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
老農抬起頭。
“你說柳神啊，”他一臉唏噓道，“它當年是很靈驗的，得了朝廷冊封，十裡八鄉大家有困難都來祭拜求助，日復一日便成了那樣。”
當年……
喬冕捕捉到這個詞，問道：“現在是怎麼回事？”
老農將手中的泥垢搓成一團扔在地上，搖頭道：“還不是那些……”
說到這裡，他偷瞧了眼張世奇，說道：“叛軍經過此地，缺了軍糧想要搶劫我們村子，被柳神阻止，他們惱怒之下一把火把柳神燒了。”
喬冕也不由看向張世奇，心道莫非當年西北軍還真有這樣的舉動？
張世奇被兩人看得不自在，梗著脖子道：“你們看我幹嘛，我現在可是朝廷密探！”
喬冕沒好氣地瞪了眼他，心中默唸“張大炮”。
“可樹上的那些木牌為何安然無恙？”喬冕丟擲心中另一重疑惑。
老農搖頭：“柳神愛民如子，拼勁神力也護得大家信物未能受損。”
喬冕皺眉，覺得不太妥當。
他記得那些木牌中大多可是連一點煙火氣都沒有沾染到。
不過他轉念一想，那棵柳樹乾枯，樹幹上也的確沒有灼燒痕跡，也許這個“樹精”的身體本身就與普通樹木不一樣。
喬冕隨後又詢問了一些問題，老農一一給出回答。
他思索著其中得來的訊息。
按老農所言，他們似乎真的來到了二十多年前。
如今正處於西北軍分裂，以黃其中為首諸人響應南方喊出廢除帝制的旗號造反的時期。
和張世奇對視一眼，兩人目中都露出驚奇。
這邊幾人正在交談，外邊卻傳來敲鑼打鼓之聲。
“外邊在幹什麼？”喬冕站起身。
老農笑道：“大家準備去祭祀柳神呢。”
“祭祀？”喬冕不解。
老農道：“今日正好是柳神受難的日子，每年這天我們都會去祭祀。”
“那你之前怎麼扛著鋤頭？”張世奇喊道。
“祭祀在正午呢，田裡的農活可耽擱不了。”老農回答。
張世奇撓頭。
“我們可以參加祭祀嗎？”喬冕問。
老農憨厚一笑：“柳神肯定不會拒絕。”
喬冕總覺得他的笑容有點詭異。
可是看到日光下老農的身影，以及那不斷朝著這邊偷瞄的小姑娘，他覺得應該是自己多心了。
張世奇早就按捺不住，見喬冕說完，徑直起身道：“我們出去看看。”
喬冕自無不可。
這次他並沒有讓老農跟隨。
村中果然熱鬧了起來。
幾個頭上纏著紅布，赤裸著上身的漢子正在賣力地打鼓，旁側幾個年紀稍長者則是在敲鑼。
一群小孩圍著他們玩鬧，有一些婦人倚在門邊看來，盡是面帶微笑。
喬冕走近一個拄著柺杖，身穿長衫，頭髮花白的老者，出聲道：“老伯，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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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祭祀柳神啊！”老人轉頭看向二人，問道，“你們是胡三的親戚？”
“對。”喬冕點頭，“他是我表舅。”
老者右手撫須，嘆氣道：“外邊到處在打仗，村裡好久沒有外人來了呢。”
喬冕忽然想起一事。
明明外邊戰火紛飛，可為何胡三提到他那兩個在西京市做工的兒子時，並沒有一絲擔憂？
他又看向周邊眾人。
他們面色祥和喜慶，似乎並沒有因為臨近的戰爭而擔心。
鼓聲如雨點，刺耳的鑼聲讓喬冕心煩意亂。
張世奇不知何時混入人群中，拿著鑼鼓敲了起來。
喬冕坐在一塊石墩上，看著面前喧鬧的一切。
沒多久，滿頭大汗的張世奇走了過來，蹲在他身邊，抬手抹了把汗。
“這些應該都是活人！”他扭頭說。
“你怎麼知道？”喬冕問。
張世奇得意一笑：“他們也出汗了，身上都是熱的，那臭汗味鬼不可能有。”
喬冕暗自搖頭。
“等下跟他們祭祀完了，咱們試試看能不能回去西京市。”張世奇道。
喬冕偏頭看他。
“鬼界陰森森的，不大可能這樣，”張世奇分析道，“我估計咱們就是誤入了什麼莊子，你沒聽說過東邊日出西邊雨嗎？沒下雨可能也就這回事。”
喬冕還以為這傢伙有了點腦子，沒想到又是這種大炮言論。
“什麼意見，你說說啊。”張世奇催促。
喬冕朝著前方努了努嘴，說道：“你看！”
不知何時，在那鑼鼓之後，一群人手持刀叉鋤頭朝著兩人圍攏而來。
張世奇一下子便站了起來，拔槍握在手中，大喝道：“你們幹什麼！”
早先他們遇上的老農胡三從人群後方站出來，衝著旁側一威嚴男子道：“村長，就是這二人，明明是叛軍，還裝成朝廷官員，想要騙我！”
喬冕和張世奇對視，都感到詫異。
被喚作村長的中年男子身穿黑衫，頭上戴著個小圓帽，眉毛很粗，兩端挑起，不怒自威。
他盯著二人，目光從張世奇手中的槍上掠過，抱拳道：“二位軍爺，我們村小容不下二位大神，還請你們快快離去！”
“如果我們不走呢？”張世奇冷聲道。
村長揮手，眾人向前逼近。
看著那些手持各式武器的漢子，張世奇心下惱怒，又有點發憷。
他修習《易筋經》後實力大增，配上手槍以一敵十不在話下，可這些人粗略看去得有五六十個，他雙拳難敵四手。
“喬兄。”他衝著喬冕低聲道。
喬冕伸了個懶腰，直起身子。
眾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既然人家不歡迎……”
喬冕剛開口，打算暫避鋒芒去別處看看，忽然聽到一道聲音：“你們在幹什麼！”
早先和喬冕搭話的那個長衫老者突然呵斥道：“你們一個個，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嗎？”
“六伯。”村長眉毛抖了抖，有點懼怕地說。
被喚作六伯的長衫老者伸手指向眾人，怒斥道：“我平日怎麼教你們的，非要給村裡招惹禍事嗎？”
村長低著頭，一副很羞愧的樣子。
其餘人被他瞪過去，也都紛紛放下手中的工具。
長衫老者一臉怒其不爭的表情，一一掃過看過眾人，這才轉向喬冕道：“這幫人缺少管束，讓二位看笑話了。”
“您是？”喬冕問。
長衫老者笑道：“我本是鄉塾老師，年紀大了便回村中，如今這算是倚老賣老吧。”
喬冕笑：“這叫德高望重，哪裡是什麼倚老賣老。”
老者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