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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白的軌跡 : 箱根溫泉殺人手稿_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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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子還是第一次聽說村谷阿沙子的丈夫亮吾失蹤的事。據說,亮吾是在十二日下午十一點左右從對溪莊動身的。因此,崎野龍夫雙手抱在胸前說,這個時間在田倉義三的“死亡時間段”內。

“怎麼會有這種事?”典子將兩眼瞪得溜圓,“村谷老師的先生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典子想起了那天晚上去拜訪村谷女士時在走廊上和亮吾擦肩而過的情形。當時就覺得他的眼神很憔悴,他的背影像是在風中搖擺一般,顯得十分寂寥落寞。

“這誰知道呢?”龍夫答道,“不過,他在田倉遇害的時間段裡失蹤,就有點蹊蹺了。”

“兩者之間有關聯嗎?”

“嗯,推斷為有關聯比較順理成章吧,在這種情況下。”

龍夫鬆開了抱著的雙手,從香菸盒裡抽出了一支煙。

典子也有同感。她去箱根的那天晚上,亮吾和一個女人並肩站在濃霧裡。次日凌晨,田倉和阿沙子也並肩站在濃霧裡。這四個人物之間連結著一根看不見的線。之後,便是田倉死於非命。而在同一時刻,村谷亮吾也失蹤了。如果認為這一切都是偶然的,那麼,這種想法也未免太天真了。

龍夫從口袋裡掏出一本記事本,從中取出一張紙片攤開在桌面上。典子探頭一看,就是今天早晨所寫的“疑問十三章”。

龍夫用手指點著:

②當晚,村谷女士的丈夫和別的女人相會。不過這一點並未得到確認。(典子目擊)

③第二天早晨,村谷女士在偏離大道的小路上和田倉單獨會面。(典子目擊)

“推斷的依據就是這個。”

他果然也想到了這個。

“不過,這只是阿典的目擊,客觀可信度並不高。”

“什麼?不相信我的眼睛嗎?”典子有些來氣。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人的眼睛往往是靠不住的。至少,只有你一個人看到,說服力就不強。如果有幾個人同時看到那就不一樣了。”

“就算只有我一個人看到也是同樣可信的。我對自己的眼睛很自信。”

“這不是眼睛好壞的問題。如果是錯覺呢?”

“你放心,我才不會產生什麼錯覺。”

典子說得斬釘截鐵的,可又覺得眼前像是飄過了一陣白霧。這一陣白霧沖淡了典子的自信。

“好吧,就暫且相信你的視覺吧。”

龍夫讓步了。他朝紙面上噴了一口煙,上面的文字立刻模糊起來。

“總之,既然有你的目擊證明,從別的方面也可以推斷出,田倉之死和亮吾的失蹤是有關聯的。阿沙子女士也同樣脫不了干係。還有,相信你的眼睛的話,就不能忘了還有一個人——霧中的神秘女子。”

典子點了點頭。

“這麼一來,田倉之死就不僅是簡單的事故了。拋棄失足墜崖的可能性後,剩下的就是自殺或他殺了。”

“他殺?他殺的話又是怎樣的呢?”

“田倉是被什麼人從懸崖上推下去的。”

對啊,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可能呢?

“不會是女人吧?”

“為什麼?”

“田倉是個大男人嘛,女人家怎麼有力氣推得動他呢?”

龍夫緊盯著典子的臉看了一會兒。典子看到他的目光,不由得聯想起了外國小說中常用的“憐憫的目光”這樣的表達方式。

“你傻呀,田倉不是吃了安眠藥嗎?”

“哦,對了。”

“假定田倉在外出前就吃了安眠藥,然後他坐纜車上去,走到了事發現場,在那裡跟什麼人交談了五分鐘左右。這時,安眠藥的藥性就開始發作了。誰都能輕而易舉地將一個睡著的人推下山去。”

典子的眼前出現了這樣的景象:田倉跟人說著話,身子晃動起來。也許蹲在了地上,甚至躺了下來。這時,有人將他推下了懸崖,而這一切都是在黑暗中完成的。典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時,咖啡店裡的服務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兩人,似乎在用目光責難這一對幹耗著的客人。龍夫見狀心虛地說道:“阿典,我們點個冰激凌吧。”

“田倉不會是自己吃的安眠藥吧?”典子沒接他的話茬。

“當然了。有吃了安眠藥再出門的嗎?這個之前已經討論過了。”

“哦,對了。是他老婆騙他吃的。”

“對。他老婆將安眠藥放在啤酒裡,他吃了自己也不知道。於是就到外面去了。”

“這樣的話,他老婆的嫌疑就最大了。”

“至少她有足夠的動機。因為丈夫老是在外面尋花問柳,她早就恨之入骨了吧。至於給丈夫灌了安眠藥後想幹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這是假定田倉睡在旅館裡的情況。上次就是這麼假定的。接下來的推理是,在藥力還沒有發作的時候,田倉就走出去了,他老婆出於擔心又隨後追了出去。對吧?”

典子只顧說,對侍應生端來的冰激凌看都不看一眼。

“等等,等等。”

龍夫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了。這種表情表示,不是他回答不了典子的問題,分明是在考慮別的事情。

“田倉的老婆,現在怎麼樣了?”

這也是典子很早以前就關心的問題。

“我離開箱根的時候,聽說警察正在問她話呢。”

“嗯,是在聽取情況吧。”

“警察會不會懷疑她呢?”

“有這種可能。但從判定田倉為自殺的情況來看,警察最終應該是排除了對她的懷疑。”

估計警察不瞭解田倉那種絕不會自殺的性格吧。不,是根本不知道。箱根警察署的警察是不會跑到東京去找田倉的朋友瞭解情況的,只對留在旅館裡的田倉老婆詢問了情況。

那麼,田倉的老婆當時是怎麼說的呢?她肯定說了一些能讓人接受田倉自殺說的話。警察之所以斷定田倉是自殺的,肯定在相當程度上參考了她的證言。如果她堅持宣稱“我丈夫這種性格的人是絕不會自殺的。再說也沒理由自殺啊”。那麼,警察也不會簡單地作出“自殺”的結論了。

田倉不是自殺的。然而,他老婆卻認定他是自殺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又將會怎樣呢?將安眠藥偷偷地放進啤酒中的田倉老婆,如果作出了這樣的證言,那她謀殺親夫的意圖不就很明顯了嗎?

典子將自己想到的這些告訴了龍夫。

“是啊,你說得沒錯。”龍夫爽快地接受了她的說法,“我很想會會田倉的老婆,估計警察早已放她回家了吧?”

隨後,他又加了一句:“真想好好問問她。”

“你是想問問她對警察如此陳述的根據吧?”

“不,田倉的老婆到底是怎麼跟警察說的,我們並不知道。你和我都只是憑想象在談論她。所以,她到底跟警察說了些什麼必須加以確認,但也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問她。”

“什麼事?快說啊。”

“田倉喝下啤酒後,是穿著旅館裡的薄單衣出去的。當時有電話來叫他出去嗎?如果沒有的話,他又是以怎樣的理由外出的呢?這是其一。”

“還有呢?”

“在他外出後十分鐘左右,他老婆坐纜車出去追他了。這兒。”

龍夫將手指放到了記錄上。

⑨十分鐘後,田倉的妻子乘坐纜車追蹤丈夫而去。(旅館女侍。兩次纜車鈴聲,典子都聽到。)

⑩田倉的妻子於十一點多單身返回,說丈夫去友人下榻的旅館打麻將了。(旅館女侍)

“問題是這個‘⑩’。果真有人請田倉去打麻將嗎?我認為是有的,因為警察也不會放過這一點的。不過,僅是有這麼一個人,並不能證明田倉是有目的地外出的。作為參考,也想知道一下那人姓名。”

說完,龍夫吸了一口正在融化的冰激凌。

“不過,我覺得那是他老婆的藉口。”

“為什麼?”龍夫用紙巾擦了擦嘴唇,問道。

“如果田倉說過要出去打麻將的話……”典子說道,“應該是在臨走前跟他老婆這樣說的,所以他老婆才知道他是去打麻將的。可為什麼在十分鐘之後又坐纜車去追他呢?然後在十一點多又一個人回到了旅館,對女侍說了打麻將的事。這一點也很奇怪,好像是在給田倉一夜不歸找藉口。”

“對啊。阿典,你還真抓住了一個要點。”龍夫稍稍探出一點身子說道,“就是說,田倉的老婆,已經料到自己的丈夫當夜不會回旅館了。”

典子心想:就是呀。如果只是一般的外出,根本不必找打通宵麻將這樣的理由。再說,追出去後又獨自回房的行為也很反常。

這個行為的含義應該就是龍夫上次講的,她想去尋找丈夫的下落,但由於天太黑了沒找到,才悻悻而歸。

同時也說明,田倉的外出並沒有得到妻子的認可,是他自作主張地跑出去的。

然而,典子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另一層含義,更為重大的含義。

“對啊。”聽了典子的這一想法,龍夫直點頭,“我們來排一下時間。”他拿出了鉛筆在紙上飛快地寫了起來。

“田倉外出,十點半左右。田倉妻子外出,十點四十分左右。田倉妻子回來,十一點多。這個‘多’就顯得不確切了,就算是十一點十分回來的吧。她外出的時間就是三十分鍾。有三十分鍾的時間空白。這個空白的時間我們認為就是她尋找丈夫的時間,但也可以認為是將犯困的丈夫從懸崖上推下去所需的時間。即便扣除了路上往返的時間,應該也是很寬裕的了。”

典子屏住了呼吸。她不願意這樣想象,但現在,按邏輯來推斷也只能這麼假設了。

“這麼說,問題關鍵就在於十點四十分到十一點十分之間的這一段時間了。”

“嗯,如果是僅限於田倉老婆的話……”

龍夫的意思自然是指還有別的方面。

“啊,是這樣啊。”典子的嗓門稍稍提高了一點。

“明白了嗎?”龍夫盯著典子的眼睛說道。隨即他又將手指按到了紙片上:

在此期間,典子給村谷女士打電話,被告知對方全家外出,無人接聽。

十一點多,村谷女士給典子打來電話。可以理解為:田倉夫婦外出的時間段裡,阿沙子全家也在外面。

“這一家也是十一點多回來的。為了和前面所說的保持一致,我們也可以認為是十一點十分回來的。但是,所不同的是,不知道阿沙子女士一家是在什麼時候出去的。”

典子回想起來了:她在十點四十六分左右給村谷阿沙子打電話時,對溪莊的女侍說村谷老師在三十分鍾之前出去了,而她丈夫和女傭是在這之後出去的。

典子將這些情況告訴了龍夫。

“那村谷女士就是在十點十五分外出的了。這樣的話,阿沙子夫婦有將近一小時的空白。這個餘地就很大了。”

在那一個小時裡,阿沙子夫婦幹了些什麼?僅僅是散步,還是見證了田倉墜崖的瞬間?

“田倉死亡時間的範圍其實很大。從死後七小時來看,他應該是死於頭天夜裡的十一點鍾。但是,一個小時的誤差,是很正常的。因此,田倉妻子的時間空白和村谷夫婦的時間空白正好落在田倉的死亡時間段裡。”龍夫說道。

典子凝視著他。村谷夫婦在那一小時裡做了些什麼?正因為時間的跨度比較大,可以設想與田倉之死有種種可能的關聯。

“但有一點是明確的,阿沙子的丈夫在這段空白時間的最後失蹤了,也就是十一點多。”

聽了這句話,典子的眼神才活動了起來。

“而這一點,阿沙子當時也不知道。因為不知道,才會慌慌張張地跑到小田原車站去打聽丈夫的去向。因此,我們應該詳細瞭解村谷夫婦在那一小時中的行動。並且,看來除了當面詢問阿沙子女士也別無良策了。”

典子聽了這話,馬上就想起了村谷家的女傭。她也跟著主人一同去箱根的。可是,典子一提起她,龍夫就搖頭了。

“不成,不成。女傭不會對雜誌的記者說不利於主人家的事的。”

“是嗎?”

或許是這樣的吧。那個女傭似乎是很本分的,屬於守口如瓶的那種型別。但典子覺得總還是有辦法從她那裡打聽到一些情況的。

“我對亮吾所乘坐的列車也作了一點調查。”

“咦?你已經調查過了?”

“嗯,其實也就是看了一下列車時刻表。”

龍夫翻開封面已經相當破舊的記事本。

“他是在十一點多從宮之下坐計程車前往的,到達小田原車站應該是在十一點三十分前後吧。只要看看十一點三十分也即二十三點三十分之後從小田原車站開出的列車就行了。我都記下來了,你自己看吧。”

記事本上是用鉛筆寫著:

下行小田原車站開出

23:40 開往姬路 普客

23:48 開往濱田 快車(出雲)

23:59 開往沼津 電車

00:05 開往湊町 快車(大和)

上行 小田原車站開出

03:15 開往東京 普客

(該時刻表為昭和三十三年七月的時刻表。)

“相關的就是這些。”龍夫說明道,“下行的列車在零點五分以後還有,但從常識性來看,也就是這些了。上行的列車只有三點十五分的這一班,從時間上來看,也可以將它排除掉。這樣就只剩下下行的四班列車了。而其中最有可能的是二十三點四十八分開出的快車‘出雲’號。估計亮吾坐的就是這班車吧。”

“濱田,是在山陰地區嗎?”典子嘟囔道。

“在島根縣。可是,亮吾不會一直坐到終點的。估計他上車時就想好了要在中途下車。”

“他為什麼要瞞著村谷老師這麼做呢?”

“你要問為什麼,那麼到處都是‘為什麼’啊。阿沙子女士

為什麼要突然更換旅館?田倉為什麼要在晚上十點半左右外出並跑到荒涼的懸崖上去?他為什麼會墜崖身亡?為什麼他老婆追他出來後又單身返回了旅館?為什麼阿沙子女士在十點多到十一點多的時間段裡不在旅館裡?這些不都是‘為什麼’嗎?還有,你在霧中看到的兩對人物的組合,也該問個為什麼吧。”

典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如此說來,田倉的妻子還有村谷夫婦在田倉的死亡時間段裡都不在旅館裡。”

“是的,因此全都不正常。”

龍夫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是他興奮時的表情。

“阿典,我對這事兒越來越感興趣了。想花點力氣好好調查一下。”

“我也是。”典子回答道。說感興趣似乎不太準確,應該說是一種想要探明真相的衝動。

“好,那我們就展開聯合調查吧。何況主編對這事兒也是一副欲罷不能的樣子……可是,你和我聯合的話,多少會有些不方便吧?”

龍夫望著典子,眼裡露出了一絲別樣的微笑。典子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的臉發紅。

“多少有一點吧。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

“我只是預先跟你打個招呼罷了。好吧,這樣的話,我們首先必須跟田倉的老婆和阿沙子女士面談一次。因為我們都還沒有直接聽她們說過什麼呢。然後,再到箱根去實地調查。阿典,你可要帶路哦。”

“你是說我跟你一起去箱根?”

“當天來回的。別把我想歪了。”龍夫說道。他的眼神十分撩人。

“嗯,這樣的話,我就舍命陪君子了。”典子笑道。

這時,門口有一個白色的人影一晃,還沒看清,來人就大聲嚷嚷起來了:“阿典,你怎麼躲在這裡呢?主編還伸長了脖子等你回去呢。”

來人是編輯部裡的一個小夥子。

“哎喲。”典子驚叫起來。她瞥了一眼拿著發票正在慢吞吞付賬的龍夫,飛快地跑出了咖啡店。

白井主編將椅子扭向一旁,正讀著讀者來信,看到典子來了才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村谷女士那邊怎麼樣?”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村谷老師不在家,只有女傭一個人。”

聽了典子的回答,白井用手指搔了搔長下巴。

“怎麼老不在家。去哪兒了?”他咂嘴似的說道。

這是他失望時的一個小毛病。

“去哪兒了不知道,不過女傭說了,傍晚之前會回來的……估計是為了她先生的事才出去的吧。”

“她先生?阿沙子女士的先生怎麼了?”白井仰視著典子問道。

看來崎野龍夫還沒把這事告訴主編。典子不由得內心一陣慌亂,但話已出口,無法搪塞,只得將崎野龍夫所說的事和盤托出了。

“我也是才聽說的。”最後她又像是為自己開脫似的加了一句。

“那小子可真夠嗆啊。”主編這次真的咂起了嘴,“喂,去那邊給我把崎野拖回來!”

靠窗坐著的一個,朝外面望了一下,答道:“崎野正朝這兒過來呢。”

話音剛落,崎野龍夫高挑的身影就推門進來了。看到他嘴裡叼著菸捲悠然地踱進來,主編大喝了一聲:“喂,崎野君!”

“啊?”

崎野將嘴裡的香菸拿掉了,瞟了一眼站在主編桌子旁的典子,走到了白井的跟前。

“村谷女士的丈夫失蹤了?”

“這個嘛,還不是十分清楚。”龍夫回答道,隨即又看了一眼典子,見典子的目光躲躲閃閃的。

“阿沙子女士正在拼命尋找,真的嗎?”白井撅了長下巴,兩眼炯炯發光。

“嗯,是我一個在小田原車站工作的朋友告訴我的。”

典子見龍夫仍在猶豫不決、吞吞吐吐的,忍不住在一旁插嘴道:“崎野君,快把一切都跟主編說了吧。連我們商量的過程全說了也無所謂嘛。”

反正真要深入調查的話,也必須得到主編的同意。崎野龍夫的猶豫不決自然是因為缺乏信心,可前面商量的那些事還是很有意義的。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要再那麼鬼鬼祟祟的了,快把一切都告訴我吧。”白井看看龍夫也看看典子。

典子覺得臉上有些發燒,龍夫則用手撓著乾巴巴的頭髮。

“事情是這樣的。”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片,就是那個“疑問十三章”。他撣掉了沾在紙片上的菸絲後,小心攤開在白井的面前。

主編白井探出身子讀著紙片上寫著的內容,並很用心地聽著龍夫的講解。這人有個小毛病,專心聽講時,會時不時地發出“哼、哼、哼”的連續三聲應答聲。

“有意思。”聽完之後,白井從下往上撫摸著自己的臉頰,“田倉絕不是會自殺的人。所以他的死於非命,肯定是他殺。”

他逐條審視著那個“十三章”。

“嗯,歸納得不錯,田倉之死確實與村谷女士的逗留有關係。”他感到十分高興,似乎馬上會打起響指來。

“眼下的問題是阿沙子女士的丈夫去向不明了。估計不會真的失蹤,但從阿沙子女士沒頭沒腦地尋找這一點來看,他至少是單獨行動。況且,又發生在田倉遇害的推斷時間段內,就更顯得撲朔迷離了。田倉的老婆也很有意思,但還是這邊更令人感到奇怪。怎麼樣,要不要搞他個水落石出?”主編看著龍夫說道。他已經非常興奮了,沒等龍夫提出來,自己倒先說了。

“試試看吧。”

聽到龍夫不痛不癢地這麼嘟噥了一句,白井就將目光轉向了典子。

“阿典,你也是從一開始就和這事沾邊的,對此感興趣吧?怎麼樣?你配合崎野君一塊兒調查吧。不管有沒有效果,費用都由社裡出。”

典子微笑著點了點頭。

該從什麼地方著手呢?這成了擺在龍夫和典子面前的首要問題。

考慮到無論是田倉的妻子還是村谷阿沙子女士,都還沒有直接聽她們說過什麼,典子提議:“先見見田倉的妻子吧。要詳細詢問一下田倉外出之前的情形。特別是,當她透露出田倉自殺的說法時,追問一下理由。當然了,她到底會不會說真話還不知道呢。”

“嗯,對啊。”龍夫也十分贊成。

“田倉的妻子在此次事件中可是一個關鍵人物。不管說真話也好撒謊也罷,都要先會一會她本人。”

“她們家應該是在藤澤吧。”

“等等。報紙上是說在藤澤,可為了慎重起見,還是打電話問一下跟田倉關係密切的S社吧。”

龍夫給S雜誌社打了電話,並在記事本上記下了田倉家的地址。放下了電話後,他回頭對典子說:“和報紙上說的是一樣的。”

典子看了一眼記事本上的記錄,脫口而出道:“嗯,還挺遠的。”

“這算什麼,坐電車一個小時就到了。這就去吧。”

“嗯。”

“怎麼了?提不起勁兒來嗎?”

“什麼呀。我原想去了田倉家就直接去村谷老師家的。正在想我們回來時村谷老師也許正好該回家了吧。”

“晚一點反倒有利呀。不管怎麼樣,還是先去藤澤吧。”

看來龍夫對藤澤之行十分起勁。

從東京站到藤澤站之間的一個小時,對典子來說是比較難捱的一個小時。以前也常常出去採訪,但除了和白井主編之外,從來沒跟男同事一起出去過,更沒想到會和崎野龍夫並排坐在湘南電車裡搖搖晃晃的。兩個人單獨在編輯部內或咖啡店裡說說話倒不感到什麼拘謹,可現在要去的地方離開東京有一小時的電車路程,那在心理上已經是外地了,兩人這麼獨處著總叫人有些心神不寧。去藤澤雖然還不算長途出差,但典子有些擔心自己無法保持平常心。

龍夫默不作聲地望著窗外抽著煙。他原本就是少言寡語的,從他的側面來看,似乎內心也有著同樣的拘謹。這樣的話,要是兩個人一起去箱根又會怎麼樣呢?典子真的有些恐慌起來了。

典子在橫濱車站上買了兩份肉包子。其實她並不想吃,只想藉此解解悶而已。

“吃嗎?”她將一袋遞給了龍夫。

“謝了。”

龍夫馬上開啟紙袋取出一個肉包子塞進了嘴裡,一點也不顧及體面和風度。不一會又將第二個也塞進了嘴裡。

看來龍夫默不作聲並非出於跟自己一樣的心思,而是在思考著什麼問題,這讓典子放心不少,剛才對龍夫的天真的敵意所造成的緊張感也放鬆下來。

典子本以為龍夫會在火車上跟她大談這次的事件呢,誰知他竟然一言不發。他面朝著視窗,眯起眼睛吹著風,頭髮也隨風飄動著,像個孩子一樣不知厭倦地望著窗外的景色。窗外成片的綠色稻田正飛快向身後流動著,一條白色的大道上,一輛載滿貨物的卡車正揚起一路塵埃。

這人真怪。典子目不轉睛地看著龍夫鼻樑高高的側臉。

藤澤市南仲街就是崎野記在本子上的田倉的住所。向車站旁水果店的人問了路後,馬上就知道在哪裡了。坐計程車過去還不到十分鐘,可找到田倉家還是費了不少周折。

他們走進狹窄的弄堂後兜了好幾個圈子,一會兒問糕餅店一會兒又問賣酒的店,好不容易才摸到了田倉家。

一棟房子分別住著兩戶人家,田倉的家就是其中之一。房子又舊又小,看來只有四疊和六疊大小的兩個房間,板壁都已經褪了色。大門口懶懶地掛著一條蘆蓆門簾,上面貼著一張寫有“忌中”兩字的紙。

想到滿嘴大話的田倉義三竟然住在這麼狹窄的舊房子裡,現在還化成了一捧骨灰,典子不由得為他感到一陣哀傷。一旁的龍夫也站定了身軀,從外面打量著田倉的家。

典子鑽過蘆蓆門簾,站到了門口處。說是大門口也僅是徒有虛名,因為小得幾乎不能並排站兩個人。拉門上有新糊的紙片,估計是為了辦喪事,才匆匆忙忙地補了窟窿的吧。大門口的一個角落裡底朝天地扔著一雙木屐,木齒已經磨得很短了。

屋裡出來了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小夥子。頭髮亂糟糟的,長著一張瓜子臉。見了典子,他彎下穿著髒兮兮長褲的膝蓋,雙手觸地,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

“我們是《新生文學》編輯部的。貴宅遭此變故,特來弔唁。”

典子說明來意後,那個小夥子默不作聲地又鞠了一躬。

“夫人若在家的話,我們想跟她見上一面。”

“姐姐捧骨灰回老家去了。”小夥子粗聲粗氣地答道。看來他是田倉的妻弟。

“是嗎?”典子回頭與身後的龍夫對視了一眼,見他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失望神色。也難怪。他來的時候是那麼的起勁。

“那麼,請允許我們去靈前一吊。”

小夥子躬了身說:“請進。”

看來這個小夥子還涉世未深,動作也笨手笨腳的。

靈臺是一張蓋了一塊白布的小矮桌,桌上孤零零地豎著一塊做工粗糙但卻很新的牌位。幾種時令水果應景似的裝在一個盤子裡。僅此而已。典子面對著這個寒酸的靈臺肅然地雙手合十。

典子心想:已經變成了一塊牌位的田倉義三如果還能開口的話,他會說些什麼呢?他會笑嗎?還是一貫地糾纏不清呢?典子緊閉著雙眼。可在這時,她分明又看到那天的濃霧,白茫茫,飄飄蕩蕩的。

靈臺的寒酸樣似乎就是田倉死得不明不白的象徵。或者說,這個寒酸的靈臺反映出了他妻子對他的憎恨。

這下可真慘了,椎原小姐。

典子的身邊似乎響起了田倉的聲音,仍然是那麼恬不知恥,卻又飽含著一種奇妙的哀傷。

供上了奠儀之後,那個小夥子又鞠了一躬。

“你是夫人的弟弟嗎?”

小夥子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夫人什麼時候回來?”

“說是要回去兩三天。”

“老家在哪裡?”

“秋田。”

怪不得這個小夥子有點東北人沉默寡言的毛病呢。

“姐夫對你好嗎?”

典子這麼一問,小夥子不要說開口回答,連表情也沒有了。遲鈍的小眼睛裡卻蘊含著某種光芒。

“你有工作嗎?”龍夫在一旁首先開口問道。

“在運輸公司,做司機。”小夥子嘟噥道。

看來他是借住在這裡的。或許就是來投奔姐姐的吧。

典子沒心思跟他打聽田倉和他姐姐的事。看他身穿髒兮兮的襯衫,就知道他和姐姐、姐夫並不親熱,並且還不願意跟人打交道。

“那個小夥子,似乎對姐夫並無好感。”出來後走在大道上時,龍夫說道。

典子也有同感。心想:估計他和姐姐一樣憎恨田倉吧。

來到車站一看,離開往東京的列車發車的時間還有三十分鍾。

典子想起要去村谷家的事,便給東京的村谷阿沙子打了一個電話。

“嗯,村谷老師已經回來了……”接電話的還是那個女傭,“什麼?哦。村谷老師很累,現在已經休息了。”

村谷阿沙子已經從外面回家了。這次是典子十分起勁地想去見她。

“請你轉告村谷老師,兩個小時過後,我去拜訪她。”

“是……不過,不知為什麼,最近村谷老師的情緒很差……”

或許是心理作用吧,典子覺得女傭的聲音在發顫。典子告訴對方,過會兒一定會去的。掛了電話,她轉向龍夫說道:“村谷老師似乎發毛了。”隨即又縮了縮脖子。

乘坐湘南電車從藤澤回東京後在品川下了車,再坐山手線去澀谷,然後在那裡換乘井之頭線後在東松原下了車。

光是在車上就花去了一個半小時,因此當典子他們出了車站,沿著商業街緩緩的坡道往下走時,天色已然大暗。

街道兩旁的商店裡燈火通明,村谷阿沙子的家就在從水果店那兒拐彎進去的那條道路的深處。走過了水果店耀眼

的光亮處後,周圍就陡然間黑了下來,黑黝黝的樹木一棵棵地矗立著排成了行。

“這條路可真夠黑的。”崎野龍夫略帶不滿地說道。

從漆黑的行道樹的空隙裡隱隱約約地透出一些住家的燈光。

“就那邊,快到了。”典子像是給龍夫打氣似的說道。因為提出今天一定要和村谷阿沙子見上一面的就是典子。因此,只有她的腳步聲是清脆有力的。

村谷阿沙子的家黑乎乎、靜悄悄的,樹籬背後的大門口,孤零零地亮著一盞燈。

“已經睡覺了吧?”龍夫不無擔心地嘟噥道。

村谷老師的心情很不好——女傭在電話中已經告訴典子了。村谷老師白天不在家,肯定是出去找尋丈夫亮吾的去向了,所謂心情不好,估計是沒達到目的的緣故吧。亮吾也是的,到底上哪裡去了呢?這事兒反正也要進行調查的,目前還是應該先問問村谷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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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兩人在往這裡來的電車上商量好的,可是,或許是聽說村谷老師發毛了的緣故,已經來到村谷家的門前的龍夫竟有些畏畏縮縮。

典子想說“沒想到你這麼不中用”,可還是忍住了沒說出來。她上前按響了大門上的蜂鳴器。

龍夫直愣愣地站在典子的身後,擺出一副觀察四周情況的架勢。

玻璃門內亮起了燈,隨後門也開啟了一半。

那個年輕的女傭從半開的門後露出臉來。

“您來了。”女傭鞠了一躬。

“村谷老師呢?”典子問道。

“已經睡了。”

典子對著燈光看了一下手錶,見八點還沒到。

“那麼,先生呢?”

“嗯,先生還沒回來呢。”女傭吞吞吐吐地答道。

“是嗎?那麼麻煩跟村谷老師說一聲,這個時候前來拜訪實在是對不住了,可我一定要跟她見上一面。”

“嗯,請稍等。”說完,女傭的身影就消失在屋子裡面了。

龍夫走到典子的身邊。

“阿典,剛才那個女傭就是跟村谷女士一起去箱根的那位嗎?”他低聲問道。

“是啊。”

典子回答後,他又說道:“這樣的話,如果見了村谷女士也沒什麼收穫的話,跟這個女傭打聽一下,你看怎麼樣?”

“她的嘴很緊,恐怕不行吧。”

“不行的話,那就到時候再說了。不管怎麼樣,應該先試一試。”

典子聽完點了點頭。

這時,門內女傭的人影一晃,現身出來,躬身一禮,道:“村谷老師說要見您。”

“是嗎?那太好了。那就打擾了。”

女傭走在前面領路,典子和龍夫跟隨在她的身後。

走廊上開著光線較淡的電燈,每間房間的拉門都是暗的,給人一種家中全都睡覺了的靜悄悄的感覺,只有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間裡還露出明晃晃� ��亮光。

那就是典子每次來見阿沙子時總會被帶去的房間。房間有八疊大,正中間放著一張烏木的會客桌,上面擺放著各種裝飾品。總而言之,這裡並非村谷阿沙子的書房,而是一間會客間。

典子在走廊上雙膝觸地,用顧慮頗深的聲音說道:“打擾了。我是椎原。”

“哦,進來吧。”屋內傳出來高亢的女聲。典子心裡“撲通”猛跳了一下,村谷老師的聲音發尖,很明顯,表示她“發毛了”。

典子戰戰兢兢地拉開了拉門。

村谷阿沙子那肥胖的身子正端坐在烏木臺前。她那圓圓的臉龐一點也不可愛,皺紋深深的,一對小眼睛發著鈍重的光芒。當然,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講,也可以說是威風凜凜。

典子抬頭看了她一眼,趕緊又低下頭,額頭幾乎碰到了榻榻米上。

“深夜造訪十分冒昧。我是來感謝您上次的賜稿的。”

典子感覺到龍夫就坐在自己的身後,並且在鞠躬行禮。

“你們就是為了這點事,在這個時候趕來的?”

頭頂上傳來了阿沙子尖細的聲音。這種聲音既可理解為是對夜裡造訪者的責難,也可以理解為稿子已交出了好多天了,為什麼不早點來道謝的叱責。

“是的。本該早點過來道謝的。可打電話時,老師總不在家,所以拖到了這個時候。儘管得知老師已經休息了,可還是覺得應該當面道謝的。”典子抬起頭來說道。只見阿沙子正面相對的臉上並無一絲笑意。

“這種事就算了吧。”阿沙子不耐煩地說道。

“嗯,不過,我們主編非常高興。說是承蒙您賜稿,這一期雜誌才有了頂樑柱。真是太感謝了。”

典子又低頭鞠了一躬。雖然編了幾句白井主編沒說過的溢美之辭,但在眼前這樣的場合中也算是隨機應變吧。

“還有,我一直追到箱根,並住在那裡催稿,給老師造成壓力了,在此也一併予以致歉。”

“哪裡,沒有的事。”阿沙子話雖這麼說,語調依然十分僵硬。

這時,女傭端來了三杯茶,她將三個茶盅分別放到了三人面前。或許是忌憚主人心情不好的緣故吧,在燈光的照耀下,女傭的表情怯生生的,光滑的皮膚顯得有些蒼白。

“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去檢查一下門窗吧。”阿沙子厲聲吩咐道。

“是。”女傭像是被趕出去似的退出了房間,典子感到自己大概也快要被攆出去了吧。

“老師……”典子心想這會兒不豁出去不行了,她雙手捧著茶盅開口道,“老師也認識的那個田倉在我們所住的駿麗閣附近跳崖自殺了,老師知道這事嗎?”

這時,阿沙子女士正好將茶盅端到了嘴邊,聽了這話,她聲音很大地吸了一口茶,淡淡地說了一句:“嗯,在報上看到了。”

她的表情一無所動。

從報紙上才得知的,這話就不對了。那天早晨的騷亂不可能不傳到對溪莊,村谷一家肯定有人聽到這一資訊。

“我真是大吃一驚啊。因為田倉是和我住在同一家旅館裡的,我聽到大家的嚷嚷就去看了,果然是田倉啊。”

典子嘴上這麼說著,偷偷地觀察著阿沙子的反應。

“是嗎?”阿沙子將茶盅放下了,“我是一點也不知道啊。我們一大早就退房離開了。”

阿沙子毫不動搖,顯得滴水不漏。

“老師,您當時知道田倉在箱根嗎?”

典子儘可能地以聊家常的口吻說道,可聲音依然顯得較為緊張。

“不知道。”阿沙子直截了當地回答道。由於她從一開始就板著臉,並且一直沒有什麼變化,因此,根本看不出她內心有什麼動搖。

“跟我毫不相干嘛。”她隨後又扔出了一句。

跟自己不相干。這句話既可理解為自己和田倉不相干,同時聽起來也像是在說自己與他的死不相干。

你胡說!典子在心裡叫道。我都看見了。田倉死的那天早晨,你和他並肩站在濃霧裡,連你們的說話聲音我都聽到了。

還有一個問題要問。

就是那天晚上從十點多到十一點多的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裡,阿沙子和她丈夫亮吾去了什麼地方。這一個小時正好在田倉的死亡時間段內,他們夫婦的時間空白是個巨大的疑問。

可是,沒等典子提出這一問題,阿沙子女士的臉色已經變得越來越嚇人了。

阿沙子將她那對不靈活的小眼睛轉向了別處,並且,開始掰起自己的手指來,關節之間發出了“咔、咔”的聲音。這是她表示自己無聊時的動作,臉上也明顯地露出了希望客人早點離開的表情。

典子開始打退堂鼓了,她已經喪失了進一步攻堅的勇氣。

“老師,”坐典子身後的龍夫突然開口,“您先生此刻在家嗎?”

典子大吃一驚。她沒料到龍夫會突然開口,同時,更沒想到他會這麼單刀直入。

就在典子吃驚的同時,阿沙子女士剎時臉色大變。

“你是誰呀?”阿沙子怒氣衝衝地望著典子身後的龍夫。

“啊,我忘了介紹了。”典子慌慌張張地說道,她想替龍夫遮擋一些,“他是我們編輯部的,叫崎野龍夫。”

典子本以為龍夫跟阿沙子見過面,但很明顯這是一個誤解,龍夫與阿沙子還是初次見面。

“我叫崎野,請多關照。”龍夫撓了撓頭,鞠了一躬。

阿沙子緊閉嘴唇,吊起雙眼,一聲不吭地打量著龍夫。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朋友認識您的先生,他要我代他向您先生問好。”龍夫柔聲細氣地說道,似乎想緩解一下阿沙子的雷霆之怒。

“那人叫什麼?”阿沙子極不痛快地問道。

“叫田中。在證券公司上班,工作上受到您先生很多關照。”

“好吧,我告訴你,他今晚不在家。”阿沙子冷冰冰地答道,卻不經意地透露了真實情況。

“那可真是遺憾了。”龍夫抓住這一點不放,“後天會在家嗎?”

“後天?”阿沙子兩眼放光地反問道。

龍夫見了竟也一時結巴了起來:“哦,是、是這樣的,我那位朋友說是有急、急事要見您先生,如果您先生在的話,叫我問一下什麼時候方便……”

聽了這話,阿沙子嚴厲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疑惑和狼狽,不過也並不明顯,根本沒到應該特別關注的程度。而她的雙頰因興奮而漲得通紅,嘴唇也撅了起來。

“明後天的事我不知道。”她拔高了嗓門,斷然說道。

“這麼說來,是出門旅行了嗎?”

對於龍夫的這一不知趣的提問,阿沙子氣得渾身發顫。

“你管他呢?反正,他最近誰都不見。”

她又將銳利的目光轉向典子,命令道:“我累了,你們請回吧。”

尖聲尖氣地說完這句話後,阿沙子自己便搖晃著沉重的身軀從烏木矮桌旁站了起來。

“在您如此疲勞的時候來打擾您真是對不住了。”典子將身子縮成了一團,輕聲輕氣地說道。

“廣子,廣子。”阿沙子用責備人似的聲調叫來了女傭,“客人要回去了,把大門口的燈開啟。”

女傭從黑暗中鑽出來,穿過走廊朝大門口跑去。

阿沙子自己毫無送客之意,她對著正往外走的典子的後背用充滿威嚴的聲音說道:“椎原小姐,近期你就不要到我家來了。主編那裡,我會跟他說的。”

這位女作家長著一張具有嬰兒般雙層下巴的圓臉,小小的眼睛,低低的鼻樑,在平時看來,還是有那麼一點點討人喜歡的。可這會兒,兩眼中放著異樣的光芒,臉上露出了一副兇相。

典子和龍夫走出大門後,女傭鞠了一躬就要關門。

“等等。”龍夫奪身擠到女傭的身邊,按住了她的手。女傭不由得大吃一驚。

“失禮了。”龍夫道歉後,低聲說道,“姑娘,我有事想問問你,只須一會兒時間,你能到門外來一下嗎?”

女傭很迷茫地看著典子的臉。

“廣子,”典子還是第一次喊這個聽熟了的名字,“別擔心。我們為雜誌做點採訪,稍稍打聽一下而已。”

聽典子這麼安撫一下後,女傭還是回頭望望家裡,顯得放心不下。

“可是……”

“只要三四分鍾就可以了。”

龍夫一邊說著一邊幾乎是推著女傭的後背將她帶到了門外。

這一帶沒有行人,只有黑黑的道路和街樹,遠處雖然有路燈,但行道樹的枝杈胡亂伸展出來,將燈光全都遮住了。

“前幾天,你跟村谷老師一起去了箱根了,對吧?”龍夫輕聲輕氣地問道,女傭儘管仍然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但還是點了點頭。

“十二日的晚上,你還記得嗎?就是這位打電話到對溪莊催稿的那天晚上。”龍夫指了指典子,女傭又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村谷老師和她先生,出去散了一會步,對吧?你也一起去了嗎?”

“是的。”女傭回答道,“大概是十點左右吧,村谷老師在另一個房間裡寫著稿子,說是要讓腦筋稍稍休息一下,就出去了。先生後來說他也要出去,就叫上我一起出去了。”

“是啊。那麼,你們到底走到了哪裡呢?”

“怎麼說呢,我不知道當地的地名。”

“你只要大概說一下路線就可以了,我們會知道的。”

“坐纜車上去後,沿著一條大道往下走了一小段,右邊就有一條平整的岔路。從那兒往上走,然後……”

“請稍等。”龍夫攔住了她的話頭,沉思起來。

“是去強羅方向的路吧?”典子對龍夫說道。

“估計是吧。從那條路往上走後,是不是可以看見有很多大旅館?”龍夫看著女傭的臉問道。

“嗯,有好多很氣派的旅館。”

“果然是強羅。你們一直沿著這條路往上走了嗎?”

“是的。”

“然後呢?”

就在這時,從屋子裡突然傳來了阿沙子的聲音:“廣子,廣子。”呼聲連連。

女傭廣子聽到後,肩膀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

“對不起,我該回去了。”說完,扭頭就要跑回去了。

“等等,等等。”龍夫和典子趕忙將她攔住,說道,“之後又去了什麼地方再回的旅館?簡單地說一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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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聽到主人高聲囂叫的女傭,似乎已經有點魂不附體了。

“對不起。”

說完便逃也似的跑進了屋子,立刻就要關門。

“廣子。”

遠處傳來了阿沙子的喊聲,顯得越發焦躁了。

“哎,來了。”女傭慌忙應答道。

緊追其後的典子,低聲而懇切地託付道:“廣子,我們有一些事情要問你。下次我們會在老師不在家的時候悄悄地過來的,請你務必瞞著老師告訴我們哦。”

然而,這句話女傭到底聽清了沒有不得而知,黑暗中只傳出了一聲響亮的栓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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