一行人正守在廳裡,見他出來了,急忙點頭哈腰上來。

徐進嶸心中有些掛念淡梅,聽他誠惶誠恐請罪了幾句,十分不耐,丟下句“趁早追拿縱火兇徒”便背手而去了,只留下章知縣在那裡沮喪不已。原本是想好生巴結下的,沒想到此行人住進驛館的當夜,在自己轄地之上卻是出了這般的事體。想起宴飲之時那徐大人數度欲離席告辭,自己卻是百般挽留,好在最後也不敢太過勉強,散得早,若再晚些的話,不知道還會捅出什麼大簍子。又聽聞住那西北角廊屋的是個任滿進京述職的六品都監家眷,雖逃出來的早,並無人命,只裡面家當卻都被燒光了,婦人正哭鬧著要自己賠,更是一個頭兩個大,心中大嘆倒黴。

徐進嶸回了後堂,已是下半夜了,剛想去淡梅那,見邊上慧姐屋子的燈也還亮著,想起她起先也似是被驚嚇得狠了,便欲去看下。到了門口,卻聽見奶孃的聲音,原來正對裡頭的人在講述前頭的驚魂一幕:

“……我那個血流得嘩嘩了足有一海碗,倒地上心裡直念彌陀佛,半分力氣也無,還道這回真要丟命了。原本以為歹人拿了東西便走,不想竟還想對小娘子和夫人開刀,我瞧見夫人撲了過去把小娘子護住了,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下便跳了起來操了條圓凳便朝那歹人後腦砸去。那個驚險啊,你們不曉得,若非我這及時一砸,那歹人重重一刀下去,夫人她嬌滴滴的……”

徐進嶸咳嗽了一聲,門裡一下便鴉雀無聲了,推門進去,見除了守著淡梅的喜慶,妙夏長兒短兒連兩個粗使的丫頭都在,奶孃正歪在榻上,半個頭纏滿了白布,哪裡還有之前嚷得殺豬般疼痛的模樣,正眉飛色舞地對著眾人吹噓不停。見徐進嶸進來了,慌忙要下榻,被他用手勢攔住了,點頭道:“你今日做得很好,忠心護主,我重重有賞。你那兒子也不錯,我會寫信叫徐管家提拔他栽培成掌櫃。”

奶孃心中雖大喜過望,卻曉得此時不好外露。只哪裡還躺得住,骨碌一下便滾下了榻要磕頭,頭都快碰到地了,大約突然想起自己頭上還包了布,便強忍著歡喜,虛磕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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