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女殺手肯定不是我們，也不是院長。能在上海搞出這麼大動靜的也一定不是我們。院長好像不明白“女殺手”是什麼意思，她覺得自己是女的殺人了就是女殺手，而且她也認為這些警察就是來抓她的。她說，“他們手上沒肖像。他們記住了我的樣子了！”院長很驚恐。
學者安慰她：“不會是你的，我們是三個人，顯然他們要抓的是一個女殺手，而不是一個女殺手和兩個男人。”
院長說，“說不定那個女政府人員認為是我一個人幹的呢？”
學者說，“她不是你，不會這麼想的。你一個人是不可能短時間殺掉比你力氣大的老頭的。”
院長說，“本來就不是我，是你開槍打死的，可他們要是偏這麼想呢？”
學者說，“那就讓他們想去吧，我們過去。”
我已經走出了第一步，迫不及待地要一睹上海的繁華和感受在上海的自由了。早聽聞上海很繁華，所以在上海的自由我想也是不一樣的。上海的火車站就和其他小城市的火車站不一樣，有錢的自由和沒錢的自由也不一樣。
院長一把拉住我說，“喂你先不要去。他們沒抓你們，你們應該先想辦法把我弄過去。”
我說，“那好，你走在我們中間一起過去。放心，我們保證你平安無事。”
院長說，“對，我被抓了進監獄，槍斃之前平安無事，槍斃之後也平安無事。現在我們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你們合力推我一把。”
我和學者不解，但還是推了她一把。
推罷院長就向那些警察衝了過去，一邊喊：“我要衝出去。”這辦法真好，院長知道憑自己的力量肯定衝不過去，就讓我和學者推她一把。效果顯而易見，院長以更快的速度更短的時間衝到了包圍之中，被攔下了，兩個警察將她反扣住。
警察質問她：“想要衝出我們的包圍，你是不是罪犯？”
院長像一條鐵網裡的魚，還在苦苦掙扎。無濟於事。
我和學者連忙上前，對警察說，“別理她，她是瘋子，瘋子！”
一個像電視劇裡的那種瞎了眼的固執的正派角色般的警察說，“瘋子？我看她企圖衝破我們的防線，就是女殺手！”
另一個警察不耐煩地說，“殺手個屁！傳說女殺手年輕漂亮，身材性感，標配是旗袍和捲髮。你再看這個，哪點兒捱上了？要是女殺手和她一樣笨，我們還至於出動這麼多警力嗎？”
那個固執的警察說，“說不定她易容了，我看看。”那個警察的手就要去扯院長的臉，伸了一半又收了回去，說，“我看也不是。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無辜的公民。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院長很不服氣，大聲嚷：“什麼！你們竟然說我不是罪……”我和學者捂住她的嘴，拖出去很遠。回頭看，警察不僅檢查人，還檢查行李。這時我想到我們包裡滿滿裝著現金，足夠令人生疑，說不定一審院長就把我們是殺人犯這件事說出來了。儘管我們不是。院長的包裡還有一把槍。靠！傻人有傻福。
上海城高樓大廈，車海茫茫。
院長感嘆：“我長這麼大還沒來過這種地方，現在來了，還錢多，真好。”院長深吸一口氣，享受這條繁華街上的汽車尾氣。
學者扶了扶眼睛，說，“錢再多都有花光的一天，我們應該適度消費，我們應該有一個具體計劃，要我看……”
院長罵：“看你大爺！”
學者委屈地閉嘴。
我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先找個房子。”
院長展開雙臂說，“對，我們要買一個又大又漂亮的房子，它要有一個大院子，樓要三層，花草樹木一定要旺盛，擋住院子裡的廁所。”
學者說，“得了吧你，這裡是上海，我們在市區隨便買一棟普通房子估計錢就剩下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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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問：“錢這麼便宜？”
學者說，“是呀！這裡的錢最便宜了，我做過調研，這裡的一個饅頭頂的上……”
“閉嘴！”我和院長異口同聲。
我提議：“那我們就租房子住。”
學者說，“那就去郊區，環境好，房也便宜。”
我們初來上海，不識路。我們三人又一致認為，坐計程車還不如步行，所以我們決定步行去郊區。
現實總沒有理想要好。我理想中的上海是神秘而繁華的，它給我的直接印象也是如此，可也僅限於此。它神秘的錯綜複雜的路，繁華的高樓大廈車海茫茫，讓我覺得我很難融入這裡，所以剛到此地便匆匆而過，走向郊區。
我開始思考為什麼想來上海，歸根結底還是空泛的人生缺乏目的。
我拉住一個人問：“請問郊區怎麼走？”
那個人說，“哦，郊區是吧？上海是環狀的，你們朝著一個方向一直走，總能走到的。”
我說，“不是環狀朝著一個方向一直走，也能走到郊區。”
那個人說，“不一樣的，這是北三環，你們要向北走。”
我說，“謝謝了。”
上海很大，我們要走到郊區肯定要毅力。我想到神話裡的誇父追日，他用信念追逐太陽，最後被渴死。而我們三人固執地要靠步行到郊區，估計是傻死。我覺得我們可以找個人問問去郊區要坐哪站公車或地鐵，可我又不想去問，我突然很想就這麼走到郊區，想傻一次。我們這麼做的確有點兒傻，但又不能說我們做的不對。每件事都會導致一個結果，一件事發生之前沒人能知道結果是什麼。所以沒發生結果的事情是說不準對錯的。我又覺得一件事發生後也說不出對錯，因為一件事勢必會導致另一件事，也就是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結果。既然不存在結果那步行就步行，我又想，如果事情沒有結果，那過程又重不重要呢？
此時我們還面臨一個問題，北在哪兒？
我說，“我找不著北了。”
學者說，“我也是。”
院長說，“我知道我那個孤兒院門口的那塊白石是在孤兒院的北邊，假如我們現在孤兒院門口，那白石在哪邊？”
學者說，“現在有四個方向，我們可以有四種假如。”
我說，“那就問問別人。”
院長說，“不行，雖然我們本來就不知道北，但是也沒打算找它，我們就是因為問別人才找不到北的，這和我們本來就不知道北的意義不一樣。要是再問人，誰知道我們會找不到什麼東西，總不能一直問下去吧？”
我問：“那你說怎麼辦？”
院長說，“假如地球是個平面，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我們向前走。”
然後我們就向著不知道什麼方向走了，我們就這麼走呀走，走呀走，走了很久很久，路過很多很多路，地平線的盡頭還是路，郊區遙遙無期。
我們一人揹著一個大揹包，我和學者極累，院長精力十足。她能用心情控制感覺，不會累，而我和學者不行。路過一個公園的時候學者提議：“我們去公園歇會兒？”
院長喊：“好。”
進去公園，院長買了三瓶飲料，她身上的零錢不夠用，便開啟裝滿現金的揹包，從裡面掏出了一張百元人民幣，把賣飲料的嚇了一跳。
學者對院長小聲說，“這種地方不能露財。”
院長說，“沒關係，上海治安好。”
這個不見得。我們三個正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人工湖，有一群興許是流氓的不明人物圍了過來，他們帶頭的是吊兒郎當的一個紅毛，一共七八個人。他們一個比一個吊兒郎當，但都不敢比紅毛更吊兒郎當。
我們三人見勢不妙，站了起來。
院長問他們：“你們要幹什麼？”
那個紅毛說，“我來給你們出個選擇題，你們是要命要是要包兒？”他掏出了一把水果刀，他的小弟也都齊刷刷地掏出了水果刀。
院長大驚失色：“你們要搶劫？”
紅毛轉著刀子說，“對，我就是要搶劫。”他的小弟也齊刷刷地轉刀子。
院長說，“你們不能搶劫，這裡是上海。”
紅毛問：“上海又怎樣？”
院長說，“上海治安好。”
紅毛大笑，說，“我知道上海治安好，我搶劫會有人抓我。不過我還是要搶劫，你們是要錢還是要命？”他的小弟由心而笑。
作為一個男人，我用很長時間很緊張地思考我該幹什麼，我悲哀地想到自己什麼也幹不了，只能沉默。
學者站出來說，“這樣吧各位大哥，見面就是緣分，大家好商量。你們看這樣好不好，我們給你們一個包但我們不報警，你們拿了錢也後顧無憂，豈不是很好？”
紅毛說，“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我就是兩個包都要。別怪我不講道理，我實在是控制不了自己。”
院長問：“那我們要是不給呢？”
紅毛色眯眯地看著院長說，“不給我就先幹你！”
院長問：“你說什麼？”
紅毛說，“我看你還半老徐娘風韻猶存，不給錢先幹你！”
“老孃姓姜。”
院長大怒，從包裡面拿出手槍，瞄準紅毛的頭扣動了扳機。我還沒來得及提醒院長——槍沒子彈。便“砰”的一聲巨響，槍從院長的手中跳了出來，打破了她的額頭。子彈也射入了紅毛的額頭，兩道眉毛之間，一團紅色血漿濺了出來，紅毛向後飛了幾步遠，睜著眼睛死了。水果刀在空中轉了個圈，穩穩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