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身為正房太太, 孩子養在她名下,就可算作嫡出。且盧氏知書識禮,對比不會認字的陳柔, 顯然是更適合教導子女之人。
盧青陽今日所言,正是這個意思。
可柔兒剛剛九死一生誕下女兒,尚未足月就要忍受生離之苦,她無論從理智上還是感情上都無法接受。
她抿唇不語,背轉過身去, 眼淚湧了出來。
她知道自己沒資格說不,她自己也曾生過要將孩子留下來自行離去的心思,可眼前當真要讓把安安抱走, 她接受不了,怎麼也接受不了。
趙晉從後擁住她,摩挲著她頭髮,“怎麼, 你不願意?將安安給了太太,也免你這樣操勞, 早日養好身體,我們還要生第二個、第三個孩子。”
她不答話, 心亂如麻, 不知從何說起。她捂住臉, 哭得肩膀抖動。趙晉笑了聲, 拿掉她手, 將她扳過來面向自己, “怎麼,你捨不得?”
他抬指擦去她臉頰上的淚珠,“你如今身體尚未養好, 孩子夜裡啼哭,你也跟著醒了,每日睡不幾個時辰,我私心想著,願你多歇歇,早點好起來。”
“再說,”他捧著她的臉,在唇上親了一口,“你心思都在這小東西上頭,連爺都忽略了去。”
柔兒眼淚一串串往下掉,避過他的唇,又推掉他的手。趙晉嗤笑出聲,見她掙開要逃,一彎身,直抱起她,“你這不識好歹的東西,爺這是疼你,你倒記恨上了?”
柔兒擋著臉不給他瞧自己落淚,啞聲道:“我捨不得安安。”
趙晉將她置在帳中,俯下身來將她扣住,“那你想怎地?就讓閨女一輩子隨你縮在這院兒裡?還是你想進宅子,當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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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趙家大宅,和大姨娘四姨娘他們一塊兒被遺忘在後院?
太太姑且有個名頭,有權力,有孃家可以來往。她呢?今後兄嫂上門,要先去給另一個女人磕頭,準不準見,能不能見,全憑旁人發落。
她如今事事不敢自己拿主意,什麼都要問問他的意思,將來進了府,做姨娘她是最末一位,頭頂上那麼多人能對她作威作福。
況且,孩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自己不能抱不能管,且還得聽她喊別人“娘”?
她剛跟趙晉的時候,這些事一律不敢想。能吃飽穿暖,住間大屋,已是太奢侈的事了。可如今有了孩子,她變得越來越貪心,想法也越拉越多。
趙晉邊說邊解她領釦,她伸手推他,不叫他親近,他扭住她手腕扣在枕上,“心肝兒,鬧什麼脾氣?爺句句都是為你,怎麼不識好歹呢?”
柔兒別過頭,閉上眼不想瞧他滿臉色|欲的模樣。都這個時候了,他想的也還是床笫上那點事。
明知如今不能真刀實劍,他也要佔盡便宜才肯老實。她越想越氣,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抬手,將他推掀在旁,坐起身來,把身後的枕頭也丟在他身上。
趙晉愣了下。
從買了她來,除了明月樓那回小小的齟齬,她幾乎沒有違逆過他,沒跟他說過“不”字。
抬眼看去,她眼淚漣漣,橫眉冷對。他挑了下眉頭,翻個身仰躺在她身側,揚聲笑起來。
“我的乖,生個孩兒,有功勞了?都敢跟爺動手了?”
他沒生氣,重新爬上去將她抱著,“你要是不願意,那就算了,暫先養在這兒,等過個一年半載,你身體好了,孩子也壯實些,到時再安排你們的事。你放心好了,爺必不虧待你。來,讓爺瞧瞧,這點事就哭成這樣,郎中不是說了嗎,月子裡不能哭的,仔細壞了眼睛。”
柔兒抿唇垂目,半晌不言語。
趙晉低嘆一聲,“好了,爺這麼給你陪小意兒,你也給爺幾分面子。”
柔兒頓了頓心神,抬手抹掉臉上的淚痕。她仰起臉,認真瞧著趙晉,“爺,前幾日我問您,還記不記得您答應的事,您說不論是什麼,都會應承我。我如今想好了,我再問您一句,您不會反悔吧?”
趙晉指尖捻著她嘴唇,眯眼打量她梨花帶雨的樣子,“你別跟爺說,是想要自個兒養著孩子一輩子。”
他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柔兒聽懂了,即便如今他肯緩和,準她和孩子先在一塊兒住著,在孩子懂事前,總是要解決如今這種局面。趙家大姑娘不可能一輩子養活在外房手裡,將來她大了,自己都要為此抬不起來。既然如此,她還能有什麼盼頭?
柔兒別過頭,強忍住快要滑落的淚珠,喉嚨發緊,艱難地道:“我想求爺一個恩典,等過幾年安安大了,就準、準我贖了自身。”
趙晉落在她下巴上的手頓住,他眸中混沌的情|欲一瞬散盡。
他撐起身,跪坐起來。
他打量著她,見她扯過被子遮住自己散亂的前襟,臉上有抹他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倔強。
他習慣性地笑了下,“你再說一遍?”
柔兒掩被坐起來,靠在床頭幽幽地道:“我想很久了,爺身邊不缺我一個伺候的,如今安安也有了,如爺所言,將來總是要安頓我們母女,孩子不可能在外頭住一輩子,若是等她大了,註定不能在我身邊兒,那我寧願躲遠點兒,也免成了她的汙點。爺也知道,我難產傷了身子,虧損極大,將來只怕不能再生。爺買我來,就是為了生孩子,既然無用,我又何必在此礙著您眼。”
她說完,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滾。她抬手抹了一把,她也不知怎麼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一刻好生厭惡這個身份,厭惡這個對自己親骨肉去留毫無辦法的懦弱母親。
她推開被子爬起身,到床角摸了個小荷包出來。
細細的指頭開啟那荷包,倒出來一沓銀票,還有月牙衚衕這間院子的房契。
“爺給的東西,我一直好生收著。這兩年來,花用您不少,我知道自個兒還不起,哥哥嫂子一直鼎力相助,月月給我送錢來,這點散銀子,算、算您養活我這些日子的……爺,今後您就當我是個伺候安安的婆子,容我將她帶大些,到時、到時就準我贖了身吧,行嗎?”
她說著,就跪下來,“求爺恩典,就應了吧。”
趙晉望著眼前人,這樣陌生,這樣疏離,好像從沒真正認識過她一般。
原來她不是不愛珠寶首飾,是怕貪了太多,將來牽扯不清?
他倒是小瞧她了,在他身邊軟語溫言乖順伺候了兩年,竟是一直懷著這樣的心思。
她從頭一回他問她有什麼心願時,許是心裡就已打定了要離開的主意。他就這麼被她玩弄,被她矇騙,還一直覺得她可憐,心中存了些歉疚。
他冷笑出聲,抬指捏住她的下巴,扣緊了她的臉,弄得她疼得直抽氣兒,他俯下臉來,近距離打量她,咬牙切齒道:“爺這輩子,還沒被個女人玩兒過。你膽子不小,戲唱的不錯啊。”
柔兒眼底全是細碎的淚意,那雙眼睛那麼乾淨,他竟一直沒瞧出來,她這幅無辜純淨的外表之下,竟藏著這麼一個懂得逢場作戲的魂兒。越回想她過去那幅溫柔小意的樣子,他越覺得諷刺。
“平時裝出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原來一直憋著這心思呢。還是你以為,你生了個孩子,身價就不一樣了?真當爺稀罕你這麼個鄉下貨?陳柔,跟爺玩心眼,你還嫩著呢。”他手一甩,將她揮開。
柔兒跌坐在地上,仰起頭哀聲道,“爺,賣身錢我償您了,我知道自個兒不識好歹,我知道我辜負了您待我的好,可我受不了了。爺,我是鄉下出身,可我也是個人啊。我不想瞧著自己的孩子將來喊別人娘,我不想自己的男人一生氣就將我賣了。我不想整天戰戰兢兢,怕惹您生氣,怕您不高興,我怕,真的好怕啊,您睡在我身邊兒,我沒有一個晚上能安枕,我知道您待我好,您已經為我做了許多許多本不該您做的。可我、可我……對不起,對不起爺,我實在沒法子了……”
她叩首在地,伏在他腳下失聲痛哭。
兩年來所有的恐懼和委屈,都在一刻傾瀉而出。
更深層次的心緒,卻決不能讓他知道。
他是她的恩人。
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坐著那頂紅綢轎子住進來的啊。
她想象過這個要陪她一道度過下半輩子的人。
可無論她想象的那個形象多麼美好,都不若初見那日,她心裡刻著的那張臉之萬一。
她自小長在鄉下,見過的世面少,結識的人也有限。她這一生,再也遇不到這樣一個男人。
趙晉望著她,單薄的肩,窄細的腰,滋養得越發白膩的膚色。
這個他以為他能完全掌握、完全擁有的女人,原來心思從來不在他身上。
真可笑,從來都是他厭棄女人,何時輪到這樣一個卑賤的東西厭棄他?
趙晉一句話都不想說,更不想問。盧青陽暗示他,說盧氏想把孩子寄在自己名下,他想也不想便拒了。
宅子裡發生過太多事,他不確定,裡頭有沒有盧氏的手筆。她那樣恨他,豈會善待他的骨肉?他不敢冒一點兒險。
可眼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她根本不懂他是怎樣用心。
人人都說委屈,二姨娘委屈,四姨娘委屈,盧氏委屈,如今連她也委屈。
他做錯了什麼?
也許最大的錯處便是,明明這是一場買賣,而他卻因那點可笑的憐憫之心開始為她打算。
他真是個笑話。
趙晉邁開步子,從她身邊越過,推門走了出去。
外頭嬰兒的啼哭聲響徹院落,劃破夜的寧靜。
乳孃抱著孩子,和金鳳都站在稍間,卻不敢推門進來。
柔兒哭得很厲害。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明明沒有想好,怎麼就負氣一股腦全說了呢?
若當真要走,等將來真到了那一日,將一切說清楚,走了便是。
如今明明離不開孩子,明明萬分的捨不得。
她小心翼翼度了這兩年時光,竟因一時沉不住氣將一切都搞砸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工作稍稍有點忙,好久沒加更了。讓你們久等啦,這個週末我爭取多更些,謝謝大家的支援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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