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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者外傳:懲罰》_引子_第一章 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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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綁架

刀具不太合手,只能湊合用用。於是就把那個男人的右手用力按在地板上,沿著拇指根部的關節進行切割。

完事之後把斷指拿到眼前端詳。刀口還算平整,看起來很容易接合的樣子。

(1)

報案人莊小溪,女,四十六歲,教授,主任醫師,身兼兩職:省醫學院副院長以及省城人民醫院骨科主任。

莊小溪在醫學院的研究生部帶了五個學生,今天是學生們做期中報告的日子,所以下午她沒有去醫院那邊,而是來到醫學院的這間會議室。

報告於十四點正式開始。在第一個學生作報告的時候,莊小溪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簡訊。短信內容是:“您的快遞已放在醫學院收發點。方通快遞。”簡訊的具體發出時間是十四時零七分,不過莊小溪一直等到那個叫作楊哲的學生作完報告之後才檢視了手機。隨後她便委託楊哲取回了那個快遞。

大約十四點三十分,莊小溪開啟了快遞的包裝盒,她發現有一截人體拇指封存在冰袋中。除此之外,盒子裡還有一封用A4紙列印出來的文件、一張足球比賽的入場券以及一個身份證大小的紅色布袋。

文件內容如下:

李俊松已被我控制。他還活著。奉上一截拇指為證。

拇指截斷於今天上午十點二十分,隨後便放入冰袋封存。作為骨科斷肢再植的專家,你應該很清楚:斷指再植手術必須於二十四小時內完成,否則李俊松將永遠失去右手的拇指。

你可以用鑽石來交換李俊松。我要的是具備收藏證書的克拉鑽,總值至少要達到100萬元人民幣。把這些鑽石用盒子裡的紅色布袋裝好,憑球賽入場券到金山體育場進行交易。

不要報警,否則你將再也見不到你的丈夫。

莊小溪讀完文件之後思量了一陣,最終她還是撥通了110的電話。記錄顯示的報警時間是十四時三十六分,警方立刻以綁架案立案。五分鐘之後,當地派出所的刑警童迎斌抵達現場並對案件進行了初步調查。隨後莊小溪外出籌錢。十五時零九分,省城刑警隊長羅飛抵達並接手此案。綁架是性質惡劣的大案,警方成立了專案組,現場會議室則被改造成指揮中心,第一次案情分析會便在此處進行。

首先由童迎斌進行彙報:“受害人李俊松和報案人莊小溪是夫妻關係。李俊松今年也是四十六歲,曾是省城人民醫院腎臟科的主任醫生,也是腎臟移植中心的首席專家。此人於一週前離家後便失去行蹤,手機也處於無法接通的狀態。”

羅飛詢問:“一週前就失蹤了?之前報過案嗎?”

“沒有。”

“沒有?”羅飛露出詫異的神色。

童迎斌解釋說:“這夫妻倆的關係並不好,前一陣正鬧離婚呢。所以李俊松離家之後,莊小溪也沒有特意去找。”

“那人民醫院這邊呢?”羅飛繼續問道,“一個主任醫生,連續一週不來上班,單位上也沒人管?”

童迎斌道:“李俊松已經被解聘了,最近幾個月都處於失業的狀態。”略頓了頓,他又主動補充說,“解聘的原因是出了起醫療事故,而且死人了。”

醫療事故—解聘—離婚—綁架,聽起來這李俊松還真是命運多舛。這一連串的事件是否有所關聯呢?羅飛皺起眉頭,一時間尚難覓頭緒,於是他把思維方向又調整到綁架案本身。

綁匪寄來的那個盒子正放在羅飛面前。盒子高大約五釐米,大小和一本書相仿。羅飛戴上手套,將放在盒子裡的那個冰袋拿了出來。

冰袋裡盛滿了冰和水的混合物。在冰水中浸泡著一隻小小的塑料袋,塑料袋裡即封存著那根被截斷的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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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那是屬於一個成年男子的拇指。指頭從第二關節處被切斷,截斷面光滑平整,斷口處有皮膚回縮的活體反應,並且可見剛剛凝固不久的血塊。

這樣的特徵說明拇指是從活人而不是一具屍體上被截斷,即說明被害人至少在被截斷手指時仍然存活。對於一起綁架案來說,這勉強算是個好消息吧。

羅飛又盯著那根斷指看了一會兒,然後詢問道:“現在能確定這指頭是李俊松本人的嗎?”

童迎斌道:“莊小溪說能確定。”

羅飛“嗯”了一聲。雖然這根拇指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徵,但莊小溪和李俊松做了幾十年的夫妻,能認出來也不足為怪。其實羅飛挺想問問莊小溪是怎麼認出來的,可惜後者並不在現場。

“這個女人??這麼急著去籌款,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配合警方查案嘛。”羅飛一邊嘀咕著,一邊把那個冰袋放回盒子裡。

作為受害人的家屬,籌款這事也無可厚非。但是為了籌款倒把警方晾在一邊,這多少讓羅飛產生一種不被信任的鬱悶感覺。

“我也說了,讓她先等一等,但是??”童迎斌無奈地聳著肩膀說道,“這個女人犟得很,我攔不住她。”

羅飛衝童迎斌擺擺手,表示自己並沒有責備對方的意思。不管莊小溪在不在場,警方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儘快拿一個作戰方案出來。

到目前為止,綁匪留下的線索就只有眼前的這個盒子。

既然是綁匪主動寄來的東西,想從中找到指紋的可能性實在渺茫。真正有意義的行動應該是透過這個盒子查詢出寄送者的身份。

快遞底單就貼在盒子的正面,上面留下了寄件人填寫的收發資訊。字型全都歪歪扭扭的,彷彿出自幼童之手。羅飛猜測這應該是嫌疑人以左手書寫,目的就是為了隱藏真實的筆跡。

細看那張底單,不僅收件人莊小溪的姓名、地址、電話一應俱全,寄件人的資訊居然也有,具體的內容如下:

寄件人:張偉

地址:石塔新村5幢803

聯系電話:158********

不過羅飛立刻意識到這些資訊未必有太多價值。因為他知道石塔新村是個十多年的老式居民小區,小區裡都是六層的矮樓,並不存在803這樣的住所。所以這個地址首先就是假的。

所謂“張偉”肯定也是化名了。這個名字的重名率極高,在全國戶籍系統裡至少能找幾十萬個出來,嫌疑人留下這個名字,多半就是想讓警方白費精力呢。

對那個電話的真實性羅飛也不抱希望,但他還是嘗試著撥了一下那個號碼。聽筒裡很快傳出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羅飛略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對身旁的一個小夥子說道:“你查一下這個電話號碼,看看能不能找到機主。”

“好的。”小夥子把那個號碼抄了下來,隨即便開始溝通調查渠道。這個年輕人名叫尹劍,是羅飛的助手。去年他們在追捕連環殺手Eumenides的過程中結識,成了一對生死搭檔。幾個月前那個殺手終於被送進了監獄,而這起綁架案算是對二人的又一次嚴峻考驗。

羅飛這時則掏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撥打快遞單上留下的客服電話。雖然單子上的寄件人資訊並不可靠,但是如果能找到接收這個盒子的快遞員,或許能從對方口中得到寄件人的某些資訊。

電話很快接通。

“您好,方通快遞。”

“我是警察,我有些情況想找你們的快遞員瞭解一下。”

“哦,好的??請問您具體想找哪一位快遞員?”

“我手上有個快遞單號,我想找到這個接單的快遞員。”

“好的,請問單號是??”

羅飛報出了一串數字,聽筒裡隨即傳來敲擊鍵盤的聲音,看來客服人員正在系統中查詢。片刻之後對方給出了回覆:“對不起,系統中查不到這個單號。”

“什麼?”羅飛愣了一下,“你確定嗎?”

“確定。我們公司所有的單子都要入網的,我可以確定:我們沒有接過這個單號的快遞。”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羅飛沉吟著結束通話電話,然後他的目光再次轉向了童迎斌,“你剛才說這個快遞是一個學生取來的?”

“是的,楊哲。”

羅飛給出指示:“我要見他。”

作為案發時的目擊者之一,楊哲一直在附近等待著。童迎斌很快就把他帶到了羅飛面前。

羅飛衝著盒子努努嘴,問道:“快遞是你取來的?”

“呃??是的。”面對警察的詢問,楊哲多少有些緊張。

“送快遞的是什麼人?”

“我沒有見到。”

“沒有見到?”

“我是到收發室取的,我去的時候送快遞的人已經走了。”

羅飛明白了,他立刻點頭道:“現在就帶我去收發室。”說話間他已經把盒子裡的涉案物品取出來,交給相關人員保管,自己則拿著空盒子和楊哲出門而去。

前往收發室的路上,羅飛大概瞭解了醫學院的快遞收發模式。

學院裡的宿舍樓和辦公室不能隨便進入,快遞員無法做到真正的“送貨上門”,於是就形成了這種以收發室為“中轉站”的模式。具體來說,就是快遞員把所有的快遞都存放在特定的收發室裡,然後給收貨人群發通知簡訊。收貨人看到簡訊之後便可以去收發室取自己的快遞。

收發室位於學院的綜合服務中心一樓。服務中心的主體是食堂,同時在一樓的東側也設有幾間商鋪。一個叫作張騰的老闆租了其中一間商鋪賣書。這幾年實體書店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這個鋪子一度也是門可羅雀。後來張老闆一轉念,乾脆和那些快遞公司合作,把書店改造成了學校裡的快遞收發室。快遞公司可以把要送的貨物存放在這裡,要寄件的師生也可以在這裡填單寄件,張老闆從中抽取的佣金遠遠超過了經營書店的收入。

抵達收發室之後,羅飛首先亮明了身份。隨後他拿出那個盒子問張老闆:“你對這個盒子有印象嗎?”

張老闆搖搖頭,然後猜測著問道:“這是從我這兒取走的快遞?”

“是的,就是他取走的。”羅飛指著身旁的楊哲,“你對他有印象嗎?”

張老闆看看楊哲,似乎想起了什麼:“嗯,我記得你,下午來取過快遞的,嗯??”他又往羅飛手裡瞥了瞥,道,“沒錯,就是這麼個盒子。”

羅飛繼續詢問:“這盒子是怎麼到你這兒來的,你還記得嗎?”

張老闆看看盒子上的快遞底單:“這不是方通快遞送過來的嗎?”

“你確定嗎?”羅飛用強調的語氣追問,“你親眼看到方通快遞員送來了這個盒子?”

“這我可沒看到。”張老闆連忙搖手,隨後又解釋說,“我這裡每天都要收上千份快件,方通是做得最大的,每天幾百份,我怎麼可能看得那麼清楚?而且這個盒子也很普通,樣子差不多的快件多著呢。”

羅飛往四下裡掃了掃。這是一間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屋子,大量的快件就堆積在地面上,粗粗一看果然有不少盒子都很相似。

“每天快件來了吧,就這麼往地上一倒,我根本也不會細看。”張老闆用手指指點點地說道,“喏,這一大堆就是方通的,這堆是圓通,這堆是天天,這堆是順達??你那盒子上貼著方通的單子,肯定就是方通送過來的嘛。”

此刻正好有一個學生找到快件後來到了收發室門口。張老闆核實了對方的身份,那學生便帶著自己的快件離開了。

“直接就這樣拿走?”羅飛覺得有些奇怪,“不用簽收嗎?”

“簽收單已經讓快遞員統一帶回去了啊。”張老闆頓一頓,又詳細說道,“其實按照正規的流程應該由我對這些快件進行簽收,同時將收件記錄登記在冊,等收件人來取件的時候呢,也得在我的記錄冊上簽字,這樣每一步的責任就很清楚了。不過我每天代收的快件實在太多,全都登記的話怎麼忙得過來?所以就簡化啦,就是快遞員把快件放在我這裡,簽收單由他直接帶走,等收貨人來取件的時候我核對一下身份就行。”

“這樣的話不就等於沒有簽收嗎?如果快件丟失了誰來賠?”

“快遞公司賠唄,反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正常丟失快件的賠償標準是運費的三倍,也就二三十塊錢的事,偶爾丟個把件的,他們也不在乎。”張老闆解釋了兩句,然後又總結般說道,“說白了吧,走我這邊對快遞公司的確有風險,但這種風險和節省下來的人力成本相比就不值一提啦。”

說話的過程中又有幾個學生進來找快遞,他們各自揹著不同的書包,在相應的快件堆裡挑挑揀揀地尋找著。

羅飛凝視著這幾個學生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他又問張老闆:“揹包可以隨便帶進收發室裡嗎?”

“當然可以了,我這裡又不是超市。”張老闆用琢磨的目光看著羅飛,“你擔心有人偷快件嗎?不至於的,他又不知道別人的快件是什麼東西,偷去有什麼用?而且這個房間就這麼大,空曠曠的,想偷也不好下手啊。”

“哦,我說的不是有人偷東西。”羅飛解釋道,“我想說的是:會不會有人偷偷地帶了什麼東西進來?”

“帶東西進來?”張老闆茫然地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羅飛也沒有繼續解釋,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詢問對方:“今天的方通快遞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張老闆回憶了一下說:“就在午飯之前,大概是十一點吧。”

十一點,羅飛在心中盤算了一下時間,更加確定了某種猜測。為了保險起見,他又繼續問道:“就是說在十一點之前,方通的這一堆快遞還是空的,對嗎?”

張老闆點頭道:“對。”

“不過當天的快遞不一定能及時取完吧?不會有昨天剩下的快遞堆在那裡嗎?”

“我們每天晚上下班的時候,都會把當天剩下的快遞收起來。等第二天的新快遞來了以後,再拿出來堆放在一起。”

羅飛“哦”了一聲,這個話題算是結束了。隨後他開始舉目在屋頂上搜尋:“你這裡裝監控了嗎?”

“我這屋子裡沒裝。”張老闆伸手往服務中心入口處指了指,“那邊大門口裝著呢。”

羅飛轉過頭來對身後一名隨行的警員說道:“你聯絡一下保衛科,我要調閱那個探頭從今天中午十一點到下午兩點之間的監控錄影。”

離開服務中心的時候,正好遇見尹劍迎面走過來,小夥子向羅飛彙報說:“羅隊,那個電話查到了,機主就是李俊松本人。”

羅飛“哦”了一聲,這個結果不算出人意料。在綁架案中,綁匪經常會使用受害人的手機作為通訊工具。那家夥把李俊松的手機號碼留在快遞單上,就是在暗示可以透過這個號碼和他聯絡吧?

尹劍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關節,所以有些工作不用羅飛吩咐就已經展開了:“我關照技術部門了,只要這個號碼一開機就通知我們,應該很快就能鎖定手機所在的方位。”

羅飛贊了句:“很好。”然後他把那個快遞盒子交給尹劍,又道,“幫我去做個試驗。”

“什麼試驗?”

“這樓裡有個收發室,你去試試,看能不能把這個盒子放進快件堆裡——放的時候不要讓別人發現。”

尹劍點點頭,轉身走進了樓內。大約五分鐘之後他又拿著盒子出來了。

羅飛迎上一步問道:“怎麼樣?”

“很簡單啊。”尹劍描述試驗的過程,“我就這樣把盒子夾在腋下,直接進了屋。然後彎下腰假裝挑選快件,隨手就把盒子扔進去了。只是後來出門的時候被老闆攔了一下,他以為我是來取快遞的呢。”

羅飛笑了笑說:“跟我想的一樣,這老闆果然是只管出不管進。”

“羅隊啊。”尹劍大概猜到了對方的用意,“你是不是懷疑這個盒子就是有人偷偷放進收發室的?”

“沒錯。”羅飛招招手,帶著尹劍往保衛科的方向一邊走一邊說,“這個單號在方通的客服系統裡查不到,足以說明送盒子的並不是快遞員,而是另有其人。”

“可是??”尹劍撓了撓頭皮,“方通的內部系統一定可靠嗎?”

“一般來說是可靠的。當然了,我作判斷也不是光憑客服的一面之詞,其實從時間上也能看出這個盒子不可能是走正常物流的。”

“時間上?”尹劍努力思考著,想要跟上對方的思維。

羅飛提示說:“綁匪聲稱是十點二十分割下了李俊松的拇指,而方通快遞員是在十一點左右把今天的快件送到收發室的。”

尹劍一下子明白了:“對啊!如果是正常的物流渠道,從收件到送件,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來不及!”

“沒錯。雖然綁匪的說法不一定可信,但是那根斷指可不會撒謊。從斷指的新鮮程度來看,這絕對是今天才切割下來的。今天寄出的快遞,即便是同城派送,也不可能在上午十一點就完成。”

尹劍點著頭總結道:“所以說這個盒子並不是由快遞員,而是由寄件者自己放在收發室的。這個寄件者極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他透過這種手段,既達到了送盒子的目的,又能隱藏住自己的蹤跡。”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保衛科門口。保衛科科長高小堡親自把羅飛迎到了監控室,相關錄影已經備好待查。

“方通快遞員十一點到達收發室,而莊小溪是在下午兩點零七分收到取快遞的簡訊。那家夥應該就是在這兩個時間點之間進入收發室。”羅飛對尹劍說道,“我們把錄影分成兩段,我看前一段,你看後一段,快速過一遍,看看能不能發現可疑的目標。”

高小堡自告奮勇地提議說:“我們也來幫著看吧,大家分工細一點,效率更快!”

對方是一片好意,但羅飛對這些保安隊員的業務能力並不信任。因為嫌疑人尚未暴露出任何體貌特徵,分析錄影時只能靠直覺。這種直覺是透過多年的刑偵生涯歷練出來的,保安隊員顯然並不具備。羅飛也不好生硬地拒絕對方,便淡淡一笑道:“也不用分得太細。你們就坐在我倆身邊吧,大家一塊兒看。”

好在這段錄影並不算長,分成兩段,再用快進的模式瀏覽,不到一個小時也就看完了。

不過從錄影中甄別目標的難度卻大大出乎羅飛的意料,因為進出服務中心的人流量實在太大。尤其是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到食堂就餐的師生來往穿梭,絡繹不絕。而且大部分學生都揹著書包,如果單論可能性,他們全都是潛在的“送件人”。

這一輪直看得兩眼發花,也沒看出所以然來。羅飛正覺得沮喪時,忽聽手機鈴聲響起。接通後卻是童迎斌打來的:“羅隊,我剛剛和莊小溪聯絡了一下,她已經籌好了贖金,正在返回醫學院的途中。”

“好的。”羅飛結束通話了手機。他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招呼尹劍道,“走吧,回指揮中心!”

(2)

走廊裡響起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隨即便聽見等在門外的學生們紛紛恭稱:“莊老師。”其間還有一個女孩夾雜著叫了聲:“柯老師。”

“指頭在哪兒呢?”有個女人開口問道。當她說話的時候,雖然嗓門不大,但其他人的聲音一下子全被壓了下去。

“收在冰箱裡了。”羅飛聽出回答的人是楊哲。

問話的女人不再多言。“嗒嗒嗒”的鞋跟聲再次響起,向著會議室入口處而來。

羅飛知道問話的人就是莊小溪,他在屋內眯起了眼睛,等待著這個所謂“很犟”的女人。

不算漂亮,但具備一種高階知識分子特有的高貴氣質——這就是羅飛對莊小溪的第一印象。這個女人穿了一身墨綠色的呢子外套,小臂上挎著一隻女士坤包,坤包的款式很簡潔,但一看就知道是價值不菲的名牌正品。

女人穿的皮鞋鞋跟不算高,發出那樣“噠噠噠”的聲音說明她走路時的力道很足。進屋之後,她在門邊略微停頓了一會兒,目光則迅捷地在屋內掃了一圈。最終她的視線停留在羅飛身上,但她並沒有主動說什麼,只是先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在入座的過程中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把坤包放在自己面前,雙手環繞形成一種保護的姿態。

雖然滿面愁容,但她的精氣神並沒有散去。就像是一棵大樹,就算是秋風凜冽、枝殘葉隕,但那堅強的樹幹依然挺拔不倒。

莊小溪並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她身後還跟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那男子身材高大,相貌平平且不修邊幅。他穿著一件敞懷的夾克,裡面的襯衫釦子也解開了好幾顆。就算這樣他還是滿頭大汗,就好像剛剛從運動場上下來似的。

“哎呀,渴死了,有水沒有?”男子徑直走到會議桌邊,抓起一個茶杯就喝,也不管這杯水是否已有其他主人。一氣喝完之後,他滿足地咂了咂嘴,口中卻道,“這茶不怎麼樣,也就能解解渴。”

屋子裡的人本來都在關注莊小溪的,但很快大家的視線便被這男子吸引過去。後者這時才回過味來,“咦”地一聲問道:“這麼多人?你們都是誰啊?”

綁架案須保密偵查,所以羅飛等人都沒有穿警服。要說男子看不出他們的身份也正常,但這樣的問話就實屬有些無禮了。莊小溪感覺到了尷尬的氣氛,便在中間解釋了一句:“他們是警察。”

“哦,是警察。”男子拉出一張椅子坐在了莊小溪身邊,同時嘀嘀咕咕地說道,“警察怎麼不去探案,全都閒坐在這裡??”

就算是羅飛這樣的涵養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一旁的尹劍更是直截了當地叱問道:“你是誰?”

又是莊小溪搶著回答說:“這位是我們人民醫院病理科的主任,柯守勤。”

病理科的主任,說起來也是有點頭臉的人物呢,怎麼卻是這樣一副不正經的尊容?尹劍這麼想著,口氣略略緩和了一些:“我們警方正在辦案,對於無關人員,還請你先迴避一下。”

“無關人員?”柯守勤對這話非常不滿,他梗著脖子嚷嚷起來,“我怎麼會是無關人員!?”

莊小溪再次接過話茬:“柯主任和我是多年的好友,專門趕過來幫忙的。我希望他能留下來陪我。”說這話的時候她一直注視著羅飛,很顯然這個女人已經判斷出後者在這幫警察中的地位。

羅飛斟酌片刻,最終衝柯守勤點了點頭:“好吧,你可以留下,但你要遵守紀律。”

莊小溪也轉過頭來囑咐:“別亂說話。”

柯守勤抱著雙臂,身體往椅背上一靠,果然不說話了。

“我是市局刑警隊羅飛,這是我的助手尹劍。案子現在由我負責。”羅飛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隨後便開始詢問,“你籌集贖金去了?”

莊小溪“嗯”了一聲,從坤包裡掏出一個紅色的小布袋放在桌上:“按照對方的要求,已經買了十五顆大鑽石,總價達到了一百萬元。”見羅飛等人的表情有些驚訝,她緊接著又解釋說,“我自己可拿不出那麼多現金,多虧有柯主任幫忙——他幾乎把所有的積蓄都借給我了。”

柯守勤有些得意地扭了一下身體,嘴裡說:“嗨,反正我一個光棍,錢留在手裡暫時也用不到嘛。”

羅飛盯著裝鑽石的袋子看了一會兒——他知道那個袋子也是嫌疑人寄來的。很快他又抬起頭來,目光再次與莊小溪對視。

“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不過你不應該擅自行動。”羅飛說道,“發生這樣的事情,你首先得聽從警方的安排。”

莊小溪沉默了片刻,反問道:“你覺得我不應該去籌款?”

“是的。你應該在第一時間配合警方展開調查,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莊小溪抬起左手,把手腕上的手錶朝羅飛展示了一下:“已經四點半了,銀行五點關門。如果我不提前去籌款,還來得及嗎?”

羅飛攤攤手說:“就是要來不及才好。”

莊小溪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不要按時赴約。”羅飛解釋說,“你要想方設法和綁匪周旋,把交易時間推遲。來不及籌款正是最好的藉口。在你周旋的時候,警方會用各種手段分析出綁匪的身份和所在位置。你拖延的時間越久,警方破案的機率就越大。”

莊小溪卻拒絕道:“不行。你們不能光顧著破案,還得考慮到李俊松的安全。”

“沒錯。”羅飛正色說道,“只有拖延時間才能保證李俊松的安全。”

莊小溪連連搖頭,無法認同對方的說法:“怎麼可能呢?我故意拖延時間,惹惱了綁匪,那邊很可能會撕票的!”

果然是一個很“犟”的女人,羅飛知道要說服對方並不容易。他必須講得更詳細一些,以給出足夠充分的理由。

羅飛把身體往前方湊了湊,目光直視著坐在對面的女人,片刻後他開口說道:“我當警察將近二十年了,其間一共遇到過十七起綁架案。這十七起案件最終全都破獲了,所有的綁匪都被抓住。但我只解救出八個受害者,你明白這話的意思嗎?”

莊小溪的臉色有些難看:“其他受害者都死了,是嗎?”

“是的。超出一半的受害者都死了,這裡面包括六個孩子。受害人死了,就算抓住綁匪又有什麼用呢?”在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之後,羅飛又問道,“你知道這九個人是怎麼死的嗎?”

莊小溪搖了搖頭。

羅飛說:“有四個受害者在綁架案發生最初就被殺害了。因為綁匪覺得受害者活著是個威脅,他們害怕受害者逃跑,或者說找不到合適的控制受害者的場所。所以他們直接就撕票了,然後再以欺騙的方式向家屬索要贖金。”

聽到這裡,莊小溪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是李俊松肯定還活著。”

“沒錯,那根手指可以作證。”說到這裡,羅飛的話鋒略微一轉,“對了,你確定那就是李俊松的拇指吧?”

莊小溪毫不猶豫地說道:“我確定。”

“那指頭上有什麼特徵嗎?”

“沒有特徵,但我一眼就看出那就是李俊松的手指,我們朝夕相處那麼久,彼此之間太熟悉了。”頓了頓之後,莊小溪又道,“那是右手的拇指,李俊松辦護照的時候採過指紋,你們不相信的話,可以去比對一下。”

羅飛“嗯”了一聲,吩咐童迎斌:“你把這事安排一下。”隨後他又向莊小溪解釋說,“我相信你的直覺。不過對於警方來說,一切還是要以證據為準。”

莊小溪點點頭表示理解。

卻聽羅飛繼續說道:“好了,那我們先認定那截斷指就是李俊松的。那指頭非常新鮮,斷面處有明顯的活體反應——這說明李俊松至少在今天早上還活著。也就是說,綁匪直接撕票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莊小溪咬了一下嘴唇,又問:“那麼在你的案子裡,另外五個受害者是怎麼死的呢?”

“他們是在綁匪拿到贖金之後被撕票的。”羅飛的語氣變得低沉,似乎帶著告誡的意味,“那五起案子裡,受害人家屬沒有選擇在第一時間報警,他們向綁匪妥協並按照對方的要求繳納了贖金。綁匪一拿到錢,立刻就把人質殺死了。”

“為什麼?”莊小溪難以理解地搖著頭,“都拿到錢了,為什麼還要殺人?”

“為了殺人滅口。在綁架的過程中,綁匪和人質之間有過長時間的接觸,為了不讓人質給警方提供破案的資訊,綁匪在得手之後就會殺人滅口。”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把這些鑽石交給綁匪,那李俊松也會被殺死嗎?”莊小溪緊緊地攥著那個紅色的布袋,彷彿是攥住了丈夫的生命。

“也不是百分百的肯定,但這種可能性確實非常大。尤其在這起案件中,受害人的處境更加兇險。”

“為什麼?”

“因為綁匪很可能就是你們身邊的人。對一起綁架案來說,如果綁匪和人質是互相認識的,那綁匪肯定不會讓受害人活著回去。”

這個道理很淺顯,讓莊小溪詫異的是前面那句話:“綁匪是我們身邊的人?”

“因為綁匪對醫學院的快遞收發模式非常熟悉。”羅飛指了指桌上的快件盒子,詳細說道,“這個盒子並不是由快遞員送來的,而是嫌疑人自己放在收發室的。他利用了中轉過程中的漏洞。所以說這傢伙很熟悉你周圍的環境,他對你來說不應該是個完全陌生的人。”

莊小溪怔住了,她的表情似乎在努力思考著什麼。

羅飛由著她想了一會兒,然後問道:“有沒有想到什麼可疑的物件?”

莊小溪苦笑著搖搖頭說:“沒有,我想不出來。”

羅飛略有些失望,隨後他又自我解釋說:“當然了,所謂身邊人的說法也只是一種猜測。或許綁匪原本對你並不熟悉,只是他作案的準備比較充分呢?但無論如何,現在就把鑽石交給綁匪還是非常危險的。要想保證李俊松的安全,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一個字——拖。在我的刑警生涯中,還從來沒有綁匪會在交易拖延的過程中撕票的。因為人質就是綁匪手中交易的籌碼,當交易還沒有完成的時候,他怎麼捨得把這個籌碼殺掉呢?”

話說到這裡,莊小溪算是完全理解了羅飛的思路。她問道:“可是要怎麼拖?我根本都無法聯絡那個綁匪。”

“你試著聯絡過?”

莊小溪說:“我打過快遞單上的那個電話,但是關機了。”

“還有一個號碼你打過嗎?就是發短信通知你取快遞的那個號碼。”

“對啊,那個號碼應該也是綁匪的。”莊小溪拿出手機把那條簡訊調了出來,然後徵詢羅飛的意思,“現在打嗎?”

羅飛擺擺手:“別著急,你把號碼報給我,我先讓技術人員查一查。”

莊小溪報出了十一位的數字,羅飛聽完卻皺起了眉頭:“這不就是快遞單上留下的號碼嗎?”

莊小溪“哦”的一聲:“這我倒沒有在意。”

“不是在沒在意的事??”羅飛露出奇怪的眼神,“這個電話號碼不是李俊松的嗎?”

莊小溪一愣:“李俊松的?你怎麼知道?”

“我們查過機主資訊。”羅飛看著莊小溪,“難道這個號碼不在你的通訊錄裡?”

莊小溪的臉色一沉,說:“不在。”

羅飛眯起眼睛,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一旁的尹劍卻按捺不住地追問:“你怎麼會沒有存他的電話號碼呢?”

莊小溪漠然地看了尹劍一眼,說:“我根本不知道他還有這麼一個號碼。”

羅飛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暗示尹劍不要多嘴。然後� ��又對莊小溪說道:“有些事或許牽涉你的個人隱私,但是為了案情的需要,我們還是得瞭解一下。”

莊小溪攤攤手,示意羅飛繼續。

“你丈夫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我不知道。”莊小溪有些生硬地回答了一句,片刻後她又用手指在自己的手機上敲了敲,冷笑道,“你們去查一查這個號碼的通訊記錄,不就清楚了嗎?”

聽到這話,尹劍終於回過味了:一個男人揹著自己的老婆開了一個隱秘的手機號,這個號碼多半就是用來和其他女人聯絡的吧?難怪莊小溪的臉色忽然間變得那麼難看。

羅飛吩咐尹劍:“現在就去查。”然後他繼續問莊小溪,“一週前李俊松離家就是去找別的女人了吧?你心裡對這事很清楚,對不對?所以你沒有去找他,更沒有報案。”

莊小溪不說話,算是預設了。

“你們正在鬧離婚,是李俊松提出的嗎?”

“不,是我提出的。”說到離婚的事,莊小溪反倒變得平靜了,“我要和他離婚,這事和感情無關。其實是他太軟弱了,我想離婚能讓他變得堅強起來。”

坐在一旁的柯守勤扭了一下身體,似乎想說什麼,但他又顧忌莊小溪先前的囑咐,於是忍住沒說。

羅飛的目光瞥了瞥柯守勤,隨後又轉回到莊小溪身上。離婚?堅強?這個邏輯也挺難理解的。不過羅飛對此無暇深究,只繼續問道:“那你們的感情到底怎麼樣呢?”

沒想到莊小溪卻反問:“羅警官,你結婚了嗎?”

羅飛一怔,如實說:“沒有。”

“所以你才會這麼提問吧?”莊小溪有些不客氣地說道,“一對夫妻的感情怎麼樣,怎麼可能用兩三句話向別人說清楚?”

羅飛悻悻地笑了笑,自知討了個沒趣。他只是有些奇怪:李俊松在外面有別的女人,這夫妻倆又在鬧離婚,可莊小溪怎麼還積極籌措百萬鉅款去救自己的丈夫?或許就像對方說的吧,這夫妻間的感情外人真是難以揣摩。

既然對方不願提,那就不問了。羅飛把話題重新拉回到案件本身:“綁匪特意把這個號碼留在快遞單上,說明他正控制著李俊松的那部手機。他如果要和你聯絡的話,應該也會繼續使用這個號碼。”

莊小溪聳了聳肩膀:“可是這個號碼一直關機啊,怎麼聯絡呢?”

羅飛胸有成竹地說道:“等過了約定的交易時間,他肯定會開機和你聯絡的。”

“你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去球場交易,等綁匪和我再次聯絡?”

“是的。等他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就說時間太匆忙,還在繼續籌款。然後你要堅持和李俊松通話。這樣既讓綁匪保留期待,同時也要讓他知道,李俊松還活著是你們繼續交易的前提。”

“然後你們就可以找機會查出綁匪的身份和下落,對嗎?”

“對。”羅飛感覺這場交談正漸漸走上自己預設的軌道,“比如說透過技術手段對綁匪的電話進行定位。”

莊小溪又問:“那你們多長時間能破案?”

“這個不好說。但只要你一直拖著不和綁匪交易,我們就能佔據主動。時間拖得越久,破案的機率就越大。”

莊小溪沉默著,陷入凝思。當她最終做出決定的時候,那個決定卻出乎羅飛的意料。

“不行。”她搖著頭說道,“我等不了。”

“為什麼?”羅飛非常不解,他感覺自己已經把事情說得很清楚了。

莊小溪回答說:“因為那根手指。我必須在明天上午之前完成斷指再植的手術,如果錯過時間,李俊松就會失去他的右手拇指了。”

羅飛輕嘆了一聲。這的確是個矛盾:警方的戰術是拖延,可是李俊松的那根手指是拖不起的。哪怕警方的計劃再順利,也不敢保證能在明天上午之前解救李俊松。綁匪也正是在利用這個矛盾,逼迫莊小溪在限定的時間內完成交易。作為案件的指揮官,羅飛必須把其中的利害關係向當事人講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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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延交易,很大可能會讓李俊松失去他的拇指;但是如果按綁匪的要求實施交易,那李俊松很可能會失去他的生命。拇指還是生命?我想你應該能做出合理的選擇。”

再次出乎意料,莊小溪說:“我選擇拇指。”在一片詫異的目光中,她給出了解釋,“李俊松是個外科醫生,如果失去了右手拇指,他的職業生涯就結束了。”

羅飛“嘿”了一聲:“難道職業生涯比命還重要嗎?”

“對李俊松來說,是的。”莊小溪極為嚴肅地說道,“因為他已經一無所有了。他僅存的價值,就是他的職業天賦。如果失去了那根拇指,他還不如去死。”

羅飛看著莊小溪,他覺得這不是一個妻子在評價自己的丈夫,倒像是一個嚴厲的母親在苛責自己不成器的兒子。

對方既然抱定了這樣一種另類的想法,羅飛一時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會場上出現了令人尷尬的寧靜。

片刻後倒是莊小溪主動打破了沉默,她反問道:“交易的過程對警方來說不也是一個抓捕綁匪的好機會嗎?”

羅飛聳著肩膀:“確實有機會,不過這種一錘子的買賣風險太大。萬一抓捕失敗就沒有退路了。所以警方的計劃還是要拖??”

“不要說你們的計劃了,”莊小溪打斷了羅飛的話語,“我已經有了自己的方案。”

“你的方案?”

“我按約定去球場交易,你們暗中埋伏。如果有機會抓住綁匪那最好了,沒機會的話,那就讓交易完成。畢竟綁匪還是有可能放過李俊松的吧?”

“的確有可能,偶爾也會有遵守約定的綁匪,或者說沒膽量殺人的綁匪。”羅飛無奈地咧咧嘴,“不過那種可能性真的非常低。所以最好??”

“別說了。”莊小溪再次打斷羅飛,“我已經決定了,我必須去交易。我想你們警方也沒有權力阻止我吧?”

羅飛攤攤手,做了個無能為力的表情。他真正感受到這個女人的犟脾氣了。

“那你們就趕快設計出一個現場抓捕的方案吧,時間已經不多了。”莊小溪用決斷般的口吻說道,彷彿她才是這場警匪之戰的指揮官。

(3)

本賽季的全國足球職業聯賽已經進入尾聲,來自於省城的球隊以三分之差位居積分榜第二名。今晚球隊將坐鎮主場與聯賽領頭羊展開榜首大戰,這場交鋒的結果很可能將決定本賽季的冠軍歸屬。

如此重要的比賽必然球市火爆,在開賽前三天,所有的球票已銷售一空。

開球時間是晚上八點整,檢票入場的工作則提前一個小時開始進行。

莊小溪排在長長的隊伍中,隨著人流緩慢前行。她手中捏著那張綁匪寄來的球票,票面上的座位號是D區20排14座,入口處位於金山體育場的東南角。

莊小溪身邊的人都套著深藍色的主場球衣,而她卻穿了一身正裝,與周圍的氣氛格格不入,於是便常有好奇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大約十九點二十分,莊小溪來到了檢票口。負責驗票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他對每一張票都看得很細,不但檢視分割槽,更要關注票面上的座號,有時還特意抬頭對著持票人打量幾眼。

透過檢票口之後,莊小溪跟隨人流走向相應的看臺。一個身穿保安制服的中年人在看臺過道上指揮觀眾就座。當莊小溪經過的時候,兩人的目光有過一次短暫的交流,但隨即又分開。

莊小溪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此時入場的觀眾還不算太多,周圍不少座位都空著。中年保安站在不遠的地方繼續引導人流,目光則時不時地往莊小溪這邊掃一兩下。

與此同時,在D區的檢票口,觀眾仍在不停湧入。有一對情侶來到了檢票員身邊,他們不但穿著藍色的球衣,脖子上還搭著藍色的圍巾,看起來必是主隊堅定的支持者。

檢票員接過球票查驗,只見兩張票的座位號分別是28排13座和28排14座。檢票員便抬頭看了看那兩個持票人,在他眼前出現的是一對青春洋溢的面龐。

檢票員笑了,他贊了句:“真不錯。”

“啊?”情侶中的小夥子略帶茫然地問道,“有什麼不錯的?”

“你們是今天的幸運觀眾,可以免費獲得球迷俱樂部的會員卡。”檢票員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兩張卡片,隨遞還的球票一同交給了那個小夥子,“不但以後買票可以打折,今天還可以有獎品領取。”

“是嗎?”小夥子欣喜地問道,“要在哪裡領呢?”

“球迷服務部。”檢票員抬手比畫著方向,“進去後第一個岔口往右拐,走廊右手邊第三個房間。”

“好嘞。”小夥子摟著身邊的姑娘,高高興興地往場館內走去。到了岔口處,其他人都繼續往前走向露天的球場,這兩人則往右拐彎進了一條走廊。

右手第三個房間外掛著醒目的招牌:球迷服務部。房間門開到最大,似乎早就在等待幸運兒的到來。

小情侶直接走進屋內。他們看到兩個工作人員,一個四十歲左右,另外一個二十來歲,兩個人看起來都很精幹的樣子。

那個中年人迎上來問道:“是來領獎品的嗎?”

小夥子點點頭,他出示了手裡的會員卡,詢問道:“有什麼獎品?”

“今天的獎品是球票升級,你們可以到貴賓包廂裡觀看比賽。”

“是嗎?”女孩一聽就樂了,她跟著男朋友追了兩個賽季的比賽了,還從來沒進過貴賓包廂。

中年人主動遞上了兩張球票,這兩張球票被製成了請柬狀,設計印刷都極其精美。在票的正面印著“貴賓席,非賣品”六個大字。女孩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誇張地大喊了一聲:“啊,還是非賣品呢!”

小夥子則要冷靜一些,他不忘詢問:“貴賓席要怎麼走?”

“在主席臺的正上方。”中年人指引道,“你出去以後上二樓,沿著場館迴廊往南邊走,到了A區附近就能看到了。”

“A區?不需要出去重新檢票吧?”

“不需要出去,到貴賓席憑票進包廂就行。場館內各區都是通的。”

問清楚了去路,情侶倆便準備轉身離去。中年人卻把小夥子拉住,衝對方手裡指了指,提醒說:“你們得把原來那兩張票換給我。”

小夥子“哦”了一聲,把D區那兩張票塞到了中年人手裡。後者微微一笑,揮手做了個送客的姿勢。

情侶倆離開之後,屋中的那個年輕人湊到中年人身邊,他看了一眼票面評價道:“28排,正合適呢。”

中年人點頭道:“快換衣服吧。”兩人迅速脫了制服,各自套上一件藍色的球衣,一下子從工作人員變成了熱情的球迷。隨後他們便離開了球迷服務部,出門左拐,在走廊岔口處混入了D區入場的人流。

經通道進入球場內,28排的那兩個座位在通道口的左上方。兩人拾級而上,找到相應的位置坐好。中年人四下裡掃視了一圈,目光最後往自己的正下方投去。因為球場就在下面,他的動作顯得非常自然,別人不可能知道,他視線真正的聚焦點卻是坐在20排的那個女人——莊小溪。

中年人正是省城刑警隊隊長羅飛,坐在身邊的同伴則是他的助手尹劍。

D區門口的檢票員和球場過道上的保安當然也是參戰的刑警隊員,除此之外,還有一名警員正以攝影記者的身份站在球場邊,這名警員操控著一臺長焦攝像機,鏡頭同樣對準了D區20排莊小溪所在的方位。

由於莊小溪執意要赴綁匪之約,警方只好臨時佈置了一個陷阱。儘管籌備時間極其匆忙,但羅飛還是竭力將陷阱設計得嚴密而又巧妙,既不能給綁匪留下漏洞,更要將警方暴露的風險降到最低。

因為球市火爆,現場的球票已經全部售出,要想把警方的眼線安插在莊小溪身旁,首先得設計一個換票計劃。於是便由一個靈巧的警員假扮成檢票員,在D區入口處尋找合適的換票物件:首先換來的球票要符合警方的監控要求,其次換票者必須絕對可靠,萬不可與綁匪產生瓜葛。

最終那一對小情侶成了警方選定的目標,當他們拿著內部贈票喜滋滋地前往貴賓包廂的時候,羅飛和尹劍也就得到了兩個能監控現場的絕佳座席。

考慮到球場內的觀眾實在太多,光憑幾個人的肉眼恐怕無法關注太多的資訊。羅飛又在球場內正對D區的方位上設定了一臺高倍攝像機。這臺攝像機將對莊小溪實行全程跟拍,把發生在這個女人身邊的每一個細節都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

到了十九點四十五分左右,觀眾們基本都已入場。每一個看臺都是人頭攢動,座無虛席。

羅飛和不遠處的“保安”交換了一下眼色,後者便退到了下方的通道入口處。他的“引導”工作既已完成,就不能在附近繼續轉悠,以免引起綁匪的警覺。

整個金山體育場的看臺一共分為二十個區,以英文字母A-T命名,D區位於球場的東南角上,相對來說是個比較偏僻的位置。區和區之間有一米多高的欄杆作為間隔,看臺上的觀眾要想跨區流動的話(比如說從D區到A區),先得經由D區的通道口進入場館內部,然後順著館內的迴廊找到A區的通道口,再由這個通道口進入A區看臺。

每個區域分為上下兩層,每層的兩側都設有通往館內的出入口,也就是說每個區域共有四個通道口。所有的通道口都有保安進行值守。

在D區值守的四名保安已經全都換成了警方人員,他們可透過無線耳麥隨時接收到羅飛的指令。只要有可疑人員和莊小溪進行接觸,他立刻就會淪為警方的甕中之鱉。

然而羅飛的心情卻難以樂觀,他擔心幕後黑手並不會親自現身。那人很可能會派出一個小嘍囉抑或是不知情的第三者和莊小溪進行接觸,而他自己則躲在暗處觀察。這樣的話,貿然抓人反而會打草驚蛇,而綁匪一旦知道警方插手、交易破滅,撕票的可能性就會大大上升。

更好的方式或許不是在現場動手,而是悄悄盯住和莊小溪接觸的交易者,然後放長線釣大魚,爭取將幕後潛在的操控者也一併抓獲。只是體育場內外人員眾多,到時候能不能盯得緊也是個問題。萬一讓對方脫了鉤,情勢也會同樣兇險。

總之匆匆赴約絕不是一步好棋,但受害人家屬堅持,警方也只好配合。因為無論什麼計劃都無法保證人質的絕對安全,如果警方無視受害人家屬的意願,最終人質卻還是遇害,這個責任是誰也承擔不了的。

接下來到底該如何行事?現場抓人還是引蛇出洞?此刻在羅飛心中也未有定數。一切還得隨著形勢的發展,見機而為。

當現場觀眾全都坐定之後,羅飛開始觀察莊小溪身邊的那幾個人——綁匪那邊的交易者很可能就隱藏在這幾個人之中。

坐在莊小溪左邊的是一個胖胖的男子,羅飛覺得他不太可能是交易者,因為那人隨身帶著一個雙肩揹包,裡面鼓鼓囊囊塞滿了東西。沒幾分鐘的工夫,羅飛已經看到他從揹包裡掏出了一個漢堡和一袋薯片,另外還有水果、衣服之類的東西被翻出來又塞回去。這應該是個來自周邊城市的球迷,是個大大咧咧的吃貨——羅飛暗暗判斷——他不符合交易者的潛在特徵。

莊小溪身後一排坐著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他們是一個小集體,有男有女,很快也被羅飛排除在嫌疑之外。

雙方球員進場了,在中線附近列隊向觀眾致意。很多熱情的球迷都站起身來,向著主隊隊員們揮手歡呼。坐在莊小溪正前方的那個男子端著一個相機想給主隊拍張全家福的照片,但他的鏡頭卻被更前方起身的球迷擋住了。男子不滿地推了前面那人,雙方由此產生一場小小的爭執。

透過這個細節羅飛也排除了拍照男子的嫌疑——不僅因為那人表現得像是一個真正的球迷,更重要的是交易者不可能在這樣的小事上和無關人員節外生枝。

比來比去,最可疑的物件就屬坐在莊小溪右手邊的那個傢伙了。

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一直左顧右盼的,賊頭賊腦不知想找些什麼。有幾秒鐘他在偷偷地觀察莊小溪,當後者轉過臉的時候,他卻趕緊避開了目光。羅飛盯著此人看了一會兒,終於發現了規律,當這傢伙的腦袋轉來轉去的時候,視線最終總是停留在附近的某個女人身上。

原來那是一個寂寞的單身漢,藉著打量女人來消磨球賽開始前的無聊時光。

坐在莊小溪周圍的人都被排除了嫌疑。難道交易者並不在她身邊?這樣的話,這片看臺也許並不是真正的交易地點。

在綁架案實施交易的時候,綁匪臨時更換交易地點的情況並不罕見,有時候甚至會連續換好幾次。作為警方來說,能做的就是盯緊己方的交易人和交易物,畢竟綁匪再怎麼變換地點,最終他還是要現身來拿贖金的。

羅飛對這種變化也做了有針對性的預案。首先,綁匪如果要變換地點,他一定以某種方式通知莊小溪。從現場情形來看,這種方式只能是手機通訊。而手機通訊又有兩種可能,電話或者簡訊。警方只要及時獲悉通訊的相關內容,就能提前在下一個地點佈置設伏。

莊小溪此刻正戴著一副耳環,右側的耳環其實是一個竊聽器,訊號與羅飛佩戴的耳麥相連。如果有電話進來,莊小溪會把手機放在右側耳邊接聽,竊聽器正好能貼上手機的聽筒。哪怕球場上的噪聲再嘈雜,羅飛也能聽見來電者講述的內容。

簡訊的話就更好辦了。莊小溪已經提前把羅飛的手機號碼設在通訊錄預設的第一位,如果收到綁匪的簡訊,她只要在閱讀的過程中按幾個快捷鍵,信息內容就會立刻轉發到羅飛的手機上。

所以羅飛對變更地點這事並不擔心。一切還是那句話:靜觀其變,見機而為。

晚八點整,隨著一聲哨響,球賽正式開始。場內的氣氛也愈發熱烈。這種氣氛在主隊率先攻入一球時達到了高潮。球迷們歡聲雷動,雀躍不止。羅飛和尹劍也跟著蹦了幾下——既然他們偽裝成球迷潛伏於看臺,那也得有點球迷的樣子才行。

只有莊小溪依舊默默地坐著,她對球賽毫不關心,也無須偽裝什麼。

當上半場比賽臨近尾聲的時候,客隊憑藉外援球星的個人表演扳平了比分。主場的熱烈氣氛被澆上了一盆冷水,觀眾們的情緒也變得平穩下來。

中場休息,部分觀眾離座來到場館內——或去上廁所,或去購買飲料小吃之類的食品。人員流動起來之後,羅飛便格外緊張,因為綁匪很可能會趁這個機會接近莊小溪。他只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不遠處的那個女人。

忽然間,卻聽尹劍在他耳邊說了聲:“那家夥開機了!”

所謂那家夥當然是指綁匪,開機則是指那個留在快遞單上的李俊松的手機號。技術人員一直在對那個手機號實施追蹤,現在終於有確切的訊息傳到了前方。

羅飛精神一振,忙問道:“能鎖定具體地點嗎?”

尹劍微微側著腦袋,看來正在接收耳麥中傳來的訊息。片刻後他繼續彙報說:“地點就在球場內,再具體就沒法判斷了,因為訊號追蹤只能鎖定方圓一百米的範圍。”

方圓一百米,那幾乎已涵蓋了整個球場,所以想透過追蹤訊號的方法直接把綁匪揪出來是不現實的。不過綁匪既然開機,說明他就快和莊小溪進行聯絡了。這一點早在羅飛的意料之內,他便輕踢了尹劍一腳,提醒說:“留神,馬上要有變化!”

果然,也就是分把鍾之後,莊小溪把手機從隨身的那個坤包裡拿了出來,她並沒有接聽電話,而是用雙手舉在眼前檢視。羅飛立刻也掏出自己的手機,沒一會兒就收到了一條短信息。

簡訊正是來自於莊小溪的轉發,內容是:“到場館內買一杯可樂,在九點半之前喝完,把空杯子留好。”

羅飛立刻透過無線通信向外圍的警員發出指令:“莊小溪馬上要到場館內買可樂,在飲料販賣機附近設伏。”他剛說完,莊小溪已經起身向通道口走了。羅飛便敲了敲身旁的尹劍,大聲問道:“上廁所嗎?”

尹劍心領神會,回了句:“走。”兩人起身跟在了莊小溪身後。此刻場內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這樣的跟蹤並不會惹人關注。

莊小溪從底層右側的入口進入場館,不遠處就有一片商業區,她走過去買了一杯可樂,然後便開始回返。

羅飛和尹劍沒有跟太緊,他們停留在廁所附近觀察。當莊小溪走出通道口的時候,兩人繼續跟了上去,同時羅飛再次下達無線指令:“外圍人員歸位。”

當莊小溪和羅尹二人分別回到座位上坐好之後,下半場的比賽也開始了。按照簡訊上的指令,莊小溪開始喝那杯可樂。羅飛則揣摩著綁匪的用意:莫非那家夥會讓莊小溪把鑽石放在喝空的可樂杯中?

大約十分鐘之後,莊小溪已經把一杯可樂喝完,她把空杯子拿在手裡,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球場上主客雙方正殺得難解難分,兩邊都創造出了不錯的機會,但誰也沒有把握住。時間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逝。眼看著比賽已進入尾聲,比分卻依然維持著一比一的僵局。

羅飛的情緒比球場上的隊員們還要緊張,因為警方和綁匪的較量此刻同樣陷於僵局。而不管球場上的比分會不會改變,球場外的這個僵局已然逼近了被打破的邊緣!

二十一點四十分,距離全場比賽結束還有五分鐘的時間。莊小溪忽然又拿起了手機,仍然是用雙手舉在眼前檢視。片刻後羅飛也收到了轉發過來的第二條資訊:“你現在的椅子下面還有一張球票。找到這張球票,帶著空杯子,帶著鑽石,馬上前往你的新座位。”

莊小溪彎下腰摸索了一會兒,果然從座椅下摸出了一張球票,她看了眼票面上的座位號,然後便起身向通道口走去。這次羅飛沒有立刻跟隨,而是先吩咐外圍假扮保安的警員:“莊小溪正前往別的看臺。小孫,你先跟一下。隨時彙報目標方位。”因為此刻正是比賽最緊張的關頭,很少有觀眾會離開看臺。如果羅飛緊跟著莊小溪離去,很可能會被暗藏的綁匪看出端倪,而保安在場館內走動巡視則很正常。

過了分把鍾,估計莊小溪已走出一段距離,羅飛衝尹劍使了個眼色,兩人離座,選了另一邊的通道口進入場館。守候在通道口的保安見到這兩人出來,便衝西邊的走廊努了努嘴。羅飛會意,帶著尹劍往西邊走去。

片刻後,耳麥中傳來前方警員的彙報:“莊小溪進入K區看臺。”

羅飛回覆:“你先跟進去,不要太接近,在過道上盯著就行。”隨後他又吩咐其他隊員:“館內人員向K區集結,守住看臺出口。阿成,你調一下攝像機的方位,鏡頭要跟住莊小溪。”

負責在球場內操控攝像機的阿成應了聲:“明白。”大約半分鐘之後,又主動彙報:“重新鎖定目標。”

羅飛二人這時已來到了K區看臺的入口處,尹劍問了聲:“羅隊,進不進?”

羅飛拿定主意,說:“進。”他們雖然沒有K區的球票,但這時比賽已近尾聲,兩人就算站在觀眾堆裡混一混也沒太大問題。

然而通道口值守的保安卻把羅、尹二人攔了下來:“哎,你們不是這個區的吧,不能進去。”這個保安是場館內的工作人員,並不瞭解刑警隊的行動。

“我們是警察。”羅飛出示了自己的證件。

“警察?”保安看著面前這兩人,猶豫地說道,“警察最好也別進去。”

“為什麼?”羅飛有些奇怪。保安有什麼理由阻止警察的進入呢?

保安道:“這裡是客隊球迷看臺,你們倆穿這身衣服進去,不是找別扭嗎?”

“客隊看臺?”羅飛往通道外跨出兩步,探頭迅速瞥了一眼,入眼處竟是豔紅一片。果然這片看臺上的球迷全都身穿著紅色的客隊球衣。羅飛心中一沉,暗暗叫了聲:“不好!”

尹劍也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他忙問那保安:“你們這裡有客場隊衣嗎?趕緊給我們換換。”

保安無奈地把手一攤:“我們怎麼會有客隊的球衣?”

“怎麼辦?”尹劍轉過臉來請示羅飛,“要不把球衣脫掉,穿便服進去?”

即便是穿便服,在那一片紅色中還是太扎眼了!羅飛迅速做出決斷,他指著那保安對尹劍說道:“你和他把衣服換一下,以保安的身份進去。”比賽臨近結束,看臺上多出幾個疏導人群的保安並不會顯得異常。

那保安倒也識趣,一聽羅飛這話,立刻就開始脫制服。羅飛自己則撒開丫子,開始往場館的中心入口處狂奔。

不一會兒,耳麥裡傳來尹劍的聲音:“羅隊,我已進入看臺。莊小溪坐在第一排中間的位置,接下來要如何行動,請指示。”

羅飛一邊跑一邊回答:“盯住莊小溪,但無論如何不要暴露身份。如果發現有人和莊小溪接觸,立刻向我彙報。”

“明白。”尹劍頓了頓,又問,“你去哪兒?”

“我去找客隊球衣!”羅飛撂下這句話後,顧不得再多說什麼,只愈發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對於警方來說,這次行動面臨著多種結局。

最好的局面是讓交易完成,透過對交易者的跟蹤找到綁匪的巢穴,將嫌疑人一網打盡,同時解救出人質。

次好的局面是在現場抓住交易者,這有可能使幕後的綁匪漏網,後續能不能順利解救人質也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

不好不壞的局面是交易沒能完成,警方沒能抓住交易者,但警方的行動也沒有暴露,這相當於雙方誰也沒佔到便宜。

較差的局面是交易完成,警方沒能抓住交易者,警方的行動也沒有暴露。丟掉贖金的同時也就失去了談判的籌碼,人質的安危取決於綁匪的心態。

最差的局面是不管交易是否完成,警方沒能抓住交易者,卻在現場暴露了行蹤。綁匪得知警方介入,出於自保的心態,極有可能立刻撕票滅口。

形勢發展到現在,羅飛幾乎可以斷定,那個交易者正身穿紅色的客隊球衣,隱藏在K區的看臺裡。而他中途變換看臺正是一種極其狡猾的試探手段。

綁匪料定警方在倉促間難以找到客隊的球衣,所以跟在莊小溪之後進入看臺,同時又沒有身穿紅色球衣的人很可能就是警方的暗探。透過這樣的辨別方式,綁匪會評估面臨的風險,如果他覺得安全,他才會上前和莊小溪交易。交易一定會在比賽結束的時候進行,這樣綁匪一拿到鑽石就可以混在退場的人群中逃走。

此刻尹劍和小孫正以保安的身份對莊小溪實施盯守。綁匪有可能會懷疑他們,但並不能確定。他到底會不會如約和莊小溪交易,或許就在一念之間而已。但對於警方來說,即便綁匪繼續交易,最好的那個局面也很難達到了。

因為尹劍和小孫無法身穿保安制服對綁匪進行跟蹤。在退場時擁擠的人流中,要想跟住對方就必須緊隨在綁匪身後,而這種舉動無疑會使尹、孫二人的警察身份徹底暴露。

所以最多也只能達到較好的局面——將交易者現場抓捕。

可羅飛對此並不甘心,他還想創造奇蹟,所以他急切地需要一件客隊的球衣。如果能穿上那件紅色的球衣,他就可以混入K區看臺同時又不引起綁匪的懷疑。當綁匪完成交易逃跑的時候,他也能夠緊跟著對方走出金山球場。只要出了球場,擁擠的人群一散開,局面就盡在警方掌控了。

金山體育場的商鋪裡當然不會有客隊球衣出售,K區看臺上的球迷全都是自帶球衣而來。

羅飛曾想到要找個客隊球迷換衣服,但這些球迷現在全都聚集在看臺上,他們的觀賽情緒正在最高昂的時候,根本不會走出綁匪所監控的範圍。所以這個方案也行不通。

要想身穿客隊球衣進入K區看臺,也許只有去那個地方了!

羅飛飛奔至場館底層的中心入口,裡面就是球員的入場通道了。入口處有兩個保安阻攔了一下,但他根本沒理睬,直接衝了過去。

“哎,幹什麼的!”保安追在他身後大喊,“攔住他!”前方把守入場通道的保安聽見呼喊,便蓄勢以待做出了要攔截羅飛的姿勢。

羅飛在球場入口處停了下來,他高高舉起手裡的證件,大喊道:“警察,我是警察!”

保安檢視了證件,刑警隊長的名頭讓他們不敢小覷。

“我要一件客隊隊員的球衣,快,趕緊幫我弄來!”羅飛不想讓自己暴露在綁匪的目光中,他指著客隊的替補席向保安發出命令。

保安們愣住了,其中一個問道:“你想要誰的?”他們還從沒見過打著刑警隊長名頭來要客隊球衣的主隊球迷。

“誰的都行!”羅飛哭笑不得地解釋說,“我是在執行任務!”

保安們這才醒悟過來,領頭的那個便快步往客隊替補席走去。這時羅飛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又來了新的簡訊。羅飛連忙掏出檢視,簡訊的內容是:“現在把裝鑽石的袋子放進可樂杯子裡。當接到我下一條簡訊的時候,你就把可樂杯放在椅子上,然後立刻離開。”

看來綁匪已經準備行動了!羅飛連忙透過無線電向前方警員發出指令:“盯住莊小溪手裡的那個杯子,鑽石在杯子裡!”這時那個保安已經來到了客隊替補席,正在和一個領隊模樣的人交涉。便在此刻,忽聽得球場上傳來兩短一長的哨聲,卻是全場比賽結束了。

場上的客隊隊員紛紛舉臂慶祝,主隊隊員則沮喪地站在原地。而客隊看臺的數千名球迷則齊聲發出歡呼。

羅飛有種百爪撓心的感覺,暗暗呼喊:“快點,快點!”他的祈禱似乎真的有效:保安終於拿到了一件紅色的客隊球服,並開始向著球場入口處回返。羅飛按捺不住急迫的心情,他往外衝出了幾步去迎對方,同時抬頭遠遠地向著K區看臺方向眺望。

客隊球迷尚沉浸在逼平強敵的喜悅中,一時還不想散去,而尹劍等人也沒有給出發現綁匪的資訊。羅飛心中暗喜:看來還有機會!

然而就在轉瞬之間,K區看臺上忽然發生了異動:原本坐在看臺中上部的球迷紛紛 向著看臺下方湧來。他們擠向了第一排座位和前方欄杆之間的那片區域,有很多人甚至來不及從兩側的過道下來,而是直接跨過了前方的座椅往下跳躍而行。

耳麥中傳來尹劍的聲音:“場面失控。羅隊,請指示!”羅飛知道來不及了,他恨恨地砸了一下拳頭,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地命令道:“如確定綁匪蹤跡,可立即逮捕!”在說話的過程中他的目光掃動,很快找到了客隊球迷騷動的原因。

客隊的頭號球星,那個熱情洋溢的南美人正奔向K區看臺的下方,他一邊跑一邊脫掉了上身的球衣,高高地舉在頭頂。客隊球迷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般向著看臺最下方擁去,個個揮舞著雙手,翹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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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星一揚胳膊,把自己的球衣扔上看臺,立刻引起了一輪瘋狂的爭搶。而球場邊的羅飛則抓著一件來自於替補席的球衣,轉身折進館內,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K區看臺的入口處,他停下來稍稍歇了一口氣,匆匆忙忙把紅色球衣套上,同時透過無線電詢問道:“尹劍,現場情況如何?”

“完全失控!完全失控!”尹劍接連說了兩遍,語氣極為沮喪。

羅飛的心一沉,邁步走上了看臺。他看到一片紅色的人潮堆積在看臺底部,人頭攢動如麻。而在不遠處的球場邊,客隊隊員們正手拉手站成一排,向著球迷們鞠躬致意。

尹劍和小孫分別站在兩側通道的較高處,茫然地看著腳下的人群。

羅飛沒有和尹劍直接碰頭,他擠入了紅色的人群,慢慢向著第一排座位的中部挪去。在頑強開路的過程中,他壓低聲音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快彙報具體情況!”

尹劍也看到了羅飛的身影,他的情緒略略平定了一些,便把嘴湊到隱形麥克前講述:“球賽結束沒一會兒,莊小溪把可樂杯子放在最中央的座椅上,自己先行離開了看臺。這時看臺上的觀眾突然都向著前排湧過去,我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場面已經失控!現在杯子裡的鑽石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羅飛不再說什麼,只繼續分開人群,努力往目的地移動。終於擠到了接近K區看臺最中央的位置,羅飛看到了那只可樂杯。

由於前幾排的座椅上也都擠滿了熱情的球迷,那只杯子已不知遭受過多少只腳的踩踏。現在它正躺在兩隻椅面之間的凹槽裡,身體痛苦地折扁起來,淪為了薄薄的一片。很顯然,杯子裡早已空空如也。

羅飛愣了一兩秒鐘,然後對著麥克說了兩個字:“沒了。”

“那怎麼辦?”尹劍沉默片刻後,提出一個建議:“要不要封住看臺出口,展開搜查?”自從局面失控後他就一直關注著那四個出口,暫時還沒有人從這片看臺上離去,所以說那個取走鑽石的綁匪一定還混跡在人群中。

羅飛反問道:“你能鎖定幾個嫌疑目標?”他的意思是:有哪些人在混亂中可能接觸到紙杯的?這些人的範圍能不能鎖定?

“沒法鎖定。”尹劍無奈地說道,“因為所有的人都穿著同樣的衣服,從後面看根本無法辨別。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所有的人都搜一遍。”

羅飛立刻否定了這個提議:“那就別搜了。這樣抓不到綁匪的,反而把警方暴露出來了。”

尹劍默默嘆了口氣,心知羅飛說得沒錯。警方如果封鎖出口展開搜查,綁匪肯定會丟棄鑽石逃跑。這樣雖然能保住贖金,但警方的介入也就暴露了,人質將危在旦夕。

在抓不住綁匪的情況下,就得不惜一切代價隱藏住警方的行蹤。

大約兩分鍾之後,客隊球員回到了場館內的更衣室。K區看臺上的球迷也隨之散去。羅飛混跡在這紅色的人群裡,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他知道,這些人裡面必定有一個是綁匪,那家夥身上正藏著價值百萬元的鑽石。他希望能透過某些不尋常的蛛絲馬跡將其分辨出來。只可惜他註定無法成功。當數千名身著相同衣服的人在眼前穿梭的時候,不要說不知道任何特徵的陌生人,就是要找到你的至親好友也難比登天。

哪怕是羅飛——一個擁有強大觀察力的尋找者,也無法改變這個客觀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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