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糖沒有察覺到裴白舟的內心活動,他只看見對方的睫毛輕輕地顫了顫。
是被風吹的嗎?
季糖輕嘆口氣, 他摸上裴白舟的手, 五指穿過對方冰冷的指縫。
如果裴先生能快點醒來就好了。
這個想法冒出不久後, 季糖突然察覺到被自己握住的手似乎動了動。
他低下頭, 看見裴先生沒有被自己握住的小指, 輕輕地顫動了一下,慢吞吞地挪回季糖手心中。這動作很慢,看起來裴先生挪得非常吃力。
但少年的手心很溫暖,都能讓生於黑暗中的幽靈下意識地想要靠近,無論這需要花費多少力氣。
季糖心一緊, 緊緊地將裴白舟的手握住,把自己手心裡的溫暖都賦予給對方。
他一邊握著青年的手, 一邊看書。
等他看完這本關於裴白舟的書後,已是晚上十點多。他揉揉眼睛,不禁覺得有點困。
季糖想回屋睡覺,可當他微微鬆開手的那一刻, 青年那根唯一能動的指頭,努力地抬起來, 勾住季糖的食指。
別走。
季糖:“……”
行吧。
季糖沒有走, 而是攥著裴白舟的手,和他一起躺進棺材裡睡覺。
今天的星星依然很亮, 一大條璀璨的星河跨越夜空。季糖歪過腦袋,對身邊的裴白舟輕聲道:“晚安。”
次日。
季糖與裴白舟十指相扣了一個晚上,醒來的時候手麻得很。
他一邊揉著手臂, 一邊去做早餐。
之前投喂裴白舟沒有成功,這次他打算再試試。他到藥店買了醫用消毒手套,可以套在手上撬開裴白舟的嘴,將指頭放進去抵住。
這樣兩人的肌膚就不會直接接觸了。
應該……會好很多。
季糖泛紅臉頰,想道。
他這次沒有給裴白舟做粥,而是認認真真查了植物人適合吃什麼。他按照書籍給出的流程,買回嬰兒專用米糊,然後放在小奶鍋裡煮得軟爛。
季糖用勺子攪一攪,確定這米糊不用嚼就能吃得下後,才放心地將米糊倒出。
他本想給裴先生用奶瓶喂嬰兒奶粉,可想到對方不會吮吸,就算了。
季糖吃完早餐後,洗乾淨手,戴上手套,將米糊端到院子外。
這次他一定要讓裴先生吃上東西。
青年靜靜地躺在棺材裡,英俊的面龐被許多綠葉子蓋住,自從季糖給他噴上驅蟲劑後,蜜蜂蝴蝶倒是沒有了,而是變成幾隻不知哪來的麻雀。麻雀們棲息在青年臉上,抖抖羽毛,撓撓腦袋,甚至試圖在青年臉上拉出不明物體。
就在這件事即將發生之時。
季糖猛地衝過去,趕走了麻雀,沒有讓裴先生的臉遭殃。
但裴先生的臉頰依然帶有幾隻小小的三角泥爪印。
季糖拿毛巾幫他擦乾淨。
“抱歉啊,裴先生。等過幾天,我把家裡清一清,清出一個空床位讓您睡進去吧。”
“我給您煮了點米糊。您嚐嚐?唔,我可以得把手伸進您的嘴巴裡,才能讓您吃到東西。不好意思啦。”
季糖一邊說,一邊端起碗。
當軟糯糯的米糊香氣飄到青年那邊時,青年顫了顫睫毛,那根手指也跟著動了動。
這些細微的動作全被季糖看在眼裡。
季糖愣住,將戴有手套的手指扶住青年下巴。就在他的手,觸碰到對方肌膚那一刻。青年再次動了動指頭,指頭輕輕地敲打棺材板,發出細微的咚咚響聲。
季糖:“……”
他皺起眉,鬆開手。
裴先生……是在抗議?
不喜歡吃東西?
季糖把手鬆開,把粥端到另一邊。青年便失去原有的動靜。
看來真的是在抗議?
季糖望著面無表情的青年,無奈地輕笑:“裴先生是不喜歡吃米糊?”
殊不知,他的想法與裴白舟內心的想法完全相反。
裴白舟很高興季糖又過來喂自己。這個出乎意料的驚喜,讓他忍不住發出點動靜表達自己的喜悅。
可他怎麼都想不到,僅僅因為自己的激動。
少年不但冷漠無情地將米糊端走,還將他的意思曲解,冷冰冰地砸來一句:“你不喜歡吃米糊?”
裴白舟:“…………”
這比他上一次嗅到粥的味道,沒吃到粥更要慘烈。
裴白舟努力地抖動睫毛,挪動手指,來表達他並不是這個意思。
但在季糖眼裡,反而更加肯定裴白舟不喜歡吃東西。
都在掙扎了。
季糖無奈,只能自己把米糊吃完。
這米糊是嬰兒專用米糊,帶有點奶味,很好吃。
他吃完米糊後,看見裴白舟還在這裡搞小動作,便有點納悶。
“裴先生,如果有哪裡讓您不喜歡了,希望您能理解。”季糖輕笑道:“您不喜歡吃東西,我不會硬要您吃的。還是說,您不喜歡我碰您嘴巴?”
裴白舟:“……”
季糖:“我覺得您還是早點醒來比較好,我們交流也方便得多。我也想多多接觸您。”
裴白舟的手指和睫毛不再動。
但他那顆死寂已久的心,似乎瘋狂地跳動起來。
少年想要和他看星星,想要他站起來……
他也很想要醒來。
他想要醒來看一看他想要去拯救的世界,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以及,和少年一起完成他們之間的承諾。
他要努力醒來。
季糖看一眼裴白舟,對方又在這裡抖手指。
季糖:“……”
他在熱烈的太陽底下,給青年的臉蓋上手帕,便回到房間。
等到後天,就是賀知夜的電影上映的日子了。
季糖把附近的電影院包下,打算帶全部厲鬼過去看。
而且他最近接到老鶴導演的通知。
與賀知夜那部電影一起上映的《鬼城末日》,可能會派狗仔來跟蹤季糖,希望能扒出些醜聞。
季糖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畢竟他有一整屋的厲鬼。
季糖聯絡電影院,將電影院其中一個電影包間包下後。便開始整理房間,希望能空出一個小位置。
裴白舟可能是厲鬼當中最慘的一個。
生前悲慘,死後還要睡在冷冰冰的棺材中,在外面風吹雨淋。
季糖折騰了一個下午,終於在自己的臥室內搭了一個小小的折疊床。
他迫不及待地去裴白舟抬回來。
裴白舟很高大很重。季糖徒手抱不動,只能拿一個大毯子將青年裹起來,然後拽住毯子的一邊,將青年拖回臥室。
臥室內很溫暖,空氣帶有甜甜的奶香。裴白舟剛進去,睫毛就忍不住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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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少年很用力地挪動自己,然後挪到一個軟綿綿類似床的地方上。
他有家了。
不用再睡棺材了。
季糖的手擦過裴白舟的身體。裴白舟努力地抬起那根指頭,再次觸碰季糖的食指。
然後緊緊地勾住。
裴白舟經過一下午的努力,他似乎覺得自己可以睜開眼了。不過僅僅是抬起一點點眼皮,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見少年。其他肢體還不能動。
他在想什麼時候睜開眼比較好。
這可是很重要的時刻。
他睜開眼,少年肯定也知道他醒過來了。
季糖絲毫不知裴白舟內心的小計劃。他瞅著他們拉勾的模樣,突然想到什麼。
“裴先生,我聽說兩人互相拉勾的時候,要許一個承諾。”
季糖笑眯眯道:“我可以給您一個承諾。在您醒來之前,我會一直陪著您的,我不會再讓您感到孤獨。我也會經常和您說話,經常握住您的手。”
他發現他和裴先生嘀嘀咕咕的時候,裴先生的睫毛和手指總會動。
裴白舟躺在床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悄悄地鬆開手,用那根唯一會動的手指,在床單上畫了一個小小的愛心。
季糖沒有注意到,而是拉起裴白舟的手指。
“拉勾上吊,誰騙人誰就是小狗。”
裴白舟:“……”
季糖:“裴先生,您先睡一會吧。我去洗個澡。”
少年離開了。
這是裴白舟做好睜開眼準備的最好時機。
他努力地想要抬起眼皮。
可在這時,他突然到什麼。
少年答應在他醒來之前,會一直陪著他,和他說話,握他的手。
但要是他醒來了呢?
少年會把他當成一個很普通的人。
再也不會給他喂吃的,更不會躺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那些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溫暖照料,可能會全都失去。
裴白舟想到這裡,便放棄這個計劃。選擇靜靜地閉上眼睛,連手指和睫毛都不曾動一動。
甚至他感到有什麼東西一個個地爬上自己胸口,也沒有睜開眼睛去檢視。
像一條安靜的鹹魚。
***
季糖洗完澡,他拿著衣服出來,第一眼便瞥向裴白舟那邊。
可下一刻,他猝然愣住。
——一整屋的厲鬼,都爬到裴白舟身上。
小兔子啪嘰地坐在裴白舟的鼻樑上,氣鼓鼓地用記號筆給裴白舟畫黑眼圈。
小黑糰子則罩在裴白舟光潔的下巴上,假裝對方長黑鬍子了。
至於小提琴和練習冊。
爬到了裴白舟厚實的胸膛上。
然後蹦起迪。
特別是小提琴,一下一下地跳動,砸在裴白舟的胸膛中,發出沉悶的響聲。
裴白舟雖然是鬼,這不會造成任何傷害。但看著……也很可憐。
季糖:“…………”
是因為他把裴先生搬回臥室裡了?還是因為他這幾天都在和裴先生睡覺?
季糖幾步走過去,將那些罵罵咧咧的小物件全都搬開。
即便這些厲鬼怎麼欺負裴白舟,裴白舟都很安靜。
安靜到季糖都覺得有點奇怪。
按理來說,裴先生不是應該會抖動睫毛,挪動手指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嗎?
怎麼一動不動?
季糖撓撓腦袋,有點鬱悶。
他根本不知道。
裴白舟不是不想動,他很想動,超級想動,不是一般地想動。
他超級想睜開眼睛,看一看在自己身上搗亂的小東西究竟是什麼。
然後再用兇巴巴的眼神將它們嚇走。
——可他怕少年因此發現他醒了,不再照顧他。
他選擇假裝自己沒有醒,什麼都不知道。一動不動地承受這奇恥大辱。
哪怕那只坐在自己臉上的不明小布偶,不小心將毛茸茸的jio伸進了他的嘴裡。
裴白舟:為糖卑微。
作者有話要說: 開學啦,更新時間調整到晚上~~不定期掉落加更!繼續卑微求自動訂閱。不懂怎麼開自動的訂閱的,可以百度!
有小天使懷疑裴先生是不是風流人設,他一點都不風流,超級正經。而且他寫情話,也不是寫給別人的,是寫給他未來的戀人(季糖)。他根本沒談過戀愛啊qaq超級純情的。
其實……作者菌也偷偷吃過自家貓的jio。因為毛茸茸的太可愛了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