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打量著他。
他應是沐浴過, 身上有淡淡的香味,燭火照耀下,雙眸更顯溫柔, 他爬上來, 挪近, 展臂把她箍到懷裡。
“什麼都別說, 先讓我抱著睡一會兒。”好睏,好倦, 終於可以卸下心防,安睡片刻。
他蹭著她的肩窩, 尋個舒適的角度,貼在她身上睡去。
柔兒不敢動, 怕吵醒了他。他看上去太疲累,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憔悴得令人心疼。
她擁著他, 抬手替他把袍子撥開,拉起被子將他和自己一併蓋住。
趙晉低笑了一聲,手挪到柔軟的地方, “胖了點兒……挺好。”
柔兒嘆了聲, 一肚子話想問, 卻是什麼都問不了。
他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她擁著他, 聽著他綿長的呼吸聲,自己也覺得倦了。
不知不覺兩人都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是次日辰時。
外頭窸窸窣窣, 是侍婢的走動聲。
清早的上房總是忙碌的,掃灑庭院,收拾房間, 佈置菜餚,服侍梳洗,還要撤換被褥,給爐子換上新炭。
夫妻倆已經醒了有一會兒,誰也沒起來,都賴在帳子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有人和太子提議,說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除去睿王和郕王,就不怕有人覬覦他的皇位。於是他就動了手。睿王這麼一來就變得被動,原本自己想用這招栽贓給對方,卻被對方搶佔先機,原本要用來殺人的刀反倒救了他的命,為賢名著想,自是不能再對晉陽義軍動手,被迫招安,還得善待這些‘救命恩人’,……我隨他去會郕王,太子一動手,睿王郕王就同仇敵愾擰成了一股繩,告狀的摺子已經飛回京,這倆人老謀深算,不給太子吃癟誓不罷休,……你聽我說書是不是說得不賴?要是在茶樓幹這營生,多半也餓不死。”
趙晉見她臉色越發不好,不敢在說下去,抬手掐著她的臉,安撫道:“瞧瞧你,跟你說故事呢,你還當真了?我是什麼人呀?浙州城有名一紈絝,最在行就是喝酒玩女人,睿王也是這號人物,這些日子我帶著他從襟江東玩到襟江西,這小子樂呵的,都不想回去了。就是可憐我的心肝兒,獨自在家守著空房,來,跟爺說說,可是想爺想得很了?”
他順勢抱住她,捏住下巴湊上來吻她的唇。
柔兒眼淚未乾,抬手捂住他的嘴,“您沒一句實在話,遇著兇險的事,也不與我講。”
趙晉笑道:“真沒有,我在外頭吃香的喝辣的,哪兒就那麼危險了?再說了,你相公是那麼正氣的人麼?真遇到這種事兒,我早第一個跪下求睿王饒命了,我還敢給他挖坑?好了,別哭了,大早上的,叫人火大。”
他替她抹去眼角的淚珠,揭開被子下了床,“待會兒閨女要來了,我去把給她備的生辰禮拿過來。”
柔兒望著他背影走遠,鼻子一陣發酸。
他瘦了好多。
他走了一個來月,要不是遇見很難的事,他怎麼會瘦得這麼厲害。身上還有一些小擦傷,好好的喝酒玩樂,怎麼可能傷到?
金鳳帶著人魚貫而入,捧著帕子立在床前等候柔兒起床梳洗。柔兒不想給人瞧見自己落淚,別過頭把眼淚擦乾,強擠出一絲笑,“安安起了麼?”
金鳳笑道:“起了,正在穿衣裳呢,聽說爺回來了,很是高興,一會兒就過來了。”
正說話間,乳母領著安安走了進來。父女倆在稍間照面,小糰子笑著撲進父親懷裡,被趙晉抱起來拋了兩拋,“閨女,又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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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咯咯笑個不停。趙晉算不得什麼好人,可當真稱得上是個好父親。
他在安安面前永遠和藹可親,永遠慈眉善目,永遠柔聲細語。
柔兒扶著肚子坐在炕上,瞧這對面笑鬧成一團的父女倆,不知為何,她心裡有點吃味。
——他們是不是忘了她還在這裡呢?
似是聽見了她的心聲,趙晉把孩子抱著朝她走過來,問道:“怎麼廊下有只貓?”
柔兒笑了笑,“長壽給安安抱來的,安安很喜歡,每天都要親手給它喂吃的。”
趙晉聽說是長壽抱的,不由蹙了蹙眉,但知道安安喜歡,便沒有再說什麼。
飯菜擺上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用了。午後安安去歇午覺,趙晉牽著柔兒的手去屋外漫步。
趙晉極少在後園行走,要麼就和柔兒膩在屋子裡,要麼就在前院處置各種事。
他小心翼翼的扶著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不時停下來,擁住她密密的親吻。
柔兒很順從,她踮起腳,把自己的重量交託在他身上。他很想念她,她也一樣。親吻得纏綿,難捨難分。
沒帶侍婢,就為了這麼片刻私底下的溫存。
他牢牢扣住她,低眉望著她的容顏。當年初見,他沒想過會娶她為妻。那時瞧不上的臉,如今百看不厭。
細瞧之下,就能從眼角眉梢發覺別人不知道的隱秘風情。
她在他的滋養下,在歲月靜好寵辱不驚的日子裡,越發舒展了五官和身段,像一塊璞玉,經由細細打磨出落成令人愛不釋手的珍寶。
“孩子有沒有鬧你,覺著怎樣?”他撫著她的肚子,愛憐地問道。
柔兒搖頭,與他一併坐在美人靠上。“沒什麼感覺,我倒是為此更擔心些……”她身體不好,這胎來的不是時候,一開始腰酸背疼容易頭暈,都是胎相不好的額徵兆。雖有湯藥膳食溫補,可她是個虛不受補的身子,常常為此憂心。這胎懷的格外膽戰心驚。
趙晉有些歉疚,握著她的手道:“我也沒想到……”
沒想到有的這麼快。原還想等她養養身體才要第二個孩子。
“不過你不必太擔心,從今天起,我會好好守著你,哪兒也不去。”
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
柔兒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各地災民起義,勢頭亂,匪盜也開始橫行。
浙州官府勉強還能穩住局面,派官兵在各巷口把守,嚴加管制出入城的人員。
可清溪城防就穩不住了,已經有數家店鋪遭匪盜洗劫。官府派兵鎮壓,支應艱難。
生意無法再做,陳興一家關門結業,準備回鄉避禍。
臨行前,給趙宅送了訊息,福喜奉命前來,接幾人前去趙家議事。
街口佇立著全副武裝的官兵,每看見一個行人,就上前盤問搜查,防止匪盜或是亂黨混入城中。許是趙晉提前與官府打過招呼,他們鎖乘的馬車沒有受阻,一路無言地到了趙宅門前。
趙晉和柔兒並肩坐在廳中,已等候多時。
林氏問道:“趙爺準備怎麼安置家小?要不要與我們一同回鄉避禍?等戰事結束了再回來?”
趙晉笑了下,“清溪兵力尚足,可以抵擋一陣,趙某手上也有些人手可以一用。舅兄若不棄,可一併遷居進來,趙某可保證舅兄一家的平安。”
柔兒點點頭,道:“哥哥,水南鄉如今是什麼情況,咱們也不清楚,貿然回去,若是比清溪還危險,可怎麼辦?況且這時候上路,萬一出城遇上了匪盜,豈不是送羊入虎口?爹孃身子骨不好,行動不便,壯壯還小,也得分出精力照顧。不若你們就聽官人的吧,這裡人手多,遇到什麼事兒,大夥兒也能一塊兒商議著辦。我實在不放心你們走,就當是我自私,我想能這樣日日見著你們,知道你們平安無事。哥哥,嫂子,別冒險了,就聽官人的吧,行嗎?”
陳興遲疑著。他覺得很不好意思。他們一家人都搬進來住,明擺著要靠趙晉庇護。
趙晉道:“若舅兄不怪罪,趙某這便派人,連夜就把舅兄一家的東西收整過來。”他回眸看向柔兒,聲音放得溫柔,“這下你也不用再夜夜擔憂得睡不著了吧?”
林氏扯了把陳興的袖子,小聲道:“要不就聽趙官人的吧?”要出城回鄉,路上萬一有個好歹,她不怕自己出事,她實在不敢拿孩子冒險。
陳興猶豫了一陣,柔兒又道:“哥,現在不是講客氣的時候。官人與我夫妻一體,您們是我的親人,也是官人的親人,性命攸關,就別講客氣話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陳興咬咬牙,點了頭,“對不住,打攪了。”
趙晉客氣了兩句,負手離開,先去吩咐下人去備車馬幫陳興搬東西。
林氏握著柔兒的手,異常沉默。
陳興知道妻子在擔心什麼。
他們如果留下不走,那林順就一個人在外。
可怎麼也不能厚顏到,去求趙晉答應讓林順也住進來吧?
好像知道兩夫妻在想什麼,柔兒開了口,“哥,你給順子哥寫封信,叫他去繡雲坊,看顧一下孔繡娘一家。官人跟官府打了招呼,他們會重點巡防繡雲坊附近。你跟他說好,這些日子躲在裡頭關好門戶,輕易別出門。吃食用具想辦法再往裡送,如今最緊要的就是護住性命,至於旁的,以後再慢慢想辦法。”
陳興點點頭,知道這已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