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鴨嗓的貴少年在那家門口叫喊，另外一個二十餘歲的斯文青年則面色得意的站在後邊，瀟灑的搖著扇子，矜持的微笑著。
這家人聽到聲音，便猛地打開門來，從裡面忽然衝出來六七個兇惡的健僕來，個個都是滿臉橫肉一身匪氣的樣子，卷著袖子敞著胸膛，一下把兩個公子哥圍在其中。
其中一個健僕竟然是個肥壯的惡婦，面如夜叉，眼若銅鈴，口似血盆，雙手叉腰把一張駭人的大臉緊緊貼到貴少年的臉上，眼對眼，惡狠狠的問道：“小雞崽子，你又來煩我家小姐，想找打是不是？”
貴少年卻意外的沒有驚慌，而是鎮定的退開幾步，厭惡的躲開惡婦的醜臉，嗤笑道：“你這婆娘休要再嚇我，前幾次事發突然才被你嚇著，見慣了你也不過醜陋而已，我朱孝孫什麼世面沒見過？好了，談正事，我就問你們小姐，到底說話算不算數？”
惡婦氣勢一沮，狐疑道：“我小姐乃是女中豪傑，說話當然算數，難道你們真做到了？”
“哈哈哈！”朱孝孫得意的大笑，一側身，把身後的青年讓了出來。
那青年踱步上前，扇子在胸口扇著，看著大門裡面大聲說道：“葉小姐，你讓我做的三件事我都做到了。”
“第一件事，你讓我把膠西縣令那為非作歹的狗兒子的臉打腫，我便當街攔住他，抽了那紈絝整整一十八個大耳光，那小子已經變豬頭了。此事本縣人人皆知，你可以派人去驗證。”
“第二件事，你讓我去痛罵本州知州翟汝文，我便罵了！我罵那翟汝文是老革狂夫，氣的翟汝文差點翻白眼。哈哈，其實我早就看翟汝文不順眼了，正想罵他呢，小姐你卻給我開出這個條件，那豈不是說我們很有緣分？”
“第三件事我也做到了，就是揍了縣令的兒子，痛罵本州知州卻毫髮無損。”
青年說到這，把扇子一收，背手而立，傲然道：“你看我逍遙自在，他們能奈我何？”
眾惡僕見狀都消了氣焰，既然開出的條件人家做到了，說話不能不算數，剩下的事情不是他們能解決的，還得小姐自己決定。
門口一時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看向院裡，等著那個葉小姐的回應。
靜了片刻，只聽的裡面一陣腳步響，便見幾個勁裝按劍的年輕女人簇擁著一個穿著紅衣的清麗少女走了過來。門口一幫人見到那個少女都眼前一亮，唯有朱孝孫面露懼怕的神色。
那青年忙振作精神，上前迎了幾步，擺出自己最帥最有風度的姿態，溫文爾雅的施禮道：“小生秦檜，見過葉姑娘。”
那葉姑娘雖然樣貌清麗，卻粉面含煞，她左手叉腰，右手橫按腰中寶劍，也不搭秦檜的話，而是先把場中眾人掃視一遍，最後把目光卻落在了朱孝孫的身上，眼中頓時殺氣大盛。
朱孝孫被她看的不由打了個寒顫，色厲內荏的梗著脖子叫道：“姓葉的，你若再敢打小爺，別怪小爺跟你翻臉。你知道小爺是什麼身份嗎？說出來嚇死你！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哎呦！”
朱孝孫一聲慘叫，卻已經被那葉姑娘扭住了耳朵把頭按了下去，葉姑娘怒斥道：“都是你這個小潑皮，毛還沒長全就敢打老孃的主意，整日在我家門前探頭探腦，還把這個姓秦的惹了過來死樣糾纏老孃，害的老孃輸了官司，你說該怎麼辦？”
“今天你不給我想出辦法打發了這個姓秦的，看老孃不扭掉兩隻耳朵！我看你長的白白嫩嫩的，身上還撲了香粉，比女人還風騷，和這個姓秦的關係又好，整天出雙入對的，要不你就扮作女人，替老孃嫁給他吧！”
圍觀眾人都撲哧一聲笑噴了，秦檜窘的臉皮發紫，朱孝孫正被葉姑娘虐待，耳朵疼的要命，哪裡顧得上她的言語羞辱，嘴裡哇哇慘叫。
“男人婆快放了小爺！小爺年紀和你差不多大，玩過的女人數都數不過來，什麼毛還沒有長全。”朱孝孫首先對葉姑娘說他年紀小做出了反擊。
又叫慘叫道：“小爺我這次算是栽了，常年打雁卻被雁啄了眼睛，怎麼就會看上你這個男人婆呢！空有一副美麗皮囊，裡面卻裝著個粗野男人，倒貼給小爺，小爺我都不要！哎呦呦疼死我了，你們這幾個狗東西還不快來救我！”
幾個狗僕被葉姑娘的惡僕逼住，裝模作樣的掙扎了一番，都被‘打’倒在地上呻喚著起不來了。
他們這幾個狗仗人勢的東西，以前在東京城的時候，仗著主人的勢力欺負人，從來都是無往而不利，只有他們打人，絕沒有人敢還手。
結果這次隨主人來山東遊玩，先是在梁山的船上被梁山水兵狠揍了一頓，又在密州鬧事被翟汝文抓起來打了板子，再來膠西搶這個葉姑娘，又被葉姑娘的惡僕狠狠收拾。
這次出行真是不吉利，老是捱打，朱孝孫的狗僕們算是學聰明了，不到東京城就絕不輕易與人動手。於是聽到主人的召喚後，便都很快壯烈受傷了。
看到幾個狗僕竟然比自己還嬌嫩，水豆腐似的一碰就散了，氣的朱孝孫破口大罵。
葉姑娘在他頭上使勁拍打了幾下，罵道：“老孃不稀罕你看上我，既然你看不上我，那就趕緊說服這個姓秦的也看不上我，讓他速速滾蛋！”
朱孝孫哀求秦檜道：“會之兄，我說你這樣一個高雅之人，放著儀態萬千的名妓不玩，非玩這個惡女人，你到底看上這個野蠻的男人婆哪一點了？趕緊答應她救兄弟我。”
秦檜面色冷冽起來，冷笑道：“葉姑娘，你若想反悔，只要說一聲，我秦檜立刻就走，絕不跟你一個女流之輩一般見識，不必用我這個兄弟來要挾！”
葉姑娘表情難堪，臉色或怒或悔的變幻了一陣，飛起一腳踢在朱孝孫的屁股上，把他踢開，拍拍雙手說道：“我葉小妹一諾千金，說話算話，既然你贏了，哪怕你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我也會應諾嫁給你！”
“哦？”秦檜大喜，連趴在地上叫喚的朱孝孫也驚訝的張大了嘴，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葉小妹又道：“不過我還要等我兄長來主持婚禮才行，你若能等半個月，等到我兄長趕到這裡，我就立刻嫁給你。”
秦檜眼珠子一轉，呵呵笑道：“沒問題！等待佳人也是件美事，別說等半個月，就是等上十年八年我秦檜也願意。只是這裡馬上就要發生戰事了，兵危戰兇，我勸姑娘你們還是隨我早早搬到安全地方為妙。”
葉小妹堅定的拒絕道：“不行！我和我兄長約好了在這裡匯合，若是走了怕會誤了見面，就算山賊進來城我們也不走。你若害怕的話，就自己走吧，不過談婚論嫁之事就不要再談了！”
秦檜神情猶豫，心中矛盾了好一會，才一咬牙說道：“好！我就留在這裡等你十五天！”
朱孝孫聽到，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拉著秦檜的手臂叫道：“會之兄，你沒說笑吧？那嶗山賊有多麼兇殘你比我還清楚，就憑翟汝文那頭犟驢帶著一幫民夫，想擋住山賊，簡直是痴人說夢！”
“世間有多少好女人等著我們哥倆去玩，等回到東京城，我把官家的禁臠李師師都能給你弄來玩幾次，你信不信？為了一個鄉下的男人婆把命丟了，你是不是昏了頭了！”
秦檜嚴肅的說道：“孝孫，我真是喜歡這位葉姑娘，哪怕她性子再暴躁我也喜歡。你先回去後方的密州城等我一段時間，我捱過這半個月就去見你
朱孝孫好像想到了什麼，忽然失聲而笑：“哈哈哈，我明白了，原來如此啊！會之兄，嫂夫人就是個河東獅子，別人畏懼不敢娶，你卻深愛之，這個粗暴的葉小妹也一樣。原來你是個內室受`虐`狂啊！”
“啊哈哈哈，笑死爺了！”朱孝孫越想越好笑，笑的眼淚都流下來了，“以後回到東京城，我可有談資了，我要所有人都知道，原來你這個道貌岸然的秦會之竟然是個受`虐`狂！啊哈哈哈！”
秦檜被人猜中了心思，臉一下漲的通紅，怒道：“孝孫你莫胡說！”
“嗯？”葉小妹輕輕冷哼一聲，朱孝孫的笑聲戛然而止，悻悻的閉了嘴，躲到秦檜身後捂嘴偷笑。
葉小妹面無表情的轉身回了院子，留下一句話：“十五日後但願還能再見到你們！”
大門砰的關上，秦檜戀戀不捨的趴到門縫上向裡偷看，朱孝孫忍著笑拉著他道：“好了別看了，再看就別到門縫裡拔不出來了。走，事情完了，我們去吃酒。”
二人帶著一眾狗僕招搖過街，走到對面不遠處的酒樓裡，吃喝談笑了一番後，才談起了正事。
朱孝孫笑道：“那個葉小妹還以為自己開出的條件有多難，沒想到會之兄你就是密州教授。打縣令兒子正是教育學生，罵翟汝文那匹夫也是為了向蔡太師示好，你做起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哈哈，葉小妹肯定是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就是州一級的大官了，所以才開出這個坑了她自己的條件。就她那個嫁不出去的男人婆樣，能嫁給會之兄你，簡直是積了幾輩子的德。不過你們兩個還真配，一個施`虐，一個受`虐，哦吼吼吼，我肚子又開始疼了！”
朱孝孫抱著肚子笑的滾到席子上，秦檜怕他再糾纏什麼虐不虐的事情，沒有接這個話頭，而是一本正經的說道：“別笑了，說正事。賊兵肯定回來，你還是趕緊走吧！”
朱孝孫收了笑，想了想，不在意的笑道：“打仗應該也挺好玩吧？我還從沒有見打仗呢，正好陪著會之兄，一邊看打仗，一邊等你的男人婆。”
秦檜皺著眉頭道：“不與你說笑，這次戰事很危險，密州民兵根本不是嶗山賊的對手，我讓翟汝文收縮兵力到州城去。可那翟犟驢不聽言，非要在邊境分兵據守，處處設防處處薄弱。以前嶗山賊實力不夠，攻擊重點也不是密州，這才勉強守住。”
“可此次則不一樣，嶗山賊擊敗關勝大軍，勢力猛漲幾倍，若再次來襲，那看似堅固的防線根本就不堪一擊！那時匪兵如潮湧來，你再想逃也逃不掉了。”
他說的嚴重，朱孝孫聽的臉色發白，秦檜吃了杯酒又道：“孝孫，我答應了你父母要保你周全才，這才能帶你出來玩的，你可不要讓為兄難做。”
朱孝孫不敢再嬉笑，難得認真一次道：“那好，我走，不過你也別等那個女人了，我們一起走吧！你是太子信任的心腹，又有才學能力，比我朱孝孫重要多了，我怎麼有臉棄了你獨自逃回去？”
秦檜搖搖頭說道：“無妨，我自有辦法脫身。再說我跟你不一樣，我是朝廷命官，要到前線來撈戰功的，如果現在逃了，名聲就毀了。”
秦檜拍著朱孝孫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真誠的說道：“據我估計，賊兵來襲的時間應該能撐到半個月後，那時我若見勢不諧，就會立刻離開。倒是你和我在一起，反而會拖累我。所以，孝孫你先走，別擔心我。”
朱孝孫是個沒主意的紈絝，一向又欽佩秦檜這個狐朋狗友，便沒再多說，答應過幾天就走。
二人談到欲來的戰事，都沒了玩樂的興致，有些惆悵。
秦檜端著酒杯走到窗前，看著陰雲密布的天空嘆道：“翟汝文無能之輩，浮躁輕佻，好為大言，不聽我的方略，必將遭致大敗，使密州生靈塗炭矣！”
說完就便做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面色悲愴，低頭不語。紈絝朱孝孫見到他這樣子，覺得自己這個秦大哥真是世間少有的賢臣。以後一定要在太子和自己妹妹太子妃跟前多推薦秦大哥。
“切！”二人正矜傲時，突然聽到旁邊有人不屑的冷笑，心中都是大怒，我們兩個貴人正在憂慮天下大事，何方賤民敢出言嘲笑？
轉頭一看，就見斜對角的座上坐著三個軍士，中間一條虎背熊腰的大漢看著似乎是個高階軍官，發聲嘲笑的就是他。
朱孝孫憤怒的站了起來，指著那軍官叫道：“你這短命的蠢丘八，知道我是什麼人嗎？竟敢嘲笑我！想不想活了？”
那桌三個軍士正是李成和他的兩個護衛，三人聽到朱孝孫罵的陰毒，一時都怒了，兩個護衛跳了起來回罵，李成卻只是咬牙，沒有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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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聽了秦檜的自吹自擂，忍不住嘲笑出聲，卻是有些後悔了。他已經知道朱孝孫二人的身份，不敢等罪他們，只是捏著拳頭看了看朱孝孫二人。
各種利害關係的念頭在他心中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利益重過面子，便壓下怒火，變了笑臉，拱手向二人打了個招呼，笑道：“二位公子有禮了，在下李成，剛從萊州過來……”
朱孝孫聽也不聽，繼續罵道：“我管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竟敢嘲笑小爺我，識相的趕緊趴地上讓小爺跺幾百腳解氣。”
“孝孫不要無理！”秦檜突然斥責朱孝孫。
秦檜卻沒有朱孝孫這麼無用，他當然知道李成，也明白李成說的從萊州而來的意義所在，忙止住朱孝孫的胡鬧，向李成施禮道：“將軍可是在萊州主持防禦事務的大名府兵馬都監李成將軍？”
李成恭謹的施禮道：“秦大人客氣了，正是下官。”
秦檜和翟汝文一樣，立刻就意識到了李成對密州的意義，他忙招呼李成過來同座，又勸憤憤不平的朱孝孫道：“這位李成將軍可不簡單，今後整個密州的安危都可能會擔到他的肩上，孝孫你可要對他客氣點。”
秦檜還沒有得到翟汝文的命令就已經判斷出來李成的價值，朱孝孫這個紈絝卻對萊州戰事瞭解不多，根本就不知道李成這個人。對於正經事，他一向懶得過問，他倒是聽秦檜的話，隨意的向李成一禮，便自顧自的吃酒，不再理會二人。
秦檜問起李成萊州戰事詳情，李成把編造的故事都說了，把翟汝文託付兵權給他的事情也都一一道出。秦檜聽了卻沒有感到驚訝，繼續認真聽著李成對未來戰局的分析。
李成把自己主持後的密州邊境防線說的固若金湯，對擊敗嶗山賊信心十足。聽到李成如此精通軍事，和翟汝文一樣不通軍事的秦檜頓時放下心來，就連朱孝孫也偷偷聽著松了口氣。
三人心情大好，又談起了秦檜和那個葉小妹的事情，朱孝孫笑道：“既然賊人攻不進來，會之兄這次可算是抱得美人歸了。”
秦檜也很高興，卻見李成面色狐疑，欲言又止，便問道：“李將軍有什麼話請直說？”
李成猶豫道：“秦大人要娶的那個葉小妹，下官看著有蹊蹺，似乎不是良民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