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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之枝_交通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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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東京的西郊,有一條古老的I街道,這條道路過去曾蜿蜒向南通往鐮倉市,現在依然殘留著那個時代的痕跡。在地區重新規劃建設時,這條狹窄的街道得以保留。路面鋪上了柏油,但還是有不少人留戀其原本古色古香的韻味。

附近的地區沿襲了過去的名稱,叫作武藏野。古老的大櫸樹高入雲天,蔭翳蔽日。即使在白天,I街道的部分路段也顯得溼冷幽暗。街道兩側有商家的店鋪和現代化住宅區,也有扎著木柵的農家。透過樹林,依稀可以看見農家用稻草鋪就的屋頂。

這條路並非一條直線通到底,而是時不時分出兩三條岔路。岔道口肯定會有一座供奉著道祖神的小廟。廟前有花叢,旁邊矗立著因長年風化而字跡斑駁的石碑,上面雕刻著的地名都和江戶時代有著深厚的淵源。從路口望去,前方的小路在大櫸樹的枝丫間若隱若現。

可是最近,隨著住宅區的不斷擴大,即使在這樣一條古老的街道上,通行的車輛也變得越來越多,這條街道成了汽車穿梭往來的必經之道。

路幅狹窄,行人與過往的車輛擦肩而過時,就不得不在屋簷下駐足避讓。不過,這樣的情況往往出現在白天,到了晚上,通行的車輛就減少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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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早春的一天晚上九點多發生的事,確切地說,那天是三月十日。

紅玉計程車公司的駕駛員小山田晃在吉祥寺車站拉到客人,沿著I街道行駛,目的地是K町。客人說想在九點四十分之前趕到目的地,所以催促司機抓緊時間。

此時的I街道空蕩蕩的。和白天不同,夜晚通行的車輛很少,幾乎沒有行人,行駛起來非常順暢。駕駛員透過後視鏡觀察,只見客人幾次看手錶。這名男子看上去三十歲上下,像個公司職員,提著一個薄薄的黑色手提包。

“來得及吧?”客人中途問道。

“嗯,應該能按時趕到。”

現在的時速是六十公裡,按照這個速度,再過三十分鍾就能到K町了。

前方有一輛白色牌照的大型轎車。計程車從吉祥寺車站開出五百米左右時,那輛車從交叉路口駛出。看來它和計程車在朝同樣的方向行駛,一直擋在計程車的前面。

對方的車速也是六十公裡左右,所以小山田不用著急超車。近來,很多新上路的私家車車主都駕駛技術生疏,往往會給別的司機添麻煩。不過,大型車司機基本都駕駛技術嫻熟,所以小山田能安心地緊隨前車行駛。藉著車燈射出的光線,能看見前車司機的背影。似乎是個中年男子,車上沒有其他人。

過了M町,行駛一公里左右,道路分成了兩條。左邊的路前往K町,路幅越發狹窄。小山田滿心盼望進了岔路後可以只剩自己的車,可是前方的車突然亮起紅色的尾燈,降低了速度。小山田心生詫異,也減緩了車速。

大型轎車打起左轉向燈,拐向左邊的道路。

小山田不由得有些沮喪。他以為前面的大型轎車會一直沿著I街道向前,之後的路自己可以獨自前行。可是現在看來,情形不會發生改變,那車也前往K町,還將堵在自己前面。

道路兩側的大樹黑黝黝的。無論客人多麼著急,現在也不能超車,而且也沒有這個必要。前車執行順暢,保持著六十五公里的時速。在這麼狹窄的道路跑六十五公里的時速有點危險,看來前面的車也很著急。小山田暗自慶幸它開得不慢,依然緊緊跟在後面。兩輛車的車距僅約兩米。

“來得及嗎?”客人又問。

“啊,沒問題。”

“前面的車真討厭。如果不擋著就好了。”

“不,它跑得也很快,沒關係。”

左側是寬闊的田地,可以看見遠處小區的燈光。道路變得筆直。只要再向前一點兒,應該會有一座橋。因為道路狹窄,所以橋也很狹窄。過了那座二十來米長的橋,就是K町的入口。小山田來過這一帶好幾次,對地形非常熟悉。

啊,終於到橋了。小山田心想。兩輛車都沒有減速,仍然保持兩米左右的車距。

大型轎車上了橋,小山田也跟了上去。藉著前車的燈光,可以看見白色的混凝土橋欄。

K町近在眼前,小山田沒有減速的意思。

就在行駛到橋樑中間的時候。

前方車輛忽然亮起紅色的尾燈,就像燃起了一團火焰,同時發出刺耳的剎車聲。車子沒有完全剎住,車體搖晃著,在橋面上劃出一道十米多長的剎車痕。

緊跟在後面的小山田瞪大雙眼,心臟幾乎衝上頭頂。那一瞬間他立刻做出判斷,如果不急剎車,肯定會和前方車輛追尾。這是長年的駕駛經驗讓他做出的本能反應。

踩剎車的同時,他向左猛打方向盤,因為前面的車輛正在向右偏。

緊接著,在計程車亮如白晝的車燈下,一名男子正背對著橋欄呆立不動,簡直就像一隻張開翅膀撲向光亮的昆蟲。

小山田用盡全力踩下剎車踏板。來不及了!他絕望地想。那人閃避的姿勢成為映入小山田眼簾的最後一幕。巨大的慣性使他身體猛地向前傾,沉沉地撞向方向盤,感覺彷彿有一根鐵棒擊中他的胸膛。小山田只記得巨大的聲響,以及煙霧一般騰起的塵埃,然後一切都消失了。

他並沒有喪失意識很久。有人用力搖晃他的肩膀,迫使他甦醒過來。

“喂!司機,喂!喂!”

響在耳畔的絕不是意圖將他從睡夢中喚醒的音調,而是近乎尖叫的聲音。矇矓之中,小山田睜開了眼睛。身旁是自己的乘客,正從車窗外伸進頭來呼喚他。

“喂!沒事吧?如果你還能動,就從這邊出來。不得了了!”

02

以下為小山田在警察局中的陳述。

因涉嫌業務過失致人死亡,紅玉計程車公司的駕駛員小山田晃(三十一歲)遭到逮捕。

那時我的車時速六十五公里,前面的大轎車也是這個速度。雖然道路狹窄,但是幾乎沒有行人,於是我就開得快了些。而且乘客想在九點四十分以前趕到K町,所以我就這樣不知不覺拉近了與前車的車距。

前面大型轎車的司機開得不錯,技術相當嫻熟,所以我即使緊跟在它後邊,也沒有提高警惕。到了那座橋的時候,我也沒有減速,的確是疏忽了。可就在那時,前車突然停下,我慌忙踩剎車,但已來不及了。不,我一點也沒有注意到那男的在橋欄那裡。從我的角度不可能看見。直到我將方向盤向左打,車燈照到他的時候,我才知道那裡還有一個人。畢竟我的車速有六十五公里,再遠的東西一剎那就會近在眼前。更何況前面的車還擋住了我的視線。之所以把方向盤向左打,是因為前車在剎車時向右偏,我不想和它追尾。當時我的注意力都在前車上,哪裡還能分心觀察橋面……我開計程車快十年了,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嚴重的事故。不,我連輕微的小事故都沒出過,是公司的模範駕駛員。這並不全是我的罪過,前面的大轎車居然在那裡急剎車,他也有責任。如果他不那麼亂來,絕對不會出現這種後果。

以下是小山田駕駛的計程車上的乘客、公司職員慄野兼雄(二十七歲)的證詞。

事實就像小山田司機說的那樣。我在吉祥寺車站上了計程車,從車子開到車站附近的路口開始,那輛大型轎車就一直在我們前面。當時我急著要在九點四十分前趕到我朋友佐伯位於K町的家,就讓司機開快一點。前面的車一直朝著我們要去的方向開,在I街道的路口,它也沒有直走,而是向左拐彎,和我們一樣前往K町。

但是,到了那座橋正中間的時候,前車突然亮起制動燈,同時發出刺耳的剎車聲。就在此時,我的身體也猛然向前倒。小山田司機踩下剎車踏板,車向左拐去。突然間,只見一名伸展雙臂的男子突然出現在炫目的車燈下。我嚇得閉上雙眼,接著,我的左肩就重重地撞上了車座。幸好我當時繫著安全帶,才勉強沒有受傷。

車停下後,我戰戰兢兢地直起身來,開啟車門。前面的大型轎車也停住了,開車的慌慌張張地鑽了出來。這時,我看見一個身穿紅毛衣的女人從他旁邊跑過來。開始我還以為他們兩人都是前車的乘客。我看到被撞的男子撲倒在橋欄下,仔細觀察,他似乎已經不省人事。我蹲下身,用手扶起他的肩膀,只見鮮血從他的胸口處直往外湧。我驚恐地鬆開了手。地上的血泊漸漸擴大,我猜他肯定不行了,或許已經死了。我提心吊膽地搭住他的手腕,已經感覺不到脈搏。

在我手忙腳亂的過程中,前面大轎車的司機一直失魂落魄地呆立在旁邊。看來他是嚇壞了,手足無措的樣子。穿紅毛衣的女人“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這時我才意識到,她認識眼前這個被撞的男人。女人蹲在他的身旁,摟住他的肩膀,一邊哭一邊呼喊著他的名字。眼看著那名男子的血越流越多,我感到她這麼哭下去總不是辦法,只會耽誤救人的時機,於是大聲喝道:“別哭啦,附近有沒有電話?快報警!”

這時,愣在一旁的大型轎車司機才回過神來,顫抖著問女人,附近是否有公用電話。那女人向後方指了一下,他立刻拼命朝那個方向跑去。

我想起計程車司機,於是返回車旁。只見他手握方向盤,頭部無力地下垂著。我想,難道他也不行了嗎?於是我一邊搖晃他的肩膀,一邊大聲呼叫,最後他終於動了一下。還好他沒事。但是等小山田恢復意識,從計程車裡爬出來,又用了十五分鍾。當他好不容易走到那個男人身邊時,去打報警電話的人也回來了,而那女人一直哭個不停。我認為前面的大轎車不該急剎車,但聽他說是那個女人突然飛跑過來,慌亂之中只好剎車……

以下是東京新宿區朝日電器批發商會總經理淺野二郎(三十六歲)的證詞。

那天晚上,我去拜訪K町的電器商橋本。他的商店晚上九點半關門,所以我才開得那麼快。道路上車輛很少。我當然知道後邊跟著一輛計程車,因為離得太近,它的大燈甚至照進了我的駕駛室。不過,亂來的計程車司機很常見,我又沒法讓他離我

遠點。道路那麼狹窄,又不能讓他超車,他似乎也沒有一定要超車的意思,只是一直在後面緊緊地跟著我。

上了橋,藉著車燈,我看到了左邊橋欄處的那個人。當時我還很奇怪,這麼晚了居然還有人站在那裡。不過,現在看來,我犯了個錯誤,不應該去注意他。我再次注視前方的時候,突然發現一個紅衣女子闖到我的車前。我嚇了一跳,趕緊剎車,那一瞬間也想到了後邊跟著的計程車,可總不能軋死人啊,所以我本能地踩下了剎車踏板。我踩得很用力,車輛向前滑去。我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漂移。幸好沒有撞到人,我終於松了口氣,可令人擔心的是後邊的計程車。我猜它肯定會追尾,連忙蜷縮在駕駛室。然而預想中的衝撞並沒有到來,我居然有幸逃過一劫。

我回頭一看,天啊!計程車緊貼橋欄橫著,整個車都歪了。起初我不知道撞死了人,還以為計程車出了什麼故障。我走過去一看,發現剛才橋邊的男人倒在那裡。而穿紅衣服的女人起初還和我一起呆呆地看著,後來突然就大哭起來,我這時才發覺她就是橫穿馬路的人。計程車上下來的客人走到躺倒的男子身旁,扶起他的上身。只見鮮血從傷口不停湧出。我想我闖了大禍。雖然直接撞人的不是我,但因為我的急剎車,後邊的計程車撞倒了橋邊的男子。橋欄是水泥澆築的,計程車衝了過去,將那個人擠壓在中間,好像壓肉餅一樣。

就在我發呆的時候,計程車上的客人說必須儘快報警,問紅衣女子附近是否有公用電話。那女人雙腿顫抖,已經無法動彈,只是用手向後指了一下。於是我拼命飛奔去找電話。等我回來的時候,計程車司機剛好從車裡出來。他一看見我就怒氣衝衝地指責,說就是因為我的急剎車導致了這次事故。我的確有過錯,但如果那女人沒有橫穿馬路,我也不會急剎車。我的駕齡已經有六年了,對自己的駕駛技術還是充滿自信的。依我說,就是那女人不對,突然躥到車子前面來,太亂來了!不過我的車速也的確快了點兒……

以下是身穿紅色毛衣的池內篤子女士(二十四歲)的證詞。

去世的吉川昭夫當時正在橋上等我。不瞞你說,我們的地下戀情已經有兩年之久了。他住在M町,經營一家餐飲店。我經常去他的店裡吃東西,這樣去過幾次後,我們就混熟了。我在K町租的房子距離橋頭三百米遠,為了避免讓人撞見,我們總是約在橋上見面。我在新宿的一家塑料制品公司工作,已經幹了三年。我約了那天晚上與吉川見面,時間定在晚上九點整。那天下班時間比平時晚了一些,等我忙完家裡的事情,都快九點半了。已經讓吉川等了很久,為及早見到他,我就急急忙忙趕往約會地點。只要等待的時間超過十分鐘,吉川肯定會不高興。

我向橋上走的時候,就看到了他的身影。當然我也注意到左側有車開過來,強烈的車燈光線把道路照射得雪亮。但是我的心思都在吉川身上,就急忙橫穿了馬路。我以為在車到來之前我能穿過馬路。現在想想,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何如此莽撞,只需再等幾秒鐘,汽車就會過去。可我當時只想儘早見到吉川。突然,我感到車燈變得像太陽一樣耀眼,同時傳來尖利的剎車聲。我以為自己就要被軋死了,緊張得心跳幾乎停止,全身僵直站立在原地。那車與我擦身而過,總算停下了。

可是接著又傳來一聲尖利的剎車聲,只見吉川佇立的地方騰起一片煙塵,一輛計程車橫在那裡。車燈照著橋欄,已經不見吉川的身影。我看見他趴在地上,後來我就變得神志不清,不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03

龜村友次郎是紅玉計程車公司事故科的科員,專門負責處理各種交通事故的善後。司機小山田晃出事後,他很快就開始了相關調查。

小山田撞死的男人叫吉川昭夫,是M町一家餐飲店的店主。

這起事故是駕駛員單方面的責任,所以由計程車公司委託殯儀館來處理吉川的葬禮事宜。等過了頭七,事故科長親自和吉川的遺孀杉子枝商議賠償金的問題。

可是,出事後還不到五天,杉子枝就來到公司,要求一千萬日元的賠償,如果公司不同意,她說將採取法律訴訟的手段。

“唉!麻煩了,你得仔細查一查。撞死人的的確是小山田,但是在前面急剎車的那個淺野不能說一點責任也沒有。聽說他還是個電器批發商會的經理,現在死者家屬要一千萬,不管怎麼講,那個淺野多少也得出點精神賠償金……”上司說著,又發起了牢騷,“這個吉川怎麼會選那種地方約會!而且他自己還有老婆,真是亂搞!那個叫池內的女職員也是,明明看見車了,還像個兔子似的躥出來。就不知道等一等嗎?怎麼說也是二十四歲的人了,做事前也不知道考慮一下,又不是小孩。依我看,她也應該出點錢!還有這個老闆娘,漫天要價,想獅子大開口狠撈一票吧?自己老公不忠,找我們做出氣筒,她內心裡一定是這麼想的!”

在事故調查、傷亡賠償的討價還價,還有醫療費用的壓縮等諸多方面,龜村友次郎算是很有經驗的人。當本公司的計程車撞到其他車輛時,他能以最低價格與對方達成和解;另一方面,如果是本公司的車受到損害,他會軟硬兼施,迫使對方多多掏錢。總之,龜村在計程車行業裡赫赫有名。

龜村友次郎當時去事故現場時,不但把各位當事人的言談一絲不苟地做了筆記,而且為慎重起見,還到當地警察署借閱了警方的記錄。

除了小山田交代的內容,還有在前面開大型轎車的淺野二郎、死者吉川的情人池內篤子,以及乘坐計程車的慄野兼雄,這幾個人的證詞,龜村都仔細地閱讀過。

做完這些準備後,龜村開始逐個拜訪當事人。

吉川昭夫的家在M町狹窄的街道上。他的小店距離車站並不遠,但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生意興隆。要求一千萬賠償的老闆娘杉子枝臉頰瘦削、眼角上挑,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看上去有些歇斯底里。龜村常年和人打交道,練就了圓滑世故的談話技巧。

“我半年前才知道丈夫和那個叫池內的女職員好上了,他們足足瞞了我一年半。”

死者長已矣,但一說起丈夫的不忠,她仍舊非常生氣。

“她下班後常到店裡來,兩個人就勾搭上了。可是這位常客後來突然再也不來了。現在想想,他們應該就是那時開始交往的,這女人心中有鬼,就不敢來了。丈夫常常晚上出門,我還真不知道他原來是去幽會。你看她那張臉,多輕浮啊!肯定是她勾引我丈夫……不過,龜村先生,這和死亡賠償金可是兩回事。你也看到了,我丈夫一死,這店的生意眼看著就蕭條了。如果我拿不到這些錢,以後就只有討飯的份兒了,再沒辦法就只好帶著孩子自殺了……”

04

龜村去朝日商會拜訪在小山田的車前急剎車的淺野二郎。朝日商會是個規模相當大的電器批發公司,僅前臺做接待的事務人員就有十來人。在總經理會客室,龜村見到了態度和藹的淺野。說起事故,他白皙的圓臉上顯出驚恐的神色。

“真是太對不起了!說起來,是我的原因,小山田才遭到這樣的不幸。可是,當時如果不是有個女人從旁邊躥出來,我也不會急剎車,小山田也就不會出這樣的災難性事故。雖說是那個女人不對,她也絕不是故意要跳到我的車前來。要說這災難啊,全都是上天安排的。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非常對不起小山田……”

“聽說你的車一直在小山田的計程車前面。你們是在哪裡遇到的呢?”龜村問。

“我那天到吉祥寺會見客戶,準備在橋本電器店關門前趕到K町,所以就在吉祥寺附近的交叉路口上了I街道。我大概就是在那裡遇到小山田的吧。不過,我是過了M町,才知道那計程車緊緊地跟在自己後邊……”

“你在I街道上的時速是六十公裡,拐進前往K町的道路後開到了六十五公里,速度有點太快了吧?”

“警察也追問過我這個問題。不過在晚上,道路上根本就沒有行人,大家都經常超速啊。而且我想在橋本電器店九點半關門以前趕到,當時心裡也很著急。現在回想起來,如果那時讓小山田的計程車先超過去的話,也就不會出什麼事了。不管怎麼說,道路那麼狹窄,計程車也沒有非超不可的意思,只是一直在後邊緊跟著,因此我也就這麼開了。”

後來,龜村又去了一次事故現場。水泥橋大約二十米長,三米寬,橋欄基本由水泥板搭建而成。在這裡發生事故,死者可能會被衝過來的計程車擠成肉餅。

龜村曾熟讀過警察的記錄,現在他一邊看現場的路面狀況,一邊在腦中描繪事故的經過。淺野的大型轎車從橋的一頭飛馳而來,此時池內篤子正要過馬路。她望見等在馬路另一邊的吉川,想也沒想就急急忙忙地貿然橫穿。

大型轎車距離池內篤子只有五六米,又在以六十多公里的時速飛馳,池內的舉動的確太魯莽了。她在對警方的陳述中說,她不願讓情人在那裡等待過久,想儘快和對方會合,而且她認為這點時間,她能從車前穿過馬路。她還說,在夜晚,她難以判斷自己與汽車間的距離。

龜村在現場一直琢磨了半個小時,然後前往池內篤子的住所。白天她去上班,肯定不在家,不過龜村去那兒並不是為了見她,而是向房東和鄰居們打聽訊息。龜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謊稱自己是信用調查公司的人,受池內結婚物件的委託,來瞭解池內平時的品行。

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不願說,但龜村老於世故,手腕巧妙,很快就打探出池內和M町餐飲店老闆的不正當關系。

大約半年前,餐飲店的老闆娘曾一度吵吵嚷嚷地打上門來。大家都說,可能是因為吸取了教訓,池內不再讓那男的來她的住所,而是改在外面和他約會。

“但是,池內為什麼會對那種人如此投入呢?”鄰居說著,都皺起了眉頭。

“那種人?”

“不要這麼大聲。吉川是黑社會裡的人。餐飲店主要由他老婆經營,他本人是暴力團伙的一分子,欺男霸女,吃喝嫖賭。”

“哦……”龜村陷入了沉思,又問,“會不會是池內受到了他的恐嚇?”

“這個就不瞭解了……我們也不知道池內為什麼會愛慕那樣的人。不過,牽涉到黑社會的事本來就不可理喻。”

“池內有沒有其他戀人?”

“絕對沒有,她非常喜歡吉川,根本看不上其他男人。也曾有人委婉地對她提出過忠告,可池內就是離不開吉川。”

“是嗎?麻煩了,這樣一來,她就很難和別人談婚論嫁了啊。唉,謝謝。”

龜村離開了,沒有去找池內篤子,而是去拜訪佐伯。這個人的家,就是小山田的乘客慄野兼雄一定要在三月十日九點四十分前趕到的地方。他的名字曾出現在慄野的證詞裡。

龜村在他家與他談了半個小時。

然後,龜村又拜訪了慄野。對方的說法與證詞的內容一樣。

龜村最終還是沒能向公司拿出任何新材料。他彙報說,公司只能為小山田的過錯負全責,別無他法。

滿懷期待的上司聽完彙報後,臉色變得很難看。接下來的問題是與吉川昭夫的遺孀就死亡賠償金額進行談判。如果雙方不能達成協議,就只能對簿公堂。

計程車駕駛員引發交通事故在所難免,所以龜村友次郎總是不得休息,在市內到處奔走。

但是龜村終究忘不了I街道的這起交通事故,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死者的家屬提起訴訟,要求一千萬日元的死亡賠償。報紙還報道了這起事件,批評了計程車公司對待死者家屬的冷漠態度。訴訟拖了很長時間也沒有了結。

這一年就這樣過去,轉眼到了次年二月初。一天,龜村正在床上讀早報,社會版面角落裡的一則新聞躍入了他的眼簾。

年輕女性自殺未遂

二月二日晚上八時許,池袋三丁目青葉莊公寓內一戶人家發生了一起煤氣洩漏事故。據該樓居民介紹,住在該屋的是一位無職女性池內篤子(二十五歲)。鄰居稱聞到煤氣味,所以破門而入,發現池內正叼著煤氣的橡皮管。經檢查,池內的生命體徵沒有異常。該女子可能因遭戀人冷漠對待,情緒悲觀,故意導演自殺騙局。當地警方正對事件進行調查。

嗯?池內篤子!

龜村想起來了。去年三月,司機小山田駕駛的車在沿I街道前往K町時引發了一起事故,這個人不就是事故當事人之一嗎?她是事故死者吉川昭夫的情人。

這個人什麼時候從K町搬到池袋了?事故之後過了快一年,看來她有了新戀人。司機小山田被判三年徒刑,如今還在監獄服刑,而吉川的遺孀正和計程車公司為一千萬的賠償金對簿公堂。池內篤子有了新戀人,如今遭到冷遇,又搞自殺嚇唬人?一年以來,龜村沒什麼變化,可周圍人事早已變遷。

不過,世上有很多同名同姓的人,這報紙上的池內篤子,或許是別人也未可知。

那一天,龜村特地跑了一趟K町,去了一年前他探聽池內篤子情況的地方。

“大約十個月前,池內就從這裡搬走了。”出租屋的管理員這樣說。

“搬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聽說是池袋那邊吧。”

管理員大概還不知道那條自殺未遂的新聞報道。

“那麼,是不是池內有了新戀人,所以搬到那邊去的呢?”

“應該不會吧。她對那個去世的吉川那麼鍾情,走的時候還說,如果一直在這裡住下去,總會想到吉川的悲劇,所以搬家了。我到現在也弄不懂,那個黑社會男人究竟好在哪裡?”

於是龜村去池袋當地的警察署,和自殺案相關的警官見面。

“那是一起自殺鬧劇。因為男方態度冷淡,她便演了這出戏,還真有一手。至於那男的是誰……我們一般不對外公佈,不過這次破例告訴你,他是在新宿搞電器批發的公司總經理!”

“該不是叫淺野二郎吧?”

“唉,原來你知道啊!沒錯,就是他。”

“他們二人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大概一年前。聽說那名女子的朋友死於一場交通事故,淺野當時也在場。似乎從那時起,他們開始變得親密起來了。”

“非常感謝。”

龜村友次郎還是像一年前做調查時一樣,沒有去找池內篤子,也沒有去找淺野二郎。

一週以後,龜村終於在西荻窪車站南出口熙熙攘攘的人潮中發現了慄野兼雄。為等到對方那高大的身影,龜村已經守候了三個晚上。

慄野感到有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於是回過頭,臉上流露出詫異的神情。他已經忘記了龜村是誰。

“哦?你忘記我啦?”龜村友次郎笑了笑,眼角堆滿了皺紋,“我是龜村。還記得嗎?在I街道,你乘坐的計程車出了事故,當時我代表紅玉計程車公司找你瞭解過情況。”

慄野兼雄好像回想起來了。礙於情面,他勉強笑了笑。

龜村邀請慄野到車站附近的咖啡店小坐。慄野好像不太情願,但因龜村的盛情難卻,只好跟著走進咖啡店。龜村笑嘻嘻地說,自己的工作就是到處跑,剛好正要上車時看到了他,以前多有打擾,今天恰好可以略表謝意。

茶端上來了。兩個人的話題自然牽扯到了那起事件。龜村說,那起交通事故是公司成立以來最嚴重的,司機小山田被判了三年,現正在監獄服刑。慄野兼雄聽後臉色灰暗了下來。

“近來,交通事故的懲罰力度加強了,小山田真是倒黴。如果當時他不緊跟著前邊的車,也不至於撞上人。”

聽龜村這麼一說,慄野也附和說小山田不走運。

“話說,前兩天報紙上有條新聞,說那個被撞死的吉川的情人池內篤子在池袋鬧自殺。記得嗎,就是那個和前方大型轎車搶道的女人。”

“啊?是嗎?”慄野瞪大了眼睛,不過不算特別驚訝。

“根據警方的調查,池內因為那起交通事故,和大型轎車的駕駛員淺野變得關係密切。事故一個月後,她從K町搬到池袋,同時辭了職,做了淺野的情人。但是最近,淺野開始疏遠她,為了挽回男人的心,她居然叼住煤氣的膠皮管,上演了一出自殺的鬧劇……哎!你不知道這事嗎?”

“不知道。我和他們沒什麼關係。”

“是嗎?”龜村啜飲著咖啡,接著說,“我猜池內篤子和淺野在那起事故發生之前就好上了。他們兩人的公司都在新宿,有機會認識。只是池內對我們隱瞞了他們兩人的關係。我聽說吉川是黑社會的人,是暴力團伙的一分子。或許他會經常向池內敲詐錢財。也許,池內擺脫不了他,這時又恰好遇到淺野那樣靠得住的男人,於是求他設法把這個吉川……”

慄野本來在低頭喝咖啡,聽到龜村這麼說,立刻就僵住了。

“你在吉祥寺車站附近坐上小山田的計程車,到交叉路口的時候,淺野那輛大型轎車開了過來,到達現場前一直跑在你坐的計程車前方……”龜村的口氣變得很輕鬆。

“對。”

“沿著I街道行駛,兩輛車的時速都是六十到六十五公里,你跟小山田說,你必須在九點四十分以前趕到朋友佐伯家,讓他開快點……問題就在這裡。如果淺野知道你要去K町,也知道你從吉祥寺坐上計程車的時間,他或許就能握著方向盤等在路口……”

慄野端著咖啡杯的手有些顫抖。

“淺野也知道吉川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橋上。池內已經和吉川約好時間,淺野只要問一下池內就可以了。就這樣,淺野的大型轎車飛馳而來,稍微超越吉川站立的地方後急剎車。至於池內是不是真的橫穿了馬路,誰也不知道,反正淺野找了這個理由踩了剎車。緊緊跟在後面的小山田驚慌失措。他來不及多想,立刻向左打方向盤,結果撞上了站在那裡的吉川……淺野知道,如果自己剎車的同時向右靠,小山田為避免追尾肯定會向左打方向盤。小山田說,直到要撞上時,他才發現橋上還站著人。當時是黑夜,前面的大型轎車擋住了吉川的身影,這些早已算計好了。橋那麼狹窄,車速開到六十五公里,再怎麼剎車,也會撞上吉川。”龜村一口氣說了出來。

“我不明白你要說什麼,我和他們沒有關係。”慄野氣憤地說道。

“是啊,我只是有點在意你為什麼讓小山田開得那麼快。只要你不讓他開快車,車子的速度也不會這麼快,這起悲慘的事故或許就可以避免。”

“可我當時有急事。作為乘客,我當然可以要求他開快點。”

“你說過你必須在九點四十分以前趕到佐伯家……可是慄野先生,有個細節你沒有處理好。我為調查這起事故去過佐伯家,他說,你們是約在三月十日見面,但沒有什麼急事非要你在九點四十分前趕到不可。不對,其實根本就沒什麼事,是你打電話說非要過去玩玩吧?”

“……”

“我以前也沒有注意到這些問題。直到這次池內突然鬧自殺,我才茅塞頓開,明白原來這是一起精心策劃的犯罪!這起事故看起來很像是個偶然,可是這個‘偶然’完全是人為設定的。現在這個時代,人們都會習慣性地認為汽車是交通事故的‘元兇’,所以不管是警察還是世人,都覺得這次又是計程車司機野蠻駕駛導致的事故。這起犯罪正是利用了人們在這方面認識上的誤區。”

慄野放下杯子站起來。

“哦,等一等。還有一點很奇怪。那時淺野說他有急事,要趕到K町的橋本電器店去,對吧?我剛剛查過,去年三月十日是橋本電器店的休息日,淺野忘記了這一點,說那天他要前往K町。”

其實,“橋本電器店那天休息”的說法是龜村虛構的,但這句話很有效果。轉眼之間,慄野兼雄的臉色就變得蒼白,這當然逃 不過龜村敏銳的眼睛。

“對不起,慄野。我們去警署吧,把你和淺野那不為人知的朋友關係都說出來,不然,我們的駕駛員小山田可就太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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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村說著,就像在拍對方的肩膀一樣,用力抓住了慄野兼雄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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