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哉現在的感覺十分奇妙。
理論上來說, 他應該為此事發火的——那可是夏油傑,把責任感三個字牢牢刻在心底的人。能把他逼到咒術師的對立面上,這其中想必發生了不少事,可偏偏五條悟到現在都說不清到底怎麼回事。
沒能消滅掉敵人, 和沒能注意到自己人的異樣, 這兩件事對於直哉來說沒有可比性, 只會是後者更加嚴重。
可他先一步和五條悟達成了束縛, 非常神奇地感受不到怒意。
“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就是今年夏天——唉喲!”
雖然無法動怒, 但直哉依然能把七支劍揮舞得虎虎生風。五條悟自知理虧,不敢開無下限硬擋,只能狼狽地四處亂竄。
“那段時間,你幹什麼去了?”直哉神色淡淡地問。
又是一道龐大的劍氣自五條悟臉側險陷擦過, 攔腰斬斷了一顆高聳的古樹。
樹木傾頹倒塌的聲音驚動了部族四周的阿依努人, 許多獵手還沒有睡下,抓起弓箭就衝出了棚屋,看到的卻只是兩個人的戰鬥。
說是戰鬥並不正確,嚴謹來說那是一追一逃。金髮那個手中拎著一把長度驚人的劍, 白髮的那個狼狽不已地私下逃竄。
他們兩個都沒有全力以赴,甚至都不算認真, 卻打得聲勢浩大,看得這些獵手們目瞪口呆。
而作為他們之中的佼佼者, 希多娜依見了直哉隨手一劍斬斷百年古樹的這一幕, 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掌中的弓。
……太強了,強到就算是他們中最強大的獵手,都不可能贏得過。
這樣的人, 除了六眼之外, 居然還有一個嗎?
眼看著直哉出手越來越重, 五條悟開始嘗試著抵抗。他用無下限包裹住自己的手臂,彈開了一劍。
“我和傑都成為了特級術師……當然沒辦法繼續一起行動了啊!”他努力為自己辯解。
這世上暫時還沒有需要兩位特級術師一起出馬才能解決的任務,對於咒術協會來說,繼續將五條悟和夏油傑安排在一起出任務就是一種極大的資源浪費。
而且對某些人來說,兩個特級術師堅定地站在同一立場上可不是什麼好事,至少得採取點手段讓他們兩個離心。
所以說,夏油傑脫離了咒術師的身份,某種意義上來說並不是意外。
不動怒的好處就是,直哉可以冷靜地想清楚這一切。而當他想清楚了之後,也就再次意識到了這種汙糟手段背後令人厭惡的熟悉感。
又是那個人——他,或者她,最擅長的就是利用咒術界層出不窮的內部矛盾,透過其他人的手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這應該是一個對咒術界高層極為瞭解的人,甚至可能就藏身在這群老東西裡面,陰測測地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直哉就覺得心底不斷湧出寒意。
先是他、然後是夏油傑,下一個會輪到誰?對方究竟還有怎樣惡毒的手段可以拿來針對他們?
不能再放任這只毒蟲繼續肆意妄為了,這一次,他一定要揪出他。
想到這裡,他手中劍勢一停,剛好靜止在五條悟剛剛被迫開啟的無下限之外。
五條悟:“……”怎麼感覺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好像又變強了?
不是說變強不正常,這四年間他和夏油傑也在以飛速的進度成長著,十五到二十歲前的這段時間本就是咒術師的黃金期,只不過直哉這個成長速度實在是有點……驚人。
自從領會了反轉術式之後,一直困擾他的無下限給大腦造成負擔過重的問題也迎刃而解了。他只需要同時運轉兩種術式,一邊維持無下限,一邊使用反轉術式修復大腦,就可以一直不受外物攻擊。
他原以為這樣一來就可以贏過直哉,可現在看來沒那麼容易。
見七支劍收回,他問:“氣消了?”
“從一開始就沒生氣啊,”直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覺得不能就這麼放過你。捅了這麼大的簍子,你不會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吧?”
“我沒有啦……”五條悟撇嘴。
他也隱約覺得自己有哪裡做得不對,卻一直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傑不會主動告訴他,而硝子似乎知道什麼,可當他問起的時候她卻只是搖頭。
能光明正大地說他捅了簍子,還真的願意教訓他的只剩下直哉了。
而直哉還在較真著,“別以為這就算完了,等離開阿依努族的地盤,咱倆再好好算賬。”
說完,他乾脆利落地將七支劍收回影子裡,一轉身,剛好對上阿依努老祭祀震驚的目光。
他用阿依努語對著五條悟嚷嚷了什麼,五條悟聽了之後挑眉,同樣用阿依努語回了一句。
直哉聽不懂就問他:“你們在說什麼?”
五條悟視線轉向身後那顆沉重的松木樹幹,埠平滑整齊,六眼很快就辨認出了那上面的年輪數量——足足三百圈。
老祭祀還在痛心疾首地嘰裡哇啦,五條悟聳聳肩,“他說我們砍斷的是一顆神樹,是大神離開前栽下的。”
作為真正砍斷了古樹的罪魁禍首,直哉神色一僵,心虛地望向憤怒不已的老祭祀。
“天災!天災……”乾巴巴如枯木一般的老頭氣得直用柺杖捶地,“一來就殺死了神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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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哉訕訕地道:“抱歉,我一定會賠償。”
“賠償?”老祭祀在希多娜依的攙扶下靠近了倒地的古樹,心疼不已地撫摸著粗糙的樹幹,“這樹只有、十幾棵,死一棵少一棵!你拿什麼都賠償不了!”
對阿依努人來說,這十來顆大神留下的古樹是一種精神象徵,是多少錢財寶物都難換的。
直哉聽到這話後,無奈地收回了手中的熔山龍玉——這已經是他手上最珍貴的寶貝了,同樣是用一顆少一顆,不過看起來似乎很難彌補給老祭祀造成的精神損失。
五條悟看不下去了,“老頭,你該不會在訛我們吧?不就是一棵樹……”
直哉一聽話頭不對,趕緊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別再火上澆油。
“老人家,那您說該怎麼辦呢?”他問老祭祀。
老祭祀仔細打量他兩眼後,沉吟道:“如果你能幫我們把大神找回來的話,倒也不是不能原諒你……”
“所以果然是在訛人吧?!”五條悟忍無可忍,不顧直哉阻攔也要揭穿這個不要臉的老頭子。
老祭祀頗為高傲地‘哼’了一聲:“如果你們要賴賬,那我也沒辦法。”
“嘖,你這個老頭——”
五條悟說著就開始擼袖子,直哉在後面拼命攔住他的腰把他向後拽,“冷靜,冷靜啊!”
就在場面即將失控的時候,老祭祀忽然字正腔圓地說道:“禪院直哉。”
直哉下意識望過去,眼神是還沒反應過來的茫然。
老祭祀為什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就在剛剛,你們咒術協會已經給我傳信了。”老祭祀回憶著符咒中寫下的內容,一字一句地複述,“他們說,我們追捕的金髮金眼之人名叫‘禪院直哉’,是他們這些年一直在尋找的嫌疑犯——說的是你吧?”
有著再明顯不過的金髮金眼特徵的‘禪院直哉’本人先點頭,又搖頭,“但我不是嫌疑犯。”
“我知道,”老祭祀的話讓直哉稍稍放下了心,可緊接著他又補了一句,“你才不是什麼嫌疑犯,你是天災。”
直哉:“……”總之他就不是個好人了是嗎?
他很心累,反觀先前怒氣衝衝的五條悟卻笑了,“你看,所有人都在抓你,只有我幫你,你可真慘。”
直哉哼了一聲,一腳踩在他腳背上,直接讓他臉上那礙眼的笑容消失,然後轉身對一臉高深莫測的老祭祀說:“您告訴我這個訊息,肯定不止是想通知我一下這麼簡單吧?”
“你很聰明。”老祭祀頷首。
隨後不等直哉追問,他就主動交代道:“我有一個提案——只有你幫我們尋找大神,不管咒術協會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都可以幫你出面解釋。他們說你無故消失了四年,我們也可以幫你作證,說你是承蒙大神感召所以才離開本州,來到北海道的。”
而這一切的前提都只有一個,那就是直哉同意去找那個只見過一面,現在不知道又雲遊到哪裡去了的拉麵鋪老闆。
直哉低聲問五條悟:“你覺得靠譜嗎?”
五條悟仔細思考了一下,發現以協會高層對北海道的忌憚,這事說不定真的能成。
有阿依努人替直哉撐腰的話,就算是剛愎自用的世家也會慎重地考慮這件事,思考值不值得為了除掉一個直哉同時得罪禪院家和阿依努族。
“……還真有點可行性。”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老祭祀一眼,心想不愧是和世家那群老橘子們鬥了數十年,還能一直不落下風的人,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老奸巨猾。
“這樣麼?”直哉思考了片刻,然後主動向老祭祀走過去。
希多娜依下意識上前一步,想將老祭祀保護在身後,卻被對方輕輕抬手一攔,“沒事。”
他默默注視著直哉一路走到自己面前,然後似乎覺得雙方的身高差得有點大,不方便對話,又半蹲下來。
“老人家,”他開口,“你怎麼能確保我就能幫你把大神帶回來呢?萬一我找不到怎麼辦?”
老祭祀嘆了一口氣:“那就是大神的旨意。”
他已經在這裡守了五十年了,而在他之前,他的父親和祖父也一直守著這片山林。等到他死後,他唯一的女兒也會……
老祭祀看了看希多娜依,眼神中流露出疲憊。
“如果這次還找不回大神的話,我也不知道我們還能支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