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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4 章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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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當權者是什麼下場?這就是模範。

陸潤從乾清宮出來,上內閣找人擬旨,進門見諸位大人正忙於公務,容蘊藻在上首坐著,他還不知道熱河發生的事,也不知道御前起了多大的變故,挺直的脊樑,看見他進門面上客套,然而眼裡不經意流露的輕蔑他都能察覺。他笑了笑,太監這類人,哪怕爬得再高,奴才就是奴才,從來讓人瞧不起。尤其這種詩書舊族的學究,壓根就不拿他們當人看。

誰沒有氣性兒?只有面人沒有。他不過是瞧著頌銀的面子,不和他們計較罷了。

他把皇上的旨意傳達了,最後重申一遍,“限期三月,四月之前需回朝復旨,請容大人務必寫明。”

容蘊藻和眾人都有些吃驚,這樣的差事,擱在誰身上都是不祥之兆。皇帝和佟二姑娘的糾葛別人不知道,容蘊藻是知道的,既然有這一層,忽然翻了臉,實在有些難以理解。他叫住了陸潤,“皇上什麼時候下的政命?”

陸潤道:“就是剛才。”

他遲疑了下,“黃河決堤,要疏以浚淤,築堤塞決,這些原是極好的事,只是這時間……”

陸潤笑道:“主子的示下,誰敢妄議?我要沒記錯,您和佟大人是親家,如此更要避嫌才好。”頓了頓又問,“小容大人上熱河有時候了,該當要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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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蘊藻打量了他幾眼,他臉上帶著模稜兩可的微笑,稍作停頓,轉身往值房門上去了。

皇帝既然下了旨意,憑誰也沒法動搖。他開始掂量,為什麼會派佟述明治水,而不是容蘊藻,裡頭有大學問。頌銀和容實的事皇帝不想鬧大,是因為他對頌銀還抱有希望,為難佟述明是敲山震虎,給頌銀一點警示,讓她知道只要他願意,隨時能夠收拾佟家。述明領命離京,內務府沒人掌管,頌銀身為接班人不能推脫,早晚得回內務府來。至於回來後皇帝會怎麼處置,帝王之心,叫人猜不透。

他從內閣回來,穿過慈寧宮花園,抬頭一顧,見鹹若館前站著個人,正值妙齡,素衣素服,自有三分楚楚的美態。大約有意等他的,視線迎頭撞上,待他走近些,轉身進了佛堂。

他上臺階,對大佛龕前的人掃袖打千兒,“給裕太妃請安,長久沒見老祖宗了,您身子都好?”

讓玉皺了皺眉頭,不喜歡他這麼稱呼她。的確長遠不見,從大行皇帝挪出紫禁城起就沒再見過他。他如今坐上了太監的頭把交椅,和以往大不相同了,人爬得高,心也必定比以前更大了,往日情分不知還剩多少。

“陸掌印貴人事忙,我是先帝嬪妃,有什麼事兒也不敢勞動你了。今天可巧遇上,敘敘話再走吧。”她面上尋常,轉頭吩咐隨侍的宮女,“有些冷,把那件回子蘭花斗篷拿來。”

小宮女應個是,回壽安宮去了,館內只餘他們兩個,讓玉望著他,語氣怨懟,“忙得人影兒都不見,你一點都不想我?”

這佛堂畢竟人來人往,落了別人的眼不好,他牽她的手進後面暖閣,把門閂插了起來。

她耍性子,賭氣背對他,他笑著,上前擁住她,在她耳垂上輕輕吻了下,“惱了?我那天同你說過,新帝登基,宮裡好些事物要整頓,且有程子見不了面,你也是答應的。”

“可我就是忍不住,”她圈著他的腰說,“我夜裡睡下去就想你,你一忙,把我撂到腳後跟去了。還是宮裡又有旁的嬪妃宮人叫你瞧上眼了,你和別人好了,把我忘了?”

“傻話!”他拉下臉,神情不悅,“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信不及我?眼下我剛拜掌印,以前譚瑞手裡拿捏的人事都得接過來,千頭萬緒,哪裡那麼容易處置!況且幾位太妃太嬪同住在一宮,人多眼雜不得不避諱。我是想讓你再等等,等我那頭安頓好了,再把你單挪出去,咱們圖個長久。”

讓玉一聽頓時沒了火氣,看看他的臉色,陰著,不見太陽。她曾見過他面對頌銀時候的模樣,透著溫存,眼神軟得春水一樣,可對她,終究差了三分。她心裡知道,他是拿她補頌銀的缺,小佟總管他高攀不上,只有來和她這個太妃相就,寥作慰藉。她願意當替代品嗎?這世上想是沒有任何女人願意。她是個肆意的人,感情一來洶湧如浪。就像當初瞧上的只是先帝的臉,等發現錯了,已經來不及了。然後陸潤走進她百無聊賴的世界,帝王身邊的年輕內侍,舉手投足無一處不合乎她對愛情的嚮往。奇怪他只是個太監,明知道他有殘疾,她還是一猛子扎了進來,厚著臉皮糾纏他。最後他擺脫不掉,終於屈服了,成就了她小半輩子最大的勝利。

曾經那樣只可遠觀的人成了她的,就算受點委屈,她還是愛他,哪怕他心儀的是頌銀,她也相信總有一天他會真的愛上她。

她膩聲服軟,“我好像錯怪你了,你生氣了?”

她仰起臉,和頌銀隱約相似的眉眼,讓他逐漸平靜下來。他攬她入懷裡,一手伸進她小衣內撫弄,“我知道你的心,我何嘗不同你一樣?可你的急脾氣得改一改,這是個人吃人的地方,你要沉得住氣,否則走錯一步,就會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咱們不急,年月還長著呢,這會子籌備萬全,將來就沒有後顧之憂了。要是實在想我,打發人來傳個話,到時候約準了地方,咱們見一面就是了。”

讓玉被他撫得氣喘吁吁,你牽我絆著,雙雙倒在那方暖炕上。她伸手一扯,扯落半床帷幔,厚厚的天鵝絨遮擋住外面的光,就像落進一個綺麗的夢裡,不想醒過來。解他領上的金扣,兩手搭在他的頸項,閉上眼睛,感覺他溫柔的嘴唇落在她心上。想起兩次侍寢,簡直不堪回首,和愛的人在一起,即便永遠沒有真正的圓滿,皮膚貼著皮膚,也讓她踏實。

他卻始終很自卑,“我對你不住……”

她吻住他的話,“別說,花團錦簇我看得多了,我什麼都不圖,只要你明白我的心就夠了。”

所以他對她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即便不怎麼喜歡,因為她的一片赤誠,還有頌銀……他必須擔負起來。一個太監,能得女人不計前程的愛,他做夢也沒想到。佟家姐妹都是敢愛敢恨的人,所以即便只能仰望頌銀,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不令讓玉孤單,是他唯一能報答她們姐妹的。

皇帝也知道他和讓玉的事,他沒有對他隱瞞過,唯有那次先帝以懷孕為藉口給佟家抬籍,他擔心豫親王對佟家不利,沒有把實情回稟上去,因此容實的大實話便遭懷疑。豫親王給他下密令,命他處置這個麻煩。於是從懷孕到小產,完全是嘴皮子一碰的工夫,說解決便解決了。如今她是先帝的嬪妃,好聽些算半個皇嫂,說得難聽些,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寡婦。他作為皇帝奪位的功臣,只要無傷大雅,就算和太妃結對食也沒什麼。只不過多少要避諱些,他也沒有那麼迫切的渴望,有時候想不起來要見她。因為寂寞得太久,已經習慣了,真要多出個人來,自己反倒彷徨。

可是她的愛顯而易見,迫使他不得不回應。他應該惜福,爬得再高,身後依舊有一筆不那麼光彩的糊塗賬,人家已經屈尊了,你就不應該再挑揀什麼。

年輕輕的,感情濃烈,欲/望伴隨愛情而生,說不在乎終是安慰他的話,果真能不在乎嗎?他給不了,無能為力。尤其在這個時候,看見她痴迷的臉,他恨不得遁逃,每每羞愧得難以描述。

敷衍地親吻她,只能敷衍,做不了別的。他撫撫她的臉,“這裡人來人往,仔細些吧。”站起身不敢看她,萬箭穿心。

讓玉明白,也為自己的不知羞感到難堪,噯了聲,打著哈哈說:“我今兒早膳喝了兩口老米酒,腳下站不住了。”

這點和頌銀一樣,善於開解,給別人也給自己找臺階下。他笑了笑,伸手拉她起來,替她扶正了頭上的鈿子。想起皇帝那道旨意,要想幫襯佟述明是來不及了,只有給頌銀提個醒兒。

他把事情經過和讓玉交代了,“先帝臨終時候的事,她一直沒有原諒我,我想和她細說,怕她不願意聽我的。不知她什麼時候回來,你尋個機會好好勸勸她,她和容實的事兒,不成千萬不能強求。以前那位是王爺,尚且惹不起,如今御極了,更是不敢得罪。”

讓玉聽了半天,氣不打一處來,“她是瘋了嗎,為了男人,她敢欺君!這下子好了,把阿瑪害苦了,三個月治理黃河,這不是拿人涮著玩兒嗎?皇上也真有意思,人家不愛他,非得摻一腳。有本事就納她進後宮,少幹這種上眼藥、穿小鞋的勾當!頌銀上熱河又不是我阿瑪指派的,擠兌我阿瑪幹什麼?”她搖撼他,“你替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把我阿瑪換下來。這活兒吃力不討好,回頭工期完不成,三言兩語就能治罪。”

皇帝要靠這項來要挾頌銀,絕對不可能答應換人,陸潤道:“為今之計只有請容大學士想轍往裡面多填幾個屬員,你阿瑪是河監,造冊統籌花銷有他,實地督察可以放給別人去管。就算最後趕不及,到時候重責有人承擔,他至多是個督辦不力,性命必是無虞的。”

讓玉人在宮裡,沒什麼辦法只會著急,聽他這麼說了方冷靜下來。事兒已經出了,先想法子撈人要緊。她又自省眼下的處境,怏怏道:“我們姐妹沒給家裡帶去什麼好處,反而總是叫父母擔心。我一直覺得自己辦事欠妥,沒想到四平八穩的頌銀也崴了泥,這下我阿瑪要氣死了。”

怪頌銀辦事不地道嗎?愛過的人都知道,分明可以在一起的,偏被人阻攔著,那種煎熬有多痛苦!讓玉雖然嘴裡怨她,其實心裡很能理解她,頌銀不容易,她承受得比別人多,大家都把她當頂樑柱,當男人使,卻忘了她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姑娘。她的青春交付內務府之餘,也有資格爭取愛情,為自己打算。

陸潤擔心的是她耽擱得過久,更激起皇帝的怒火。他們在熱河過得逍遙自在吧?暫時遠離塵囂,遠離紫禁城裡的壓力,可是能夠躲避一輩子嗎?終究要回來,回來後會面對怎樣的驚濤駭浪,頌銀那樣聰明的人,居然一點都沒想過。愛情的力量真是可怕,他們心心相印,一切都值得。頌銀是個獨立果斷的好姑娘,就連他這樣偷偷摸摸喜歡著她的人,也願意為她赴湯蹈火。容實何其有幸,能和她不遮不攔地在一起。所以他必不能負她,否則莫說皇帝要對付他,就連自己也不能放過他。

熱河那頭呢,天清雲淡,一切都是美好的。兩個人在一起,甜得蜜裡調油。

容實有機務,忙完之後回來見她,想帶她出去跑馬,“咱們上圍場,看看能不能遇上臉臉的媽。”

頌銀不好意思告訴他,身上還疼著,始終有根籤子扎著似的,連坐下來都困難,更別說騎馬了。她搖頭說不去,“我就想在屋裡呆著,上外頭叫人看見,多不好!”

他說:“皇上必然早就知道了,有什麼可躲避的!我只希望他知難而退,別逼我做出什麼來。一國之君,總得顧些臉面,別鬧到太和殿上,到時候我就得請文武百官見證了。”

頌銀忙說別,“除非你能一氣兒跑出大欽的地界,否則人家是皇上,你就算到了天邊,照樣能整治死你。”

他哈哈一笑,“你知道世上什麼人最不好惹?捨得一身剮的!爺十二歲起就在紫禁城裡混了,連宮裡哪只耗子什麼口味我都知道。欺生不欺熟,他是皇帝,這個都不懂?敢情就他知道翻牆,爺當血滴子的時候,什麼事兒沒幹過,殺人玩兒似的。現如今從良了,他瞧爺長得像軟柿子,他捏我一個試試。”

頌銀一直望著他,他說這些的時候是輕快又輕蔑的口吻,可是她看到他眼裡冷冷的光,刀鋒一樣的寒利。就像他說的那樣,他熟諳排兵,清楚紫禁城裡所有的佈防,真要逼到那個份上了,來個魚死網破,那位用盡心機剛當上皇帝的主兒,未必沒有忌憚。

她靠過去,偎在他懷裡,輕聲說:“那是最壞的打算,你萬萬不能動那個心思。咱們現在的路就只有一條,慢慢熬著,比誰更有耐心。他剛登基,除了權力,還沒有體會到做皇帝的好處。我得給他找一窩美人兒,填滿他的後宮。先帝吃虧在沒有兒子上,他不能走他哥子的老路。只要他專心生兒子,那些宮妃爭寵的手段多了,還瞧得上我這號?回頭他意興闌珊了,咱們就成親,他雖遺憾也沒精力發作,這樣多好!”

他垂眼看她,“他能放手嗎?”

她心裡也沒底,不過還是點頭,堅信自己沒有那麼大的魅麗,“一定能。”

“那咱們什麼時候生兒子?”

她騰地紅了臉,“不是時候,怎麼能瞎生呢!”

他長吁短嘆,“我這會兒滿腦子老婆孩子熱炕頭。咱們的事不能耽擱了,回京我就找你阿瑪,我得給你個說法,不能讓你這麼不明不白的。”

頌銀心裡甜上來,說實話她原也懼怕,怕一旦得到,他就不珍惜了。可瞧他這模樣,愈發的離她不得,知道她擔憂,先替她想到了,可見她遇對了人,不用再擔心了。她也需要一個承諾,畢竟女孩兒失了把柄,不金貴了,往後只能全身心的托賴他。她抓住了他腰間的衣裳,喃喃道:“願你有擔當,咱們誰也不辜負誰。你要是把我撂了,我可怎麼辦呢!”

“我哪兒敢呢,佔了便宜一抹嘴溜了,還是個人?”他揉捏她,用粘乎乎的聲口說,“媳婦兒,我往後沒你不成了,那滋味兒……”

頌銀羞得打他,“什麼滋味兒,上刑的滋味兒。”

他笑著,任她捶打。想起天光放亮時她攏著被子安睡的模樣,一彎雪臂壓著青緞被面,那時真美得震心。他心裡又拱起了火,想盤弄她,卻怕她還沒恢復,毛毛躁躁再傷著她。

終於開始不滿於相處太匆匆,她是找了藉口出來的,不是長久的方兒。紫禁城裡應該已經知道了,接下來且有一場仗好打呢。他的差事辦得差不多了,私下裡該安排的也安排妥當了,再留在承德,說不過去。只是她不像他似的,越是癲狂,越是神清氣爽。所以回去置辦一輛青幄小車,時間充裕,大大方方的,該來的總會來,他們共同面對,沒什麼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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